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好奇,”周楚以善意地笑笑,“明明还是小孩的年纪,为什么要去想大人们该忧虑的问题?”
祝佳唯皱眉,说:“我不是小孩。”
周楚以:“小孩才会反驳自己不是小孩,大人们可是每天都在念叨着如果自己是小孩该多好呢。”
祝佳唯:“你现在就一副你是大人的口吻。”
周楚以微微眯起眼,笑了:“听你说这话,我可真受打击,我一直想把自己当成小孩,如果是长不大的小孩,那就更好了。”
他像是感慨,语气又似遗憾。
最后又笑着说:“我和你都还年轻,他们也都还年轻,年轻是我们试错的资本,你不放手让他们试一试,岂不是辜负了正当好的年纪?”
祝佳唯说:“我这是及时止损。”
她这话,就等于在间接承认,涂然这几天对陈彻的回避,有她的“功劳”。
周楚以也早就猜到,说:“你这是过早干预。”
祝佳唯难得带点赌气成分地回怼:“你这是牙尖嘴利。”
周楚以像是被她逗笑,肩膀一抖一抖,唇边溢出低笑。
“打个赌吧,”他提议道,“我们两个人都不插手,看他们自己能走到哪步。”
祝佳唯拒绝他的提议,说:“朋友不是给你用来解闷的。”
“朋友啊……”周楚以声音很轻,“我把涂然当成朋友,把陈彻当成朋友,也把你当成朋友,但是,你呢?”
祝佳唯看着他,没说话。
长相斯文秀气的少年,笑容像白开水一样温和,也像白开水一样寡淡,那双看似勾人的桃花眼里,被薄薄的镜片遮盖了不少锋芒。
“你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吧,”周楚以语气很淡,却是笃定,“你只是把涂然当成你的所有物,你关心她的交际,也妄图操纵她的交际,你只希望她围着你一个人转。至于我和陈彻,如果不是因为涂然,你根本就不想与我们接触。”
祝佳唯盯着他良久,搭在桌面上的手,早已不知不觉紧攥成拳,指甲陷进肉里,疼痛感却不真实。
像是再次陷入一场混乱的梦境,保留一丝清醒的理智,却干预不了被情绪控制的行动。
理智在疯狂劝说,这时候应该否认,应该愤怒。
但她却忽然觉得疲倦,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没错,”她承认,“你说得没错,但我也没错,”她反问,“人自私一点,有错吗?”
祝佳唯不相信爱情, 也不相信牵扯到爱情的友情。
她确实讨厌男性,同时也讨厌把男人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恋爱脑女性。
并非天生厌男,是从小到大的经历, 让她对男性没什么好感。
刚上小学时,她被同龄的男生天天欺负, 扯头发、撩裙子、课桌里放虫子。
她对那个男生厌恶又惧怕, 可笑的是,当这件事闹到老师那里,把家长喊来学校时,男生父母竟然说,男生是因为喜欢她才欺负她。
初中的时候, 祝佳唯也曾好感过班上的一个男生。
那时, 她还在明礼初中部上学, 明礼校风严谨,管理严格,不准学生把电子产品带入校内, 对异性间的交往也管控很严。
但这并不妨碍她和那个男生之间的一些小确幸。
在学校里,他们撞上视线, 便会默契相视一笑, 周六晚上,他们会守着手机, 等待对方的消息,尽管聊天内容一半是学习,一半是学习的生活,从来不透露互相的情感。
发于情止于礼, 他们都清醒地知道,在当下的年纪, 学习是比恋爱更重要的事,于是克制而谨慎地相处,只是比平常的同学,多了一个无言的约定。
他们约好高中要继续就读明礼,以后要考同一所大学。
在那个时候,祝佳唯没有任何怀疑地觉得,这个男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很绅士,走在路上会去扶起倒下的自行车,会照顾小孩的身高蹲下跟他们说话,服务生上错菜,他也会温和地说没关系。
直到有一次,他们在咖啡店里约着一块看书。
在男生离座期间,祝佳唯无意间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群消息。
群里的人,正在热烈地讨论某几个女生,其中还包括她。
把女生们分成三六九等,对外貌身材评头论足,这是朝夕相处的同班男生们的真面目。
祝佳唯很愤怒,因为这些言论,也因为她是在他的手机里看到这些言论。
男生回来后,发现她看到了这些群消息时,慌乱地解释:“我只是被人拉进去,从来没有跟他们一起议论过。”
祝佳唯已然不想去探究这话的真假,看到他这慌张的模样,只觉失望至极。
“你是没有附和,但也没有制止,不是吗?”
