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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中意(休屠城)


钟妈妈摁住他:“你看钟心和枝枝都哭成一团了,人家都已经在外面跪了一夜了,你再冲出去,好让隔壁邻居看笑话,有什么话说清楚,要赶他走就快点赶走。”
后来还是钟意把丁骞带回家里来。
又把枝枝领出了家门。
丁骞看见二老,也是直挺挺地在长辈面前跪下了。
额头清脆沉重地磕在地面,颤着嘴唇:“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这辈子没喊过谁爸妈,只有您两位,谢谢你们照顾钟心,抚养枝枝……爸、妈,对不起,只要能平你们心头之怨,我丁骞任打任杀,甘愿受任何惩罚。”
他那头磕得太重,一下下敲击在地面。
很快磕得额头青紫,狼狈不堪。
钟爸爸钟妈妈只是颤抖着手指让丁骞滚。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欺负钟心,是我搅乱她的生活,是我让她受苦,也是我让她痛苦了六年,我知道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我该死,但我不想死,我还想多看钟心一眼,多看枝枝一分一秒。只是想求你们骂我罚我,你们心里痛快点,也给我一个机会,做牛做马都行。”
丁骞说完这些话,又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钟家。
重新跪在露台,朝着家里的方向磕起了头。
最后还是钟心忍不住。
撑了把伞走到他面前,托起了他滚烫的额头,俯在他肩头放声哭泣。
家里已经乱成一团乱麻。
怕枝枝受到影响,钟意闷闷带着枝枝在楼下呆坐。
有豪车停在楼下。
下来两个西装革履的菁英男士。
前面那个年轻俊朗,风度翩翩,后面跟着个端正稳重的秘书。
钟意起初还没回神。
而后瞳孔猛然放大,极其呆滞地看着他走过来。
她张了张嘴。
呆愣得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聿白今日穿得尤其金光闪闪,高贵凛然。
面色镇定平静地迈步过来,又若无其事伸手勾了勾镶钻的领带,抬手看了看钻石表盘,掸去高级西装上的一丝褶皱。
满脸“偏僻无聊、平平无奇小城市”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小周内心OS:那个姓蓝的能来,我就不能来?
再内心OS:我再跟风跪一下,能不能行??

周聿白只看钟意的脸色就知她在想什么。
他是为丁骞而来:“丁骞的事情是我搞出来的, 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来赔罪解释,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来善后。”
“你能做什么?”钟意蹙眉。
她想想家里的场面, 再看面前这个罪魁祸首,心里又冷了三分。
再想想姐姐钟心, 又实在头疼。
“起码能把丁骞带走。”周聿白眉棱微挑,“上去让我试试, 行吗?”
钟意最后咬牙点头。
周聿白跟在她和枝枝身后。
虽然面色从容不迫春风拂面,但脚步也微微泄露凝重。
他跟在钟意身后,轻声微语:“待会见到叔叔阿姨,能不能介绍一下我?哪怕是以前男朋友的身份。”
钟意脸色冷清,淡声回他:“我没有前男友, 只有黑历史。”
周聿白步伐滞了滞。
气息不顺, 伸手勾了勾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
家里气氛极其压抑。
丁骞还跪着,钟父钟母在家长吁短叹,钟心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
只是钟意突然领着个极矜贵耀目的年轻男人进来。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在周聿白身上。
倒是说不上怪异。
就是这人剑目星眉, 着装奢华贵气, 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
更不像和这个家有关系的人。
“意意,这位是?”
