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离婚,三岁的宗光就问他:【爸爸,你以后会不会给我找个后妈?】
宗极没有立刻回答。
首先是,刚刚离婚,很多事情都还没办法下定论。
其次是,宗光还小,还没到可以探讨这种问题的时候。
三岁的宗光却在宗极的沉默里面继续追问:“爸爸,有了后妈你会不会就觉得我是一个累赘?”
“阿光为什么会这么想?”宗极选择摸了摸宗光的头。
“有了后妈,你们肯定还要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啊,阿光不想有人把爸爸分走。”
事实证明,宗极的每一个至亲,都想要独占他。
宗光不想要后妈,并且他最担心的点不是后妈本身,而是后妈会给他生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影响他在爸爸心里面的地位。
宗光那会儿还太小了,宗极只好耐心劝慰:“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阿光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宗极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答应梦心之,做她的爸爸。
别说那时候,他和梦兰,就是网友初次见面。
哪怕真的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也得先和儿子商量一番。
宗极完全没想到,问完【你能不能做我的爸爸】,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明确的回答,梦心之就直接跑去问宗光【你能不能做我的哥哥】。
宗光那时候也还是个八岁的半大孩子。
他被梦心之问得愣了愣,好半晌,才开口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妈妈会不会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那你以后会不会就变成了一个累赘?”
每个孩子对于未来的恐惧,都不尽相同。
很难站在大人的角度,去决定什么事情是重要的,什么事情是不重要的。
宗光的点还算是比较“从一而终”。
“不会的,小的时候,天天缠着我妈妈,让她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给我玩。但是我妈妈说了,她不可能再生一个,她永远都只会有我一个。”
“那是因为你妈妈还没有再婚啊。”宗光觉得梦心之有点傻。
“不是的,我妈妈她有心脏病,生我的时候都差点要去天堂了,所以才没办法给我生弟弟妹妹的,然后我就天天催着妈妈给我找个哥哥。”梦心之又问了一次:“你能不能做我的哥哥。”
宗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梦心之给说服了。
欣然应允不说,还带着穿了一身白裙子的梦心之去玩泥巴。
那个时候,梦兰和宗极虽然都单身,却也没有想过要重组家庭。
两人在博客上,从来也没有说过和家庭有关的事情。
甚至,各自都不知道对方是单身带着小孩。
梦兰有梦兰的考虑,宗极也有宗极的顾虑。
再说也并没有在一个城市。
这次的网友奔现,是因为宗极知道梦兰来旅游,想着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原本只是网友见个面、最多再吃个饭。
宗极想着我带着个儿子和网友见面,肯定不会让网友误会。
梦兰也是秉持着同样的想法。
搞到最后,不得不找地方给泥娃娃洗刷刷。
宗光二话不说,直接把梦心之往自己的家里带,还把衣柜打开,非常大气地表示:“哥哥的衣服你随便穿。”
宗极对宗光的态度感到疑惑。
趁着梦心之去洗澡,悄悄地把儿子抓到房间去问:“你干嘛非要把人带回家里?她们过来旅游,酒店肯定有地方洗澡的。”
宗光一反常态道:“爸爸,我很喜欢这个妹妹,你如果喜欢这个妹妹的妈妈,那你们就在一起吧。”
“你说什么?”宗极无奈摇头:“你记不记得,你自己以前是怎么说的?”
“爸爸,我那时候才刚上幼儿园。”
“那现在呢?”
“现在我长大了,我觉得有个妹妹也挺好的。”
“你真这么想?”宗极惊讶于宗光的改变。
梦心之洗完澡,把宗光的一件红色的篮球背心,穿了出来。
宗光见了,立马开始夸:“妹妹真好看!”
