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银环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看着许明舒一字一句道:“别怕,接下来交给我替你处理,好吗?”
许明舒在邓砚尘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神里一点点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缓缓点了点头。
许明舒惊魂未定, 呆滞地站在那儿,看着邓砚尘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之后的事宜。
在女官芷萝的帮助下,清理掉程莺儿身上全部的钗环和首饰, 锦衣卫将人堵住了嘴送至后院关押。
待到一切结束后, 房间里几个锦衣卫各自领了任务离开,芷萝心领神会地带走了剩下的几个宫人, 细心将房门关好。
偏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邓砚尘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看向许明舒。
许明舒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这么软弱,可此时望着近在咫尺的邓砚尘, 眼眶泛起阵阵酸涩。
她已经做好了独挡一面的准备,无论在这之后宫中是何情形,有多少变故, 她都要拼尽全力为自己的家人撑起一片天。
许明舒没有告诉任何人, 自她与姑母商议放出同七皇子结亲的假消息后, 她没有一日不再做噩梦。
两世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不断交织,错杂,使得她一度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不想重蹈覆辙,做什么皇子妃, 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里, 重新经历上辈子的遭遇。
虽然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 她的脚步还是在向上一世的道路上迈进。
行地每一步, 同萧珩每多一分牵扯,都让她感到心惊。
所幸, 邓砚尘回来了。
他以这般鲜活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 一如上辈子,在每一次她需要他时, 他都排除万难出现在她面前,用尽一切办法将她拽出深不见底的泥潭。
想起去北境之前裴誉曾对她说的话,心脏似是被揪起一般的疼。
许明舒埋头进他怀里,双臂紧紧地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房间内地龙燃烧的旺盛,邓砚尘微微愣了一下,他感觉到怀里的许明舒在发抖。
看着面前的姑娘依偎在他胸前,一幅完全信赖寻求安全感的模样,邓砚尘觉得有些心疼。
他有些吃力地抬手,手指轻抚她的头发。
“别怕,我不会再从你身边离开了。”
他低哄着她,语气轻柔温和。
话音刚落,怀里姑娘抱着他的力气更重了几分。
邓砚尘忍痛皱眉,却依旧没有多言,由着她抱。
沿路昼夜不分地赶回京城,一颗心悬着从未落地。
此时此刻,他也需要这样的力道来确认许明舒安然无恙。
于是,他一动不动,没有挣开。
双手下移,触碰到她腰身时,邓砚尘心口一紧。
她来北境看他的时候,邓砚尘便发觉她比起从前消瘦了不少,即便她极力隐藏也不难看出眉宇间的愁云。
然而此时,原本合身的衣服显得空空荡荡,从他迈进房间时他便注意到她整个人眼下乌青,面色极为不好。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邓砚尘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听见许明舒哽咽:“你是不是看了我给你的信,不放心才回来的......我只是假意放出结亲的消息,我......”
“我知道。”
许明舒自怀中抬眼看他,
得知朝中一众大臣弹劾靖安侯府,还要惊动年过花甲的祖母出面时她没有哭 ,听闻光承帝欲下旨赐婚时她没有哭,同咸福宫的人周旋时她也没有哭。
她要尽快想办法为自己,为靖安侯府争取机会,不能让这道圣旨堂而皇之地降下来。
也要提防来自四面八方的暗箭,冷静地思考该怎么摆脱此困境。
然而此时,邓砚尘一句轻飘飘的“我知道”却让许明舒内心身处压抑着的委屈和酸楚如同打碎的罐子,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邓砚尘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他只是觉得心疼,心疼她一个人承受这样大的压力。
欺君之罪,稍有不慎便又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泪水泅湿了邓砚尘胸前的衣衫,触碰到皮肤的地方炙热滚烫。
手掌顺着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记得我从前和你说过,万事还有你夫君在擎天撑着,你不必太委屈自己了。”
许明舒埋头在他怀里,哭的更甚。
“我总不能事事仰仗你自己什么也不做,那样你也会累的,邓砚尘。”
邓砚尘在她耳边轻笑了下,“我倒是想让你什么也不做,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活的天真快乐,还是当初那个拦住我霸道地讨要岁敬的小姑娘。”
他顿了顿,漂亮的眼睛里眸光似乎亮了一下。
“更何况,保护你,保护靖安侯府为侯爷分忧,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邓砚尘扶住她的双肩,将她从自己怀里带出来,轻柔地替她擦拭着面上的泪水。
“沈夫人还在前殿等着,你先过去同她说说话,等我将事情料理好了过去寻你。”
许明舒微微皱眉,“沈姑姑?”
