语调漫不经心,但池和砚知晓其实他在意得很,也痛得很。
池和砚这个身外人,都被他说得脑袋发昏,他拍了拍桌子,叹了口气,“我说,兰时,干脆别管了,想那么多做甚?直接抢过来,让小皇帝下个圣旨,嫁给你得了。”
江聿修抬眸,冰冷淡薄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婚前与未婚夫舅舅有私情,你想让世人如何看待她?”
池和砚噤了声,总归是不能做与那姑娘有害之事。
“所以,这事儿该……”池和砚顿了顿,朝他挑挑眉,“怎么办?”
“我有一主意。”男人长指轻扣桌面,俊美无涛的脸上闪过一丝凌厉。
翌日,沈青枝一觉醒来,那人也未归来。
她身子已然好了许多,起码脑袋没那般昏昏沉沉了。
大清早的,萧木木就提着膳食盒给她装了些点心还有药汤过来。
她虽年幼,但力气却挺大,拎着膳食盒还能健步如飞。
沈青枝接过药汤,抿上一口,苦得她差点将嘴里的汤汁吐出来,萧木木见状,连忙从随身携带的布囊里拿出一块糖果塞到她口里,“小娘娘吃口糖。”
那糖到了口中,顿时一股子清爽的甜味在她唇齿间蔓延。
她就着糖将那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萧木木笑眯眯地抱了抱她,“小娘娘好勇敢,木木即使有糖也不敢喝药的,每次都被娘亲打屁屁!”
沈青枝将那药碗扔在桌上,忙端起一旁的清水猛灌了下去。
“这也太苦了!”她用帕子擦了擦唇边的水渍,皱着眉看着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柔声道,“木木,小娘娘能不能不喝这药了。”
萧木木眨了眨眼睛,忙摇头,“小娘娘,不行的,要喝的。”
她扒拉着自己那布囊,从里面掏出许多糖果洒在桌上,“木木这里有好多好多糖果,小娘娘随便吃。”
翻着翻着,她竟将一封家书也扔在了桌上。
沈青枝正翻着那糖果呢,余光便瞥见了家书上那工整秀气的字迹。
心中“咯噔”下。
她忙放下手中的糖果,眼神定格在那娟秀灵动的字迹上,纤细漂亮的手指落在那信上,“木木,这是谁写的信啊?”
声音纤细、颤抖。
萧木木拿着那信递到她手中,囔囔道,“是娘亲写给爹爹的信,里面有许多草药方子。”
沈青枝接过那信,突觉脑袋胀胀的,不知怎地,她忙下意识问道,“木木,你娘亲叫什么名字呀?这字写得可真好看呢!”
萧木木听到有人夸自己娘亲,嘴角咧了咧,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娘亲姓于,名苗。”
“娘亲不但字写得好,这糖果做得也可好吃了,娘亲担心木木蛀牙,都是亲自做糖果给木木吃的。”
听闻她的话,沈青枝的眼眸暗了暗。
她从未体会过娘亲的呵护。
也想不到,娘亲亲手做糖果给孩子吃的感受。
她从小便被寄养在别人家,过得是寄人篱下,担心受怕的日子。
年幼时,甚至都没人主动给她买糖果吃,别说亲手做了。
除了她那外祖父真心待她,其余林家人,便也只是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了。
这般想来,沈青枝的眼眶红了红。
她将那翻出来的家书和糖果都塞进了萧木木的布囊里。
“小娘娘,给些糖果你吧!”萧木木不知这小娘娘怎的了,满脸伤心欲绝的样,她想安慰,却又怕惊扰了她。
沈青枝没要那些糖果,有的人出生便有人宠着爱着,有的人,只此一生,也寻不到个真心对她的人。
这就是差距。
“小娘娘,你不喜欢吃糖果吗?”萧木木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俯下身去寻布囊里的其他宝贝,“那这个桂花酥呢?还有这个藕粉团子,都是我娘亲做的,都给小娘娘!”