钟意垂眼:“以前拍戏认识的一个朋友……”
周聿白没有让她为难, 极其自然地接过她的话尾,矜雅谦逊地朝两位长辈奉上自己的名片:“敝姓周, 北城人氏,是天恒集团的现任董事长。”
“今天仓促登门拜访二老, 除了借意意的光,也是有些渊源……”他微笑着指指丁骞, 一派温和儒雅:“这位……也是周家人, 是我远房叔叔家的兄弟, 他从小在国外出生长大,性子粗糙鲁莽,也不太懂国内礼仪,我也是刚把他从国外调任回国当项目负责人,他公务倒没接手,倒先跑这儿来了。”
钟父钟母这辈子没摸过烫金的名片,也没有跟这种级别资本家打过交道。
又听他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云里雾里的不明白。
周聿白把丁骞现在的身份资料都带来了。
李总助打开公文包,把各种证件都摊开在钟家人面前。
包括丁骞从小到大的履历、证明、照片、毕业证书等等。
“要是有人去查,在当地可以调取到这些信息,毫无作伪。”周聿白补充了句。
这种东西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范畴。
钟爸钟妈已经完全呆愣住。
钟心这事……好端端地从家庭伦理变成了玄幻故事。
“从汀溪走出去的那个丁骞已经死了,他在瑞士银行有一个账户,都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财产受益人是钟心,但令媛似乎拒绝了这份遗产,我们也通过合规途径成立了信托,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金额用来支付枝枝的生活费,也在汀溪和北城购置了房产,这些都是在母女两人名下,可以随意支配和处置。”
“还有一笔赔偿金和赡养费,是给您两位的,报答您二人这么多年的操劳和含辛茹苦,也直接汇您两位的银行账户,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补偿。”
这笔钱的金额不小。
说出来也是让人大吃一惊。
周聿白最后道:“我以前和丁骞合作过几次,他帮过我大忙。只是他这身份,只能躲在人群在外,不敢见光,说自己死了也是怕耽误令媛前程,最后死的也很不容易,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尸骨无存……”
“至于我这个远方兄弟。”周聿白拍了拍丁骞的肩膀,歉声道,“我家里虽然也有弟妹,但和我有龃龉,公司事务繁重,也需要个左臂右膀帮忙打理一些生意,是我把他带到国内来的,也是我给贵府添麻烦,这些都是我的错。”
周聿白冲着钟家父母鞠躬道歉,神色凝重:“闹了这么一顿,我现在就把他带走。您二老消消气,有什么火气撒在我身上,切勿伤了身体,我也拿周氏集团担保,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来负责,我来承担钟家的安稳生活。”
话说到这份上。
钟爸爸和钟妈妈看他气度不凡,礼貌优雅,清俊脸上再配春风拂面的表情和滴水不漏的话语。
想要说什么,只能面面相觑。
周聿白最后踹了丁骞一脚:“走吧,你还想怎么样。”
丁骞咚咚咚又磕了几个响头,污血满面:“我本来已死,重新再活一次,也只是为了这点念想,只求认错赎罪,不敢奢求其他。”
钟心看他狼狈不堪,湿濡眼睫一闭,搂住了丁骞的手臂。
含泪喊了声爸妈。
她到底心软:“他有错,我也有错,孩子是我坚持要生的,他不知道。这辈子除了他,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要是钟心真是能舍弃这个男人。
又怎么会固执地生下枝枝,无动于衷地独自生活那么多年。
钟爸爸钟妈妈怕也是明白这点。
只是这个男人……
“听说汀溪风景独美,糖水也有名,我想在此地多留几日……您二老再瞧瞧呢?别的都不是问题,要不然我也不会放心把他放在身边。”周聿白微叹口气,却偏偏扭头望着钟意,“也许他有几分可取之处呢。”
周聿白把丁骞带走了。
温和笑着向钟意点头:“我人生地不熟,想找了落脚的地方,意意你能不能帮忙?”