“就算不制止,你也随时可以退群,拒绝看这种信息,不是吗?”
“如果觉得自己没有一点错,为什么要害怕我生气呢?”
男生可怜而悲伤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此后,他们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高一的时候,祝佳唯因为打架,被明礼退学。
她的好朋友,因为早恋被老师发现,两人被喊了家长。在教务处挨批时,男生却把责任都推到女生身上,声称是女生纠缠他。女生被严肃处理,男生被轻轻放下。
好朋友向祝佳唯哭诉,祝佳唯听得愤怒,去帮她找渣男讨公道。
而渣男还在嘴硬,祝佳唯气不过,就揍了他一顿,她是学过几年空手道,也没料这人竟然这么脆弱,摔地上就手臂骨折。
祝佳唯被勒令向对方道歉,她硬着脾气宁死不开口,结果就是被退学。
然而,就在祝佳唯入学智明后不久,她那个所谓的好朋友,竟然又和那个男生复合了。
祝佳唯气得差点吐血三升,当即和她绝交,尊重,祝福,再也不想掺和渣男贱女的烂事。
朋友可以绝交,可以远离,家人却不能。
最让祝佳唯恶心的,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那个男人,最让她气愤的,是生养她的女人。
就在暑假,她撞破了家里最不堪的秘密。
在祝世忠的手机里,祝佳唯看到了他和另一个女人打情骂俏的聊天内容。
她气愤不已,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这件事告诉妈妈。
待人以诚,爱人以忠,把这种正直观念教给她的妈妈,却让她不要再管这件事,假装不知道。
“为什么不让我管,他出轨伤害最大的不是您吗?”
“假装不知道?这种事情是无视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吗?”
“只是跟他谈谈有什么用,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应该跟他离婚!”
她和妈妈大吵了一架。
到最后,妈妈红着眼睛,歇斯底里地说出更丑恶的往事。
“我早就知道了!在你快要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离婚?因为你啊!”
“你外公去世得早,我知道没有爸爸是什么滋味,我不希望我的女儿跟我一样,哪怕我受点委屈。”
那一刻,祝佳唯只感觉头顶的天花板摇摇欲坠。
她为摇摇欲坠的天花板感到恐慌,却又希望它真的立刻砸下来。
没有办法想象,把仁义礼智信挂在嘴边教导她的父亲,背地里干出这种勾当;更没办法想象,母亲早已知道这件事,为了她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讽刺的是,她没有办法去否认,这十六年里,她在这个由腐烂肮脏的成年人编织出的像梦境一样美好的家庭里,过得很好。
我希望你过得好,哪怕我受多点委屈,哪怕我流很多眼泪。
东亚女人为孩子而妥协的一生。
但孩子,不该被顶上这样的罪责。
究竟是孩子离不开父亲,还是妻子离不开丈夫,祝佳唯想得到一个答案。
她还没能得到这个答案,却已经探出谎言里令人绝望的马脚。
母亲或许还爱着父亲。
他们自高中就在一起,恋爱长跑10年后结婚生下她,以前是所有朋友眼中的模范情侣,现在是所有亲戚眼中的模范夫妻。
他们的爱情令人艳羡。祝佳唯以前也是羡慕他们的其中之一。
现在,只觉得像看见虫子被剖膛开腹般反胃。