沈凛在宫中出入方便,在京城乃是整个皇城可以说是找不出第二个能有她这般待遇的人,由她带着邓砚尘进来,倒也不是难事。
“对,”邓砚尘疲惫地笑了一下。
“今日能如此顺利地入宫,还多亏了沈夫人帮忙。”
......
许明舒由宫人扶着回房时,刚一推开门,见沈凛正坐在房间内正中央的椅凳上看书。
听见动静,沈凛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眼看她。
许明舒愣了一下,
沈凛今日穿的是寻常女子衣裙,颜色清淡雅致。
记忆里沈姑姑永远都是一袭红衣,张扬肆意地模样,如今却安静规矩地坐在这里一时间让她感到几分错愕。
见她半晌没动静,沈凛微微皱了皱眉。
“愣在那儿做什么,这么久没回家,过来给我看看。”
听见熟悉的语调,许明舒心里安稳不少,露出一点笑容,径直朝着沈凛身边走过去。
宫人递上来两盏热茶,许明舒伸手去探沈凛手上的温度,问道:“近来天气冷,沈姑姑身体可有感觉到不适?”
“老样子,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沈凛端起杯盏,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宫里饭菜要是不合口味就赶紧回去住,人瘦得和麻杆一样。”
许明舒捏了捏自己的脸,她知道沈姑姑话中的深意,难为情地笑了笑。
她眨了眨眼,转移话题道:“我也好久没见到黎叔叔了,他近来可好?”
提起黎瑄,沈凛神色似乎放轻松了些。
自打黎瑄受伤不能骑马休养在家后,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从前的误会心结解开了,二人本就心中有彼此,如今朝夕相处的时间多了感情也是愈发好了。
沈凛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缓慢开口道:“我们最近...打算要个孩子。”
许明舒再次呆滞,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凛出身武将世家,从小到大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简直是家常便饭。
时候久了,身上难免会出现一些病痛。
她同黎瑄成亲之后虽是大夫一直用药调养着身体,但多年一直却未曾有孩子。
久而久之,京城的流言蜚语便多了起来。
沈凛一生要强,尤其是在腿伤了失去了行动能力之后性情大变,想要孩子的心思也在那一年疯长。
黎瑄顾念妻子的身体,安抚与宽慰在那时的沈凛眼中都被一一曲解。
夫妻二人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彼此耽误了许多大好的年华。
如今心结被消解,许明舒也是由衷地替他们感到开心。
她牵起沈凛的手,激动道,“好事啊!我和小邓子又能有弟弟妹妹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提起邓砚尘时沈凛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许明舒随即意识到什么,收敛了神色试探地开口问道:“沈姑姑,邓砚尘是昨晚回来的吗?”
凭着她对邓砚尘的了解,他定然是一路急行赶回京城,生怕在路上耽搁半分。
可他回到京城没有第一时间来寻她,应当是夜里宫门关闭,无奈只能先回将军府住一晚。
听她这样问,沈凛的面色更冷了几分。
许明舒目光紧紧地盯着,生怕漏掉沈姑姑流露出的半分情绪。
不安逐渐在她心底升起,许明舒抿了抿唇正要询问出口,听见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的声音。
二人侧首望过去,见邓砚尘动作缓慢地关上了门,朝里面走进来。
许明舒站起身去接他,“外面都处理完了吗?程莺儿呢,你怎么处置她了?”
