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晔不多言,拿起勺子时,正好看见喻进过来,徐桃递过去一个食篮。喻进提着食篮转身,经过他们身边时,崔清晔看了一眼,只见都是面和凉拌菜之类的,并没有汤水。
崔清晔喝了一口汤,只觉得汤更鲜了,胃口忽然大开。
作者有话说:
回来什么都没做直奔电脑!啊。。终于写完啦!感谢在2023-05-05 21:51:32~2023-05-06 23:3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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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脆中带着嫩滑,酸酸甜甜中,裹着些微辣味,口感简直绝了。◎
“这天也太热了。”永宁坊最大的客栈里, 一个住了两天的江南行商胡旭刚睡了晌午觉起来,便觉得浑身出了一身大汗,忙叫跑堂提水来,
灶上一直烧着热水, 跑堂很快便提了上来。手里被塞了几枚铜板, 跑堂的嘴角更是咧到了耳根, 还殷勤地要帮着把热水倒进浴桶:“胡郎君,热水是全倒进去吗?”
“倒吧。”胡旭摸了一把后颈,满手都是汗, “长安的夏日这般热吗?我自江南一路过来, 越走越热, 竟是一滴雨未见。”
跑堂一边倒水一边道:“往年可没这么热。我记得去年收稻谷之前,还下了几天的暴雨, 我家里人还担心被雨泡坏呢。没想到真的成熟后, 倒是一连好几天的晴天, 倒是一点儿没耽误事。今年雨水特别少,清明都没下雨呢。瞧着,今年怕是难了。”
“前几年都是丰收,想来常平仓里粮应当还是够的。”胡旭起身, 提起凉水桶兑进浴桶里,“只是天这么热, 就算有粮也什么都不想吃。”
跑堂笑道:“咱家客栈主要是住得舒坦, 吃食上是简单了些。若是郎君没胃口,坊里好几个有名的食肆,比如金莼斋、吉祥居之类的, 还有玉食, 听得他家做的好烧尾宴。”
胡旭洗了个澡后, 总算觉得全身不黏糊糊了。虽然没甚胃口,但是肚子不时传来饿的感觉。想到晌午也没用午食,他便照着跑堂说的地方,一一寻摸了过去。
他先顺着路来到了最近的金莼斋。金莼斋的招牌十分古朴,是用篆书写的,看上去就是走高端路线的。胡旭刚走进去,便瞧见一个跑堂端着托盘走过。托盘上是白的笋,绿的菠菜,以及清蒸的鱼。
夏日本来嘴里就淡,胡旭看到这些菜,只觉得嘴里更加寡淡了。他快速瞄了一眼零零星星的客人,立刻转身就走:本来胃口就不多,可千万不要消失啊。
他又走到了吉祥居。一走进去,便听见里头哗啦一声,后厨的帘子一掀,几个人竟然大打出手。胡旭忙又退出来,往跑堂说的最后一家走去。
玉食的旁边就是一条小河,杨柳依依的模样,看着就清幽,心里也凉快了几分。胡旭刚走到门口,便瞧见一个三角眼的跑堂抢在一个方脸跑堂之前迎了上来,十分殷勤地笑着给他掸尘扫土:“郎君快里面请。”
这跑堂也太热情了,胡旭有些不适地刚要拒绝,便闻见了一股浓重的焖羊肉味。因为要压羊肉本身的腥膻味,调料味就重了许多,将方才门口的清幽破坏殆尽,胡旭转身便走。
王老八忙唤道:“郎君别走啊!今日我们有折扣的!羊肉便宜一成呢!”
他这话,便见胡旭走得更快了,甚至可以算是一路小跑出去的。王老八气得脸都扭曲了:“跑什么!这都是什么鬼天气,一天了,竟连十桌都没。”
被抢先的宋老三眼中闪过一丝爽快,随口搭了一句:“天气如此,也是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我瞧有人的生意就好得很!”王老八一脸忿忿。
宋老三刚想说话,便瞧见王老八身后走出来的人,忙低头擦起柜台,随口道:“谁啊?”
“徐三娘啊!”王老八气愤地将手中抹布一扔,“我这几日过去看,她的暮食摊不光方桌坐满了,还有客人自带坐具去呢!你说说,气人不?”
