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水榭的栏杆旁大声地为他们助威:“我出十两银子的彩头!”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高喝,气氛瞬间更热烈了。
宋积云大笑着给他们鼓掌。
夕阳下,她的笑容比晚霞还要灿烂。
元允中恍了恍神。
宋积云对此一无所知。
她还那里给邵青和何大志加油,见邵青赢了,她怂恿着郑全:“你要不要也试试?”
竞技体育,很容易让人融入到一块儿。
郑全早就跃跃欲试了,挽着袖子就坐到了邵青的对面:“来,我们来比一比。”
元允中虽然没说,邵青却知道元允中是被困在宋家的,而宋家会武艺的只有郑全一个人。他早就想试试郑全的身手了。
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使出吃奶的力气,最后郑全小胜。
邵青不服气,道:“再来!”
两人又对峙上了。
宋积云左十两银子,右十两银子,不一会儿就送出去七、八十两。
水榭旁的欢呼声、击掌声一直没有停下来。
宋积云有意凑着热闹,佯装吝啬地开始左顾右盼:“我娘怎么还不来?应该要上菜了吧?”
大家儿俱是大笑,高声道:“大小姐可不以有食言。今个儿不开席不算完。”
宋积云捂了胸口大声对郑全道:“您可得给我争口气。我这银子能不能继续呆在我荷包里,全指望你了。”
郑全也难得跳脱,对邵青道:“我看我们不如联手,大小姐的彩头,我们一人一半。”
邵青哈哈直笑,道:“我正有此意。只是郑全兄弟没有开口,我不好做这个主。”
众人哄堂大笑。
何大志更是叫道:“大小姐,你上当了!”
宋积云不以为然,随众人一起大笑,想着半天没有理会元允中,她还回头和元允中闲聊道:“没想到邵青的身手这么好。”
元允中用盖碗拂了拂茶碗上的浮叶,道:“他从小跟着青城山的道士学武。”
“难怪他能吃辣。”宋积云笑道。
“他倒不是跟着他师傅学会吃辣的。”元允中靠在美人倚上,望着和郑全等人热闹在一块儿邵青懒懒地道,“他家是我外祖父的家生子,我外祖父祖籍湖南,我外祖父家到如今还保留着吃辣的习惯。”
宋积云微愣。
从前元允中对自己的来历身份可是讳莫如深。
没想到他今天会主动向她提及自己的身世。
她笑道:“那你怎么一点辣也不能吃?”
元允中理直气壮地道:“我祖籍苏州,自然不能吃辣。”
此时的人,有的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自己家乡的方圆十里。他父母祖籍相隔如此之远却能结秦晋之好,按照如今的风俗,十之八、九都是官宦之家。
宋积云抿了嘴笑,道:“是你母亲迁就你父亲吧?”
否则怎么能生活在一起?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钱氏带着郑嬷嬷笑眯眯地过来了。
众人都向钱氏行礼。
钱氏温柔地和大伙儿打招呼,听宋积雪说起掰手腕的事,她很感兴趣地问是谁赢了。在得知郑全、邵青和何大志各有输赢,不分仲伯的时候,她财大气粗地笑道:“既然大小姐已经出了彩头,那我就不照着葫芦划瓢了。我给赏你们一人一匹马。”
这么大的手笔。
大家都惊呆了,随后暴发出一阵欢呼声。
宋积云怀疑钱氏上次给元允中买马车的时候认识了卖马的,被那卖匹的忽悠了。
她低声地问郑嬷嬷。
郑嬷嬷无奈地点头,证明了她的猜测。
宋积云倒没觉得这有什么。
若是花钱能让她母亲心情好一点,那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钱氏还是最喜欢元允中。她告诉元允中,她给他看中一匹“乌云追月”:“那马全身乌黑,四个脚子却是雪白。那卖马的人说了,这是百年一见的好马,世上只有不超过十匹。”
元允中大概没想到自己也有,惊讶地向钱氏道谢,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钱氏很高兴。
大伙儿比她更高兴,等上了菜,纷纷以茶代酒向她敬酒。
她则道:“只要你们以后能好好地护着大小姐,赏赐有的是!”
