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期(苏其)

“嗯。”尤音嘴角溢出轻轻一声。
他还在说话，夹带冷意的手掌有往上的趋势，“生气了？”
语言温柔缱绻，似乎在哄情人。
尤音好像听懂又好像没听懂，“没有。”
“抱歉，我忘了，后面找时间给你补过。”
席庭越向来强势，明明是温柔道歉的话可没有一点道歉的语气，尤音只听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以及不容商量的坚决。
她没多说什么，又乖顺“嗯”了声。
“闻晋生日，一回来就被带走，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在解释。
尤音垂下眼眸，掩去不合时宜的多余情绪。
她不知道闻晋是谁，即使跟他结婚两年她依然不知道他身边有哪些好朋友好兄弟。
那是她进不去的另一个阶层，他也从来不会主动带她进入，她没见过他们，他们也没见过自己，尤音有时候会怀疑他那些朋友是否知道她的存在。
“没事。”
领带越解越死，尤音觉得丧气，她好像怎么都没办法解开。
卧室过分安静，尤音听见头顶重了几分的呼吸声，下一秒，男人大手轻易握住她手腕，沉声：“别解了。”
再松开，挑起她下巴，让她被迫抬头。
月影清澈，尤音就着月光望去，心底一惊，为他眼里越来越浓的欲望。
席庭越极少表露情绪，这样的眼神她只在最亲密时见到过，十分可怕。
吻猝不及防落下，尤音咬着的唇迫不得已张开。
男人揽在腰际的手收力，俩人紧密贴合。
渡过来的酒意太浓，尤音昏昏沉沉，攀上他肩膀。
席庭越的吻和他一样，习惯长驱直入攻城掠地，舌尖相抵，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恍惚间记起事，伸手推他，完全推不动。
只好等到他吻至耳朵时夹杂难以言喻的羞声道：“哥哥，不行......例假。”
他听见，动作停下，看她，用眼神确认。
尤音抿了抿唇。
男人眼里欲望迅速抽离，清醒理智再次占上风，撤出手。
席庭越俯身在她额间亲了亲，话语间沙哑也压抑着：“我去洗澡，你先睡。”
“嗯。”
......
第二天醒来尤音身边没了人，昨晚没拉紧的窗帘已紧闭，卧室内昏暗不清。
她侧眼看了看有过凹陷痕迹的床榻，这才确认他昨晚是真的回来过。
尤音洗漱完，换下睡裙，挑了件居家服，下楼。
饭桌前男人穿戴整齐，白衬衫挽至小臂，衬衫下摆收进西裤，端正的身姿笔挺。
他在打电话，听见楼梯声音望来一眼，缓慢收回，再对着手机说话。
等尤音在对面坐下他挂断电话，慢条斯理道：“吃早饭。”
“嗯。”
温姨今早准备的燕麦小米粥、煎饺、咸菜，都是咸口。
还有鲜榨果汁，橙黄色，看起来是胡萝卜苹果混合，席庭越喜欢喝的，只有股淡淡的清甜，但尤音不太喜欢，她觉得味道很奇怪。
尤音回身看向冰箱，那里有昨晚没吃完的小蛋糕。
他......是不是昨晚看见了才突然想起来昨天是什么日子？他吃了？
尤音思考几瞬，起身去冰箱。
冰箱门打开那一瞬嘴角微弱的笑逝去，尤音停几秒，冷静拿出原样不变的蛋糕。
提到饭桌，推开小米粥和煎饺，给蛋糕腾位置。
席庭越看着，眉心拧起，出声：“太凉了。”
尤音刚拿开透明塑料盖，闻言动作一缓，继而继续，少见地努了努嘴：“可我想吃。”
又小声补充：“不吃会放坏的。”
席庭越不再说什么，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尤音心里边小声咕哝“一大早的那么多人找啊”边给自己切了小块。
切完，又犹豫一会，问他：“你要不要？”
席庭越想都没想：“不要。”
尤音解释：“没放什么糖，不甜的。”
席庭越目光离开手机，掀眸看她紧抿的唇，心里微触，语气缓和些：“我不吃，一大早的，你少吃点。”