王老八叉腰在那忿忿了半天,都没等到宋老三附和,不由皱着眉,用胳膊肘碰了碰宋老三的胳膊:“喂,问你话呢!”
宋老三直起身子,冲着王老八的方向忽然恭敬地抱拳。王老八被他这动作给唬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却不是硬梆梆的地面,而是有些软乎乎的。他低头一瞧,自己踩在了一双熟悉的蓝鞋上。
他摒住呼吸,顺着蓝鞋缓缓往上看去,看见徐源的严肃脸时,整个人魂都飞了,忙收回脚,点头哈腰地陪着笑:“大郎。”
徐源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徐三娘?你何时何处看到她的?”
王老八结结巴巴道:“就,就十几日之前,我去清水澡堂沐浴,瞧见她在门口摆暮食摊。”
徐源的声音仿佛结起了冰霜:“为何不报?”
王老八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我,我想她只是一个食摊……便,便想着她成不了什么气候?”
“成不了气候?”徐源的话仿佛悬崖边的风一般凛冽,“能够让林户部推荐,还能得长公主青眼,你方才说她食摊满座,这还叫成不了气候!还不从实说来!”
王老八腿都在打颤:“我,我那日本来想打听点儿虚实,便想着买点儿她做的吃食过来。结果,她不卖。我想去拿,她动了刀,还,还说……”
“说什么?”
“说,若是往后她的摊子出了什么事,以后都算在玉食头上!“王老八横着脖子喊了出来,脱力坐在了地上!
一脚踢到了他的肩膀,王老八撞到柜台才停下。听到动静的其他人都跑出来看。看到徐淇出现,徐源黑着一张脸冲他低喝道:“你养出来的好徒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徐淇一头雾水,走上前来弯腰问王老八怎么回事。王老八忍着肩膀上的巨痛,低声说了一遍。徐淇听了差点儿血没冲到脑门儿,直接又冲王老八腰上来了一脚。随后他讪笑着凑到了徐源身边:“阿兄,莫生气。要探她的虚实,我们不成,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徐源眼睛微眯:“你是说……”
徐淇冲后院一抬头:“对,就是那位。”
谢菱站在玉食的堂中时,心下惴惴不安。自打两个多月前她被安排到城外庄子上去做活后,这还是她第一回 回长安。刚拖过的方砖平整而光滑,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自己露出脚趾的鞋,惶然不知如何。
二楼,徐源看着她那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后厨还有事,你们自去吩咐她罢。”
每回这种棘手的事,你都丢给我,我又不是专门背锅的。徐淇面上恭敬,送走徐源后,清了清嗓子:“宋老三,这件事不宜让更多人知道。你是老人了,曾经也指导过谢菱,对她有半师之谊。你去吧。”
宋老三一脸憨憨:“三郎,王老八以前教她比我还久呢。”
徐淇一拍脑门儿:“对哦,我还得去给老八找医生呢,辛苦你了。”
宋老三的憨憨脸绷不住了:……早知道,自己刚才就不该在大堂里擦桌子。
“哎,总算是吃到一顿舒心的了。”胡旭夹起一筷子鱼香肉丝,看着滑下的红色汤汁,肚子终于咕咕叫了起来。
尽管才吃了一口,光是看着这色泽,口水接二连三从舌底溢出。绿色的青笋丝、橘红的胡萝卜丝以及黑色的木耳丝,再搭配上粉嫩嫩的肉丝,爽脆中带着嫩滑,酸酸甜甜中,裹着些微辣味,口感简直绝了。
这道菜也有很多蔬菜,却不似金莼斋那般惨白寡淡。它也有汤汁,却不像玉食的羊肉那般浓重的味道。方才那小娘子说,这道菜是炒出来的。他也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看过许多,也吃过众多美食,还从未听过这种烹饪法,但是明显这种做法十分考验火候功力,完全保留了蔬菜的脆和肉丝的嫩。
“其实不光是火候。”徐桃一边烤羊肉串,一边给付洛瑶讲解,“刀工也很重要。粗细要均匀,这样不会一部分熟了另一部分还生着。还有就是了解每种菜炒熟的时间,下菜的顺序也很重要。”
付洛瑶递过安息茴香罐:“但是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那芡汁!”