“多谢太太!”众人欢呼,水榭里一阵笑声高过一阵。
宋积云却觉是有些不对劲。
钱氏很大方,可那是对自己的三个女儿和宋又良而言,对外人却没有那么的大方。
她朝郑嬷嬷望去。
郑嬷嬷几不可察地朝她点了点头。
宋积云就找了个机会和郑嬷嬷在水榭的屋檐下说话。
“是大太太。”郑嬷嬷道,“她来给太太送请帖,说是宋老爷把宋桃许配给了曾公子。七天之后下聘,太太要守孝,就不请太太过去坐席观礼了。说是等下了聘,让宋桃来给太太磕个头,就算是全了礼数。
“太太见了,就想起了从前的事,怕您再有个什么万一,盼着何大志他们能尽心尽力的做事,这才决定大手笔赏赐他们的。”
宋积云非常的惊讶,道:“宋老爷怎么想到把宋桃许配给曾文星?”
郑嬷嬷撇了撇眉,不屑地道:“听说是因为宋老爷的窑厂始终都能烧出像样的瓷器,宋老爷坚持不下去了,不知用佬办法说服了曾老爷,曾老爷愿意出五千两银子做聘礼,把宋桃娶回家去。”
五千两?!
宋积云有点惊讶。
曾文星却显然不是什么良配。
她很想知道宋桃接下来会干什么?
宋积云吩咐郑嬷嬷:“让我们的人继续盯着。”
郑嬷嬷应“是”,宋桃那边却始终都没有什么动静,倒是开釉料铺子的王老爷来了一趟宋家,说是文先生的意思,过两天大家再聚一聚,把祭窑神的流程定下来,大家也好依章程办事。
宋积云觉得文先生叫自己去就是为了让她均摊祭窑神的费用。
恰逢盛会,她肯定是要去的,可宋家摊多少费用,怎么摊,却不能像往年那样糊里糊涂宋家钱也出了,刻碑的时候名字却被排在最后。
她让王老爷带放在给文先生,文先生又让王老爷带话给宋积云,拉拉扯扯了好几天,才把有些事商定下来。
宋桃的下小定插钗的那一天,曾文星偷了曾家给宋桃的五千两聘金,和他抱养的一个院子里的姑娘跑了。
宋桃的婚事黄了。
宋积云忙派了郑嬷嬷去打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之前我们一点信都没得到?盯着她的人怎么说?”
她最希望的,是能从中查到些东西。。
钱氏半信半疑,忙让郑嬷嬷去打听。
很快郑嬷嬷就来禀她:“真如师太所言,曾少爷卷了曾家给桃小姐的五千两银子的聘礼,和个妓子跑了。宋家和曾家打了一架,亲家变仇人。如今梁县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怎么会这样?”钱氏很是着急,“宋桃以后可怎么做人!”
