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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吱吱)


陈家那里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宋积云点头,道:“那就选吴家的。但你可以去跟陈家的人说一声,他们家的师傅、学徒若是愿意来帮忙,我们也欢迎。”
周正讶然。
宋积云笑道:“这世上只有不努力的师傅,没有饿死的师傅。我们这也算是千金买骨了。”
到时候景德镇的那些小作坊知道了,他们窑厂要再借熟练的窑工也好,大师傅也好,都会容易得多。
周正笑着应下,叫了账房的先生来立契书。
立了契书,宋积云看过没问题,他就可以去找吴家签约了。
账房里顿时又忙了起来。
有小厮跑进来禀道:“东家,颜记的王老爷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周正听着瞋目裂眦,道:“他还有脸来!要不是他,我们窑厂怎会如此?还真以为我们拿他没有办法不成?大不了我们去苏州进釉料?”
颜记是景德镇最大的釉料商,不仅价格公道,品种齐全,还不时能弄来些几乎在市场上绝迹了类似苏麻离青这样的釉料,景德镇烧瓷的就算不是常在他那里进货,也都会去他那里补货或是委托他们家帮着找些不常见的釉料。
宋家窑厂自宋积云管事之后,大大提高了瓷器的成品率,利润是其他窑厂的几倍,这点车马费,他们完全承担得起。
这话周正的确是有底气说的。
宋积云笑道:“听听他说什么也好。”
自宋家窑厂一出事,颜记的掌柜就跑了过来,说是听了传言,他们立刻去查了库房,没有查出问题。但他们会继续查,宋积云这边若是查出了什么,也跟他们说一声,他们肯定配合把事情查清楚。
还说什么两家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宋家窑厂也向来是他们的大客户,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这样的大客户流失的,请宋积云放心,如果是他们的责任,他们责无旁贷,一定会负责之类的话。
宋积云当时忙着查点库房,点了点头就让他走了。
周正气得不行。
陪着宋积云去见了王老爷。
王老爷满脸的歉意,看见宋积云就喊冤:“都是我那不成气的小舅子,把他养在外面的的一个女人弟弟悄悄地安排到了铺子里当学徒。他错把平等青当成了石子青发给你们窑厂,这才酿成了今日苦果。
“宋老板,看在您父亲的面子上,您可无论如何给我这张老脸一个面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窑厂的损失,全是我的。”
说完,还深深地给宋积云弯下了腰,鞠着躬,一副宋积云不原谅他,他就不起身的架势。
平等青和石子青都是青花的釉料。
平等青烧出来的青花淡雅清亮,石子青烧出来的青花浓中带灰。按理,大家都会用平等青。可若是想烧出蓝中透紫,端庄雅正的青花,就得在另一种叫“回青”的釉料里掺石子青,按比例使用。
平等青当成石子青,掺到了回青里,那不得出事吗?
宋积云看见王老爷这个样子,很想问他:你太太知道你这么说她兄弟吗?
她决定要告诉王太太才行。
但此时,她笑着对他道:“王老爷也不必这么自责。我一个做晚辈的,您这样,我就是有话要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又示意周正扶他起来,大家在太师椅上坐定。
宋积云开始和他算这次窑厂的损失。
(本章完)

第178章
“还好回青只用在高档瓷上,我们查的及时,只损失了一炉窑。我们窑厂损失的不多,也就三百多两。可我们若是全卖出去,怎么也能赚个五千两。您也是行家里手,这个账您自己也能算清楚,我没有讹你,你心里明白。
“主要还是那几天停工停产,补贴给窑工、大师傅的工钱,赔偿给那些商户的银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五万两打不住,八万两差不多。”
“怎么会这么多?!”王老爷听着立刻跳了起来,“最多也不过七、八千两才是。”
“是吗?”宋积云嘴角微撇,笑容里带着些许的嘲讽,悠悠地道,“那是别的窑厂。他们一炉窑最多也就能烧成个三、四成,赚个一、两千两银子。可我家窑厂,成品率在七、八成左右,您自己算算,能不能赚个五千两银子。
“再就是其他的费用。别的窑厂烧出了惊釉,多是藏着掖着,生怕坏了自己的名声。我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又是派人查库存,又是派人追回那些卖出去的瓷器,又是翻倍赔偿,还没有算受损的名声。
“八万两,我算的不为过吧?”
