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舫的具体位置已经打探到,但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确切的说,是想凭借着一股冲动去向君依讨个说法。
很多事情她都想不通,所以她决定再去找君依一次。
花石府距离褚王府并不远,骑马不肖片刻就到了。
盛风雪下了马来,将马牵到旁边的大树上拴着。
绿树掩映之中,朱门紧闭着。
盛风雪很紧张。
她知道这样无故登门非常冒昧,但她还是想来。
明明下午才从这里离开。
站着稳定了下心神,盛风雪这才走过去敲门,然后站在朱门前静静等待着。
花石府很大,但是里面的人却出奇的少。
在里面呆了近两天,盛风雪除了看到主人张花石,以及那个爱操心的厉总管之外,也就能见四个丫鬟和四个仆人。
张花石是喜爱热闹的人,盛风雪不清楚为何花石府要弄得如此冷清。
等了半响无人应,再敲再等了半响,还是没人来开门。
现在天才刚黑,还没到入睡的时间。
一般都是亥时歇的。
“没人?”盛风雪用力推门,朱门沉重,凭借她一人之力根本就奈何不得,“不应该啊,敲得这么猛应该有人会听到的。”
“不管了,”盛风雪心情烦躁,“就算被骂一顿,我也一定要进去!”
她一旦真的决定了什么事情,那就真的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本就任性,做事自然不会去考虑什么后果。
盛风雪最终拿定了主意,开始绕着花石府外寻找方便之地。
她决定翻墙。
反正环日绪已经翻过。
他一个九岁的孩子都行,盛风雪觉得自己也一定能够做到!
想想都挺激动的。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翻墙过!
绕过到花石府后,便见大片树林。
盛风雪顺着墙根走,在淡薄的月光下寻到了草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
有沉闷的花香随着夜风飘过来。
盛风雪并不喜欢。
“看样子是找对了地方,”盛风雪抚摸着墙边楮树,“环日绪,就是从这里翻进花石府去的。”
摩拳擦掌。
越来越兴奋。
着男装更易行事,盛风雪尝试了数次才拉着楮树枝干爬了上去,楮树叶划过脸颊,有些痒。
盛风雪已空不出手来。
脚踩墙顶,院内靠墙处是黄果树。
盛风雪小心的探身过去,然后翻上其身,站定往下看,确定位置后她才抱着树干滑落往下。
一片寂静。
荷塘里莲花沉睡着。
无人欣赏。
落地拍拍身上灰尘,再用内衫袖口将脸擦干净了,盛风雪这才往荷塘那里走去。
她记得清楚,过了荷塘便是石拱门,石拱门旁边有一棵巨大老梨树,再走过几条回廊便能到君依所在的院落。
距离这梨树并不远。
盛风雪甚至能在君依的院落里闻到梨花的味道。
她不喜欢梨花,确切的说是不喜欢一切白色的花朵。
虽然它们纯洁无垢很惹人怜爱,但在盛风雪心里,则代表没有生机。
她喜欢的东西一向与众不同,盛风雪自己也很清楚。
但她却从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起讨厌的东西,万一自己讨厌的东西,正好是别人的心头挚爱呢。
“很安静呢,”盛风雪轻车熟路的穿过石拱门,刻意绕开了梨树,进了回廊到处看依旧不见一个人影,“张花石看样子像是夜猫子,应该不会那么早睡的。”
回廊檐下灯笼布置密集,虽无什么人走过,却依旧点的明亮,这一点和严府完全不同。
“他的房间就在前面,”盛风雪站了站,静默看着黑夜中的建筑轮廓,“应该也没有那么早睡。”
君依在花石府里也有独立院落。
寂静到无人声,连夜虫的啼叫声都很难听得到。
盛风雪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
大概是做贼心虚?
绕过回廊,到了君依别院前。
院前光秃秃的,旁边有座小桥,与对面院子相连。
小桥下并无流水,两旁堆有乱石,干涸着生着野草。
放任自流。
盛风雪确定这里就是君依的别院。
院门没有关,半开着。
盛风雪又再站了站,最终还是握着拳头埋头走了进去。
速度非常快,生怕自己会后悔。
君依的别院陈设简单,内里再无假山流水,完全是一片空地,上面自在长了几棵树。
花厅正对,绕过去再往旁边才是君依休憩的内院,盛风雪摸着冰冷的墙面心一横便冲了进去。
内里的地被人翻新过,设计成了花圃的格局,不知道是否是种了些什么,还是意欲种些什么。
盛风雪踩着青石板路继续往里走。
檐下的灯笼越来越少,仅供看得清路。
颇有君依的风格。
入内院往左便是君依就寝的房间。
盛风雪压制着狂跳的心往左边走去。
“估计又会被他骂一顿,”盛风雪苦笑着想,“或许会更惨。”
触摸膝盖,隐隐发痛。
门扉不正对,开在最里,盛风雪看了一眼便往那里去。
一面走,一面小心翼翼偷看。
墙边,似乎有个什么东西。
盛风雪停顿了一下,然后再小心靠近。
原来是个人。
再细看。
盛风雪顿觉大惊失色。
地上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张花石!
