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落日(晏羡)

“为什么是‘应该’？”周沅也困惑。
林初看着他缓缓说：“因为我以为我们在恋爱，可是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有女朋友。”
“抱歉。”
林初没再说话，心中却腹诽：你是该道歉。
三小时后，飞机降落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史基浦机场。
只是短途出行，明天就回程，所以周沅也就背了一个黑色的背包。手上拎着一个小箱子，是林初的。
在机场火车站，周沅也充值好两张OV卡，递了一张给林初，而后带着她去刷卡的进站口，“我们先到中央火车站。”
人生地不熟的林初“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这是她第一次来欧洲，这里与她以往度假的东南亚国家不同，无论是建筑，还是文化，都是另外一种风格。
她一边走向车站，一边仰头四处张望。
头顶是别具一格的苍穹顶，印刻着时光的痕迹。路边有贩卖鲜花的店铺，娇艳欲滴的花朵被束在墙上挂着的一个个铁皮花桶里。旁边还有卖气球的商贩，许多卡通形象的气球被绑在铁栏杆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飞屋环游记》的画面。
林初的注意力被气球吸引，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周沅也发现了，也放慢了脚步，“这里人多，不跟紧我，会走丢的。”
“噢。”林初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走吧。”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突然，周沅也把她的小箱子搁在她的脚边，“你在这里等我。别走开。”
“你去哪儿？”林初看着他三两步跑远的身影，走进了被那些气球簇拥着的中心。
他该不会是去买气球了吧？
她其实只是看看而已。
林初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只见周沅也伸手握拳，挡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接着跟店里的人指了指气球。
店里的人起身，拉着两个气球到他面前。
周沅也仰头，迟疑了一下，回过头，与林初四目相对。
林初下意识地想躲避视线，却见他朝她挥了挥手，一左一右各扯着一个气球，看向左边，看向右边，最后看向了她。
左边是粉色的KITTY猫，右边是黄色的皮卡丘，后面还有一群樱桃小丸子、大白、功夫熊猫……
林初被他的模样萌到了，一面摆手，一面笑弯了腰，“不用啦，真的不用。”
可是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林初的声音根本传不到周沅也那边去，也或许是他听见了，却执意地站在那儿，让她必须做出选择。
最终，林初只能举起手，指了指他的右边。
很快，一只皮卡丘就跟着周沅也一起“跑”过来了。
“你买气球做什么？”林初满眼笑意问周沅也。
“伸手。”周沅也言简意赅地说。
林初乖乖地伸出了手。
“怕你走丢了。”周沅也用气球的红线在林初纤细的手腕上绕了一圈，然后打上一个蝴蝶结，“这样，我就能找到你了。”
林初的眼睛顺着蝴蝶结看向飘在天上的皮卡丘，手腕一扯，皮卡丘就跳了一下，再一扯，又跳了一下。
“你把我当小孩子了吗？”
“你不是吗？”
林初笑了。
周沅也拍拍她的脑袋，“走吧。”
就这样，林初带着皮卡丘坐了一路的火车。
她坐在车窗边的位置，可是气球却飘在顶上，分外显眼，整个车厢里的小朋友们见了，都哭着喊妈妈给他们买气球。
林初羞愧地缩在前方座椅后面，低下了头，悄悄解开气球的绳子，拉过周沅也的手，给他绑上，还凑在他耳边认真嘱咐道：“我的气球先寄存在你这里，等一下到了，你再还给我哦。”
周沅也看着手腕上的红线，哭笑不得。
这次来阿姆斯特的主要目的，是跟一个策展人商谈个人摄影展的细节，而策展人的公司就在中央火车站附近。
距离约见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下车之后，周沅也领着林初出站后，过了两条马路，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暂且坐下。