她说着,目光炯炯地望着王老爷,仿佛他要是敢说个“不”字,她就要拿出账单来一笔笔,好好和他算个清楚似的。
王老爷满脸苦涩,半晌才道:“这,这也太多了!”
他求饶道:“能不能少一点?”
宋积云绵里藏针,笑道:“我也知道让您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有点困难,可这件事既是您小舅子惹下来的祸,您看,您要不要跟您岳父说说?我正好想买几座泥坑,让他老人家把他们家的泥坑折算给我好了。”
王太太家也是做瓷器原料的。
不过是做高岭土生意。
王老爷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连忙道:“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
宋积云笑道:“是不能跟您岳父商量?还是不愿意把泥坑折算给我?”
前者证明他在说谎,后者证明他贪婪。
两者他总要选一样。
王老爷支支吾吾的,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的,仔细听来,就是既不能去找他岳父,也不可能把泥坑卖给她。
宋积云也不勉强,笑着端茶送客,道:“王老爷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们什么时候再细谈也不迟。”
王老爷估计也没有想到她会狮子大开口,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讪讪然的先告辞了。
但王老爷只隔了一天的工夫就想“清楚”了,他拿了八万两银票给宋积云,再次向宋积云道歉。
宋积云收下了银票,转身让人把她和王老爷说的话传了出去。
景德镇立刻开始传王老爷有个不成气的小舅子之事,而颜记釉料铺子是让宋家窑厂惊釉的罪魁祸首也成了定论。
当然,也有那看不惯宋家窑厂的人道:“那也不能怪人家釉料铺子。难道拿到釉料之后你都不仔细看清楚的吗?宋家窑厂还号称是景德镇第一呢,我看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声音很快就被更多的流言蜚语给淹没了。
最近大家谈得最多的是宋家窑厂的赔偿:“听说有人专门收集了一车惊釉瓷讹了宋家窑厂三尊佛像!”
周正听了肺都气炸了,找到宋积云道:“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明明是我们当场就识破了,怎么传来传去的,变成了我们被骗了!”
“是我让传出去的。”宋积云笑道,“这谣言一出,是不是我们窑厂就成了大家同情的对象,再也没有人议论我们家烧出惊釉的事了。”
周正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
宋积云趁机道:“众人多喜欢同情弱者,有时候,我们弱一点,并不是件坏事。”
而王老爷说小舅子的话传到了王太太耳朵里,王太太却不依了。
王老爷要出门的时候被她拦住:“我嫁过来是没有陪嫁还是没带口粮?娘家兄弟是拿了你一根纱还是穿了你一件衣?你说他不成气,他又怎么不成气了?你又帮扶了他什么?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你别想出这个门。”
王老爷低声下气:“这不是铺子里出了纰漏,得找个能挑得起的人担当吗?”
王太太冷笑:“怎么不让你兄弟担当?要拿我兄弟当出头椽子?”
“我兄弟哪有你兄弟有脸面!”王老爷左说右说,“这也是为了我们家的生意好!”
王太太根本不听,就是依不饶,要他想办法澄清,这件事与她娘家兄弟没关系。
两人打了一架。
王老爷到了李子修家里的时候脸上被王太太挠得血凛子还冒着血珠子。
李子修目瞪口呆:“你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王老爷满脸无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还道,“我这可是为兄弟你的事受的伤!”
李子修哈哈大笑,朝着王老爷拱手作挕:“兄弟的高义,我记着呢!”