而被钱氏同情的宋桃此时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支着耳朵听着宋大良辱骂王氏:“你个蠢货,我让你去找曾家的麻烦,你把我扯进去做什么?现在好了,我被曾家打了,宋桃被退婚的消息也传了出去,那五千两银子也飞了,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王氏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宋大良还不满意,继续在那里骂道:“把偌大个家交给了你,你就这么给我主持的中馈?别人家的闺女婚事出了波折,恨不得藏着掖着半点风声都不露。只有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又是哭又是喊的,看热闹的站了半条街还在那里胡乱嚷嚷。
“我看我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能发财,日子越过越不好,就是因为娶了你这个扫把精,把我的好财运都扫没了。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应该娶了钱氏……”
宋桃“唰”地一下放下了帷帐,把那些混帐话都隔绝在了屋外。
守在她身边的丁香白着脸喊了声“小姐”,欲言又止。
宋桃安慰她:“没事!那些玉石盆景平时只会放在库房里积灰,父亲是不会发现我们卖了玉石盆景的。”
就算她帮宋大良建成了窑厂,她还是如前世一样,既不被宋大良看中,也不被宋大良信任。而且还因为这辈子宋大良有机会再次主持窑厂,他比前世更早入不敷出,她和曾文星的婚事也因此提前了两年。
可前世,她听了王氏的话,觉得曾文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被长辈们宠坏了,结了婚,做了父亲就会懂事,就会顾家,何况曾家愿意出一千两银子的聘礼,而且聘礼还不用她带回夫家,很是尊重她。她带着憧憬高高兴兴地嫁给了曾文星。
曾文星待她一直冷冷清清的。
只到她生下次子,她才知道曾文星在外面有个“红颜知己”。他不仅把这个“红颜知己”养在外面,而且还给这位红颜知己谱曲、填词,让那位“红颜知己”名声远播,甚至不满意于呆在梁县,抛妻弃子,一起去了杭州,再也没有回来。
她不仅成了梁县的笑话,而且为了生活,还被迫求到了宋积云那里,被宋积云打发去窑厂做了个女工。
想到这里,窑厂炙热的炉火仿佛又在烫伤她的皮肤。
宋桃打了个寒颤,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从前的事。
她低声问丁香:“我让你打听的事你可打听清楚了?”
丁香犹豫道:“打听清楚了。就是帮忙打听的人向我要了二两银子的赏钱。我怕节外生枝,就给了他。”
宋桃点头,道:“那两盆玉石盆景卖了三千两银子,除了给了妓子的两千两银子和让人传播退婚的消息花了五十两银子,剩下的够我们花销些日子的。这些小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这辈子,她成功了!
她只是略施小计,偷偷卖了宋大良视若珍宝玉石盆景,拿钱买通了那妓子,就那妓子就怂恿着曾文星和她跑了。
宋桃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问丁香:“窑厂现在如何了?”
丁香敬佩地望着宋桃,道:“如您所料。众人都后悔来了我们家的窑厂,可自您上次露了一手之后,他们就信服了您,安安心心地待了下来,只等您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就去窑厂带着他们闯出条路来。”
宋桃满意地点头。
她知道以后的事,包括前世宋积云都干了些什么事,她如同站在宋积云的肩膀上往上走,她肯定比宋积云做得更好。
她小声吩咐丁香:“你等会想办法去趟窑厂,跟窑厂的昌师傅说一声,我很快就会处理好家里的事,窑厂也很快就能摆脱困境了。”
丁香信服地连连点头。
昌师傅是小姐诚心诚意挖过来的把桩师傅,只会听小姐的,老爷根本指使不动,更不可能帮老爷烧瓷了。
老爷就算是窑厂的东家,没有了小姐,一样守不住窑厂。
宋桃接着沉吟道:“至于其他的事……你附耳过来,我悄悄地告诉你。”
而此的宋积云,却在文思楼参加由文先生主持的商会。
洪熙也在场。
宋积云颇为意外,在洪熙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她微微朝他颔首,坐在了严老爷身边。
虽说每年都举办祭窑神,可今年是江县令来的第一年,他受托主持今年的祭窑神,因而举办的格外热闹、隆重。
这也意味着需要不少银子。
他下了请帖给宋积云。
宋积云觉得他就是为了让她均摊祭窑神的费用。
恰逢盛会,她肯定会参加。
可宋家摊多少费用,怎么摊,却不能像往年那样糊里糊涂钱也出了,刻碑的时候名字却被排在最后。
之前大家议论这些事的时候,她一直没有说话。
等到开始涉及到各家具体出多少银子的时候,她还不说话,文先生忍不住了,看着她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这才道:“这些钱对宋东家不过是九牛一毛,宋东家对此没异议吧?”
“这些钱对宋家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宋积云笑了笑,“不过,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既然文先生瞧得起,让宋家多出点力,那到时候的功德碑怎么刻?是按姓氏排名还是按出资金额?碑文又怎么写?是大家伙儿一起写还是谁出的钱最多就单独给谁家写?”
