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疾驰半日后就到了翟家庄子附近,虽然还是冬日,但远山村落别有意境。
庄子上的人远远就看到池塘边有马车停下,下来一个婢女,先从车里接过一个奇怪的架子,再从车里接下来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穿着斗篷带着帽子遮住了面容,坐在架子前,宛如那些文士书生席地作画写字,不同的是她手中握着的是细细的针。
庄子上的人们立刻就知道了“是齐妈妈说的那位绣娘。”“别打扰她。”“她要做的绣品可是大姑奶奶重金求的。”
随着说话声散去,没有人上前打扰这一行人。
与此同时,会仙楼高财主养病的房间被推开了,知客脚步匆匆带起一阵风。
床上躺着高财主抬起袖子遮住头脸。
“唉,我到底是个病人。”他说,“这二月的寒风还是受不住的。”
知客顾不得安慰他,裹挟着寒风站在床头:“公子不见了。”
高财主衣袖掀开,神情微怔:“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跟小时候那样一不高兴就玩捉迷藏?”
知客苦笑:“要是不高兴就藏起来就好了,他现在长大了,一不高兴,就自作主张了。”
高财主猛地坐起来:“那小子,去杀那群假冒山贼了!”
这件事高财主并没有瞒着高小六,让知客告诉他,因为知道刘宴根本就不信任他们,一定会拦着高小六。
事情果然如此,但没想到刘宴拦着了,高小六却不听话了。
“公子一向大局为重,真是没想到他会不告而去。”知客懊恼自责,“怪我疏忽大意,没看住他。”
高财主摇摇头:“他若有心要去,谁能看住他?这也怪我,上一次解救滚地龙,把他放出去,偏偏又没救上,刺激了他,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错过了。”
说罢摆手。
“去吧,也别追回他了,派人手去护着他,这次可不比先前。”
官兵那边还好说,他跟刘宴打声招呼,到时候就算刘宴再不满再不信,总会留下高小六一条命,匪贼就不好说了,穷凶极恶之徒,鬣狗之辈,初次下山的老虎再厉害也说不定要吃亏。
夜深的山林里亮起了篝火,四周的影子跳动,山风卷着怪笑,宛如群魔乱舞。
“这个——”
“还有这个——”
“烧掉烧掉免得被官府发现——”
一个一个男人将身上的破袄,草鞋扔进火堆中,火焰腾腾,火星乱飞。
靠近山洞前的篝火前,摆着几个大箱子,金银珠宝闪耀着光芒。
首领镇三山裹着厚厚的很明显不属于他的毛裘,一手抓着一大把珠宝端详,不时大笑两声。
另有几个喽啰正在抢几件鲜艳的斗篷,这是女子们的斗篷,领口缀着珠花,可以想象原本穿着它们的人会是多么娇艳。
说到娇艳,一个山贼将抢过来的大红斗篷裹在身上,神情遗憾:“就该把那几个女子也抢回来……”
“我们可是墨者。”镇三山说,一双眼没有离开手里的珠宝,“怎么能害人呢?”
一个喽啰拖着斗篷扭啊扭:“老大,咱们把他们的钱和衣服马匹都抢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二月寒冬,只怕冻死在野外。”
其他喽啰也纷纷点头“那么好看。”“好可惜啊。”“还不如被我们玩玩再死呢。”
“都闭嘴。”镇三山喝道,“死在野外,是老天爷让他们死,跟咱们无关,这是规矩。”
说罢哈哈大笑,笑得手里的珠宝散落一地。
其他的山贼也都笑起来怪叫“对,守规矩。”“以后守着规矩,都是好日子。”“看到没,官府都忙着抓墨徒,来咱们山上警告一番就走了。”
这日子真是过得好啊,能发财还能不用东躲西藏。
笑闹中忽的幽幽响起一声叹气。
“你们这日子过得,我真是羡慕。”
篝火噼里啪啦,山贼们笑着闹着喊着叫着,这声音很轻,按理说应该被嘈杂吞没,但奇怪的是每个人都听到了,就像有人贴着他们的耳边说话。
宛如鬼魅。
嘈杂声顿消,笑闹的山贼都停下来,四下乱看,怎么回事?