他命人去拿银票给王老爷,亲自给王老爷斟了杯茶,笑道:“说好的,不管宋家要赔多少银子,这银子都由我来出。我再奉上一万两银子,算是给兄弟的茶水费。”
王老爷呵呵地笑,说起了宋积云:“到底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区区八万两银子就满足了。”
他还劝李子修:“就当拿八万两银子找了个乐子了。”
李子修每年去苏州府吃个花酒赌个钱也不止这个银子,他并不心痛。
“改天我请你去苏州听评弹!”李子修热情地邀请王老爷,“要说这天下哪里好,还得属苏杭。”
“好说!好说!”王老爷连连点头。
李氏窑厂的大总管满头大汗跑了进来:“东家,不好了!淮王府那边来人说,以后不用我们家再给他们府上送日常瓷去了。他们准备从宋家窑厂采买了!”
“什么?!”李子修惊得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掉了下去,“你说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问。
大总管把话重复了一遍,并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说是宋家窑厂那个郑全,带了一套矾红雪景六方盘碗,通过淮王府的大管家送到了淮王府老太妃的手里。老太妃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立刻见了郑全,还在郑全手里订了一套茶具,说是要送给宫里的万贵妃的。
“然后王府就通知我们,以后不用再给淮王府送瓷器了,改由宋家供瓷。”
(本章完)

他算计宋积云的事宋积云怎么知道的?
他一直和王老爷单独联系,就算是他的心腹大管家,也只知道他频频找王老爷,可能有什么事,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王老爷的身上。
他说过什么,只有王老爷知道。
王老爷去找宋积云的时候说的话虽说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可谁又能保证他只说了那些话呢?
李子修在心里冷嗤一声,面上却不显,反而笑呵呵地对王老爷道:「兄弟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处理一下这件事。」
王老爷心头闪过一丝怪异。
这个时候,李老爷还笑得出来……
可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他并没有多想,而是忙道:「你只管去。你们家这点心还做得挺好吃的,我在这里喝茶吃点心好了。」
李子修没和他多言,拱手行了个礼就和大总管出了厅堂。
只是他一走出厅堂,就压低了声音对大总管道:「你赶紧去账房,那银子暂时不给了。我们这就去淮王府。」
大总管应声而去。
李子修则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转身去书房,准备出门。
王老爷在厅堂等了良久,都没有等来李子修。
他喊了门外走过的小厮:「你们家老爷呢?」
小厮刚送走了李子修,恭敬地道:「我们家老爷出门了。去了上饶。」
淮王府在上饶。
「坏了!」王老爷跺脚。
那八万两银子他还没有拿到手呢!
他抓住那小厮:「你们家老爷走的时候,可曾交待过什么?大总管呢?也跟着一起去了上饶吗?」
小厮点头,道:「不仅大总管,窑厂的大管事,账房的几位先生,都跟着老爷去了上饶。」
王老爷呆在了那里。想起李子修的笑,这才惊觉李子修是在怀疑他。
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句娘。
他的八万两银子啊!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应该为了面子,自掏腰包先把银子赔给宋积云了!
他恨不得碰墙。
可现已如此,他就是在这里把海水等成了石头也没有用了。
王老爷气冲冲地回到了家。
他老婆向他要那八万两银子。
王老爷拿不出来。
王太太根本不相信,怀疑道:「你不会是把那八万两银子拿去了你兄弟那里吧?公公在世的时候,我们可就已经分了家。你虽然继承了颜记釉料铺子,可他是分了房子田亩银子的。你敢拿了我娘家兄弟做筏子还把钱拿去你兄弟那里!」
两口子又打了一架。
接下来的几天,王老爷天天往李子修家跑,可李子修都不见踪影。
有一次,他派来的人已经看见李子修回了家,他赶去李家,李家的人却敷衍他李子修还没有回来。
王老爷心里隐隐觉得,他这八万两银子拿不回来了。
他很后悔,怎么就鬼迷心窃地相信了李子修的话。说什么宋积云年纪轻轻地就这样狂傲,得给她点教训才好。他们家是景德镇最大的釉料铺子,就算宋积云知道是他捣的鬼,一旦烧出了惊釉的瓷器,难道还能一包釉料一包釉料,一件瓷器一件瓷器的查不成?没有证据,她宋积云难道还能去衙门里告他们?