钟意瞪他一眼。
李总助陪着丁骞,要找医生来看看丁骞身上的伤。
钟家父母拉着钟心促膝长谈。
钟意带着枝枝出门躲开这些,只能和周聿白凑在一起。
钟意这种时候怎么肯给他好脸色。
两人领着枝枝在小区儿童乐园玩。
周聿白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限量版洋娃娃,平生第一次跟小朋友套近乎,弯腰和蔼笑道:“喜欢吗?叔叔送你的礼物。”
大人们闹成那样,枝枝这会也是焉焉的。
不吱声,也不接礼物,只是闷闷躲在钟意身后:“不喜欢。”
周聿白抵着拳头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礼物收回。
柔声问:“那你喜欢什么?叔叔带你去买。”
枝枝对他无感,连脸都不肯露:“不用了,蓝郁叔叔给我买了好多礼物。”
刚才在钟家,虽然礼貌地没打量钟家的布置,但照片墙上挂着蓝郁和钟妈妈和枝枝的合影可是被他一眼看见。
这一家子大大小小都喜欢蓝郁。
周聿白脸上挂着极其清润温和的笑,尽管这笑容内核显得过于冷清。
但他语气依旧温和:“叔叔能买到比蓝郁叔叔买的更厉害的玩具。”
枝枝没有心情跟一个陌生叔叔聊天,只是悻悻牵着钟意的手。
钟意忍不住冷嗤:“原来周总也会献殷勤。”
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看着她卷翘睫毛往上撩的那个弧度。
也按捺下去——蓝郁这辈子都没机会。
“只是让孩子开心一点。”他散漫取下身上那些象征高贵身份的奢侈品,“我在她这个年龄,刚被我妈带回国内……还记得那时坐很久的飞机回北城,期待着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一家三口过热闹的生活,谁知道他们见面就开始吵架,我更没有了家。”
周聿白指尖随意,毫不重视地把玩着那块四百多万的名表。
这些东西至少对钟意父母好用。
刚才那个情况也没为难他。
他语气微微落寞。
钟意看着枝枝同样落寞的眼神。
“是不是很恨我?恨我把真相告诉他,把他弄回国,把你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他自嘲,“我那时候私心的确很多……有你,有天恒……丁骞迟早会回到国内,你看你姐姐那个样,她要多少年才能忘?孩子又何其无辜?”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你一向擅长给自己找理由。”钟意皱皱鼻尖,“只有你运筹帷幄,其他人都是你的棋子。”
“当局者迷。”他微笑,“我干了好多糊涂事情。”
他把领带塞进裤兜:“要不要去游乐园玩?罪要一点点地赎,至少先让枝枝开心起来。”
钟意被周聿白强硬拽出了小区。
两人带着枝枝。
周聿白别的没有,唯一魔法是钞能力。
那天游乐园有人包场,请全部游客玩得开心,气氛格外沸腾。
整个游乐园都围着枝枝在转。
放着枝枝最喜欢的儿歌,送来最喜欢的卡通玩偶,还有最喜欢的公主裙和皇冠。
小孩子的情绪很容易调动。
枝枝眼睛里塞满了游乐园的缤纷色彩,很快把烦恼抛之脑后,到处疯玩,一遍遍地坐过山车和摩天轮,每个工作人员都笑容洋溢地叫她小公主,连棉花糖上都印着她的笑脸。
周聿白和钟意跟在她身后,两人手里搂着玩偶气球和饮料零食各种玩具。
枝枝咬过两颗的冰糖葫芦被钟意接手,最后一颗落到了周聿白嘴里。
项目快照的时候,有人喊看这里。
周聿白对着镜头抱起了枝枝,搂住了笑意盈盈的钟意,不经意在她粉腮落下一个轻吻。
这一天枝枝玩得太开心。
最后晚上走出游乐园,已经趴在周聿白肩膀上睡着了。
他洁净的白衬衫已经遍布褶皱、糖霜,水果汁和炸鸡油渍。
她托着枝枝的脑袋,还是对周聿白说了声谢谢。
钟意的确没想到他能屈尊亲自做到这个份上。
只记得他以前冷清孤傲的模样,什么时候能陪着不相干的孩子在游乐园疯玩。
皎洁月色照亮了枝枝的眉眼。
周聿白轻轻孩子睨了两眼,轻声跟钟意说话:“枝枝像你。”
钟意:“我和她妈妈是亲姐妹。”
他笑笑,眉眼干净漆黑:“以前我总是在想,我绝对不会成为我爸那样的父亲……却没想过要什么样的孩子,现在我想好了,想要个像枝枝一样的女儿。”
钟意脸颊微烫,拗过了脸。
这么冷冷热热的撕扯里,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无动于衷,只是还是会突如其来冒出那种奇妙的……心跳。
她想了又想,最后毫无底气地嘴硬道:“异想天开。”

钟心和丁骞的事情算是初步落下帷幕。
钟家父母对这个男人再有怨气也无计可施, 女儿心里放不下他,再搅进周聿白和枝枝两个人,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故事, 不是说一句滚就能结局的事儿。
只能是硬着头皮再看看。
第二日一早,钟爸爸强打起精神出去买菜。
刚打开门就被吓了一跳——丁骞两手拎满了超市购物袋, 额头带着青紫的伤,缄默如山地站在门口, 见着人耷眉臊眼地喊了声爸。
还没等钟爸爸回神。
丁骞旋风般把钟家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遍,还把昨日跪下磕头的地儿擦得干净锃亮,把昨天那根无用武之地的老教鞭恭恭敬敬地递到钟爸爸手里,拎着满袋的垃圾又出门走了。
主打一个改邪归正、勤勤恳恳。
钟家父母对丁骞无话可说,有什么话也只想问周聿白。
两夫妻都知道这个周总不是一般人, 矜贵斯文, 温润谦逊,昨天钟意介绍说是她认识的朋友,就多问了两句。
钟爸查着手机讯息:“意意, 就是这个天恒集团?这么大公司?”