林初要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因为没吃中饭，又要了一份甜点。周沅也则是点了意式浓缩咖啡。
“你喜欢喝这么苦的吗？”林初闻见味道就皱了眉头。
周沅也淡定自若地喝着意式浓缩，“喝太甜不好。”
“人生都已经这么苦了，当然要让生活甜一点了。”林初说着“鸡汤”，喝了一口焦糖玛奇朵，结果被甜到齁得直吐舌头。
周沅也今天戴着一顶鸭舌帽，一身黑色卫衣、抽绳运动裤，脚下也是简单到只有刺绣LOGO的黑色高帮帆布鞋。外面的牛仔毛绒外套被他脱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他装作随意地用手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努力将笑意藏在阴影之下。
“不许笑。”林初羞赧地用脚尖踢他的帆布鞋。
“我没笑。”周沅也一本正经地回应。
“我都看见了。”林初笃定地说完，双手环抱，脸蛋气鼓鼓的，很是可爱。
“对不起。”周沅也抬起头，郑重地跟她道歉，“我再买一杯给你吧，你想喝什么？”
林初摇摇头，“我觉得都会很甜。但你那个苦的，我也不想喝。”
“那你尝尝甜品怎么样。”周沅也抬起手腕，看着腕表上的时间，“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一家店。”
林初把装着甜品的精致碟盘拉到面前，用银勺挖了一口香草慕斯，出乎意料的味道竟然很不错，她立刻一改之前的态度，“我还想再吃一份甜品。”
“什么味道？”
“巧克力？”
周沅也起身去柜台，流利地跟服务生对话，修长的手指透过玻璃柜门，指了指被浇上厚厚一层巧克力的慕斯蛋糕。
林初趁他没回来之前，搅拌着自己的焦糖玛奇朵，悄悄倒了大半到周沅也的杯子里。
等他回来的时候，林初接过他手中的盘碟，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老板。”
周沅也不疑有他，打开手机查看信息，顺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
“味道怎么样？”林初双手支在桌面上，一脸期待地向前倾身，“中和一下，应该还不错吧？”
“你尝尝。”周沅也侧过身子，一手撑在林初身后，一手将杯子送到她的嘴边。
这姿势，犹如将她拥入怀中。

扑面而来的气息，清冷凛冽，是如同雪松一般的味道。
刹那间，林初心慌意乱，垂下眼帘，瞄了一眼凑在唇边的杯子，慢慢地，轻轻地抿了一口。
“其实还不错？”
林初轻轻歪头，抬眼看他。
突然间，犹如掺在浓缩咖啡中的焦糖玛奇朵一般的甜味，弥漫在他的鼻尖，周沅也这才发觉两人姿势的过于暧昧。
“嗯。”他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手机铃声恰逢时宜地响起来，打断了这场对话。
周沅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奥斯汀打来的。
“Sean，你们起床了吗？”奥斯汀拿着扫把在小酒馆的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趁米娅去了后厨的间隙，偷懒给周沅也打电话，“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出去玩吗？”
周沅也出声说：“我在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你是说现在？”奥斯汀惊讶地提高了音量，直接引来了米娅的眼光。
“嗯。”
“那Chu呢？你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奥斯汀的语气似乎是在雀跃。
“你恐怕要失望了，”周沅也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她跟我在一起。”
林初敏感地看向周沅也，他用口型说“是奥斯汀”，她眨了眨眼睛。
“……”奥斯汀丢了扫把，气愤地控诉，“Sean，你还是兄弟吗？Chu就快回国了，你居然还绝情地带走了她。你现在在哪？我马上就过来！”
“你确定？”周沅也笑着问。
“我怀疑你在挑衅我！”奥斯汀说。
“可以不用怀疑。”
“你你你！”
周沅也还没机会开口，电话那端就传来了奥斯汀的嚎叫，“奶奶！干嘛又打我的头。”
随后，奥斯汀的手机被米娅夺走，“Sean，和小美人玩得开心哦。”
“还我手机！”
“臭小子，好好干活！”
接着电话被挂掉了。
周沅也自然地将手机塞回口袋里。
“奥斯汀说什么了？”林初略有心虚地问。
