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对蔓儿笑着吩咐道:
“还要劳烦姑姑,替我将带来的那个檀木匣子拿来。”
“福晋客气了,奴婢这就去。”
蔓儿躬身行礼而去。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摇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喝了一口手里的荔枝甜茶。
语气淡淡的道:
“说说吧,他想求什么?”
对于舜安颜,摇光对他的兴趣不大。
不过,婉宁开了口。
摇光自然要给她一个面子。
“额,他只说想求见娘娘您一面,具体的不愿多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唔。”
摇光眉头微蹙。
以她今时今日的权势和地位,以及对康熙的影响力。
想要求见她,巴结她的人自然是数不胜数。
她的一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不过,摇光骨子里是个怕麻烦的人。
并不喜欢随意的生杀予夺,滥用手中的权利。
所以这些年,能得到她接见的外臣少之又少。
基本上,一个巴掌就能数的清。
大词人纳兰容若算一个,摇光喜欢他的诗,所以前些年经常召他进宫来讲诗词。
明珠是第二个。
说起来他们父子完全是两种人。儿子表里如一,如同一丛被诗书风雅浸染的竹枝,清新而忧郁。父亲则是有着同样俊雅的外貌,但是内里却是一个纯粹的权利动物。为人处世非常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第三位和第四位则是高士奇和张英。
这两位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学问家,摇光经常跟高士奇练习书法,和张英讨论一些经史子集中的不明之处。
至于舜安颜,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不知突然求见会是什么事儿。
毕竟,二公主今年二月已经大婚了。
眼看着康熙就要宣布三公主的驸马人选。
这个档口。
舜安颜突然求见,不知是有什么难事了?
毕竟以佟家的权势,若是都解决不了,那定然是极为棘手的事情了。
摇光有种不好的预感。
蔓儿回来的很快。
手上捧着一个三寸大小的檀木匣子。
恭敬的奉了上来。
“主子,取回来了。”
摇光放下手里绘着竹叶的黄玉白釉茶盏。
语气淡淡的道:
“打开吧!”
“是。”
蔓儿小心翼翼的将匣子放在雕花小几上。
轻触锁扣。
“咔”的一声。
匣子应声而开。
“啊......”
打开匣子,掀开上面的红色锦缎。
周围的众人,不由的都其其深吸了一口气。
瞪大了眼睛。
这实在是太美了。
摇光的眼神。
也不由的一亮。
这是一颗约摸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绿色宝石,形状是天然的完美球形。
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
颜色非常的纯净,没有一丝杂色。
仿若宝石中的绿色精灵。
那种清新的绿。
仿若雨后的森林。
握在手中,宛如有生命力一般。
让人迷醉。
摇光也算是见多识广,见过数不清的珍宝玉石了。
但是这颗天工巧夺宝石。
依旧是出类拔萃的。
令人惊叹。
这绝对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一颗。
这世上,没有任何女人能拒绝它的美。
“这,这颗宝石也......太美了!”
看到匣子里的绿色宝石。
婉宁不由的眼神发亮。
忍不住赞叹道。
她本人贵为郡王妃,本身也收藏了上百颗宝石。
但没有一颗可以跟这一颗相提并论。
“你事先没有看过吗?”
听到婉宁的的赞美。
摇光有些诧异的转头。
“这是进献给娘娘的宝物,儿臣怎敢随意打开。”
婉宁迅速的摇了摇头。
瞥了一眼匣子里的宝石。
又笑吟吟的道:
“这颗宝石品相这般惊人的完美,原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得到的。这世上,也就娘娘您这样的绝世姿容才配拥有了。”
“这颗宝石,有名字吗?”