“周氏在北城名头响当当, 这种人家是不是谁都得罪不起?他说的话能不能当真?”
昨日瞧着那气派风度,是个高攀不起的厉害人。
后来周聿白不请自来光顾钟家, 带了些和丁骞有关的文件来给二老过目。
也顺便补了份极贵重的见面礼。
钟意眼睁睁看着李总助把“薄礼”送到毫不知情的爸妈手上。
周聿白不动声色拦住她。
他今天穿得倒没那么贵气端正,清清爽爽地露面, 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和颜悦色跟钟家父母说话:“我来的太急, 什么都没准备,一点小小心意, 还望叔叔阿姨笑纳。”
钟爸钟妈当然把他奉为座上宾, 摆出了十二分殷勤对待。
指使钟意去给他沏茶切水果, 陪坐陪聊。
钟意陪坐在他身边,第一次开眼界听这人巧舌如簧。
夸钟妈妈温柔优雅,又夸钟爸爸学识渊博气质儒雅,再夸钟家两姐妹重情重义有出息,最后夸汀溪人杰地灵物华天宝。
他说话从来不是直截了当地硬捧,也不是拐弯抹角去让人琢磨,只是闲谈中不知不觉拉近距离,不露声色又极其自然地带出几句赞美。
听起来就是浑然天成,打心底流淌而出的心里话。
眼界宽广又极其坦诚又的一个人。
钟爸爸钟妈妈什么时候跟这种八百个心眼子的顶级商务菁英打过交道。
不过三言两语,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钟爸爸兴致勃勃跟他聊起了历史和数学长河的发展,钟妈妈殷勤问候他的家人身体。
钟意当壁花陪坐,压根没有她插话的余地。
只能在心里腹谤。
话头引到这里,周聿白仔细地介绍了一番自己的家庭状况。
还附带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和感情情况。
“早年不懂事的的时候有个未婚妻,只是她心有所属,后来车祸离世了……后来倒是交过一个女朋友,只是……”他神色落寞下来,“只是我俩开始的不是时候,我也因为自己和家里的各种事情让她伤心……她迟迟不肯原谅我……”
“周总,您吃水果。”
钟意听他越说语气越不对劲,水果叉杵着西瓜直直塞过去,“您吃。”
周聿白眉棱挑起,张口一咬。
直接咬住她递来的西瓜。
他目光轻轻乜她,笑吟吟咬住那根短短的水果叉。
她的手指就在他唇边。
怎么都有亲昵献殷勤的嫌疑。
钟意抽不回手来。
顶着父母的目光,触电似的把自己的手缩回来。
钟爸钟妈对儿女婚事深有体会,也是犯难:“我们做父母的,也都是为了儿女好……”
“说出来不怕叔叔阿姨笑话,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开始分居,后来离异,我底下还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现在我父亲和后母陪着弟妹在澳洲念书,母亲辛苦创业建立了自己的公司,我平时也就跟爷爷奶奶相依相守……逢年过节最大的心愿,只盼着全家能团聚,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
他的微笑有几分黯然:“有的时候也挺羡慕意意,时常听她说起爸爸妈妈姐姐和小侄女,我母亲工作实在太忙,爷爷奶奶年事已高,父亲和弟弟妹妹们……”他幽幽叹了口气,“这次有机会来到汀溪,见到叔叔阿姨,也很能理解她为什么想念父母,想念家里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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