祝佳唯厌恶一切爱情,所有的感情都有保质期,而爱情是变质后最令人反胃的一种。
涂然和陈彻可以是同学,可以是朋友,但绝不能变成恋人。
这是她作为涂然的朋友,必须帮她挡下的劫难。
周楚以送的两块巧克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误装进书包带回宿舍,祝佳唯从书包里拿出来,丢进垃圾桶。
这个周日同往常无异,阳光明朗,室友都已经回家,祝佳唯把换下洗干净的床单被套,晾到阳台,又打扫了一遍宿舍卫生。
看了会儿书,把论坛上的围观帖子都删除,胃部传来的饥饿感,提醒她到进食的时间。
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她带上手机和宿舍钥匙,离开宿舍。
周日的学校,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为社团节而练习的学生。
空空荡荡的校园,阳光照常照耀,但无人欣赏,铃声照常奏响,但无人服从。
祝佳唯买了些速食和饮料,从小卖部里走出来,准备回宿舍解决午餐。
却在回去路上,被人叫住。
她转身,看见来人,牙关咬紧,手中的便利袋却松脱,红色包装的可乐滚到地面。
另一边。
简阳光接过陈彻扔过来的可乐,不满道:“怎么是百事?我要喝可口。”
吃货也要吃货的尊严,可乐不是可口就没有灵魂。
陈彻关上小冰箱的门,懒洋洋靠在门上,没什么精神地说:“最后一罐,不喝拉倒。”
“不是上周才买,这么快就喝完了?”
简阳光为社团的经费堪忧,不过也只忧了不到一秒,他放下手里的可乐,朝陈彻扬了扬侧脸,“走,再进点货去。”
“你是来练歌的。”陈彻提醒他。
其实这周没有社团活动,但他因为涂然和周楚以的事闷得慌,不想待在家里,于是把简阳光喊来练歌。
简阳光振振有词:“不用可口可乐喇一下嗓子,我飙不上去。”
刚吃饭时他不提,练歌的时候一堆破事。陈彻虽然不耐,还是拎起了活动室的钥匙,往他的方向一抛:“锁门。”
简阳光接住钥匙,笑嘻嘻应了好。
今天的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们走在阳光里。
简阳光问:“你怎么不把兔妹带过来?”
陈彻走在他身侧,懒洋洋垂着眼皮,说:“她在家看书。”
自从知道她喜欢周楚以后,他与涂然就没再有多少交流,涂然避着他,他也回避着涂然。
“周日还看书?”简阳光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都快看成书呆子了。”
陈彻瞥他一眼,带着警告:“说话客气点。”
简阳光对他的口头警告习以为常,嬉皮笑脸开玩笑:“你舅宠她爸。”
忽然想到周五的体育课,简阳光又笑容一顿,神情略严肃起来:“有件事,我问问你。”
陈彻:“什么事?”
简阳光尽量委婉:“也不是我,就是我的一个朋友,也不对,是我朋友的朋友,反正就关系挺远的朋友,你不认识。”
他逼逼赖赖一堆都还没说到重点,陈彻不耐烦啧了声:“有屁快放。”
简阳光这才终于切入正题:“就我那个朋友的朋友,他有一个妹妹,没血缘关系的那种。”
他边说边观察陈彻的反应。
陈彻没什么反应,他被太阳晒得犯困,只是打了个困倦的呵欠。
见他丝毫没联想到自己身上,简阳光总算放心继续说:“他那个妹妹吧,好像喜欢上他了。”
陈彻还是没什么反应,他对这种八卦一向不感兴趣,语气平平地哦了声,示意自己有在听,也只是在听,并不想参与讨论。
简阳光却要他发表意见:“我那个朋友的朋友,现在不知道这事,我要不要让我朋友把这事告诉他?”
陈彻轻嗤了声:“你不该早跟人说了?”