“噢。”
不吃算了。
小蛋糕吃到一半，对面男人拿了椅背上西服，站起来，“这周五和我回一趟老宅。”
尤音细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不想去。
席爷爷离世后她越来越不想回去，那里......那里本来就不是她的家，如今更加不是。
可男人没看见，自顾说着话，“记得空出时间来。”

席庭越这几天一反常态地住家里，早上七八点出门，晚上不知几点到家。
尤音忙着赶稿子都待在书房，她忙完他还没回，半夜被梦惊醒才发觉自己被抱着。
早上他醒时尤音还在梦境，只朦朦胧胧听见身侧动静，太困，实在睁不开眼，等她清醒下楼，人已不在。
这样一看，俩人竟三四天没说过话，明明晚上还抱一起睡觉。
早餐又是为他准备的咸口，尤音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放下，温声问温姨：“温姨，小李在吗？我今天要去趟学校。”
毕设踩着点交上去，这两天学院在布置毕业设计展，她得
去帮帮忙。
尤音不会开车，席庭越给她配了司机，但她平时除了学校不常去哪，司机工作清闲。
温姨面露难色，“太太，今早先生吩咐陈叔去办事，小李送先生去上班了。”
尤音点头，“没事，那我打车去。”
“不然我给小李打个电话，让他快些回来。”
“不用。”尤音喝了小口牛奶，拿起双肩背包，温婉笑：“温姨我先走，对了，晚上我和庭越回他家吃，你不用做饭。”
“哎好。”
别墅区不好打车，尤音往外走了十几分钟走到热闹街市，这会儿早上九点，太阳斜斜挂在45度角，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毒辣，尤音忘了拿伞，躲到便利店门口。
上班族们步履匆匆，便利店生意非常好，尤音回头看，看见收银台旁的蒸包和关东煮。
肚子十分配合地叫了一声，尤音咬唇，转身进去排队。
排了三个到她，忙碌一早上的收银员大概心情不佳，语气冷淡：“要什么？”
尤音指了指蒸包机，说：“要一个豆沙包，还有一杯甜豆浆。”
收银员听见声音抬头，愣了几秒。
女孩声线乖巧甜美，长相却明艳，五官精致得过分，不比荧幕上女明星差，收银员一下想到牡丹，聘婷秀雅。
尤音见收银员没反应，微笑着复述一遍，并道谢：“谢谢你。”
收银员瞬间惊醒，去拿包子和豆浆，打包好，“一共五块。”
“好。”付完码，尤音拿过包子离开。
网约车正好到，尤音坐进后排，手里是热腾腾的豆沙包和甜豆浆，她问司机：“我可以吃点东西吗？”
司机闻言惊讶，这年头会问这句话的乘客实在是稀奇，哪个不是直接吃，有些还吃得他车子都是碎屑，他清扫花不少时间，但服务行业客人就是上帝，你说一两句差评直接甩你。
司机从后视镜望去，看见是个漂亮姑娘，赶忙应：“可以可以。”
尤音便按下车窗，小口小口吃起来。
温姨从不会准备甜口包子，豆浆也基本尝不出一点甜味，不过这不能怪温姨，是她交代的，席庭越从不吃甜。
吃到软糯甜腻的红豆沙，尤音心里满足，啊，果然甜食会让人开心呐。
司机时不时看后视镜，女孩小心翼翼双手举着包子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那是吃天鹅肉呢，笑着搭话：“小姑娘A大学生？”
尤音咽下嘴里的包子才答：“嗯。”
“大几？”
“大四。”
“看不出来，我以为也就大一。”
尤音抿唇笑笑，不再回答，吃完低头把昨晚赶出来的稿子发给编辑，编辑应当是刚上班，很快回来消息：【收到。】
再去回复夏仪的消息：【我交了哦，你加油。】
快到学校时，手机弹出对话框：
八戒：【呜呜不是说好同甘共苦，你怎么可以抛弃我！】
八戒：【不行不行，这周末得补偿我。】
蜡笔小音：【没问题。】
......
