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中秋想了想：“一百七八十斤吧。”
就按一条牛仔裤有一斤，随便进个一百条就有一百斤。
总还得进些其他的服装，所以，千万别小看一件轻飘飘的短袖，几十上百件摞起来，重量也很可观。
“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里进些株市没有的款式吧。”
凌玥有了打算，就带着他开始在各大服装店扫货。
“姐，那你说株市的那些批发商是怎么进货的？”
“有么有车，要么雇人。”
季中秋拧着眉：“看来还是得有自己的货车。”
凌玥毫不吝啬地冲他竖起大拇指：“有这想法很好，但是你不要忘了，你不会开车，王昭阳也不会。而且即便你会开车，这一路上也不太平。”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高速路，就连国道大多数都是柏油马路，更多的，还是那种下雨就一片泥泞的泥巴路。
而且穷山恶水出刁民，谁都不敢保证路上会不会遇到拦路打劫的。
所以，即便有车也不现实，还得有人。
普通人还不行，还得是会打架的人。
一打三有点夸张，至少是一对一还不落下风的人。
正当两人说话之际，一个额前挑染了一小撮黄毛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掏出一根烟递给季中秋：“兄弟，是来进货的吧？”
季中秋接了过来，“是啊。”
“我知道哪里有更便宜的衣服，要不要看看？”
季中秋疑惑地看着他，又看向凌玥。
凌玥抬起下颌：“带路。”
季中秋瞪着凌玥，趁那小黄毛在前面带路之际，他问道：“姐，你就不怕他是骗子？”
凌玥笑了笑，“你只管跟着走就行。”
小黄毛七拐八拐将他们带出批发城，来到一栋四层小楼前。
季中秋心生警惕：“兄弟，你不是要带我们进货吗，带我们来这做什么？”
小黄毛咧嘴一笑，说道：“你们初来乍到，对深市也不了解，我可以负责的说，不管你在批发城看中了什么款式，我这里都可以给你们做出来，价格还能比他们低一两块。”
凌玥心了然，故意说道：“原来是盗版啊。”
“大姐，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这是高仿，高仿你们懂不懂！”
谢谢亲们的推荐票，么么
“你们做男装还是女装？”
“女装为主，偶尔也会接男装，但得看市场。市场需要我们做什么衣服，我们就加工什么衣服。”
“你们工厂在几楼。”
但不管是高仿还是盗版，既然来了，先进去看看再说。
“二楼三楼都是我们的。”
到了二楼，凌玥顿时大失所望。
这里一个三室一厅的套间。
客厅摆着六台脚踩缝纫机，每台缝纫机上都有员工在赶货，另有一个老人坐在衣服堆里剪线头，一个在缝扣子。
凌玥随便走到一个工人机位前，抓起一件衣服摸了下，发现都是涤纶材质，也就是现在时兴的“的确良”。
又在剪线头的老人身边捡起一件衣服看了款式，顿时摇头：“你这衣服的款式过气了，就没有新一点的款式吗？”
“有，三楼也是我的，你们跟我来。”
黄毛又将他们带到三楼，“老板，你别看我这加工厂小，但我们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的每一件衣服的质量都是相当过硬的。”
三楼的结构和二楼如出一辙，客厅里只摆了四台缝纫机，另外在窗户下放着四个假模特。
模特身上穿的衣服不相同。
有吊带加短裤、有长袖衬衣加竖纹西裤、还有一个穿着一套女式小西装，最后一个则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
风衣很有年代感，大大的衣领，腰间配了根三指宽的腰带，款式简洁大方。
这件风衣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它的扣子。
扣子用的是咖啡色楔形牛角扣，在大家衣服上都以圆形扣为主的年代，这个扣子可以说相当特立独行。
“这衣服扣子不错，很有特色。”
黄毛说道：“老板，这款风衣我们目前只是做了件样品，主要是因为这扣子不好找，据说在港市那边才有卖。”
凌玥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
要是真如他说的，找不到楔形扣，那怎么会出现在样品上。
看破不说破，凌玥顺坡下驴：“挺不错的，但是你这所有的衣服，我就只看中了这一件，其他的我是真没看上。”
确切地说，她是看中了这衣服上的扣子，至于这衣服所用的材料，凌玥是真没看上。
现在清浦市流行的是呢子大衣、羊绒大衣。
一件呢子大衣售价至少在四十块左右，而羊绒大衣普遍在七八十块，某些大牌羊绒大衣，甚至还能卖到一百多块。
黄毛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
他装作没听懂，而是极力推销起这件大衣来：“老板好眼光啊，这件大衣是我们下半年主打产品。等我们把手上的活做得差不多了以后，就会推出这件大衣。”
“目前我们已经接到三百多件的订单，如果老板也想要几十件的话，你现在就可以交定金，我们马上就能签合同。”
凌玥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如果她真是涉世不深的小女孩，或许就会信了他的话。
但她可是在这里呆了十几年，对于这边的套路都是门清的，还能被他骗的话，那她岂不是白混了。
“你这衣服进价多少？”
“我们的出厂价是二十三块七毛，你如果要一百件的话，可以在这个价格的基础上再优惠一块二。”
“二十二块五？”
“对，这是最低价。”
“那定金交多少？”
“至少先交一半。”
凌玥点点头：“那你们每天能完成多少件大衣？”
她刚才看过了，工厂采取的是流水线生产模式，由于人手少，每个工人都要负责几道工序。
就拿他们刚才生产的衬衣来说，有专门车衣领的，有专门车袖口的，还有负责拼合衣袖，就连扣子都有专人缝制。
黄毛说道：“如果是这种风衣，我们一天至少能完成二十件。”
凌玥摇摇头，眼神里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他在说谎！