“送走了。”
邓砚尘看起来有些疲惫,低声道,“我叫人帮她换了衣裙,从后门悄悄带出去,送到七皇子府上。”
许明舒皱眉,“七皇子府?”
话一开口,她便明白邓砚尘的用意。
程莺儿说到底和萧珩沾亲,他不能贸然当做寻常奴婢处置,送去给萧珩那里倒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且锦衣卫是萧珩的人,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会传进萧珩耳中。
许明舒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邓砚尘看向一旁坐着的沈凛,上前几步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谢沈夫人相助。”
茶盏脱手,掉落在桌案上时发出一阵响动声。
房间内一片寂静,沈凛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许明舒有些茫然地朝沈凛伸出手,“沈姑姑,小邓子他......”
沈凛闭了闭眼,侧首长叹,不忍再看邓砚尘,对许明舒吩咐道,“你赶紧去给他叫大夫吧。”
昨日一早, 沈凛吩咐府中下人置办了些果子与酒水,放到备好的马车上。
临近年关,她同以往一样前往郊外看望三万沈家军英灵。
沈家军中绝大多数是沈国公收留的难民和孤儿, 他们没有家人, 死后更是无人祭奠,当年那一战于沈凛而言远远不止失去父兄那么简单。
马车晃晃悠悠回到将军府时,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
外头天寒地冻, 沈凛忙碌了一天,疲乏伴着疼痛的旧伤早早便用了饭回房歇下。
约莫近了亥时, 她被院中一阵吵闹声夹杂着丈夫黎瑄的怒吼声惊醒。
黎瑄一向脾气好,鲜少有动怒的时候,待府中下人更是温和。
沈凛担心是出了变故, 当即穿好外袍朝房外走出去。
行至前院时, 见黎瑄手握藤条站在那儿, 脸上满是怒意。
在他身边,跪着一个背朝着沈凛的身姿挺拔的黑衣男子。
沈凛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过去,听见黎瑄咬着后槽牙忍气道, “身为主将, 为了儿女情长抛下前线将士于不顾, 我与侯爷这么多年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话音未落, 手上的藤条重重地向那人背上抽打过去。
沈凛心口一窒, 她已经明白跪在地上的人是谁了。
北境军报才到京城不久, 这会儿邓砚尘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且不说战事刚歇他本就受了伤,如此昼夜急行赶回京城, 若是在半路上发生意外, 他们如何同邓砚尘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黎瑄手中的藤条再次落下来,左手慈悲右手霹雳。
这一下太重了, 邓砚尘双手撑在雪地里,冷汗顺着额角一滴一滴地滑落。
“军中无私事,你既然站在了北境军营,一言一行都由不得你胡来!你自幼懂事勤勉,我与侯爷从未苛责于你,如今是纵得你无法无天,军规也能抛之脑后了!”
黎瑄颤抖地抬起手中的藤条,对准了面前人。
“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私自返京,若是被人告上朝廷参你一本,你知晓是多大的罪过!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邓沂!”
那个快要被遗忘的名字再次被叫出口,饶是沈凛都不免惊讶了几分。
黎瑄这次当真是气急了。
沈凛还记得,邓砚尘初来京城时,黎瑄向她引荐时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一点点的,开始只叫他砚尘。
久而久之,身边人只知道他叫邓砚尘,却不知砚尘是他的表字,邓沂才是本名。
沈凛当年曾就此事问过丈夫黎瑄后,才知晓邓沂这个名字的由来。
邓砚尘父亲邓洵祖籍在山东沂州,经科考前往京城做官,而后因善于治河之道被调任至苏州府遂成县担任知县。
邓砚尘出生那年,困扰遂成县多年的水患被治理。
邓洵望着院前那条源自山东,止于苏州府地界的沂河,一时间百感交集。
有着天上银河,地下沂河之称的河水,像极了他本人一生辗转奔波,在同妻子商议后,为襁褓中的婴儿取名邓沂。
原本是寄托着父母情感的名字,在邓洵和何景枝先后身亡后成了不忍被提起的伤疤。
沈凛暗自叹了一口气,上前扶住黎瑄,抽走了手中的藤条。
邓砚尘忍着疼撑着地面,缓缓直起腰身。
他伸手擦了擦流进眼里的冷汗,气若游丝地开口,“对不起...黎叔叔。”
“我是真的不放心她一个人...我想见她......”
