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落日(晏羡)

“你喜欢能看到大海的教堂，还是能看见雪山的教堂？”周沅也启动着车子，反问道。
“我……”林初略有踌躇，站在米娅的角度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大海吧？米娅一直住在冰岛，冬天随时随地都能见到雪。可是，大海就不一样了。你觉得呢？”
“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周沅也果断地下了决定，打着方向盘，驶上主路，“那我们先去维克小镇上的教堂吧。”
浩浩荡荡的车队又出发了。
这是一个红顶的教堂，除了顶上，通体雪白，小矮房的一侧陡然变得高挺，尖顶的最高处立着一个十字架，是典型的北欧风格建筑。
它矗立在维克镇的最高点，也是维克镇的地标建筑。
站在教堂旁边的山坡上，可以俯瞰整个维克镇，也能望见蔚蓝的大海。
调试好了手中的手持摄像机，林初跟着周沅也下了车。
先入眼的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嫩绿色草坪，稍稍抬眸，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被红色的尖顶所吸引过去。
由下往上看去，从嫩绿的草地，到雪白的墙面，再到赤红的尖顶，最后是蔚蓝的天空。
鲜艳浓烈的色彩之间，碰撞出了令人愉悦的景观。
林初的摄像机里记录着仙境一般的画面。
迎着海风，一行人往坡上的教堂走去，登顶之后，视野倏然变得无比开阔，坡下，雪白的浪花一阵一阵卷起，嬉笑打闹着扑打在黑色的沙滩上，发出令人放松的声响。
“周沅也，在哪里拍婚纱照比较美？”林初环顾四周，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旋转了一圈，接着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我觉得每个角度都美得像一幅油画。”
不仅是她，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都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纷纷在弹幕上发出了感慨。
【汐月：我的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地方，世界的尽头，果然跟仙境一样。】
【沅倾惜余：冰岛也太美了叭，我这辈子一定要去一次，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去看一眼！】
【简澜：周老师，林老师都问你在哪里拍婚纱照了！还不快快求婚！】
【港：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我们的初沅CP是不是可以在这么美的地方也拍上一组婚纱照！在帮米娅和威廉拍照的同时，也给自己拍一组吧！求求了，这么美的地方，不结婚，不拍婚纱照，也太可惜了！】
【今天初沅CP结婚了吗：我也是这么想的，两位老师什么时候结婚，看看我的ID，只要你们点头，我一秒钟就把民政局搬过来！一万分期待了！】

“在教堂前，先拍一张吧。”
对于周大摄影师的审美，林初自然没有任何意见，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了果子，蝴蝶似的扑扇着翅膀，小步跑着来到了教堂的正门口。
她今天穿了一身莫兰迪粉色的长袖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的乐福鞋，为了保护脚踝不受冷，出门前，她还被周沅也推回房间，把隐形的船袜换成了白色的堆堆袜。
配上干净清爽的丸子头的发型，让林初原本就显小的容貌更加幼嫩了。
海风的呢喃与海浪的冲撞淹没了话语声，林初只好将手围成喇叭状，大声地冲着周沅也喊道：“站在这里可以吗？”
周沅也立在远处的坡上，身姿挺拔如茂林修竹，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相框，确认之后，点了点头，而后跟一旁的昕哥说了几句。