第208章
“回禀娘娘, 这颗宝石是卑职两年前,和同窗去泰山书院游学,从一个波斯人手中买到的。因其颜色纯净, 绿意清新盎然, 所以, 卑职为其取名苏幕遮。”
舜安颜如今在鸿胪寺任职,并非白身。
所以,穿着一身儿簇新的五品文官藏蓝色白鹇朝服,黑底白边儿的朝靴。
语气恭敬的回话道。
摇光最终还是在乾清宫伴驾之时, 顺便在江山社稷亭旁召见了他。
一来是因为那块名贵的宝石和给大福晋婉宁面子的缘故,二来是看在和已故的佟佳贵妃的交情上。
当然。
摇光本人也对舜安颜所求之事也有些好奇。
不知这位未来的准额驸会有什么难事儿求到自己。
如今已到了五月份, 京城的天气也渐渐暑热起来。
虽然还没有搬去京郊的园子里避暑。
但是宫中的贵人们自有避暑的法子。
譬如摇光身上穿的这一件象牙色的美人葛罗裙, 就是广西那边儿进贡的。
材质轻盈,甚至可以卷起来放进细细的笔筒里。
穿着极为舒适透气。
有专门伺候遮凉打扇儿的宫女。
还有宫人提着的冰盒儿, 里面装着各色的凉果子和冰镇的桂花梨汁儿。
这个年代, 虽然还没有统一的制冰方法,但是, 储存冰块儿却是高门大户必备的技能。
基本上有条件的大户人家, 都有自己的冰窖。
宫中的冰窖,如今一共有四座,在隆宗门外西南位。
外表瞧着和普通的硬山式建筑无异,但其内部则却另有乾坤, 都是修建成半地下室的形式。
摇光前年夏天还专门去瞧过一回新鲜,室内外地面高度差将近两米多。地面铺满了大块的条石, 四周的墙体都是由下往上将近两米的石质墙体, 还要往上砌筑约三米高的条砖墙,然后再开始起拱, 做成拱券顶棚形式,用灰土填充,以柏木为钉,表面铺一层麦饭石防止水质腐败,然后灌浆。
为了防止暑气进来,把储存的冰块融化。
冰窖里并不设窗,只有南北两侧小门儿进出门。
宫里的冰窖每年的藏冰数量,摇光之前问过内务府,约摸有藏冰二万五千块儿。
大小和规格也都是均等的,每块冰的尺寸,约为半米见方。
有这般充足的藏冰数量,对于宫里的贵人们来说,夏日里倒是并不难过。
受宠的贵人们,夹墙里都专门放置了冰块儿,呆在屋里一点都不会闷热。
差一点儿的,也可以三五不时的让御膳房做点冰酪敬上来解暑。
再不济的,也可以多洗几个澡降温。
出来走乏了。
江山社稷亭旁的小白玉凉亭里。
摇光坐在铺好软垫的石凳儿上。
蔓儿招手让小宫女端出玫瑰凉茶和各色的冰酪小点心。
一一整齐的摆在凉亭的小石桌上。
“你也坐下吧,不必这般拘礼。说起来,咱们也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摇光微微一笑。
语带一丝调侃。
舜安颜的性子一向清冷自持。
虽然已经入朝为官,
平日里为人处世也算游刃有余。
但是不知怎的。
面对这位仙姿玉色的贵妃娘娘,还是不免有些放不开。
听了摇光的调侃,俊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周围伺候的宫女们,很多都是头一次见这位俊秀雅致的佟佳公子。
本就为他出色的容貌惊艳。
瞧见他有些语塞的模样,一个个的也都偷偷的捂着嘴儿笑了。
知道年轻人脸皮儿薄,摇光倒也没有再多加为难他。
挥手打发伺候的宫人去远处。
只留下蔓儿在一旁贴身伺候。
“这会子没人了。说吧,求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儿?”