黎瑄负手而立,别开眼不忍再看邓砚尘。
这个孩子自幼养在将军府里,虽不是亲生但也同亲生并无区别。
邓砚尘自幼懂事听话,小心谨慎,无论是平素起居生活还是练功习武从不让身边人为他多操半点心。
唯独一碰到许明舒的事,便什么都顾不上,连自己性命都能抛之脑后。
沈凛劝解了几声后吩咐身边的下人将邓砚尘扶进去,看他安静地坐在椅凳上任由府中大夫替他包扎上药。
堂内没人开口说话,静得只能听见衣料和涂药时摩擦的响动声。
沈凛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看黎瑄又看向邓砚尘。
“你这么急着回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不放心的事?”
邓砚尘低着头,面色有些苍白,没有说话。
沈凛环视左右,示意身边侍奉的人离开。
直到房间内只剩他们三人时,邓砚尘抬首,一字一句道:“明舒给我的来信里说,四皇子萧瑜私养亲兵,意图谋反。”
“什么?”
闻言,沈凛和黎瑄面面相觑,皆是一惊。
沈凛皱眉道:“她如何发现的,可有证据?”
邓砚尘苦笑一下,“若是有确切的证据,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提防了。”
黎瑄垂下眼帘,问道:“储君之位空缺,所以,你们是怕四皇子趁着皇帝病重生事。”
“宫里都在传,宸贵妃娘娘有意将侄女嫁给七皇子。此举,就是为了逼四皇子尽早露出马脚。”
邓砚尘按着自己的手臂,忍着痛继续道:“我不能出现在京城,耽误了宸贵妃娘娘和明舒的计划,可又没办法看着她们二人涉险,所以想回来求助于沈夫人。”
“求我?”沈凛微微皱眉,“你有何打算?”
邓砚尘苍白的唇角颤抖了几下,“如今明面上看着七皇子和四皇子一个掌管锦衣卫,一个手中握着禁卫军是势均力敌,实则不然。”
“四皇子除却暗地里有私兵,更是有京城第一高手禁卫军统领霍铭相助,若是当真硬碰硬四皇子胜算极大。”
提起霍铭,沈凛面上带了些嫌弃。
“你找我没用,霍铭这人一门心思的想往上爬,谁能给他权势他便为谁效命,我同他虽有些交集但说服不了他。”
邓砚尘神色满是疲惫,“砚尘求助于沈夫人,不是冲着霍铭,而是他身后的禁卫军。”
当年沈国公和世子沈屹战死沙场后,三万沈家军也一同殒命。
朝廷为感激此恩情,为剩余一些留守的沈家军将士妥善安排了去处。
现如今京城禁卫军中大多数都是当初随着沈国公走南闯北,征战四方的沈家军。
昔日恩情犹在,倘若真到了兵变围宫之时,除了沈凛没人阻拦的了禁卫军。
且邓砚尘想,若是到了那一天沈夫人也不愿看着曾经保家卫国一身荣光的沈家军,跟在霍铭身后稀里糊涂地做了谋反的罪人。
沈凛抬眼看他,“你想让我说服禁卫军,那霍铭呢?”
邓砚尘叹了口气,“回来之前,我已经和七皇子商议安排我进入锦衣卫,霍统领会由我来对付他。”
他扭回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凛,恭敬地行礼道:“所以,还要劳烦沈夫人相助,明日一早带我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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