“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刚刚的对话并不像没什么的样子。可是林初也不敢细问，怕他万一提起奥斯汀告白的事情……于是转移了话题，“噢。对了米娅昨晚说的那个合影，我们要拍吗？”
“不用。”周沅也意味深长地说，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个说法而已。
林初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说起昨晚，”他好整以暇地托腮，侧目而视，“奥斯汀找你说了什么？”
林初挖了一大口巧克力慕斯塞进嘴里，含糊其辞：“也没说什么。你还不上去开会吗？”
周沅也本就是逗她，就顺她的意不问了。
“差不多了。”他提起背包，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对林初说，“随时保持联络。”
林初点点头，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送走了周沅也之后，林初在午后的阳光下悠哉悠哉地吃完了两份慕斯蛋糕。
当光线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玻璃，在甜品碟上折出阴影时，她终于坐不住了，伸了伸懒腰，拎上小箱子，准备去周边逛逛。
附近有一家设计师品牌店，路过时，林初一眼就被橱窗里琳琅满目的作品惊艳到了。
她推门而入，小店面积不大，墙边和中间放着几列陈列架，上面随意地摆着各式各样的作品，有马克杯、地毯、装饰画等等，看似是一个系列的。
色彩运用明艳大胆，创作手法自由奔放，可爱的万物被抽象却具体地表达了出来。
林初欣赏得津津有味，很快被一个渐变色的烛台吸引了目光。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仔细地看。
这应该是纯手工捏制的，每一个都不一样，外面是马卡龙的蓝粉渐变色，里面可以放一个小蜡烛。
瞥了一眼标签，她发现标签上的作品名是“云”。
林初一下就喜欢上了，于是在陈列架上挑了一个，正要去结账的时候，右边橱窗的玻璃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她转过头，是周沅也单手插兜，俯身跟她打招呼。
林初很快就结束了购物。
周沅也站在门口等她出来，“买了什么？”
“一个很好看的烛台。”林初开心地说，“不过已经包好了，晚点到住的地方再给你看。”
“好。饿了吗？”
林初摇头，“下午吃太撑了。你呢？”
周沅也也摇头，“在公司里盛情难却，又吃了点下午茶，还是非常甜的茶点。”
一想到他为难的模样，林初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我朋友的青旅。”周沅也回答。
林初兴奋地问：“晚上住青旅吗？”
“你想住吗？”周沅也反问她。
“可以啊，我还没在国外住过青旅呢。”林初没有扭捏，也不是刻意的伪装。她一向重视体验，比起住在平平无奇的五星级酒店，她觉得青旅更有意思。
路程不远，他们只需要坐公交一站就到了。
周沅也推开门，朋友就坐在大厅里，一听到有人进门，立刻看了过来，而后热情地站起来迎接他，“Hi, Sean.好久不见。”
“皮哥，好久不见。”周沅也嘴角微微一挑，他的笑意若不是很明显，通常很难叫人看出来。
“这是？”皮哥用八卦的眼神打量着跟在周沅也身后的林初，“女朋友？”
周沅也没否认。
林初跟着周沅也叫了一声“皮哥”。
“诶，来坐坐坐。”皮哥好客地招呼两人坐下，“喝点什么？我给你们拿。”
“你想喝什么饮料？”周沅也侧过头，轻声问林初。
“我喝水就好了。”林初看着他。
“哎哟，喝什么还要这么甜蜜地说啊。给我说就行了。”皮哥一脸被塞了狗粮，十分受不了的样子。
周沅也没理会他的揶揄，坦然地说：“我们喝水就行了。”
“行，等我一会儿。”皮哥进到吧台那边去拿水了。
“皮哥就是看着有点混子气，其实人很好的。”周沅也担心林初怕生，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嗯，看得出来。”林初笑了，“一会儿你们聊你们的，不用在意我。”
“有什么话不好说，就打字给我看。”周沅也晃了晃手机。
林初点点头。
皮哥拿着两瓶水和两瓶不同颜色的果汁出来，“这两种也特别好喝，妹妹你拿着尝尝。”
“谢谢皮哥。”
周沅也帮她接过来，看她一眼。
林初指了一瓶紫色的，上面画着葡萄的形象，应该是葡萄汁。
周沅也帮她拧开盖子，“小心。”
林初“嗯”了一声。
“小姑娘叫什么呀？”皮哥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