摇光端起石桌上的青花釉里红高足茶盏,喝了一口里面的玫瑰凉茶。
语气淡淡的道。
舜安颜自然清楚,贵妃这般已经是非常体谅了。
毕竟以她的身份,接见外臣,原本就无需屏退左右的。
只是考虑到自己的感受才如此。
舜安颜不善言辞。
此刻虽然面儿上不显,心里却颇为感激。
既然见到了贵妃,他倒也没有再纠结什么。
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今日卑职斗胆,请求娘娘替微臣回绝了和三公主的亲事。”
这话一出。
一旁的蔓儿瞬间瞪大了眼睛。
手里的团扇儿都差点儿掉在地上。
“唔。”
摇光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能让舜安颜这样的顶级豪门贵公子都要求人的事情,原本就不会普通。
摇光自然也有心里准备。
听了对方的所求。
摇光也只是神色微微一动。
放下了手里的青花釉里红茶盏。
瞥了对方一眼。
语气淡淡的道: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卑职知道。”
舜安颜薄唇紧抿,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本就不是那种不事生产,只知道风花雪月的男子。
虽然外貌出众,但是本身的才学和能力也非常的强,加上入朝为官的历练,更是比旁人多了一份稳重。
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京城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被康熙看中了。
虽然,这之中有其本人出生佟佳氏家族的缘故,但跟其本身的出色也是分不开的。
舜安颜当然知道自己拒绝三公主意味着什么。
大清的驸马,并非领禄米的闲职。
当今皇上挑选驸马严格,但是也把驸马当做半子。
对于驸马本身非常的优容。
无论是如今的大额驸班迪,亦或是二额驸邬尔衮。
在和公主成婚之后,都加官进爵,更加受皇上信任。尤其是大额驸班迪,一跃而上,做了八旗旗主,如今独立掌管蒙八旗正白旗。
可谓是位高权重,风光无限。
让多少八旗子弟都暗暗羡慕。
若是自己拒绝了三公主,那么自然就失去了一个迅速提升自己地位的机会。
哪怕自己出生佟佳氏。
也还是会因此给圣上留下不好的印象。
毕竟这还是扫了皇家的脸面。
甚至会影响自己以后的仕途生涯。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也应该明白,这次联姻对你们佟佳氏一族的意义了。那你告诉本宫,为何还要这么做?”
摇光倒没有生气。
毕竟她骨子里是现代人的思想,对于强行安排别人的婚姻,本就没什么兴趣。
这世上的怨偶本来就够多的了,自己又何必要亲手去制造一对儿。
摇光也不觉得舜安颜拒婚三公主瑜安这件事,对自己有什么冒犯的。
毕竟,如今三驸马的人选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呢,只是极少数的几个当事人才心里有数罢了。
对三公主瑜安来说,也谈不上什么坏了名声的说法。
甚至,若是舜安颜拒婚成功,康熙还会因为这件事,对三公主有所补偿。
只是她有些不理解,三公主瑜安长得像兆佳贵人,相貌方面自然是不会丑的。
性格方面嘛,虽然略微活泼一些,但是大体上依旧是端庄贤淑的。
而且是妥妥的金枝玉叶,地位尊贵。
平日里也为人和善,并没有任何的恶名。
加上这次,是皇上要特地的加恩母家佟佳氏。
可以说,简直就是两全其美的天作之合。
这样的事儿。
舜安颜又为何会拒绝呢?
