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当来捧场。”两人笑着应下,翻身上马,勒马走到道中,这才快马离开坊门。
哒哒的马蹄声中,徐桃感叹着不愧是文武双全的大唐才子,转头正对上对面赵三娘的目光,冲她一笑。赵三娘臊红着脸避开视线,拉着车子到了离她们远一些的地方,闭紧嘴再不敢乱说。
待得天光大亮,吃食卖空。付洛瑶忙问徐桃到底何事?
“我有一个朋友。”徐桃斟酌了一下,决定无中生友,“她去隆庆当铺里面当了个东西,想赎出来,那日是去跟掌柜谈这事。”
“原是如此。”付洛瑶虽是如此说,还是有些不信,“那谈下来了吗?”
“还没有,掌柜说没有先例,得上报东家。她正托我打听打听这隆庆当铺的东家是谁呢。”
付洛瑶见徐桃说得坦然不似假的,心落了下来,思索道:“这当铺我还真没打过什么交道,也没听人说过。不过,我觉得,若是想打听,恐怕可以寻一个人。”
“谁?”
“就是那日请我们去的那位程郎君。”
程二郎吗?果然与她的想法一样。看来,真得走这一趟了。徐桃点点头:“行,我告诉我那朋友去。”她边说边收拾起了推车上的东西,半晌见旁边的人还未动,抬起头正对上付洛瑶打量自己的目光:“阿洛,怎么了?”
付洛瑶摇摇头,又问道:“真不是你?”
“真不是。”徐桃面不改色心不跳,见她还是不信,加了一把柴,“若是我,那我哪还有钱拉你开食摊?”
这倒是。付洛瑶的心彻底放下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阿桃真是厉害,摊子还未开,客人先定下了。真想赶紧把摊子开起来啊。对了,你说已经初步想好了开摊的地方,在哪啊?”
“走,我带你去瞧。”徐桃推着车。
隔一日后的清晨,平康坊的胡姬酒肆。
天已大亮,二层角落的上房大门吱嘎打开。程熙一面束着汗巾子一面打着哈欠从屏风后走出来,掀开珠帘,大剌剌地坐在桌前:“周阿翁,家中可有事?”
房中是一片旖旎的残样,还有未燃尽的甜香。周老丈目不斜视地进来,双手捧过一沓帖子:“这是老朽昨日挑出来的要帖。对了,最上面是徐娘子奉上的拜帖。”
徐娘子?程熙动作一顿,立刻拿起最上面的拜帖。
下一瞬,涂着殷红蔻丹的手端着一杯温水递到了他的嘴边,娇滴滴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程郎,这还未离旧人处,就有新人等候了?”
“某这三日每日除了去学堂,就来你这里,你还醋呢。这位徐娘子,可不是什么新人旧人,而是手艺高超的一位厨娘。”程熙转头在她颊上一香,“前儿个你赞不绝口的拿云宴,便是她亲手所调制。”他转向周老丈:“徐娘子可有说是何事?”
“没有,她同付娘子跟老朽一道过来,说是要见见郎君。”
程熙刚就着茶杯喝下的一口水喷了出来:“什么,你说徐娘子来了此处?”
作者有话说: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平康坊啊。
一路行来,其他坊就仿佛是早起匆忙的周一到周五,而平康坊就是无忧无虑的周末,不到下午不起床,起床后收拾打扮,又准备赴晚间的纸醉金迷。
可惜没见到年轻貌美的小姐姐。等候时,徐桃正在遗憾,忽听得楼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还有程熙的大嗓门儿:“快,将徐娘子请上来。”
周老丈下来请徐桃上楼。徐桃刚迈了一步,衣袖就被身侧的付洛瑶拽住了。她转头,瞧见付洛瑶担心的眸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用唇语道:“放心吧。”
付洛瑶缓缓松开手,压低声音道:“若是不对就大声呼救。”徐桃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付洛瑶蹙着的眉仍没松开过,牢牢地盯着二层的方向。希望阿桃上去一切顺利。
不同于付洛瑶的紧张,徐桃这回来平康坊,除了正事,更多的是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新鲜感。楼梯旁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字画,更时不时能瞧见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随便哪一幅拿出去都能镇住场子。而这店竟就将这样大咧咧地挂出来,想是见怪不怪了,果是人才辈出的盛唐啊。
徐桃被周老丈引进的房间一看就是女子的闺房,无一不透出精致,果然是盛唐风流呀。尽管开着窗,胭脂和熏香仍旧没有散尽,端的是一室旖旎。
程熙早候在房中。见了礼两人坐下。他虽做出正襟危坐的模样,但坐在那绣墩上,着实不怎么正经:“徐娘子安好。本应在家中相见才是正礼,昨日某因有事耽搁未归,等会儿要赶着去学堂没法归家,倒劳烦徐娘子跑了一遭。不知徐娘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徐桃微微欠身:“冒昧打扰,实是有要事相求。儿前日见程郎君备了众多名贵食材,兴许识得一些贵人,便冒昧上门了。“
“某祖上行商,家中有一些生意在长安。“程熙笑着承认,“徐娘子可是看中哪个铺子打算开食肆了?”