昕哥交出手中的相机，周沅也调试过参数后还给他，随后让昕哥接替了自己的位置，而他则朝林初走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林初茫然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你不给我拍照吗？”
周沅也淡淡地说：“忘记带相机了。”
“昕哥手上不是有吗？”林初的目光滑到了刚才他来时的方向。
“我习惯用我自己的相机拍照。”周沅也在回答的时候，人已经站到了她的身侧。
“可是，那次在星远的秀场里，你也是用摄影师的相机给我拍的。”林初侧眸，说道。
这时候，记忆力倒是挺好的。
沉吟片刻，周沅也沉声道：“所以拍得不好。”
“……”这人是在凡尔赛吧？
林初看向他。
“相机是摄影师的最佳搭档，趁不趁手很重要。”周沅也说，“上次的照片，到我工作室拍，效果会更好。你要是看过对比，就会知道。”
算了，谁让他偏偏就有那个资本。
“哪里拍得不好，我觉得很好啊，‘不好’都能直接就登上星远的官网，那‘好’得有多好。”林初小声嘟囔。
连星远在其他四大刊杂志宣传的时候，都来问过能不能用那几张照片呢。要不是周沅也拒绝了，估计现在工作室的门槛都被各大艺人踏破了。
她的话，尽管声音很轻，周沅也还是听见了。
他的脸上不由地浮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过去，“看镜头。”
“笑得开心一点，更灿烂一点。”昕哥拍了几张试光，查看效果之后，重新拿起了相机。
可是几秒后，眼睛又从取景器里离开了，“两位老师，行行好，这是在拍婚纱照呢，两位能不能入戏一点！这样子让米亚和威廉怎么选照片？特别是周老师，你脸上怎么可以做到毫无表情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被逼婚的呢。”
周沅也动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昕哥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林老师，帮忙看一下周老师的表情。”
方才不想影响工作，林初压下了心中的疑问，此时终于可以转过头去发问。
“你也要跟我一起拍吗？”林初一双清澈无暇的眸子望向他。
周沅也一本正经且专业地说：“米娅和威廉两个人的站位，就你一个人拍，效果会有落差。”
“噢，好像也是。”林初点点头，用指尖抵在周沅也的嘴角，然后往上戳，“这样，才是微笑的弧度，周老师保持住，好嘛？”
“我努力。”周沅也为了维持表情，说起话来有点别扭。
林初忍不住轻笑出来。
周沅也偏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预警。
“我……是打了个喷嚏。啊，风有点大呢。让我们速战速决吧！加油啊，周老师！”林初这才转正了身子，去看昕哥的镜头。
拍摄期间，林初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人。
周沅也一向不喜欢被拍。
直播的时候还好一点，毕竟是动态的，不用太去在意镜头，这会儿必须和镜头产生直接的互动，周沅也的身子明显有几分僵硬。
“两位老师再坚持一下，手拉手小跑几步。对，结婚了，很高兴啊，记住，高兴！”昕哥大声喊完，开始拍照，拍了几张远景，又跑近了些。
“林老师，你挽一下周老师的手。”
“周老师，你搂一下林老师的肩膀啊。”
昕哥按着快门键的手，倏然停下了。
“两位老师，你们能不能有一点自然的互动？”昕哥无奈地开口道，“周老师，你都不动，我以为我拍的是木头呢。好不容易表情好了点，肢体又变僵硬了。”
果子在镜头外捂着嘴，却没能压下笑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大多正扛着摄像机拍摄，此时，各个镜头也都因为他们的笑，抖得不行。
别看昕哥平常嘻嘻哈哈，但是一工作起来就极其认真，简直是强迫症加完美主义，拍了几百张照片，他还是不够满意。
明明林初跟周沅也只是来帮米娅和威廉踩点的，结果节目组非要多留点宣传素材，按着两人一顿狂拍。
好不容易跟昕哥申请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林初连忙走过去，坐在果子带来的折叠椅上。
“救救孩子吧。”林初苦笑着说，“我的脸都笑僵了。”
“林老师，体谅一下体谅一下。多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让周老师心甘情愿地拍照啊。”果子安抚着林初，“虽然周老师的表情……实在太没有表情了，但是我们观众的要求不高，你们同框就行了！”