别说现在用的还是那种老式靠脚踩的缝纫机，即便是后世的电动缝纫机，十个人一天也不一定能生产出二十件风衣。
她淡淡地开口，“我这人喜欢稳扎稳打，看过贵厂的生产模式，我觉得我们没有合作的可能。”
黄毛急了：“老板，我们也是为了求发展才出此下策，你可以去市场上打听打听，我们墨驰服装厂的口碑在业内可是一流的。”
“而且我们做出来的衣服，不管是做工还是款式，深受消费者的喜爱……”
“对不起，打扰了。”
凌玥不等他将话说完，转身就下了楼。
她实在没心情听他画大饼。
不是凌玥看不起十几个人的小厂，而是他提出的要求很过份。
如果她是门外汉，说不定就真的被他忽悠了，但是她以前也做过这一行，深知其中的门道。
哪怕是电动缝纫机时代，十几个工人平均一天也只能生产出十来件风衣。
若是主管重点抓质量，但凡有一条线没踩直，返工是必不可少，这样一来，产量只低不高。
而他却说用脚踩缝纫机一天能生产出二十件风衣，那就证明他不是骗子就是骗子。
黄毛更急了。
他好容易才将人请到自己工厂，原本还想着能收取他们的定金，能暂时缓解他的资金压力，但是人家根本就不上当！
他极力挽留：“老板，你听我说，我们是真的有这个实力，这样，三成，你付三成定金总可以吧？”
凌玥转过身看着他：“同志，就算付三成定金也有七百多块钱，你认为这是钱的事吗？”
“你错了，这并不是钱的事，而是我看不到贵厂有这个能力将衣服做出来。”
大话谁都会说，但你首先得有这个实力。
以他这个规模，按照后世的话来说，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家庭小作坊。
养家糊口是没问题，但是要做大做强还差很远。
“据我所知，一件衣服从打样开始，到做成衣服，第一批货至少需要二十多天。有了样版后，工期会有一定的缩短，但绝不可能像你说的，只需要五天就能完成一百件衣服。”
黄毛如坠冰窖。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随便拉个人来，竟然对服装的生产流程如此了解。
“而且，你们工厂连台锁边机和双针机都没有。”凌玥看着他，“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严格的说起来，除了锁边机还要双针机。
比如衬衣的衣袖、衣领，以及扣眼门禁，一般为了美观会采用双针来完成。
如果没有双针机，这些地方需要车两遍。
而他们工厂，恰恰连台双针机都没有。
第103章 山猪吃不了细糠
从工厂里出来，季中秋满肚子疑问，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凌玥在吐槽：“在商品房里开工厂我能理解，但是连最基本的设备都不全，这样的工厂有什么实力！”
季中秋更意外了。
“小月姐，服装厂需要些什么设备？”
“简单的说分三种，缝前设备、缝中设备和缝后设备。”
凌玥如数家珍地进一步解释：
“缝前设备有裁剪机、卷布机、拉布机等，缝中设备有平车机、双针机、锁边机等等，缝后嘛，有烫台、熨烫机、压烫机、定型机、裁断机等。”
如果是在后世，需要的设备更多。
现在是八五年，像钉扣机、开袋机和打包可以用人工取代。
但他们连最基本的锁边机和双针机都没有，根本就是在忽悠不懂行的人。
季中秋听得头大，“姐，你说的这些什么机买一套下来得花多少钱？”
凌玥瞪了他一眼：“我只是知道需要这些机器而已，一套要多少钱，我还真不知道。”
现在脚踩缝纫机一般要个一百五十块钱左右，这看起来不多，可开工厂的需求量大，一两台缝纫机根本就满足不了生产的需求。
像他这种十来个人的家庭作坊，光是缝纫机至少都需要十台，再加上其他设备和场地租金，没有三四万是开不起来的。
季中秋不再说话，只是跟着她东转西转再次来到南洋服装城。
看到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南洋服装城，季中秋很是震惊。
“姐，这里的房子长得都差不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凌玥：……
“行了，别再纠结这些，我们还是去找找新款吧。”
南洋服装城一共二十八层，这种高度的建筑放在一九八五年简直可以傲视群雄。
凌玥深知自己一天之内肯定逛不完，所以她干脆慢慢逛。
“姐，这里的服装真好看，我恨不得将这里的服装都打包带回去。”
凌玥无奈的摇摇头。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要是阅历再丰富些，就不会说这种没脑子的话。
两人从一楼逛到三楼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半，再逛下去，说不定他们连大门都出不去了。
“中秋，我们先去找个小旅馆住下吧。这里下午四点关门，现在都已经三点半了。”
季中秋没意见，两人又不紧不慢地下楼。
刚来到大门口，又碰到了黄毛在拉客，但很可惜，几乎就没有人理会他。
黄毛看到他们两个走出来，犹豫了一会再次迎了上来。
“两位老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季中秋一把就将他推开，鄙夷地说道：“兄弟，你这么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吧？”
黄毛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这么做不厚道，但是我也没办法啊！”
但凡他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跑到南洋服装城来拉客人。
“实不相瞒，我们工厂最近遇到了一点资金上的问题，但是只要我们能将这批货赶出来，说不定就还有救。”
“如果做不出来，那我们工厂就只能倒闭了。”
凌玥说道：“一个工厂的倒闭，肯定不可能只需要这几百块钱就能解决吧？”
后世的工厂，一天的流水很有可能是一个小目标，放在一九八五年，怎么着也要一万起步。