舜安颜原本都做好被贵妃斥责的准备了。
毕竟这种事儿实在大大的冒犯了皇家颜面。
对上摇光平静的等待自己解释的目光。
心里却瞬间一松。
“虽然蒙皇上亲眼,但卑职却无福消受此等皇恩。若是旁人,卑职定不会去解释,但是娘娘相询,卑职愿意实话实说。”
舜安颜轻咳一声。
缓缓的说出了其中的缘由:
“其实,卑职已心有所属。”
“唔。”
摇光了然。
这个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
一时间倒是有些佩服这位佟佳氏的青年了。
舜安颜的选择。
或许在一般人看来,有些愚蠢。
这样的情况,完全可以不必坦白。
直接将公主娶回去,毕竟皇上只有三位公主,这驸马的含金量是非常大的,基本上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和仕途都有保障了。
或者要是舍不得心中所爱,也可以在加官进爵之后,再将其偷偷养在外面便是了。
小心一些,两全其美,也不会被发现。
就算发现了,关乎面子,公主也不可能再合离。
对自己的影响微乎其微。
就连蔓儿也有些不理解。
心中暗暗为舜安颜可惜。
望着对面的青年真诚纯粹的目光。
摇光轻抚手上的碧玉扳指。
一时间有些语塞。
这些年的她,也习惯从政治和权利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很少再掺杂个人感情。
这样单纯的喜欢在她的生活中,早就不再有了。
不过。
这种感觉倒也不让人讨厌。
偶尔成人之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摇光没有追问他心有所属的是谁。
只是点了点头。
语气淡淡的道:
“这件事,本宫会尽力帮你。不过,你回去最好跟佟佳老大人商量一下,毕竟这不光是你自己的婚姻,还是整个佟佳氏的事。”
“是,卑职多谢娘娘相助。”
得到摇光的承诺。
舜安颜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欢愉起来了。
若说原本的他是雪山顶上沉默的松。
寒冷中。
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和落寞。
那么这一刻。
他整个人都瞬间明亮起来了。
那喜悦目光。
如同夏日午后阳光,恣意的落在紫禁城明亮的琉璃瓦上。
让身后的蔓儿都一时间都看呆了。
“主子,奴婢觉得,他可真是出众啊!”
摇光勾唇一笑。
没有说话。
望着舜安颜离去的背影。
心中也颇为感慨。
这世上,似乎大多长相出色的男子,反而更专情。
这舜安颜和殁了的佟佳贵妃的性子倒是很像。
都是天生的痴情种啊!
笑着道:
“佟家也不是没有旁的出色子弟了,换个人选吧,总比硬生生的制造一对儿怨偶要强。”
“听爱妃的意思, 是想成全他这荒唐主意了?”
康熙显然对此不满。
作为皇帝, 他向来说一不二。
自然不喜欢有人忤逆圣意。
加上这次。
又是想加恩自己的母族。
谁知最后居然出了这档子事儿。
以他的城府, 自然不会跟一个年轻人计较。
但舜安颜整这一出儿,确实让他内心颇为不喜。
也就是摇光。
说这话的要是旁人。
恐怕早就被治罪了。
“唔。”
摇光点了点头。
勾唇一笑劝道:
“反正也还没正式对外公布三驸马人选,也就无损皇家颜面,现在换人也无妨。咱们是要结亲, 又不是结仇。那孔雀东南飞赋里,最后不就是焦仲卿和妻子都双双殉情了么。左右不过是一对儿小儿女罢了, 他既然自己不愿意, 咱们又何必勉强,没得婚后闹心。不如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也让瑜安和舜安颜各自嫁娶。”
康熙端起桌上的青瓷缠莲花纹茶盏。
慢慢的品了一口里面的莲心茶。
作为皇帝, 他向来不会过多的考虑这些儿女情长。
他更多的是从用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选择舜安颜,也是因为其是佟家的孙子, 各方面足够出色, 又是叶克书的长子,和公主比较般配,更能拉进佟家和皇室的距离,保证佟家的长久富贵。
舜安颜以后成了额驸, 也能担当大任。
原本,他还打算这几日就宣布这个消息的。
等两人成了亲, 再慢慢培养舜安颜办差的能力, 让其掌管满军旗正白旗的。
谁想最后竟有这样的事情。
那看来也只能再从佟家挑选其他合适的子弟尚主了。
“既然他本人不愿意,那这事儿让朕再斟酌一下吧。”
康熙没有把话说死。
不过。
摇光知道。
以他的身份, 没有当场拒绝。
那这事儿就已经有七八成的可能性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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