A大美术学院在申城乃至全国排名前列，校友遍布，且皆是数一数二的艺术家。
学院前有条回廊，上面挂着的都是国内知名画家画作原迹，比如龙厉老师的《千里江山图》，郭绍祺老师的《少女出浴》，都是市面上动辄百万的作品。
尤音每次经过都深受鼓舞，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水平还不够，只能勉强画画漫画挣钱。
穿过回廊来到展览厅，展览厅清空，等毕业典礼那天这里将挂上毕业生们的作品。
尤音敲了敲门，四五个围坐着的年轻男孩女孩随即回头，见是她，赵小桃兴奋挥手：“音音你到啦，快来快来。”
赵小桃是她室友，也是班长，负责这次毕业展览，其余几个也都是班干。
昨天晚上赵小桃问她要不要来帮忙，尤音想着自己的稿子刚好赶完，有时间，就答应下来。
实质上她除了赵小桃和其他同学都不太熟，基本上是加了微信，班干催要交什么材料的关系。
她不社恐，只是不喜欢花太多时间社交，比起社交她更喜欢一个人待着画画。
同学们给她腾了个位置，他们席地而坐，尤音没那么多讲究，跟着坐下。
赵小桃先给她解释：“音音，院里说这次由我们自己来布置展厅，我们现在正想主题呢，你有什么意见？”
尤音还懵着，展颜笑：“我没意见，我今天是来干活的。”
身旁一个女同学闻言极低的咕哝了声：“这细皮嫩肉的能干什么活。”
尤音一愣，望去，并不认得女孩叫什么名字。
赵小桃没听见，继续说：“那行，我们直接投票，一个是常娇的‘未来科技’，一个是徐游的‘梦想田园’，举手表决。”
大家纷纷举手，二比三，赵小桃接着举手，“我投‘梦想田园’，好了，现在三比三，音音，还有你没投。”
目光汇聚，把尤音架起来。
迟了几秒举手的尤音：这算什么事......
而且她对这两个主题只知道名字。
“音音，我们实在做不了决定了只能靠你，你就当你是陌生观众，更期待哪个主题。”
尤音：“......”
科技......席家公司有科技板块，她偶尔会从席庭越嘴里听见相关词汇，冷冰冰的，她不喜欢。
“我选‘梦想田园’。”
话一落，先前出声讽刺的女孩又暗暗恼怒看一眼尤音，尤音反应过来，她应当是叫常娇了。
赵小桃拍板定论，拍了拍身旁一个高大的男孩子，“徐游，那我们就按照你的想法来，你把大概设计画一画，我们先清扫展厅。”
徐游爽朗笑：“行，我尽快。”
主题定下来，几人开始干活，把上一届展览遗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
尤音跟着赵小桃，俩人边做事边聊天：“音音，你找到工作没有？”
“没有。”
还有一个多月毕业离校，找工作是毕业生们头等大事，有些能力强的早在秋招春招落实工作。
赵小桃也是，去年十二月定下来一家游戏公司，岗位是原画设计师。
没找到工作的估计寥寥无几，赵小桃问：“导员不找你？我那三方被催了不下五回。”
尤音语塞：“找过......”