看到这些个小甜食,沈青枝头都大了,将那些东西通通推了回去,她揉了揉泛红的眼睛,甫欲开口,就听见一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木木,将你那些个甜腻腻的小零嘴拿走,别献宝似的拿出来,丢人!
——你小娘娘想吃什么,你伯伯会买,天上地下,只要她想要的,你伯伯都会送到她面前。
低沉的声音,微愠冰冷。
萧木木被吓得抽泣起来,连忙钻进沈青枝怀里,小小的手揪住她腰间的衣裳,头也不敢抬。
沈青枝睨了那人一眼,眼神娇娇柔柔,没什么威慑力。
她忙低头安抚小丫头,“木木乖,不和伯伯计较。”
美人垂眸,双目温柔,如天仙姐姐在耳边轻哄。
小丫头得了劲儿,更哭哭唧唧,小小的脑袋往她怀里拱了拱,“小娘娘,你会不会觉得娘亲做的糕点丢人啊?”
声音奶声奶气的,含着颤音,让沈青枝好不心疼。
她生得柔弱,也没人愿意和她撒娇。
莫名的,心里生出一丝丝的护崽感。
可能姑娘家天生的母性泛滥。
她更是。
柔柔的手掌一下没一下落在小姑娘的后背上,温声开口,“怎会呢?小娘娘不觉得丢人,木木让冬葵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小娘娘有些话想和你伯伯说。”
小丫头点点头,离开的时候还特意避开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生怕又惹着他。
萧木木离开后,沈青枝起了身,迎着那人微微行礼,“大人安康。”
纵然心底有万般话想与那人说,但她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沈青枝今日身上穿着的是锦玉阁衣裳,丝质顺滑,更显她的肤色。
白嫩得像上好的玉如意。
“用膳了吗?”
他兀自走进来,俊美的脸上波澜不惊,他似乎刚从朝堂上下来,身上那件绯红官袍还未褪去。
禁欲清雅,淡漠疏离。
幞头之下的脸更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沈青枝眉头跳了下,她又被男人这副皮囊给诱住了,忙垂眸,应了声,“方才食了些点心。”
“那丫头送来的?”他又问。
“是。”
“大人,那萧何的夫人是什么样的?”沈青枝复开口。
江聿修走进屋子,解开腰封递给她,眼神冰冷,“会替人更衣吗?”
他答非所问。
沈青枝接过那腰封,脸红了红,摇摇头,“不曾伺候人更过衣。”
替夫君更衣那是妻子必学技巧,在大户人家,都是派嬷嬷教的。
但沈青枝却从未有人教过她给男子更衣。
故而她因着这点,面子薄了薄。
“今日学着点。”他走至屏风处,从衣匣里拿了件圆领广袖竹纹长衣[1],搁在一边。
黑眸瞥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姑娘,薄唇轻启,“过来。”
沈青枝羞红了脸,纠缠着手中的帕子,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
这般正妻做的事,为何他这般自然地使唤她?
不过她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沈青枝从未替人更过衣,这衣裳脱起来还有些费力,这人生得高,她得使劲儿垫脚才能勉强够到他的肩。
看着她白净细腻的小脸,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江聿修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个子生得高,那是没办法的事,故而他只能弯下腰,将脸凑到那姑娘面前,柔声道,“眼睛怎红了?”
沈青枝眨眨眼,不理他,只顾着褪去他身上那件绯色红袍。
“哭了?”他问。
沈青枝依旧沉默。
自打知晓这人对她心怀不轨,她现在底气足了些,用力将那红袍褪下,她看了眼他里头的白色交领衫,突然想起昨夜,她瞥见的那抹雪白。
忙挪开视线,她松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道,“大人,您自个换脱吧,奴家名不正言不顺,怎可给您更衣?”
男人轻扯了下嘴角,弯腰与她对视,看着她闪躲不安的眼神,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枝枝这是在向吾讨要名分?”