“可这不是裙子,没有裙子我才不要出门。”梦心之说着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扯着宗光的衣角,摇啊摇,一遍一遍的说着:“哥哥不许骗人。”
梦心之单纯就是不想走。
她一直都梦想着有个爸爸。
懂事以来,宗极是妈妈带她见过的,唯一一个有可能成为她爸爸的人。
平日里并不怎么穿裙子的小姑娘,忽然就变成了小公举。
宗光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粘人的小妹妹。
怪好玩的。
更关键的是,怪好看的。
宗光自告奋勇帮忙看着妹妹,让宗极赶紧开车带着梦兰去给梦心之买裙子,速去速回。
这么一来二去的,两小只玩在了一起。
宗极和梦兰的网友见面会,在同一时间,升级成了一起逛商场的线下相亲会。
缘分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宗极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梦兰这么合拍。
十八岁的聂广义,正处在人生一个非常大的转折点。
他刚刚失去了妈妈,还和从小到大一直很要好的爸爸闹得很僵。
他的人生,忽然就没有了方向。
他并非一定要上清华。
如果是的话,他复读一样能上。
聂广义已然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的成绩很好,他的情绪很糟。
他想要说服自己原谅聂天勤,但是他做不到。
他想要告诉自己不要钻牛角尖,可他就是无论如何都消化不了。
他想像以前一样,和同学们勾肩搭背。
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情,笑得前仰后合。
可他现在连和人说话的欲望都不经常会有。
聂广义选择离开,去世界各地做交换生。
一个人,如果需要不断地去适应新的环境,或许,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沉溺在过去。
他连学校都不想去。
只有博物馆这样的地方,才能让他静下心来思考。
捡到【极光之源】后,聂广义也没有继续在《迦拿的婚礼》逗留太久。
他发现,即便是盯着委罗内塞的鸿篇巨作看,他都能想起远在魔都的聂教授。
《迦拿的婚礼》一共画了一百三十多个人。
明明画的是圣经里面的故事,讲的是耶稣把水变成酒、并且比婚礼上原来提供的酒还要更好喝的神迹。
委罗内塞却把他自己和他的老师提香都一并画到了画里面。
这不得不让聂广义想到比《迦拿的婚礼》早了半个世纪的《雅典学院》。
《雅典学院》是文艺复兴三杰之一拉斐尔的传世名作。
拉斐尔在《雅典学院》里面,一共画了11个群组57个人。
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他的恩师苏格拉底……
拉斐尔还在一个非常不明显的位置,画了一张属于他自己的脸。
在没有闹僵之前,聂广义还和聂教授探讨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欧洲古代的画家会在神话故事里面画,把自己和神画在一起,中国古代却很少听说有这样的传世名作。
聂教授说,中国古代的神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但是古希腊神话里面的神,就各种烟火气。
那些神不是完美的,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可能自私,可能花心。
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因此也就不那么有距离感。
想到聂教授,聂广义整个人都开始烦躁。
他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蒙娜丽莎厅。
在离开卢浮宫之前,他还带着【极光之源】去了卢浮宫的失物招领处。
那边的工作人员忙着协助处理各种失窃的报案。
没人有空去管一张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作品的A4纸。
聂广义在失物招领处待了好几个小时——他实在是闲得有些不知道要干什么。
几个小时里,来了好几个钱包被偷的。
说的都是在看《蒙娜丽莎》的时候不小心。
连现金带信用卡都没了。
在那个手机支付还没有起来的年代,没卡+没现金可谓寸步难行。
还有直接在那儿哭的。
聂广义在失物招领处,看了四个小时的人情冷暖,也没有遇到有人来找“画”。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他把这张A4留下,多半也逃不了被扔的命运。
聂广义鬼使神差地把这个“作品”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算得上他和梦心之的缘起。
只不过没有很深刻的记忆。
连脸都没有看到过,能有记忆才叫一个奇怪。
聂广义在失物招领处耽误了一些时间。
梦心之和宗极也耽误了一些时间。
在匆匆离开蒙娜丽莎厅的路上,父女俩遇到一个穿着卢浮宫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接受一个中文电视台的采访。
采访有两个话筒,一个放了电视台的标志。
另外一个,是设计过的节目标志。
梦心之没记住电视台的标志,节目标志上面写的,是《走近达•芬奇》还是《走进达•芬奇》也已经很模糊。
总归她那时候还小,字也还没有认得太全。
原本气鼓鼓的梦心之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宗极也站在她的边上一起听。
前半部分,工作人员介绍了《蒙娜丽莎》,说了这幅画一堆有的没的,梦心之也没有记得太清楚。
后半部分说,工作人员说到了意大利米兰圣玛利亚感恩教堂的《最后的晚餐》:
“达•芬奇不喜欢用从中世纪开始就已经被广泛应用的湿壁画颜料。”
“他是一个发明家,他使用了自己独创的颜料,那种颜料里面,混了和鸡蛋和牛奶。”
“这也导致《最后的晚餐》有很多严重剥落的地方,花再多的钱,请再多的专家,也没有完全修复的可能。”
就那么一个瞬间,梦心之从心情低落,变成了兴致高昂。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梦境是有意义的。
谁又能说,在层层玻璃的阻隔之下,丽莎夫人就失去了婉转动听的歌声呢?
这番话和梦境里面丽莎夫人告诉她的,有很高的重合度。
梦心之几乎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
还在十四年之后,把这番话,用自己的解读,传达过了宗意。
并且用【达•芬奇不是专业画家】这么惊世骇俗的理由,说服了同样受困于小小的《蒙娜丽莎》为什么会成为大大的镇馆之宝的宗意。
梦心之当下就想回去再看一遍,毕竟她先前气得连打卡照片都没有拍。
好在那时候的卢浮宫还有夜场。
宗极带着梦心之又去排了一次队。
等到离开,已是夜晚。
父女俩进来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蒙娜丽莎》,都没有来得及在地标玻璃金字塔前面拍过照。
出来就肯定是要拍个合影的。
但是,找谁拍呢?
宗极环顾了一下,看到有个同样穿了黑色西装,像极了工作人员的年轻人,正在给一个拿着中文地图的游客指路。
又是卢浮宫的“工作人员”、又会中文、还热心帮忙指路,这样的年轻人,请他帮忙拍张照片,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吧?