赵小桃一听，大笑，“也是，谁能催得动你，你要是真不想做天王老子来也没用。”又担心她：“怎么打算的你？家里养？”
同一个宿舍，赵小桃知道尤音家庭条件，妥妥的富家千金，出门司机接送，一条项链顶寻常人家一年收入，出手阔绰。
不仅家庭条件，尤音本身就是千金配置，容貌上乘气质佳，待人谦和有礼，教养极好。
学艺术的大多成长环境不差，但赵小桃一看就知，尤音那绝对不是一般富二代家庭。
不过尤音平时不太愿意说起自己家，她们了解的并不多。
赵小桃分神这一会听不到回答，转身看去，尤音不知在想什么，盯着墙壁上发黄的双面胶看。
许久才听见她轻声答：“不知道呢。”
尤音是真不知道，她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席庭越会愿意让她出去工作吗？席家呢？会同意让席家长孙媳妇去做一个小职员？
算了，再等等好了，现在每个月的稳定稿酬七八千，等忙完毕业，时间多了再勤奋点画，维持下去一个月一两万多应当不是问题，养活自己还是够的。
赵小桃发出羡慕声音：“真好啊，我这辈子的目标就是不工作，坐吃等死。”过一会，靠近她小声说：“听说常娇签了席氏科技，平面设计师，真是了不起啊，今天提的什么‘未来科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签了席氏一样。”
尤音讶异，赵小桃继续说：“席氏科技你知道吧？席氏集团旗下近两年大热的科技公司，听说席氏总裁席庭越亲自管理，牛逼得很。”
“......我知道。”尤音低头笑，没想到在这还能听见这个名字。
一直忙到下午，徐游的设计出来后很是惊艳，赵小桃当即跟图文公司对接准备物料。
忙完赵小桃提议一起去吃饭，毕业在即，饭吃一顿少一顿。
但尤音晚上还有事，婉拒了。
吃饭的地方在东门，尤音跟他们一起出去。
到校门，赵小桃还劝
，“跟我们吃了饭再去不行吗？”
尤音把手里距她两公里网约车单子给她看，做难过状：“真不行，等毕业那天我再和你们一起。”
“唔......那行吧，我们先送你走。”
尤音没拒绝，捏着双肩包背带和他们说话。
同学们都很友善，说说笑笑，除了那叫常娇女孩独自站在人群外。
说了一会，徐游把尤音身边一个男孩子挤走，大方朝尤音道：“同学四年都没你联系方式，我们加个微信？”
赵小桃几个忙起哄：“唉哟唉哟，加微信啊。”
“徐游你现在出手是不是太迟？毕业了都。”
徐游嗤道：“哪里迟了，不出手才是迟。”再回眸看她，嗓音清朗，有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气息，“可以吗尤音。”
尤音手心攥紧包带，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爱社交，认识的男孩子不多，再加上她看起来不那么“好追”，被表白算是第一次。
不对......人家只是要个联系方式......不是表白……
尤音耳根微热，不敢抬头看。
徐游很有耐心，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又问一遍：“可以吗？”
僵持间路边忽然传来一阵鸣笛，几人一起望去，看见辆纯黑劳斯莱斯停在不远处。
尤音认出席庭越的车，心内一惊，他没说来接自己。
以前回家她都是直接过去，俩人在老宅才见到。
尤音心里百转千回，猜不透他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徐游已经率先收回目光，仍在坚持：“尤音？”
尤音往车子后排探去一眼，可惜车膜隐私性高，看不清里面坐没坐人。
她咬了咬下唇，掏出手机扫二维码。
扫完，发送好友申请。
再对几人说：“那我先走了，我们过几天见。”
赵小桃疑惑：“哎？你网约车到了？”
尤音没多解释，挥手离开，然后在几人注目下跑向劳斯莱斯，打开后排车门，弯腰坐进去。
赵小桃只震惊两秒，“嗐我说谁家的豪车呢，原来接音音的啊。”
一直站在侧角的常娇惊讶之色却久久不去。
她刚刚透过打开的车门分明看见里面坐着个男人，西服笔挺，姿态矜贵优雅。
没看错的话......那不是她即将入职的席氏科技总裁席庭越？

车内男人坐姿端正，双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举着平板，淡淡青筋凸起，并不凌厉。
他刚从电视台出来，有个财经访谈，对方整理的稿子十分钟前发来。
可身边小女人一直在乱动，一会儿在书包里找东西，一会儿噼里啪啦打字，一会儿伸手拍衣服，席庭越心神被分散，按灭平板，闭目。
尤音没注意到，看了眼手机时间，小声对他说：“我衣服脏了，我们先回家换件衣服好不好？”
男人掀眸，看过来的墨色瞳仁情绪不明。
她今天穿的牛仔裤和宽松粉白T恤，T恤前的印花是个动漫人物，下摆收进裤腰，显出腰线。
牛仔裤上沾了灰尘，T恤也是，一团团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谁打了场架。
席庭越沉声问：“做什么了弄成这样？”
尤音解释：“打扫展厅，我们下周毕业典礼，毕业作品要展示。”
“嗯。”他不发表多余言论，吩咐陈叔：“先回水明漾。”
陈叔应是，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拐弯。
“谢谢。”尤音道完谢继续去看手机，双手打字打得飞快，十分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