徐桃笑着摇头:“承蒙程郎君看得起,儿相信总会有那日。待食肆开业那一日,儿定会奉上请柬,备下好宴扫榻相迎。”
既是总会有那日,定不是今日。程熙听出了话音:“徐娘子但说无妨。”
“实不相瞒,儿实有一为难之事。”徐桃敛起少许笑意,起身道了个万福,“不知程郎君可与永宁坊中的隆庆当铺打过交道?”
“隆庆当铺?徐娘子可是急用钱?某可为娘子想想法子。”
“多谢程郎君好意,儿实非手头紧,而是有一友曾在该当铺活当过一物,后想赎回,却交涉无果。”
程熙立时反应过来:“所以,你的朋友是想寻这当铺背后的东家,直接与东家交涉?”
果然是行商之人,一语道破她的想法。徐桃郑重点头:“正是。”
“这事吧……”程熙一改方才快言快语的架势,眉微微拧起,打开折扇慢腾腾地扇着。
徐桃见程熙那般为难的模样,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这是玉尖面的方子,儿愿先以此做定金。若是事成,那日拿云宴上的菜肴,郎君看上哪个方子,儿都愿写下,再为郎君免费张罗一回宴。“
“往常你程二郎总言这长安商贾之事,没有难得住你的。如今,怎么一个小小的当铺东家,就难住你了?莫不是……”圆桌上放下了一副托盘,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徐桃抬头,只见金发碧眼的一个美貌女子冲自己一弯唇角,纤纤之手捧着一盏茶放到自己面前。随即她背过身去:“哼,莫不是你程二郎只是在哄儿开心罢了。”
程熙忙阖扇起身,凑到女子身边:“雪娘,某待你的心天地可鉴,你要什么某没应过,某何曾哄过你?”
雪娘转过身来,手指点点他左胸口:“除了这回让你陪上一陪,儿平日里又冲你要过什么,还什么没应过。呸!说的比唱的好听。真真有事寻你的时候,就这么小一件事,你程二郎就推三阻四的不肯帮忙。出去,你出去!”
程熙忙拽住雪娘的手:“这事某不是不肯帮忙,只是……哎!”程熙转头看向徐桃:“徐娘子,某家乡的银号钱庄当铺,东家都跟公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长安城的当铺,背后怕更是更牵连上穿红着紫的高门。哪怕真打听出来是谁家的买卖,这民想与官斗,犹如以卵击石螳臂当车。你朋友真个想好了吗?”
徐桃抬起眼帘,只见程熙一脸严肃,旁边的雪娘轻咬下唇,一双美目中也流露出一丝担忧。思绪在脑中浮沉,不由想起昨夜梦见原主的场景。
梦里,原主曾跪在弥留之际的父亲面前,父亲颤抖的手将一封遗训交给她,让她一定要照着这遗训好好传承下去。如今,那封遗训就揣在她的胸口,仿佛一团火在她胸口烧得滚烫。既然原主接下了这一份责任,自己占据了原主的身体,自当替她扛起这份责任。
徐桃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这其中的利弊儿已与她分析清楚。但那物事对她十分重要,若非走投无路,她也不会选择活当,却不料遇到此事。再者,这件事错的并不是她,她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有什么错呢?她也知道不会贸然与官斗,而是知己知彼,有的放矢。”
程熙点点头:“既是想清楚了,某就应下了你这事。若是有结果,某再知会你。”
徐桃松了口气,双手将叉烧包的方子递过去:“多谢郎君。这是玉尖面的方子,请笑纳。”
“这……”程熙接过方子递给一旁垂头不语的雪娘,“雪娘,前日你不是对云朵玉尖面赞不绝口,转送于你吧。某该去学堂了,下回再来瞧你。”
“算你有良心。”雪娘接过方子,素手轻抚檀口,打了个哈欠,“春日就是乏得紧,恕不远送。”说罢,她转身拨开珠帘绕过屏风,真个就不再搭理了。
程熙笑道:“她这是与某赌气呢,徐娘子莫怪,这边请。”
三人一径下得楼去。下楼时,徐桃道:“程郎君,可否再劳烦一件事?”