徐桃笑着点头:“是,鱼香味最重要的就是这个鱼香汁了。掌握好了这个,这个味型的菜基本上就不在话下了。”
旁边来还盘碟的何熙听到这话,忙好奇地问道:“什么,这个鱼香味,还有别的菜?”
“那是当然。”徐桃眉微微一挑,拿起旁边的茄子,“茄子就有至少两种鱼香做法!”
苏倪也凑了过来:“茄子,我最爱吃茄子了。反正都是鱼香味,不如明天把鱼香肉丝换成茄子,咱们也尝尝?”
徐桃微笑着:“可是鱼香茄子是素菜,这也没问题吗?”
“没问题!”苏倪说完,冲正在吃饭的众食客吆喝了一嗓子,“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齐齐回答:“没问题!”
崔清晔和陆玉珂他们刚走到柳树下,便听见这齐齐的声音,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刚品尝了一筷子佐餐榨菜的胡旭也跟着喊了一句:“小娘子的手艺,菜都比其他人好吃!”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别家的肉我都不想了,这鬼天气完全吃不下饭。”“小娘子若是晌午开就好了。“
崔清晔看着不远处正在烤肉串的徐桃,夕阳在她的身后缓缓落下,仿佛一枚刚剖开的咸蛋黄般。他的眼眸也被染上了夕阳的余晖般,柔和了许多,迈步往徐桃面前走去。
徐桃瞧见他,笑着道:“还是老样子?”
崔清晔应了一声,立在旁边,看着她忙活。面仿佛织出的白线一般上下翻飞,放好面后,徐桃将烤串翻了个面,又刷了一道油。肉串表面登时嗞嗞作响,炸开一串串油花,零星有些滴落进火红的炭里。每每看到她有条不紊的模样,崔清晔就觉得心越发静了下来。
就在他看入迷的时候,忽听见一个低低的女声道:“三娘。”
崔清晔回过神来,只见对面的徐桃满脸震惊的看着来人。他忽然想起那日来捣乱的三角眼男人,往前迈了一步,袖中握成拳的手一松,整个人仿佛出鞘的剑一样防备着。
就在他做好准备后,只见徐桃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串,满脸都是笑:“阿菱,你回长安了?”
崔清晔默默收回了脚,手重新握成拳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默默等候,只是耳朵悄悄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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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茄饼
◎牙齿相交的时候,只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汁液淌入嘴里,有豕肉的油润,还有茄子的独特香味儿。◎
“她过去了吗?”不远处的街角, 徐淇负着手,拧着眉。
宋老三看了良久:“刚过去。两个人正在说话呢。”
徐淇眉微微舒展:“继续盯着!”
两人谈论的主角,正是徐桃和谢菱。正如宋老三所述那样, 两人正在交谈。
徐桃看见来人时, 心中立刻溢满了惊喜。她清清楚楚感觉得到, 那是属于原主的情绪。而脑海里, 立刻浮现出了谢菱的一切。
谢菱,是在原主七八岁的时候,被原主父亲带回来的好友孤女。只是, 当初父亲实在太忙, 就把她拜托给了叔伯。拜师礼也没弄, 茶也没喝过,叔伯根本没教, 只让自己徒弟随意指导指导她。饶是如此, 她和原主也是后厨唯二年纪相仿的小娘子, 又是一处长大,情分十分不同。
只是,在原主父亲病重那段时间,原主忙着在家照顾, 根本没有发现谢菱在食肆里被排挤。等到她回来,发现谢菱不在, 一问, 才知她弄砸了什么菜被送到谁的庄子上做活了。原主还没想出办法去探探她在何处,自己也被赶出玉食了。
原著里面,原主磋磨了很多年后, 才在一次帮厨时碰到了谢菱。谢菱当时嫁了人, 儿子在当县尉的崔清晔手底下做事。因为这个缘故, 女主后头才有机会将自己的冤屈告诉崔清晔,最终重新拿回了玉食。
徐桃穿过来后,前一个月都是想着如何活下去,以及如何将玉白菜赎回来。待终于能宽裕一些,她接连两回碰到玉食的人时都有些不愉快,根本没机会探得谢菱的去处。如今见到她回来了,原主的惊喜溢于言表,徐桃心中也落下了一颗大石头:“你回来可真是太好了。你这段时日怎么样?”