檐下灯笼随风晃动,将他腿上的鲜血照得透亮。
“张……”盛风雪嗫嚅了一下嘴,随后瞪着双眼惊叫着奔了过去,“花石少爷?!”
听到有人声,侧脸看着君依门扉处的张花石才转脸过来,撑着身子看了看,盛风雪正奔到他的面前来。
张花石吃惊而疑惑的看着她,盛风雪却已半跪了下来,面色焦急语速极快的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
张花石伤了腿,暂时无法动弹。
地板上有一溜血迹,看样子他是从那里爬过来的。
那里正对着门。
是君依的房门。
“君、君依大人……”张花石有气无力的说,龇牙咧嘴吸着冷气,右手还是不死心的想去敲门,奈何使不出什么力气来。
“君依大人?”盛风雪诧异着,比看到张花石受伤更着急,“他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张花石右手捂住大腿流血的地方,费力的将左手抬起,侧身指了指门扉处,咬牙说道:“他在房间里。”
盛风雪闻言松了口气。
在房间里就好。
“疯了。”
张花石又说,看盛风雪张大嘴一脸无法置信的模样,他又再说道:“他被梦靥乱了心!”
“什么情况?!”盛风雪盯了盯门扉处,又将视线落在张花石身上。
“帮我……救救他。”张花石祈求着说,力气渐渐耗尽,慢慢垂下了头去。
“我……我不明白,”盛风雪只觉得事情有点可怕,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盛风雪望着他,还是不懂。
“早知道君依大人今天会变成这样,我就不该喝醉,”张花石叹息着,“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了,才会被他给踹出门来。”
张花石身上确实有酒气。
被血腥气给掩盖了。
“我应该……”盛风雪吞咽了一下唾沫欲言又止。
“连张花石都被君依踹出门来了,那我岂不是会被踹死在当场?!”盛风雪在心里想。
有点儿可怕。
但现在不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
“我该怎么做才好?”盛风雪又问。
看样子张花石是做了什么,但是失败了。
“将君依大人弄到那棵梨花树下,”张花石伸出左手指了指,盛风雪来时的那个方向,“就在那儿。”
“这样就行吗?”盛风雪吃惊的问。
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才对。
她不明白为什么张花石会失败。
“是,”张花石快速的点头,“靠着那棵梨树,就能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好,”盛风雪点头,“我知道了!”
“小心些,”张花石又说,“别被吓到了……”
张花石刚提醒到“吓”的时候,盛风雪就起身推开了门,一点儿犹豫的劲儿都没有,跟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张花石的气息越来越弱,最终一歪头滑下地去,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力气耗尽而昏迷。
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比张花石身上更重!
盛风雪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能依稀可辨房内大物件。
盛风雪这才想起,从刚才开始起君依的房间里就一直是黑的。
没有一丝光亮。
她忽略了这个问题。
“君、君依大人?”盛风雪小心翼翼的靠近门口,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里面没有一点儿声响,盛风雪感觉不到一丝生的气息,“奴……您不说话我就进来了啊!”
盛风雪心跳得飞快,摸索着门扉慢慢往里面探去。
黑得,什么都看不到!
房间大概陈设盛风雪知道,床榻在窗边,圆木桌在屋内偏中位置,衣柜在最角落里,靠墙处还有一张书桌和几张椅子。
门扉后面有个架子,上面专放照明烛盏。
进门来她先是看向了床榻方位,那里空无一人。
依照张花石所说,君依应该还在这个房间里,那么就很有可能在其它什么位置。
屋里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
盛风雪折身过去摸烛盏,木架上什么都没有,火折子倒是很好的在木架子下面的格子里放着,正闪着微弱的光。
烛盏不见了。
盛风雪摸索着再往里面去,脚步轻微,心跳得飞快。
这就跟去鬼屋探险似的,完全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别过来!”盛风雪的脚步声刚起,就听到了一个冷厉的声音,盛风雪被吓到后退了好几步,撞倒了门后的木架。
木架应声倒地,发出沉闷的声音,火折子也滚落到了一边去。
地上有点点星火。
吼声震天骇人。
余音过后,盛风雪才听出这是君依的声音。
和以往清冷柔慢不同。
现在的嗜血狂暴。
感觉很可怕。
盛风雪还是第一次,听到君依这样的声音。
不再是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而是身临战场的嗜血狂徒。
犹如天与地之间的显著差别!
“逃!”盛风雪此时心里就只有这一个念想。
如今的君依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现在才明白为何张花石会失败。
盛风雪的脚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双腿抖得厉害,和白天被君依教训时完全不同。
由心底而起的惧怕直冲脑门,然后再回归心脏,最终蔓延至全身。
循环往复。
“再过来我就杀了你!”君依狂暴着,又吼了一句。
盛风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跟着他的声音一并跳出胸口了。
“……好,”盛风雪的声音干涸得厉害,犹如临死之人发出的微弱的悲鸣,“我……走。”
到后面已经发不出声来。
盛风雪肩头颤抖着直往后退。
人在过度恐惧之下想的和做的时常无法一致。
盛风雪虽想快速逃离此处,但她的双腿却丝毫不听使唤。
她机械的往后好不容易移动了半步,结果却又因为碰触到了倒地的木架子,而吓得不成人样。
盛风雪惨叫着跌落在地,后脑撞在坚硬的门扉上发出“咚”的声响。
疼痛快速蔓延。
眼泪都差点儿跟着下来。
腿又麻了。
完全动弹不得。
“滚——”君依又吼道,“我叫你滚,听到没有!”