见到三人身影出现在楼梯处,付洛瑶立刻迎了上来。程熙与她见过礼后,便骑上快马,径直往学堂去了。周老丈要送两人归家,徐桃道还有事婉拒了。
不一会儿,楼前便只剩下了两人。她们沿着青石板路缓缓走着,付洛瑶这才问起徐桃刚才的事。
徐桃刚与她说道程熙应下,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女声:“徐娘子,劳烦等等。 “
徐桃回头,唤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雪娘身边的侍女。
作者有话说:
很久之后,某日徐桃忽然道:你可曾去过平康坊?
某人脸慢慢红了,摇摇头:未曾。
徐桃摸摸下巴:可惜了,我当年第一回 去,就看见了漂亮小娘子,真真婉转风流呀。可惜只见着一位。
某人:……等等,我老婆居然逛过平康坊?
◎徐桃冲她粲然一笑:咱们这叫未雨绸缪。◎
侍女显是走得很急,过来的时候娇喘微微、鬓发都有些松散了。她轻抚胸口,待气稍匀一些,便急急笑道:“雪娘方才还担心徐娘子走得远了,吩咐儿快些下来,总算是赶上了。”
徐桃笑道:“不知雪娘有何事?”
侍女双手递过一只木匣:“徐娘子方才落下了一件要紧物事,雪娘特命儿送还。雪娘每每春日便有些困顿,方才未亲自送徐娘子,备了些娘子们用的小物件做赔礼,若是娘子不喜,或扔或卖都使得。儿还要回去照顾雪娘,先行告辞。”
徐桃还没来得及推脱,那侍女将木匣一把塞入徐桃怀中,转身提着裙子一溜烟地跑了。
诶!徐桃拿着那木匣,与付洛瑶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脸茫然。还是付洛瑶先回过神来:“你东西掉了怎都没发现,快打开带上吧。”
“我没掉什么呀……”徐桃挑开木匣的锁扣,出现在面前的是满满一盒面脂。
“真香,是什么香呢?”付洛瑶拿起面脂,发现下面还有一个信封,“咦,这是什么?”
看见那信封的一刹那,徐桃的瞳孔蓦地放大。她连忙拿起那信封,自己亲手封的口都没拆开过。她像是验证什么,三下五除二地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纸张,果然是自己写的那一份玉尖面方子。
“这……”付洛瑶看到一个标题便转开视线,吃惊地看着徐桃,“这个雪娘为何把这方子又还给你了?”
徐桃摇摇头,翻看了木匣里面,除了这封信和面脂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徐桃又看了一眼信,重新装进信封,忽然脑海里闪过程熙说雪娘赞拿云宴的事。
付洛瑶看着徐桃盯着信封出神,有些担心:“怎么样?不然,我们再送回去?”
虽不知雪娘为何会还给自己,但,这件事程熙能应下,多亏雪娘说了那句话,她本就欠了雪娘一个人情,这下,人情欠大了。徐桃摇摇头,将信重新收好:“不妨事,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谢。时候还早,走,咱们去西市瞧瞧碗碟去。”
次日只有一早上课,用过午饭后就放学了。众人正在收拾东西,忽瞧见隔壁科室有一学子走到他们课室,径直来到第一排靠左的桌子面前:“崔清晔,上回老师命题作诗是你赢了,今日下午有一诗会,再比试一次,如何?”
桌子后的人抬起头来,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程宅外向徐桃问路的人:“下午某还有事。”
“就是就是。”自打上次宴后,赵鹏程自动将崔清晔划成了自己一伙,忙过去隔开两人,“我们等会儿要去东市寻上回夫子说的书,可没空去游玩。”
“你……”那学子胀红了脸,咬咬牙,重新看向崔清晔,“崔清晔,下回考试,某一定能胜过你。”说罢,他冲赵鹏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方源,输了这么多次还这么兴致勃勃,真是锲而不舍啊。”白予鸿也走了过来,“崔兄,不若等会儿一道去西市瞧瞧?”