聂广义就这么被宗极抓了壮丁,在巴黎的夜色里,给宗极和梦心之在玻璃金字塔前面,拍了两张合影。
许是天色已晚,许是心情不佳。
聂•黑色西装•工作人员•广义既没有走心,也没有留意。
完全没把这件事情,装在自己的记忆里。
那会儿的梦心之,还没有那种让聂广义一看就走不动路的独特气质。
八岁的小女孩,就算能俏丽若三春之桃,也不可能清素若九秋之菊。
当然,即便留意了,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记住,自己在什么样的景点、帮什么样的游客、拍过什么样的照片。
这句话是聂广义说的。
说完之后,还给聂天勤、宗极、梦心之,在水光荡漾的地下室,分别安排了一个房间。
地下室是一个非常完整的生活空间,有客厅,有厨房。
聂广义帮聂教授把行李搬到了房间。
宗极先是参观了一下地下室,然后就上去五楼帮梦心之把行李往地下室搬。
“阿心啊,地下室的房间,确实要比五楼的好太多了。”
宗极对梦心之感叹:“爸爸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亮堂的地下室呢!透明泳池的采光设计,真的很天才,咱们的极光之意如果让聂兄弟设计的话,肯定会有很多更有意思的元素。”
“爸爸,你的眼光好毒啊。”
“嗯?什么意思?”
“聂先生确实也设计了一个极光之意呢!”
“他也设计了一个极光之意?怎么可能呢?”宗极惊讶发问:“他家里也有叫极、光、之、意的四个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先入为主的想法。
同样是名字,在不同人的眼里,就会有完全不一样的重点。
“不是的,聂先生设计的那个建筑叫Concetto di Aurora,他整个设计都是极光的概念,翻译过来,叫《极光之意》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啊?阿心看过吗?那个建筑怎么样,有我们的极光之意那么酷炫吗?”
“外观上,基本上是一模一样的。”
“啊?那这要怎么解释啊?你和聂兄弟说了,这你是梦到的吗?”宗极的第一反应,和梦心之有点像,以为是梦心之在哪里看到了,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说了。但是聂先生说,Concetto di Aurora是一年前才有的想法,他本来都拿奖了,因为外观重合,又把奖项给退了回去,他也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这样啊,那阿心梦里的建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就还是得不到解答,对吗?”
“是的呀~”梦心之也颇有些感叹。
宗极和梦心之上五楼搬行李,地下室就只剩下了聂天勤父子。
“大头,刚在机场,你不是还说,准备拉个横幅去接爸爸的吗?怎么现在连留下来和爸爸来个父子夜话都不愿意?”
听说聂广义要一个人去五楼住,聂天勤很是有些不对味。
想当年,大头最喜欢的,就是半夜三更跑到书房找他聊天。
这次过来,聂天勤积攒了十四年的话,想要和儿子说。
聂广义其实也是。
只不过,今天的地下室,人实在是有点多。
聂广义很愿意和聂教授还有宗极大哥聊天。
假如没有那个他一见就烦躁的女生,聂广义倒是不介意三个大男人一起喝酒嗨聊一整夜。
“明天再聊也是一样的,聂教授。”
“怎么能一样呢?”聂天勤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了:“爸爸连你离婚都不知道,在你兄弟面前都抬不起头!”
“聂教授,这话就有点过了。”聂广义顿了顿:“您何止是不知道我离婚,您连我结婚都不知道吧?”
聂天勤很受打击:“就是啊,大头,你这是为什么啊?”
“年少轻狂不懂事呗,还能是为什么?”
“你小时候不就说,长大了一定会慎重选择对象的吗?你还说什么来的?你要找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婆,过一辈子。”
“聂教授,你自己都说,那是小时候了。”聂广义反驳道:”我小时候还想过要娶松岛菜菜子呢,你不也说没问题……”
“大头啊,那会儿明显是开玩笑啊,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
“松岛菜菜子比你大了怎么都有个快二十岁吧,你小时候看的日剧,都是很久以前拍好的。”
“这样啊?聂教授的意思是年龄不能差太多是吧?那比我大不太多的就行的话……波多野结衣,您看如何?”
“谁?”这位日本明星,聂教授是真心不认识,尽管他年轻的时候,也看过挺多日剧的。
“一个小女孩。”聂广义难得心软了一下。
“大头啊,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啊,你不能找个大十七八岁的,肯定也不能找个小十七八岁的,这样会没有共同语言的。我和你妈妈就是……”
说到这儿,聂天勤的情绪就上来了:“都是爸爸的错,都是爸爸没有做好你的榜样。”
“聂教授,天才什么时候需要榜样了?”聂广义反问完了就开始嘚瑟,“像我这样的人,通常都是成为别人的榜样。”
“大头,爸爸知道你厉害,你拿了很多奖。”聂天勤语重心长道:“爸爸说的是没有做好在婚姻上的引导。”
“不需要啊,聂教授,我又不是没有尝试过。”聂广义发表自己的真知灼见,“婚姻是种毒药,越努力就会越早死翘翘。”
“大头啊……”聂天勤有心要劝,聂广义却没有意愿深入探讨这个话题。
“聂教授,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喜欢男的,宣适你知道吧,就他那样的,就好……”
“你……你们……他……”聂天勤有些语无伦次:“真的假的啊,大头……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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