文先生闻言,就在心里骂了一句。
宋又良这姑娘和那母老虎也没什么区别了,你说什么她都知道,而且她但凡不开口,开口就能把你给堵得死死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好不容易说定,宋家和李子修、严老爷等五家一起出资平摊这次祭窑神的费用,排名则按姓氏笔画,宋家排在第一位,功德碑不仅要把宋家也排在第一,而且还得单为宋家刻一块立在风神庙里。
宋积云很满意,文先生却只觉得心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李子修见了,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地问宋积云:“宋小姐,你堂姐被夫家退了亲,你可听说了?”。
是不是要打在七寸上才知道怎么说话。
她眼皮子撩都没撩李子修一眼,端起茶盅喝了口茶,这才笑道:“我堂姐?我们宋家没有出阁的姑娘就属我年纪最大了,我没听说谁被退了亲啊!你说的堂姐,是我们宋家哪一房的哪一位叔伯家的姐姐?”
说完,她就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了一声,道:“你说的不会是宋大良老爷家的宋三小姐吧?我们两家分了宗啊,除了商场上的来往,平时已经不怎么走动了。宋三小姐被退了亲?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然后她还问严老爷:“您老也听说了?我这平时窑厂、码头两边忙,这妇人间嚼舌头的话,还真没什么人跟我说。这也许是掌了家,大伙觉得跟我说这些不太好的缘故吧?”
她就差没有指头李子修的鼻子说他像妇人一样喜欢说话、传说,没有什么胸襟了。
更是提醒大家,她们家和宋大良已经没有关系了,别把她家的人和宋大良家的人扯到一块儿去。
李子修脸都黑了。
而王老爷是知道宋积云的厉害,见此情况,他忙抢在严老爷开口说话之前笑道:“这些市井传言一天一个样,我们当笑话听听也就算了。既然祭窑神的事初步定下来了,文先生您看要不要去衙门走一趟,跟江县令说说,看看江县令有什么意见,我们也好做些增减。”
文先生也很忌惮宋积云和李子修吵了起来,立刻顺着王老爷转移了话题:“江县令那里我已派人去送了拜帖,只等我们这边商量好了,就去拜访江县令。”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可宋积云却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曾文星闹出了丑闻,就算曾家和宋家退了亲,也不应该传播得这么快。
好像一夜之间,大伙儿都听说了似的。
她从文思楼出来,直奔停在门口的骡车,却被洪熙给叫住了:“宋小姐!”
宋积云转身望着他。
他却半晌无语,突然失笑,道:“宋小姐,我原本是想告诉你曾公子在哪里。如今看来,宋小姐显然并不想知道曾公子的下落。是我僭越了。”
他朝着宋积云揖礼,道:“宋小姐,后会有期!”
随后他没等宋积云说话,转身就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了文思楼。
宋积云叹气。
还好洪公子是个明白人,不然她还得向洪公子解释一番她和宋桃的关系。
她虽然不怕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也不意味着她喜欢这种事。
宋积云也急着回去。
她已经安排了人手盯着宋桃,为什么宋桃和曾文星婚事告吹这么重要的事,她却没能提前得到消息呢?
她由香草扶着,匆勿回了家。
钱氏是知道宋积云为什么去文思楼的。
知道女儿回来,她没等宋积云去给她问安,她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先来了宋积云这里。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钱氏帮刚刚更衣的宋积云整了整衣角,问她,“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宋积云现在也养成了报喜不报忧的习惯。
“都挺好的”她把和文先生谈好的条件告诉了钱氏。
钱氏松了口气,道着:“那就好,那就好。”
宋积云扶着母亲在罗汉床上坐下,问起了宋桃的事:“您知道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吗?之前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怎么一下子就传开了?”
“谁说不是!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钱氏也有很多话对女儿说,“宋大良这个人虽然不靠谱,但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风言风语传出来?还有王氏,她治家是很严厉的,就算是消息走露,也不应该这么快才是。”
最后还道:“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宋积云也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