“某……”崔清晔正要拒绝,忽听得程熙的声音:“赵十二郎,白三郎,你们要去西市买书?”
“是啊。”白予鸿点点头。
程熙面色一喜:“某也去!”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笑道:“程二郎怎地今日洗心革面了?”
“去去去!”程熙手一挥,“就许你们上进。某这是有正事,律书,你们看过嘛!”
律书?崔清晔收书的动作顿住了。
“这程二郎又不知葫芦里卖了些什么药。”赵鹏程摇摇头,又冲崔清晔笑道,“崔兄,不若一道吧。早上夫子讲的那篇某还有些疑问,可否探讨一二?”
“好。”
“你放心……”赵鹏程还准备再劝说两句,听到这话一怔,“啊?”
崔清晔这才反应过来应下了什么,耳尖悄悄红了:“不是要去?这会儿不走?”
“走走走!”众人如获至宝,簇拥着崔清晔一窝蜂出去了。
徐桃到这里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回 逛西市,果然是比坊里繁华多了。店铺林立,招旗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街上人摩肩接踵,时不时还有金发红发的外国人,穿着唐朝服饰,出口竟是流利的雅言,突出一个和而不同。
徐桃他们摊子上的桌椅都找严木匠去打了,这回来就是看碗碟的。碗碟还未买下,徐桃先看到了西域香料铺,忙拉着付洛瑶进去了。出来的时候,已是大包小包。
西市都是些大食肆,目标就是那些非富即贵的高端人群们,装潢突出的就是档次。路过一个门口,付洛瑶刚感叹了一声,下一瞬徐桃就迈步进去了。付洛瑶眼睛都瞪大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溜小跑地跟着她进去了。
待两人坐下,付洛瑶还有些懵。她环顾四周,这才道:“阿桃,这里可跟咱们的摊子的那个什么定……”
“定位。”
“对,定位不同。那我们干嘛进来?”
“提前取经呀。”徐桃冲她粲然一笑,“总有一天我们会开上这样的大食肆,咱们这叫未雨绸缪。”
虽是如此说,但是徐桃看到水牌上的价格,还是没敢放开来点,只点了一荤一素两样小菜,也微笑谢绝了酒博士的好意,一人干了一碗干饭。
至于评价嘛。走出酒肆大门,付洛瑶悄悄覆在徐桃耳边:“我觉得,这羊肉做得还没阿桃的豕肉好吃。”
徐桃冲她肯定地一笑:“英雄所见略同。往后,咱们定要让将这豕肉卖过羊肉!前头有香料铺子,走,我给你露一手。”
两人哈哈大笑着离开。她们离开不久,一行学子们交谈着也走过这边。被围在中间的崔清晔只觉得耳边仿佛被塞了几百只鸭子。这会儿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临近傍晚的时候,雪娘练习完拿着琵琶回屋,一进屋便道:“快倒杯温水。”她放下琵琶,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温水,一气饮尽,又将杯子递回侍女:“再要一杯,下午可有什么事?”
侍女一边倒水一边倒:“一刻钟前徐娘子来了一趟,听说娘子在忙就没让打扰,只留下了一个食盒,说是给娘子尝尝鲜。喏,就是桌上这个。”
哦?雪娘揭开食盒盖子。那一刹那,一股浓烈的孜然香扑鼻而来。只见里面铺着几张翠绿的荷叶,上面盛着十几支烤得焦黄流油的肉串。
“好香啊!”侍女正要将水递给雪娘,忽地怔住。
只见雪娘捂着嘴,眼泪如星雨般不断落下。
◎一口玉尖面◎
户部侍郎林正言昨儿个晚间走了困,好不容易睡着,今早就有些迟了。偏生今儿个又是大朝会,他赶到的时候,众人已经从公厨出来在等候上朝了。林正言只得站进队伍,一摸荷包:好吧,昨儿个肉干用完也忘记再加了,希望今儿个朝会不要出丑才好。
相似小说推荐
-
戏中意(休屠城) [现代情感] 《戏中意》全集 作者:休屠城【完结】晋江VIP2023-08-16完结总书评数:29215当前被收藏数:32399营养...
-
穿越八五:从摆摊卖水果开始(斜杏) [穿越重生] 《穿越八五:从摆摊卖水果开始》全集 作者:斜杏【完结】起点VIP2023-07-23完结现代言情 商战职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