“什么人!”镇三山站起来,冷声喝道。
扫过,附近一个棵大树摇摆,有人从上边跳下来。
果然有人!
山贼们一阵嘈杂,只是视线刚投过去,就觉得眼花,来人穿着金灿灿的衣袍,头上戴着金冠……
火光在他身上跳跃,绚烂刺目。
这什么玩意儿啊?
山贼们再次凝滞。
来人将手在身前一甩,一把金灿灿的长剑横握,火光在其上跳跃,在他脸上又洒下一层金光。
“墨者,小六。”他说。
说完又将长剑一甩垂下,神情很是懊恼。
“怎么听都不够如雷贯耳。”他说,“太匆忙了,我还没想好好听的自称。”
山贼们纷纷回过神,他说他是——
“墨者?”镇三山喊道,看着眼前金光灿灿的人,“你是墨门的人?”
此时视线已经适应,可以看清楚这是一个年轻男人,貌美肤白,穿着打扮华丽,连手中的剑都闪闪亮。
墨徒这打扮?这分明是个纨绔子弟上台唱戏。
“既然要假扮我们墨门,就该用点心。”高小六说,“多打听打听……”
他一脸嫌弃打量山贼们,有些把破衣服草鞋烧了,有些则还穿着,等着下一次用。
“我们墨者哪里这样丑陋!”
“你们真是丢人现眼!”
伴着最后一个眼字,高小六手中长剑一撩,站的最近的一个山贼发出一声惨叫跪地,掩住双眼。
“我的眼——”
动手了!其他的山贼们回过神,纷纷喊叫着举着兵器杀过去。
这纨绔小子的长剑如同他穿的衣服一般炫目,剑光一闪,人就倒地,眨眼间就躺了一片。
“杀了他,杀了他——”镇三山大声喊着,将手里的珠宝扔出去,“谁能杀了他,这些钱都归你。”
山贼们呼啸着扑上去,挥舞着各种兵器扑向那年轻人。
镇三山却转身向山下跑去。
身后剑鸣脆裂,高小六身形转动,看似轻巧无力,但速度极快,每一次剑光划过,身边的山贼都跌到在地。
这一下,不止镇三山跑了,冲过去的山贼们也纷纷掉头,四下逃窜。
“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掉!”高小六喝道。
伴着呼喝,脚尖点地,长剑向前,深夜的山林宛如疾雨跌落。
七星抬头看向前方,前方隐隐有山林。
孟溪长给的消息有具体的地名。
乔掌柜路途中听到案件虽然看起来四面八方,但仔细勾勒一下位置就会发现,始终围绕着一地。
而就在前天,距离此地外二十里又发生一起劫案,且劫匪颇有些肆无忌惮,未清除痕迹,官府也追查到这边来了。
应该就是这里了。
七星跳下马,拍了拍,马儿解除了束缚,嘶鸣一声自奔去,与此同时她向山林中奔去,隐没在夜色里。
夜色并没有让山林沉寂。
浓墨掩盖的山林奔跑声,惨叫声,兵器相撞声,声声不绝。
但惨叫声越来越少。
镇三山耳边回荡着自己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气声。
这可不是好事,人要是都被杀了,他也就危险了。
再跑快些再跑快些——
“你这个山贼跑得可不够快。”有声音从后边飘来,“可见很少训练,还不如我这个做平民温良百姓的勤奋,你们的日子真是比我们好多了。”
这声音幽幽叹叹,满含羡慕,很是真诚,但这种时候听起来只有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追上来了!好快!