“我没事,庄子上虽然远了点儿,但是屋子够大,饭也是能吃饱的。”谢菱一脸紧张,“三娘,我一回来便听说了你离开玉食的事情,你怎么样了?”
徐桃笑了笑,双手摊开:“喏,我和朋友一道开了这个小食摊。稍等。”说着,她挑起了面,手脚麻利地将调料放好,递给崔清晔:“崔郎君,干拌索饼好了。”
一旁默默看天的崔清晔忙双手接过。道了声谢,目不斜视地往最近的那张桌子走去。他特意挑了个侧着的方位,眼角余光仍旧注意着徐桃这边,防止有什么变故。
谢菱的目光扫了一眼崔清晔手中的碗,待他离开后,这才道:“三娘,你受苦了。我去求求两位师父,让你回来玉食好不好?”
徐桃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摇摇头:“开始是苦的,但是在看到这么多人喜欢我做的吃食时,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苦。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
“你不想回玉食了吗?”谢菱轻咬着下唇。
徐桃凝视着她:“现在的玉食,我不想回去。”她顿了顿又道:“四娘,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是我是真的觉得现在的生活很自在,若是你来为他们做说客,就不必了。”
说话间,赵鹏程他们正好过来。瞧见还有许多烤串,几人忙不迭地开始点了起来。由于太过激动,几人根本没有留意到摊边的谢菱,一个劲儿地往前挤。
谢菱接连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到角落。夜已经缓缓来临了,从谢菱的角度看去,只见摊后一个高挑的小娘子点起两盏灯,一盏放在了徐桃的旁边。灯盏映亮了徐桃的笑容,尤其是在跟那几位客官说话的时候,她笑弯的眼睛亮晶晶的。
若说方才谢菱还在想徐桃是不是嘴硬,看到这副场景后,她是彻底放下了心。这还是原主父亲离开后,谢菱第一天看到徐桃脸上有笑容,而且是自自己过来到现在,徐桃一直在笑。谢菱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但思索起方才宋老三交待她的话,她刚展露的笑又敛起,蹙起了眉。
徐桃将他们挑好的串放上烤架,抬头就见谢菱蹙起眉的模样,忙过来扶住她:“四娘,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菱回过神来,对上徐桃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便扯了个理由:“没,没什么,就是有点儿饿了。”
徐桃微微一笑,拉着她来到了摊前:“别的我还真没办法,饿了这就好办了。来,看看,想吃什么尽管挑,都算在我账上。”
咕嘟嘟正滚着的水里有索饼在翻腾,小竹篓里的馄饨也在浮沉着。红汪汪的水煮肉片,卷成卷的蒜泥白肉,以及五彩缤纷的鱼香肉丝。每一样,都是那般诱人。忙着赶路回来根本没用暮食的谢菱肚子咕嘟一声,她的脸蓦地红了。
徐桃已经拿起了一只盘子:“说吧,要什么?或者,每样都尝尝?不如,先尝尝我今天做的新菜,这个鱼香肉丝好不好?”说着,她舀了小半勺鱼香肉丝。
看着滴落的汁水,谢菱默默咽下了嘴里的唾沫,还是不想隐瞒徐桃:“三娘,其实我方才说饿了,是骗你的。”
徐桃的勺子在半空顿了一下,随即稳稳放进碗中,转而看向她:“嘴会说谎,但是肚子不会说谎。我可是听见你肚子的真实想法了。来,再尝尝这个水晶肉如何?”
谢菱红着脸,握住她舀菜的手:“你就不问问我是为何而来吗?”
“我猜到了。”徐桃看向她,面上仍旧带着笑,眼睛仿佛星辰般闪烁,“大约十天之前,王老八出现后,我就猜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肯定有后招。但是没想到,他们把你找回来了。”
“我……”谢菱开了个头又不知道怎么说。
徐桃舀了几片水晶肉放在盘子中,放下勺子,手轻轻扶着谢菱的肩:“可是,听了你开头那几句话,我就知道,这不是他们吩咐你的。因为现在的他们,根本不会想让我回去。他们派你来的目的,是想让你带回我这里的菜,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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