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琬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许明舒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一边挣扎着,璃琬转回头盯着她,双眼泛着红沉声道:“你不想看看你的好夫君对靖安侯府做了什么吗?”
闻言,许明舒停止了挣扎,跟着她一路行至昭华宫殿前。
外面风雪渐渐大了起来,宫道处的积雪没有清理,许明舒看见各宫嫔妃和一众宫女太监聚在昭华宫门前,周围有锦衣卫把守着。
她姑母宸贵妃身披着厚重的氅衣站在正中央,神情满是惊恐。
而萧珩立在宸贵妃身侧,面无表情地盯着雪地上跪着的众人。
良久后,锦衣卫指挥使裴誉将一个蜷缩着的人扔在萧珩脚边,绣春刀出鞘,冒着寒光的刀刃架在了那人脖颈之上,吓得周围众嫔妃惊呼一声纷纷后退。
裴誉目不斜视,厉声道:“抬起头来,把你之前在北镇抚司招供的事一五一十再讲一遍。”
那人自雪地中抬起头,赫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从前跟在光承帝身边侍奉的总管太监高公公。
他面上都是干涸的血迹,一眼望过去身上四处也没有个好地方,显然是关在诏狱里受刑已久。
高公公挣扎着爬起来,缓缓开口道:“永德三年,奴婢陪陛下下江南,船只靠岸时当地官员送来几个歌妓给陛下唱曲儿解闷,其中一个长得由为不同,陛下看见她第一眼便遣散了众人将她留在了身边,后来返程时更是将人一同带回宫里。”
各宫嫔妃面面相觑,都在议论着话中女子究竟是哪一个。
“这女子深受陛下宠爱,入宫不久后诞下子嗣,陛下将其册封她为程贵人。”讲到这里,高公公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站着的宸贵妃,战战兢兢道:“永德八年,在宸贵妃娘娘入宫之前,程贵人母子触怒龙颜被陛下责罚搬至偏院的香云宫中去,不得随意出入,尤其是程贵人。”
“永德十七年,宸贵妃娘娘奉命皇后娘娘之命协理六宫,饱受朝野上下口舌议论,陛下心疼娘娘为此事接连烦忧数日。奴婢...奴婢为讨向陛下讨功,谎称宫中有位被禁足多年的皇子前几日失去了生母,可将其接过来认宸贵妃娘娘为母,如此一来宸贵妃娘娘便不再会因无子嗣而受非议。”
在周围人的一阵惊呼中,高公公接着道:“奴婢蒙骗陛下过后,带人前往香云宫给程贵人喂了毒酒,之后又做出她因病暴毙的假象。再后来...再后来......”
之后的事便无须听他再说下去,程贵人留下的子嗣被送到宸贵妃身边,宸贵妃视如己出抚养了许多年,更是将自己嫡亲侄女嫁给了他做正妻,辅佐他登上太子之位。
如今皇帝中风卧床不起,大权尽数归于太子手里,今日将后宫众嫔妃聚集在此,安的什么心已经不言而喻。
圣驾仍在,太子虽有意处置当年谋害程贵人的罪人,却也不得不顾忌着皇家颜面和朝野上下悠悠之口,将全部罪责推至高公公身上。
宸贵妃听完高公公的话后,面上血色尽失。
这段时间以来接连发生的所有事,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先是自己侄女许明舒新婚之夜遭到冷落,再是兄长许侯爷兵权不断被削减,如今更是在返程途中遇袭尸骨无存。紧接着靖安侯府被扣上参与谋逆案的罪名,阖府亲友被抓入诏狱等候审讯。
时至今日就是她再无防备之心,也不情愿也不得不相信,是萧珩,是他蓄谋已久,每一件事都是他在背后有意为之。
是她养狼为患,害惨了自己的家人。
也是因为她,毁了程贵人与萧珩的一生。
萧珩侧首望向宸贵妃,面色森森:“母妃,您觉得这些恶奴害死了我的生母,该当如何处置?”
宸贵妃全身都在发着抖,若不是身边的柳姑姑搀扶着几欲昏厥。
萧珩笑了笑,“母妃一向宅心仁厚,既然您拿不出主意,儿子就自己做主了。”
说完,萧珩挥了挥手。
两侧候着的锦衣卫校尉手握廷杖上前,将地上参与当年杀害程贵人的一众宫人面朝下按在地上。
在锦衣卫指挥使裴誉的一声令下后,行刑开始。
廷杖所到之处尽是骨头内脏碎裂之声,没一会儿白玉阶上趴着的一众宫人便七窍流血,咽了气。
大片大片的血迹在他们身下蔓延开来,血腥味混杂着紧张的气氛使一众妃嫔开始不停地干呕。
许明舒望着眼前的一切瞠目结舌,她再也忍不住崩溃地蹲在地上放声尖叫。
锦衣卫寻声将她和璃琬带到面前,萧珩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面上有了惊恐之色,他上前几步将许明舒揽在怀里捂住了她的眼睛,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成佳公主璃琬。
成佳公主生母刘贵妃见状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哀求着萧珩念在璃琬年纪小,放过她这一次,萧珩一掌将刘贵妃推开,力道之大使刘贵妃跌坐在地上半晌都不能站起来。
“阿娘!”璃琬拼命挣扎着锦衣卫的禁锢,看向萧珩的眼中满是恨意。
视线下移时,她看到被萧珩紧紧拥在怀里的许明舒,突然冷笑道:“许明舒,你不想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吗,是萧珩为了你们许家兵权派人暗杀,是他......”
萧珩怒不可遏,嘶吼道:“住嘴!来人,给我按住她把她给我带下去!来人!”