“皮哥，我叫林初。”
“长得真水灵，多大了？”皮哥指着林初绑在手腕上的气球，调笑地说，“还玩气球呢？”
林初都忘了手上还绑着气球，这下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别逗她了。”周沅也笑着解围。
“行行。”皮哥一秒变正经，“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保证是最后一个。Sean，你们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第19章 阿姆斯特丹（下）
“最近。”周沅也回答了又好像没答，不想让皮哥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林初身上，于是将话题引到了工作上，“皮哥，别光说我们，你这次喊我来，是想拍什么？”
“哦，对，差点把正事忘了。”皮哥指着青旅里面，“就是我这个青旅，你之前来过的吧，大厅这儿没怎么变，里面房间我都重新装修了，床啊，柜子啊全换了。这次主要是想请大摄影师来帮我拍点照片，拍好看点啊，我好传到爱彼迎上更新。”
“没问题。”周沅也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今天有点太晚了，光线不太好，要等明天了。”
“行呀。大摄影师，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是专业的嘛。”皮哥笑盈盈地说，“走吧，我请你们俩吃饭去。”
周沅也：“不用客气了，皮哥。”
“是你们别跟我客气，林初妹妹，想吃点啥，跟哥说。”皮哥对林初抬了抬下巴。
林初笑着婉拒：“皮哥，真的不客气。我们过来的时候吃了东西呢，这会儿真的吃不下啦。”
“嘿，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还吃了过来呢。”皮哥皱着眉头，数落周沅也，“连请吃饭的机会都不给哥留啊”
周沅也看林初一眼，解释道：“飞机餐味道不好，她今天几乎没怎么吃，所以下来就先带她去吃东西了。”
“行吧，确实不能饿着林初妹妹。”皮哥也不再劝了，“那我先送你们去酒店吧，不过离这儿有几站路，这边附近没有好的地儿。”
“皮哥，你这里还有没有房间了？”林初说。
“有是有……”
“有钱怎么能让别人赚呢。我们就住这儿吧。”
皮哥听了，顿时愣住，“可是我这里只有四人间和六人间。你们两个人……”
“没事，皮哥，我们就住这儿，随便哪间都行。”林初笑着说。
皮哥单手撑着膝盖，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兄弟，真的假的？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皮哥你安排一下吧。”周沅也笑得很淡，“她想体验一下国外的青旅。”
“这样啊，那行。”皮哥到柜台开了一间四人间，把两张房卡递给周沅也，“呐，就这边门口第二间。我带你们过去。”
林初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周沅也拎着她的小箱子，稳步随后。
这间四人间虽然不大，但是很新，一看就是刚刚重新装修过的。
里面有两张上下铺，挨着两边的墙，一共四张床。
每张床头都有一个小铁柜，供客人存放贵重物品，而行李箱之类的东西则安放在门边靠墙的四个衣柜里。
林初扫视一圈，感觉跟国内的青旅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对她来说，只要整洁干净就好。
“那你们先安顿一下。卫生间和浴室都在这条走廊走到头的地方。”说完，皮哥朝周沅也使了个眼色，“Sean，还有点拍摄的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周沅也跟着皮哥走了出去，房间的门被皮哥轻轻带上。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安顿的，因为林初也没带什么东西，于是就把自己的行李箱放进了对应的衣柜里。
今天下飞机之后就开始赶路，她都没机会去卫生间，这会儿住下了，她就来了感觉。
皮哥刚刚说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林初揣上房卡，正想出去，没带严实的门就被风吹开了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