去行会里哭诉?要是那样,他们也不是死人。到时候是谁没有道理还两说呢!
谁知道宋积云剑走偏锋,宁愿停工停产都要一包釉料一包釉料、一件瓷器一件瓷器的查,知道是他们捣的鬼之后,什么都不说,直接就下手对付他们。
如今他该怎么办?
宋积云这女人明显不是个好惹的!
王老爷头发都要抓落了,宋家窑厂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了和颜记釉料铺子的所有生意,有窑厂找到他们铺子,要退货。
「我们窑厂不相信你们铺子里的货!」窑厂大管事的站在大街上冲着他们家嚷,「这么多年的生意,你们都能暗中摆宋家窑厂一道,谁知道哪天不知道怎么,就发生在我们窑厂身上!」
当时是他们家铺子里的大掌柜在,见状急得满头大汗,要拉了那窑厂的大管事就要去铺子里说话。
那大管事却一把甩开大掌柜的手,继续高声嚷道:「我可不敢喝你们家的茶,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什么东西,让我糊里糊涂的签下了什么契书。我们有话就在大街上说,让大伙儿都来评评理。我们窑厂正直清白,没有什么话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的。」
大掌柜没有办法,陪着笑道:「我们赔你银子就是了!得人饶处且饶人,您又何必如此把话说死了,把路走断了呢!」
「那你们怎么还赔了宋家窑厂八万两银子呢?」那大管事并不买账,说话声一声比一声高,「我们正经做生意的,可比不得宋家窑厂家大业大,你们就是赔得起,我们也损失不起!」
看热闹的立马炸开了锅:「八万两?!赔了这么多的吗?宋家窑厂可真有钱!」
「颜记这样,谁还敢在他们家的铺子里买釉料啊!那青花料全是灰扑扑的,他们不说,谁分得清楚哪个是回青?哪个是石子青啊?」
「王老爷缺大德了!」
「颜记交到他手里,可算是选错了人。要是传到他兄弟手里,肯定又不一样了。」
大掌柜苦笑不已。明明知道这是宋家拿他们家立威,可人家一句添油加醋的话都没有说,他能指责别人造谣吗?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麻烦的是宋家窑厂将釉料的订单交给了和他们打了几十年擂台的死对头邢家。
不仅如此,宋家窑厂还拿出大笔的银子入股了邢家的釉料铺子,支持邢家去苏杭进货,并且为邢家的釉料背书。
邢家一下子就夺走了他们家一半的生意。
王老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瘫坐在太师椅上,久久都没能站起来。
宋积云这边,则正在听郑全说去淮王府的事:「照您的吩咐,带去的东西多是成双成对的。宫里的贵人如今连皇后娘娘都要退避三舍,肯定喜欢这样有寓意的东西。
「老王妃一听,立刻拿去给王爷一看。王爷马上就见了我。不仅淮王府明年一年的订单都给了我们,还让我们这边再派个人去,他要订制一批瓷器送到京里去。」

用对方法打动了淮王府的人,宋积云满意地点了点头。
淮王府向来和李氏窑厂订瓷器,失去了淮王府的生意,金钱损失不大,名誉却大受影响。
她和郑全站在绿树成荫的山坡上,不远处是正热火朝天地砌着龙窑的工地。
“李子修不会就这样罢休的。”郑全说。
“我就怕他善罢甘休了,”宋积云心里冷笑,她对郑全说,“你这就和郑先生跑趟上饶,把淮王府的定单确定下来。”
郑先生是他们窑厂专司画工的大师傅。
他们身边不时路过穿梭的工匠。
宋积云示意郑全两人去山脚下的工棚说话。
郑全应诺,一面护着宋积云往山脚下去,一面道:“龙窑什么时候点窑?要不要让何大志他们看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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