沈青枝红唇微张,双手抵在他胸前,头撇向一边,紧张不已,“大人,奴家哪敢讨要名分。”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朝自己胸口压了压,冰冷的瞳孔里没了笑意,相反满是认真,“在我这里,枝枝应当值得最好的。”
沈青枝柔软的柔荑覆在那胸口处,感受着他健硕的坚实,心跳加速,呼吸不稳,她忙收回了手。
“大人,奴家得要去兰时序了。”
她忙转身离开,她怕再留下来,她又得禁不住诱惑了。
转身得急,竟把男人放在桌上的镂空金冠掉在了地上。
“咚”一声她吓了一跳。
忙蹲下去捡,却是晚了一步,面前出现了一双雪白修长,青筋暴起的大手先一步捡起了那金冠。
沈青枝抬眸,有些无所失措。
颤着嘴唇,起身离开。
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到一半,竟是才想起,那萧何夫人的事情还未问呢!
但此刻,她也不敢回头了。
沈如令甫下朝堂,一脸闷气。
他生得俊,即使再怒,也仍旧俊美非凡。
那林氏见自家夫君不悦,忙走至他身边,欲要替他更衣,那人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屋子,关了门,连话也未说上一句。
林氏吃了闭门羹,站在门口郁郁寡欢。
她想起从前,就算被首辅大人怼上几句,回府之时也早已恢复心情,依旧温润如玉。
而今日呢?
脸上冷得都快结冰了。
她甩了甩帕子,有些难受得紧,女儿被宠得难成大器不谈,这知冷知热的枕边人亦是忽冷忽热,让人看不真切。
这般正心气郁结着,就有小厮从外面飞奔而来,“大人,那小将军带着几箱子聘金,上门提亲了!”
大抵是心里太焦急,差点摔个大跟头。
他忙稳住身子,刹住了脚。
“小将军来了?”林氏不可置信。
那小厮点点头,眼睛眨了眨,“正在门口等着呢!”
话落,紧闭的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沈如令薄凉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不见。”
复,门又关上了。
门口站着的两人傻了眼。
“大人……这……”小厮被这幕吓得结巴了,“那……将军,在外面……等着呢!”
沈如令想到今早在众大臣面前丢了颜面,就气不打一出来。
今日退朝后,那些大臣一股脑儿跑到他这来问,他这四姑娘和小将军的婚事怎么样了,他们可听闻小将军要退婚呢!
而后,那权倾朝野,矜贵雅致的男人经过他们时,停下脚步,微微看了眼那沈如令,清冷疏离地开口,“我这外甥恐是嫌您官低呢!”
沈如令向来处事淡然的性子,也被这话气得发抖。
看着那群官儿笑得眼睛都眯了,他更是恨不得要跑到那小将军面前打他一顿。
现下倒好,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可不会轻易让他娶到他这闺女。
即使,她并不受宠。
思及此,沈如令开了门,待看到门口楚楚动人的妻子时,颀长如玉的身姿顿了顿,他皱皱眉,唤来那人,“林氏,过来,替我更衣。”
待至这中书侍郎换了一身常服,去见那小将军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他生生晾了那位战无不败,人人称赞的小将军半个时辰。
行至门前时,却见那位小将军面色红润,嘴角更是荡漾着笑意。
“岳父大人。”他轻声开口。
说完便示意身后那些小厮将这聘金抬了上来。
这位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微微和未来的岳父大人恭恭敬敬行了礼,又从随从手中拿来一幅画卷双手呈到他面前。
“晚辈也知岳父大人这身份也看不上这些俗气的财物,晚辈便特意寻来这已遗失多年的画作,请岳父笑纳。”
沈如令这人好画。
尤其爱收藏市面上绝版之画。
裴安将他这喜好拿捏得恰到好处。
加上他态度恭谦,语气更是谦逊。
当即,沈如令这气也消了不少。
但他也不接这画,只看了他一眼,轻嗤声,“小将军今日这诚意可大着呢,那前些日子呢?现如今,上京都在说这小将军看不上我们沈府,要退婚,怎地你小将军都没听见吗?”