工人们的工资、水电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要是没点实力，肯定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钱，别说他拿不出来，凌玥更不可能拿。
“是，几百块钱肯定解决不了问题。”黄毛也实诚，“我们现在的缺口至少一万五。”
季中秋还想和他多问问情况，但是凌玥阻止了他：“对不住啊兄弟，我们是从外地来的，现在得去找个旅馆，就不打扰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季中秋就往外走。
黄毛看着他们离开，并没有追上来。
“姐，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人心隔肚皮，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会和我们说什么话。”
季中秋嘿嘿一笑，凌玥却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她用力一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中秋，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刚才在南洋服装城逛了这么久，凌玥都忘了自己只吃过一碗云吞。
现在一闻到这久违的味道，凌玥肚子里的馋虫瞬间就被勾引出来了。
她循着香味就找到一家位于小巷子里的烧腊店。
一看招牌，凌玥顿时激动坏了。
——隆江烧腊店。
这是在凌玥在深市时最喜欢光顾的一家烧腊店。
他们家的烧腊以“鲜、香、嫩、脆、松、甜”的口感捕获了大批食客的芳心，就连像凌玥这种外地人都不例外。
凌玥迫不及待地进了店，还没坐下，就被扑鼻而来的香味吸引住了。
穿越到这里这么久，她终于又可以吃到正宗的烧腊了。
她拉着季中秋寻了个位置坐下，点了半只烧鸡，一斤烧肉，便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汤清亮透彻，抿一口，一股浓郁的茶香在嘴里迸开。
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慰。
等菜的工夫，她就喝了三杯茶。
看到她如此模样，季中秋笑了起来：“姐，怎么感觉你像是从来都没喝过茶似的？”
凌玥捏着茶杯，懒懒地说道：“你不懂。吃广式烧腊就得配茶。茶能解油腻，又能增加烧腊的层次感，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季中秋眨眨眼：“我是个粗人，可不懂这些乱七八遭的。”
他倒了一杯，一口饮尽：“茶在我眼里，就是用来解渴的。”
凌玥翻了个白眼：“山猪吃不了细糠，你还是喝凉白开吧。”
季中秋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等到菜上齐后，凌玥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鸡放进嘴里。
香嫩爽滑的烧鸡入口即化，连鸡骨头都是酥的。
烧肉选用的是三分肥七分瘦的五花肉，小火炖煮入味，肥而不腻，回味无穷。
凌玥享受完烧肉，极大的满足了口腹之欲，可眼前的季中秋却木若呆鸡地坐在对面，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眼神令凌玥很不爽，催促道：“你愣着做什么，快吃啊！”
季中秋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鸡：“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味道才能让你露出这种享受的表情。”
凌玥：……
她刚才只顾着享受美味了，自己的表情肯定被对方尽收眼底。
她脸色一黑，恶狠狠地说道：“那你别吃了，我要是吃不完就带回去当夜宵吃。”
季中秋连忙阻止她：“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转了一天，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吃完饭时间还早，两人走出烧腊店，黄毛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到他们，黄毛陪着笑脸说道：“两位老板，我们果然有缘，一天之内都碰到三次了。”
凌玥呵呵两声，脸上不悦的神情展露无疑。
狗皮膏药！
自己遇到了一块怎么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啊！
季中秋抱起手，眼睛微眯：“我说兄弟，你这么死缠烂打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毛无奈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哥们儿，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
凌玥不想理他，对季中秋说道：“走吧，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这人实在是太不通人情味了，哪有这么死缠烂打的？
“两位，你们就帮个忙，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你既然在这里混不下去了，为什么不换个地方？”
凌玥说完，一甩头就往前走去。
黄毛快步追上她：“这位大姐，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政策放开了吗？这里又是沿海城市，来深市淘金可是我们年轻人的梦想啊。”
“梦想？”凌玥鄙夷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