“……”
“你看你们一秀恩爱，直播间的人数都翻了好几倍。”果子指着手机屏幕上方的在线人数，给林初看。
“……”林初失语片刻，最后哭笑不得地看向了正在严肃检查昕哥相机里的照片的男人。
最终，今天出行的目的，从帮米娅和威廉寻找拍婚纱照的地点，变成了给节目组当模特，完成物料拍摄任务。
在结束了教堂的行程之后，众人又开车去了雷克雅未克市区。
广阔的城市街道，规划整齐工整，大部分的道路都宛如一道道平行线。
越野车从市中心缓缓驶向海边，坡度慢慢下降。
坐在副驾驶座的林初遥望着长街的尽头。
那是一片开阔的海，澄澈的蓝色海面与明净得仿若被冲刷过的天空之间，边界模糊，海平线似是被晕染过一般，柔和了自然的蓝。
周沅也将车停在街道旁，两人沿着笔直的主路漫步到海边。
“天上有好多海鸥啊。”林初仰起头，全部视野都被广阔的天所占据。
“这里环境好，生态也很好。”周沅也说着，摸了摸她被风吹乱的头发，“风有点大，冷吗？”
林初摇摇头，收回了视线，下一刻又被海里的天鹅吸引了去。
两人走到与海咫尺之距的长椅边坐下，安静地享受着时间流淌而过。
“周沅也，我觉得我现在好幸福啊。”林初忽地开口感慨道。
周沅也侧眸。
“辞职之前的我，囿于一方那么小的钢筋森林，”林初的拇指与食指相扣，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圆，“还以为那就是生命的全部。”
周沅也淡淡一笑，没有打断她的话。
“还好我遇见了你，现在才能坐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林初回过头，眉眼之间充盈着温柔，“因为你，我才会试图走出舒适区，去进入那些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还能拥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成绩。”
最美的时刻，莫不过是你凝望着深爱的人时，他也在注视着你。
他们默契一笑，被海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衬得更加温柔。
“林初，你总在说我给你带去了许多，可实际上，你也改变了我。”周沅也目光深邃，神色认真地说。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答应妮可回上海做直播课，不会努力适应在各种镜头前暴露的感觉，不会在上海开设工作室，也不会参加这样的节目。”他垂眸，发自内心地笑，“以前的我，或许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如何做好自己喜欢的事情上。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体验生活，享受生活。而现在，通过你，我转变了想法，要是能给更多人的生活带去新的可能性似乎也很好，哪怕只是一点点愿意去尝试新事物的勇气。”
曾有人说，最好的爱情，是彼此成长，共同成就。
好像，说的很对呢。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林初恍然发现节目组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昕哥他们呢？”林初有一丝疑惑。
“不知道。”
“刚才在教堂拍得那么欢，现在怎么一个个都没了踪迹。”林初回头，想要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素材已经够了，我就让他们别过来了。”周沅也说。
“为什么？”林初笑了，“你也拍累了吗？”
“嗯。”周沅也低声叹息，“不过也给我提了个醒，到时候对米娅和威廉要手下留情。”
林初忍俊不禁，“是呀，那些外在的形式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只要他们开心就好了，真的不用拍得这么累。他们希望的是留下这个瞬间的记忆吧。”
说完，她蓦地有点失落，“周沅也，他们如果最后在病房里相互看着对方离开，会不会很难受。”
“会。”周沅也如实地回答道，“可是，本来也没有人能知道明天醒来会发生什么，生病的人只是先行一步被告知了死亡而已，事实上那些突然遇见意外的人，或许会比他们离开得更早。”