气势大不如以前。
应该说是有点力不从心。
盛风雪小心翼翼移动时发出的微弱声音,证明她还在房内,此时在君依看来,她就像是跟刚才的张花石一样与自己作对。
这样的人不可原谅!
盛风雪的肢体整个发麻,冰凉到逐渐失去知觉。
如此状态之下的盛风雪就算想滚也滚不了。
火折子就在她身边不远处,唾手可得。
点点火光照耀下,费力指引着烛盏的方位。
就在火折子前方。
盛风雪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拿得到!
胸膛起伏得厉害,盛风雪的身心都受到可怕的煎熬。
她沉沉的吐息着,想了想,她便侧身趴地伸手拿过火折子,得了火折子后,她又往前面蠕动了一小段路。
终于连火折子和烛盏都一并得到了!
盛风雪激动得都快要哭了。
至少,要看清这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确当前处境才能做出准确判断。
现在房里只有他们二人。
盛风雪手忙脚乱了好几次,这才将火折子点燃,烛盏随后也被点亮。
烛盏上有三支蜡烛,两低一高。
这一切她是背着君依做的。
夜风从门口吹进来,烛盏上的火苗随之跳跃,盛风雪小心的用手遮挡着。
黑暗之中有了光亮,就不至于那么害怕,望着橘黄的烛火盛风雪心里安定了不少。
身体似乎没有先前那么僵硬了。
盛风雪试着爬了起来,她依旧背对着君依,俯身扶起倒地的木架的时候一直小心的观察着周围,谨防君依突然扑过来。
幸好,直到盛风雪将烛盏再放回木架,君依都没有做出什么行动来。
烛盏瞬间将整个房间点亮。
盛风雪沉沉的吐息着,立在原地片刻这才敢转身过去看。
一眼就在房间最角落的位置发现了君依。
就在衣柜和墙角交接处。
那里是整个房间唯一的死角。
君依还是那样,着一身没有新意的黑衣,背对着盛风雪,面朝着漆黑墙壁。
整个人蜷缩着。
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缩小,融入那墙角里,仿佛那里才是他的安心之地。
这样的君依盛风雪从来都没有见过。
有点心疼。
盛风雪的身体跟着颤栗了一下。
内里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暴力穿透而过,变得濡湿。
“君……君依大人?”盛风雪无法置信的轻声唤。
那个人是他。
又似乎不再是他。
君依的肩头似乎跟着颤抖了一下。
没有回头。
盛风雪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
房间里陈设依旧。
“滴滴答答”似有水滴落地的声音。
轻微,似有若无。
嗅着屋子里的血腥之味,盛风雪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那么重的血腥之气,就只能是从君依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盛风雪本一直心存畏惧不敢靠近,但当她想明白这个问题时,就不顾一切的往墙角冲了过去。
不再是害怕被君依责骂。
而是害怕君依会这样死去。
她应该很讨厌君依才是。
但现在,盛风雪的行为却与她一贯的想法完全相反!
“君依大人!”盛风雪几乎是尖叫奔跑着冲了过去。
此时她已顾不上许多。
死就死吧。
没什么所谓的。
君依的肩头又颤抖着,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又慌忙往墙角挪去。
已经再无法继续往前。
“走!”君依又吼了一声,“滚开!”
他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掌控着这个人,以前是这样的,现在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才对。
但是他低估了盛风雪的固执。
盛风雪并没有再因为他可怕的咆哮声吓得逃离,反而比先前更为勇敢。
“不走!”盛风雪一字一句,“我凭什么要一直听你的话?连我爸妈都没这么吼过我呢,你凭什么?!虽然,我到现在都没见过我爸妈……”
一直以来,君依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够恶劣。
因为盛风雪潜意识的会去在意,所以才会觉得委屈和不爽。
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反而她还处处小心的迎合着他。
君依没有再说话。
或许是被盛风雪质问的话语给震撼到了。
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忤逆他的人根本就没有。
以往没有,现在不该有,以后也绝对不可能会出现!
君依缩成了一团,将自己整个人保护在了那个狭小的空间内。
背上无血迹,衣衫完好无损。
那么君依的伤就必然在前面。
盛风雪在君依身侧跪坐了下去,侵身过去,再不管君依会怎样,直接伸手在他肩头奋力一推。
她想将君依推离此处。
君依的身体与墙角紧紧相贴,盛风雪看不到他前面的状况。
他的身子只是微微晃了晃,几乎是纹丝不动。
双臂又再抱紧,抗拒之心更甚。
“你疯了,是吧?”盛风雪烦躁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君依,君依侧脸过来,白面具上有模糊指痕,带着血迹。
她不知道此时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本想揭下他的面具,盛风雪想了想最终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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