镇三山身子一僵,一声大喊,握着刀向后砍去。
锵一声,刀剑相撞,溅起火光。
跟随声音而来的长剑被击开,人影飞荡,落在一旁的山石上。
镇三山能当上老大也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更为惜命,能逃就逃,不到迫不得已不使出来。
现在到了拼命的时候了。
一刀击退并没有再逃,而是连环刀,刀刀向高小六砍去。
高小六辗转腾挪。
“还行。”他并没有停下说话,“这刀法是练过的,下了功夫了,这才对,总不能你一点苦都不吃,当山贼也太舒服了。”
镇三山刀锋凌冽,一刀如噼山,一刀如斩海,夜色如浪起伏翻滚,但高小六身如剑影,灵动婉转,在翻滚的风浪中轻飘飘如柳叶滑过刀锋,滑过镇三山的手臂。
夜色里响起了镇三山的惨叫。
剑闪耀金光,金光里有血飞舞。
镇三山滚到在地,虽然胳膊没有砍掉,但削去了一大块,这条胳膊此时也没用了。
“好汉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他惨叫着哀求,“我再也不敢了,我是仰慕墨门,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高小六将剑甩了甩,嗤声说:“你这种废物我们墨门是不要的……”
话音未落,脚下一沉,伴着山石碎裂的声音,同时还有一张铁网弹出,将高小六罩住向下拉去,眨眼就消失在地面上,只余下一声惊叫。
原来这里有陷阱。
镇三山哀求变成了咒骂和狂笑:“……去死吧去死吧你们这些墨徒。”
他挣扎着爬起来,向陷阱看去,漆黑中有寒光微微闪。
那是布置在陷阱内的锋利刀尖。
这是他的山!
这是他的家!
就算他再技不如人,外来的人能打过他,但防不了暗算。
除了刚落入陷阱时候的叫声,此时陷阱内再无声息。
镇三山也顾不得去管这高小六是死是活,落入这个陷阱,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现在已经脱层皮了,必须逃命去。
镇三山爬起来,按着受伤的胳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向山下奔去。
山林间似乎恢复了安静。
对于后山来说,更是悄无声息,层层山石旁的灌木轻轻晃动,有两人慢慢爬出来。
“没动静了。”一人低声说。
“不知道是老大死了,还是那墨徒死了。”另一个人低声说。
不管谁死了,这件事就结束了,他们就算逃过一劫活下来了。
两人靠在山石上松口气。
“那墨徒真凶啊,一副要把我们都杀光的样子。”一人心有余季说。
另一人则哼了声,声音几分得意:“哪有那么容易,这可是我们的地盘,打不过,我们还躲不过吗?”
是啊是啊,他们两个就及时躲起来,那墨徒适才从他们头上踩过都没发现。
“行了,趁着逃过一劫,我们快下山去避一避。”一人低声说。
等避过了风头,他们还能另起山头。
两人忙小心翼翼向前走,刚走两步,前方平地旋风,枝叶摇晃,两人顿时一个战栗,什么……
风停下了,一个人影站在山石上。
是也躲起来的山贼吗?
“谁?”一人颤颤问,“我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听一声低鸣,一道剑光袭来,余下的话便断裂在口中,人噗通跪倒一动不动了。
旁边的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这当然是徒劳,也不过才转身,剑光刺穿了他的身体,扑倒在地失去了生息。
七星走过来,伸手将两人拎起,环视四周,她微微侧耳倾听,鼻翼微微翕动,片刻之后,看向一个方向。
两个矮胖壮的山贼被她左右拎着,宛如两捆轻飘飘的枯草,她脚步踩过
山林,如踏水无痕,无声无息。
陷阱里的无声无息并没有太久,陡然如有人猛地吸口气,砰地一声,铁网从下飞上来,人也随之而出。
不过落地的时候,脚步踉跄,单膝跪地。
刚跪下又忙站起来,高小六左右看了看,吐口气带着几分庆幸:“还好没人。”
这狼狈不会被看到。
他抬手按了按身上,发出嘶嘶痛声。
还好他自幼锤炼过皮肉,适才猝不及防落入遍布刀尖的陷阱,保住一命。
真是丢死人了,竟然差点栽在一个小山贼手里。
高小六狠狠骂了声,抓住长剑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如流星般追去。
镇三山跑得都喘不过气了,以前他总觉得这座山太小,藏起来不容易,现在只恨这山太大,大到不能三步两步逃离。
终于,山脚到了眼前。
但镇三山还没来得及高兴,身后传来熟悉的疾风声。
“镇三山……”那声音更加幽远,更像从地狱里飘出来,“你害得我好苦啊……”
镇三山一脚没踩稳,滚了下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今天他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前方的暗夜里突然响起马蹄声,亮点星辰。
伴着人声犬吠。
“——就在这座山上——”
“围山——”
速度极快,眨眼间星辰就变成燎原般的火把长龙,火光烈烈,能看到这些人有官兵有官差,兵器森森。
官兵查过来了?!