裴安心沉了沉。
他何止是听见了,这“谣言”可不就是他让人传出去的。
为的就是闹大了,解除婚约,他可获自由之身,去寻那心上人。
可谁知……
这心上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裴安,你可知这退婚的事儿,对未出阁的姑娘家有多大负面影响?”
沈如令静下心来,凝视着他那双狭长凤眼,语重心长地说道。
裴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身子僵了僵,语气卑微至极,“岳父大人,请您原谅晚辈的恶行,晚辈对一姑娘一见钟情,可当时并不知那姑娘便是在下未婚妻……故而闹出这般乌龙事儿来,实属晚辈之责。”
他顿了顿,抬眸看了眼面前的男人,见他刺骨寒风般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又急匆匆开口道,“晚辈愿在与四姑娘成婚前,为岳父大人寻来百张名家遗失画作。”
这条件实属诱人。
沈如令默了会,终于点点头,“可随我去喊我那四姑娘吧!”
裴安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
但又立马全身沸腾。
本还想着循规蹈矩,一步步来,但经他好友告知,他家四姑娘容色绝佳,要不是挂着这小将军未婚妻的名头,那提亲的人可是排队排到扬州去了!
未免夜长梦多,裴安当即带着聘金上了门。
几人行至麋院前,却是看那大门紧闭,里头竟是空无一人。
裴安本提着的心一下子又落了下来,他看了眼一旁同样愣住的中书侍郎,问道,“枝枝今日不在府上?”
这一大清早的,兰时序竟开门了?
沈如令也傻了眼,他忙唤来那林氏,岂料那林氏素来和沈青枝没什么往来,当即也是摇摇头,“妾身不知晓呢,那四姑娘向来与我们不往来,她行踪飘忽,又爱抛头露面,谁能知晓她的去处呢?”
瞧瞧这话说的,既将这责任推卸了,又将这罪怪在了沈青枝自己头上。
还给她灌了个抛头露面的罪名。
这话可能沈如令听着没什么,但自小在女人堆里长大的裴安一下子就听明白过来。
他抿了抿唇,不悦地开口,“这罪名挂在我未来媳妇儿头上,可不敢当。要怪就怪夫人管这宅子不严谨吧?连人不见了都不知晓。”
当即那林氏脸色一僵。
她神色慌张,眸子落在那中书侍郎身上,寻着一丝侥幸。
许她家大人并未将这小将军的话放在心上,也说不定。
如她所愿,沈如令在外人面前还是护着她,他生得儒雅,但骨子里还是有着男人的尊严。
当即将那林氏朝身边拉了拉,“你这妇人,快些回来,尽说些愚昧话。”
察觉到他那大手的温度,林氏脸色一红,娇羞妩媚地拿着帕子捂着嘴躲在他身后。
平日里,这人看上去清心寡欲,也不与她待一屋,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向着她的。
依誮这般想来,这林氏脸愈发滚烫了。
那小将军见状,心中也有了数,眸色暗了暗,“沈侍郎这女儿看来是捡来的!”
话落,那一向温柔儒雅的男人脸色竟苍白起来,他抬眸看了眼那小将军,眼中微愠,“小将军,那姑娘是臣年幼无知,和一扬州女医意外生下来的,那孩子的的确确是臣的孩子。”
裴安:“……”
他不过随口一说,他竟这般当真做甚?
不过他竟才知,这中书侍郎是个宠妻灭女的主儿。
对女儿不闻不问不说,竟还纵容这正室污蔑那姑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那姑娘嫁来将军府,他定好生呵护。
故而,他挑挑眉,俊美无双的脸上神色淡淡,看着面前那护犊子似的沈侍郎,徐徐开口,“那侍郎大人,这婚事?”
那中书侍郎皱了眉,顿了会儿,神情不悦,但又看了眼那身份高贵,英俊潇洒的少年郎,终是点头头,“这事儿小将军自是按照大京礼数,媒人定是要喊来的。”
裴安松了口气,“那是自然。”
这婚事儿便就这样定下了,只是这沈府四姑娘并无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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