别人他不知道,但简阳光,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了解得很。
简阳光这人,一点憋不住事,陈融在明礼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他这大喇叭都能抖豆子跟他说了,估计他在智明这边的事,他也没少跟陈融说。
“还、还没呢!”简阳光既有理又心虚,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赶忙问他:“你快给我出出主意,要不要告诉他?”
“他俩的事关你屁事。”陈彻言简意赅,他向来是袖手旁观主义。
简阳光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别管,装不知道?”
“难不成你还想帮人小姑娘去告白?”陈彻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万一那人不喜欢她,人姑娘不尴尬?”
简阳光激动得就差拍大腿:“这就是我纠结的点!”
陈彻不解。
简阳光绕着弯子解释:“我那个朋友的朋友,他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妹妹,把她当亲妹妹宠,恨不得整天贴人家身边的那种程度!”
他最后半句话让陈彻蹙起眉,无端想起周楚以那个妹控。
陈彻语气不无嫌弃:“这人变态吗?”
“……”
简阳光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原来你自己也知道。”
他声音小,陈彻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简阳光当然不会告诉他,继续上个话题,问,“这种情况,我还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那个朋友,的朋友。”
陈彻还是原来的看法:“不说。”
简阳光问:“为什么?”
从私心来看,他其实是想说的,他恨不得现在就说。
陈彻比他考虑得多,“你不是说他把人当亲妹妹宠?说明他对这个妹妹只有兄妹情,虽然变态了点。人家现在相处得挺好,你去帮人戳破窗户纸,两个人都尴尬。”
简阳光点点头:“也对,但是吧……”
但是这个变态也不只把妹妹当妹妹,虔诚得就差把人小姑娘给供起来。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纠结个没完,陈彻已然不耐烦:“你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但、但是!”简阳光被他催着,下定决心要继续说,却又在看见正在和男人交谈的某个熟悉身影时,话锋一转,“那人不是祝佳唯吗?”
陈彻随他的视线看过去,虽然只是背影,但也还是一眼认出。毕竟在她斜后方坐了大半个月。
周日的学校没几个人,回校的走读生遇见同班没回家的住宿生,概率甚小。
简阳光很想感慨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但现在显然不是抖机灵的好时机。
正在和祝佳唯交谈的男人看上去年近中年,中等身材,两条眉毛浓密且粗,不苟言笑的神情与祝佳唯有几分相似。
祝佳唯背对着他们,脊背绷得笔直。男人的表情并不友善,唇瓣一张一合,怒气隐隐显现。
两人似起了争执。
陈彻没有看热闹的喜好,手抄在兜里,欲转身离开。
状况是突然发生的。
中年男人忽然扬起手,扇了祝佳唯一巴掌。
祝佳唯被他打得脸都偏向一侧,但并没有因为这巴掌而弱了气势,仍梗着脖子瞪着他冷笑,“你也就只会用暴力镇压。”
祝世忠气得不行,扬起手又要打她。
只是这次,在他的巴掌要落在她脸上之前,他扬起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人扣住。
在陈彻挡住第二个巴掌的同时,简阳光看着祝佳唯被打得红肿的脸颊,心疼又着急地问她:“没事吧?”
祝佳唯把肿起来的脸撇向另一边,不作回答。
陈彻扣住男人挥下来的手腕,看向他的眼神冰冷,“这位先生,殴打未成年人是犯法。”
他身材高大,又是极具攻击力的长相,眼神凌厉时,自带威慑力。
祝世忠虽怒不可遏,但也忍不住有心虚,不过中年男人的面子比天大,怎么可能对一个高中生认怂:“我是她亲爸!”
即使他自称是祝佳唯的爸爸,陈彻也没有软下态度,不屑嗤了声:“哦,所以呢?”
他甚至加重了手下的力气。
手腕传来的刺痛,以及被小辈用不屑的语气挑衅,中年男人的尊严和权威受到挑战,祝世忠怒发冲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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