如果是以前,甚至不久前,镇三山会立刻带人跑,藏起来,但此时此刻看到官兵,他却欢喜不已。
救兵啊!
这是救兵啊!
镇三山滚落山脚,不顾胳膊血流不止,也不管身上添了多少伤,疯了一般向火光处跑去,嘶声大喊“救命啊——墨徒杀人了——快来啊——墨徒杀人了——”
喊声响彻山谷,远处的犬吠瞬时更激烈,火光更腾腾。
这贼子!
山上的高小六也看到了官兵,听到镇三山的喊声,立刻就知道镇三山的打算。
墨门是一定要他的命,但他不是真的墨徒,落到官兵手里反而能活命。
都怪那该死的陷阱,要不然早就杀了这贼子了。
高小六握着长剑咬牙恨恨。
现在也不是不能杀,只是已经惊动官兵,官兵还不少,再去杀那山贼,会暴露自己。
但不杀——
高小六看着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奔逃的镇三山。
镇三山还在不停的狂喊。
“墨徒杀人——墨徒杀人——救命——”
墨徒杀人,呵,墨徒作恶。
高小六猛地跃起,如流星一般追向镇三山。
镇三山已经能够看到对面奔来的官兵铠甲上的纹路,还有高高黑黑的猎犬,大约是嗅到了血的味道,露出锋利的牙齿……
“兵爷救命——墨徒——”
他从胸腔里挤出所有的力气嘶喊。
宛如连天的火把照得夜空都明亮起来,官兵们不仅能听到喊声,还能看到奔来男人,男人浑身是血,宛如从地狱里刚爬出来,而在他身后,有一道金光宛如灵蛇,又如同地狱里伸来的勾魂锁……
下一刻,金光划过男人的脖颈。
最前方的官兵们瞪大眼。
镇三山也瞪圆了眼,明明向前奔跑的他突然看到了身后,那个宛如纨绔子弟的墨徒,一手向前,一腿半跪在地,金灿灿的衣袍飞舞。
先前他心里讥嘲过墨徒穿成这样像唱戏似的。
现在明暗交映中看着这一幕,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唱戏还真挺好看的。
下一刻视线又飞旋,看到了连天的火把,如云的官兵,以及官兵们震惊的面容。
官兵们张大嘴,似乎在嘶吼。
“狂徒——”
声如巨浪。
镇三山被浪打翻,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首级滴熘熘落地,砸在一头奔近的猎犬前,猎犬一声低吼咬住了首级。
跟来的官兵们再次呼喝,有人去制止猎犬,有人则更急地杀向这边。
失去首级保持奔跑姿势的尸体噗通倒地,露出其后的人。
火光照耀下金灿灿耀目。
那人又抬着袖子遮住脸,长剑与身体飞旋,向后浓夜笼罩的山林奔去,眨眼就消失,如同从未出现。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一起看
到,各人都要以为只是自己花了眼。
“追——”为首的官兵喝道。
跑得再快,当着官兵们的面,这么近的距离杀人,休想逃脱。
四五只猎犬狂吠如闪电般追入山林。
“围住这座山。”
伴着呼喝,军旗挥动,官兵们分队列阵向山林围去,更有烟火腾空而起,给外围的官兵发出布控的信号。
这一次本就是发现了墨徒踪迹追来,大理寺的都察官员,附近驻兵的调动,准备齐全,势要捉拿凶徒,给皇帝一个交代。
人声,犬吠,遍布山林。
似乎怎么甩都甩不掉。
高小六愤愤啐了口:“仗着人多欺负人,还有狗,等我回去也养狗,下次带狗来,看谁怕谁。”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知道也许没有下次了。
暴露与官兵面前杀人,距离太近了,潜藏几乎是没有机会了。
要不被他们抓住?
家里应该知道他私行出京来除恶了,会跟刘宴打个招呼。
不行,这一次动静太大,就算刘宴保住了他的性命,京城墨门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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