“也对，心态好才是最重要的。”林初双手握拳，打气道，“加油，努力过好我们的每一天吧。”
话虽如此，后面的几天时间，林初和周沅也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去了黄金瀑布、辛格维利尔国家公园、盖歇尔间歇泉等等，有可能找到最美风景的地方，为米娅和威廉提供更多的选择。
林初把昕哥手里的照片整理出来，拿给米娅和威廉看，威廉全程都是笑眯眯的，一切听从米娅的主意。
最后，米娅在众多地点里选择了维克小镇上的红顶教堂，雷克雅未克市中心的海边，还有一处，是小酒馆后面的花园。
“照片里的地方，景色都很美，但我可能没有那么好的体力能都走一遍了。”米娅说话的声音，显然比前几天虚弱了，“但依旧谢谢你和Sean。”
林初摇了摇头，“不用对我们客气。”
周沅也也说：“我们是家人。”
又聊了许久，他们决定了第二天去拍婚纱照的行程。
周沅也设计了最高效的路线，当晚收拾好了所有器材，因而拍摄进行得很顺利。最后出来的照片，让米娅和威廉都赞不绝口。
即使在服装上，米娅和威廉都选择了便装，只是多戴了一条白色的头纱，周沅也依然拍出了婚纱照独有的圣洁的感觉。
拍完了婚纱照，米娅和威廉在心愿手册上打了一个勾。
下一项，就是婚礼了。
时间就定在次日，在小酒馆里举行。
由于米娅不喜欢太过繁琐的流程，只想跟大家好好吃一顿饭，因此也不许众人准备什么有的没的，交代道只要人来就行了，不然她会生气的。
林初点点头，陪着米娅又聊了一会儿，才和周沅也一同起身离开。
威廉出来送他们，说：“现在天都黑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这样明天才能好好参加我跟米娅的婚礼。感谢你们为我们所做的事，这就是最珍贵的礼物了。”
可是，思来想去，林初心中总觉得过意不去，最终跟周沅也提议，洗出了几张婚纱照壁纸送给米娅和威廉。
婚礼日的中午，周沅也开着车，载着林初来到小酒馆。
出乎意料的是，小酒馆里人来人往，今日没有停业。
他们推门而入，奥斯汀正在柜台前接受着客人的点单，抬头看见了他们，热情地招呼他们，“Sean，Chu，直接去后面的小花园吧，伊芙琳已经到了。”
“好。”林初笑了笑。
穿过后厨，他们看见了小花园里摆着几张圆桌，一个短发的女孩子的背影弯着腰在摆椅子。
听见了脚步声的响起，伊芙琳转过了身子，“嗨，你们俩快来帮我一起。”
愣了一瞬，林初走到伊芙琳的身边，“伊芙琳，你换新发型了？”
“怎么样，好看吗？”伊芙琳甜甜地笑起来，“我跟米娅说，短发真的很好看，她不相信，我就先剪给她看了。你看她剪了短发之后，不是就遇到了威廉了嘛。”
那一头公主似的波浪长发，说剪就剪了，林初内心动容，面上却维持着笑意，说：“是挺好看的，短发也很适合你，还有米娅。”
“就是，我的眼光怎么会有错。”伊芙琳的语气中依旧带着骄傲，这样的她才是林初熟悉的模样。
“我好不容易跟学校请了假，昨天才回来。”伊芙琳侧过头，说，“听米娅说，你和Sean给她拍了超级美的婚纱照？一会儿给我看看。”
“好呀。”林初打趣地偏过头，“你是不是也想拍了？”
伊芙琳愣了一下，目光不经意与端着菜从后厨出来的奥斯汀撞在了一起，于是下意识地别开了头，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小声地说：“什么啊，我就是觉得好看而已。”
奥斯汀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径自走过来，把一盘菜放在了伊芙琳面前，“呐，你喜欢吃的菜，放你面前。”
“噢，谢谢。”伊芙琳低头说。
奥斯汀说完，转身回去后厨帮忙了。
“我去帮他。”
在这里偷听女孩子的谈话，周沅也有些无所适从，正欲伺机离开，就被林初拉住了。
“伊芙琳，你去吧。”林初朝着后厨抬了抬下巴，玩笑道，“我们两个客人，总不会让我们来干活吧？”
伊芙琳的脸一热，讷讷地应了一声，乖乖起身去了后厨。
“周沅也，你看他们俩，是不是开始产生化学反应了？”林初笑眯眯地问。
“也许吧。”周沅也望了一眼后厨的方向。
等到桌上的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节目组的人也三三两两坐齐了。
今天的主人公米娅和威廉才慢慢走出来。
没有华丽的礼服，优雅的配乐，豪华的场面，有的只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