那日过后,宸贵妃的精神一度陷入崩溃边缘,她躲在宫里闭门不出整夜整夜地做着噩梦。
梦里程贵人面色乌黑的站在她面前惨叫着,“还我儿子。”父亲周身是血怒目斥责着她毁了一家人平安幸福的生活,毁了靖安侯府百年的声名,短短几日宸贵妃便迅速憔悴下来。
萧珩本人就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样,依旧每日晨昏定省按时到昭华宫给宸贵妃请安。
他每来一次,宸贵妃的恐惧便多一分。
直到最后在坤宁宫闭门不出多年的皇后出面,安抚了萧珩后以宸贵妃为皇室祈福为由,将宸贵妃送出宫到慧济寺居住,此后余生常伴青灯古佛。
东宫里,许明舒的情况没比宸贵妃好许多。
她虽是被萧珩禁足在房间内不能随意出入,即便当日成佳公主的话尚未说完,后来的许多事她最终还是知道了真相。
那一年,太子萧琅病逝,储君位置之争落在了四皇子萧瑜和萧珩身上。
萧瑜生母刘贵妃乃户部尚书刘玄江之女,祖父曾担任过太傅,家中两位兄长更是翰林出身,是以在朝中有着极高的声誉。
萧瑜有此强大的外戚做靠山,自幼眼高于顶,行事肆意张扬,根本没把那位还小他两岁的萧珩放在眼里。
纵使萧珩走运做了宸贵妃的儿子又如何,养子无论何时都是养子,更何况还是萧珩这般歌妓所生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显然,萧珩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想要有能同萧瑜一争的能力,就必须仰仗靖安侯府,仰仗许侯爷手中二十万的玄甲军兵权。
索性这件事做起来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因为靖安侯的女儿许明舒喜欢他。
萧珩也一早就察觉到那姑娘平日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爱意。
靖安侯膝下无子,许家其他两房的子嗣年幼,同许明舒成亲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萧珩弓马娴熟是众皇子中最出众的一个,他日玄甲军的兵权落在他手里也算名正言顺。
可这一幻想在他同许明舒定亲后不久便迅速破灭,彼时他正值用人之际,靖安侯虽后继无人但许侯爷身强体壮,再征战沙场十余年不是问题,可萧珩等不了那么久,他急需这枚兵权同萧瑜做最后一争。
萧珩身边幕僚见他心神不宁,向他进谏道:“只要靖安侯在战场上受了些伤,一段时间不能上马打仗,届时殿下请旨带兵出征,不仅顺理成章得了兵权,人们也只会称赞殿□□恤臣子临危受命。”
闻言,萧珩低下眼睫陷入沉思。
几日后,一组行刺暗卫自京城前往边境。
只是让萧珩没想到的是,他下达的指令是叫靖安侯受伤暂时没有带兵的能力,却不想不知怎的许侯爷竟死在了返程途中,尸骨无存。
他一贯少年老成,喜怒不言语色,得知消息后竟是第一次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玄甲军虽战无不胜,但有极度依赖主将的问题所在,朝廷失去了靖安侯就如同断了半边羽翼。
更何况,倘若一朝东窗事发,他不敢想象自己该如何面对许明舒。
萧珩隐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着拳,内心焦躁不安。
她失去了最爱她的父亲,萧珩有预感,横在他与许明舒之间的恩怨已经积攒到了顶峰,她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自那日在石阶前杖毙了一众宫人后,许明舒整日将自己蜷缩在床榻上不许任何人靠近。
每次萧珩下朝回来看她,刚一走近,她就会发疯一般地大吼大叫,用身边一切够的到的东西向他砸过来,拼命地撕扯摔打着,直至筋疲力尽。
萧珩几次被她抛过来的东西砸得头破血流,他也不恼,任由着她发泄。
待到她浑身脱了力,事先喝下的安眠药物起了作用时,萧珩从背后将许明舒拥进怀里,轻声安抚着。
四年前,他母亲程贵人因宸贵妃而死。
四年后,他阴差阳错害死了她的父亲靖安侯。
萧珩抚摸着许明舒柔顺的头发,细数着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如今的他们都手上都沾染了对方亲人的鲜血,仇恨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分也分不开。
这样也好,他想。
一个人怀着怨恨隐忍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太痛苦了,那些嘶吼、眼泪、挣扎都只能隐藏在黑夜里,小心着不能被人发现。
现在他们两个血淋淋的人相拥而卧,倒也成了一种依偎。
左右,他们都已经是万劫不复。
萧珩拥着许明舒的手臂紧了紧,他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嗅着她周身淡淡的花香内心有了片刻的安稳,轻声道:“小舒,你忘了从前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即便夹杂着两代人的恩怨纠葛,他心里最珍视的只有她,此生除了阿娘以外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也只有一个她。
终于等到了能为他阿娘报仇的这一天到来,萧珩却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而有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孤独感。
他已然一无所有,不能再失去许明舒。
只要她愿意,他余生什么都愿意为她做。予她皇后之位,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帮她重建靖安侯府,重振玄甲军威名。
只要她愿意......
怀里的人睡着了,没有应声。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早已让萧珩身心俱疲,他拥着许明舒,没一会儿便沉沉地陷入梦乡。
屋内一片死寂中,怀里的人睁开眼睛,目光格外的清明。
梦里无边的黑暗吞噬着她,许明舒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呼吸也变得愈发艰难。
宸贵妃、高公公、裴誉、还有她父亲母亲各张面孔在她眼前打转,各种熟悉又不熟悉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或是指责,或是咒骂。
“明舒......”
一阵清脆柔和的声音响起,唤着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清晰。
许明舒自深渊中抬起头,看见了身着盔甲手握银枪,站在光下的邓砚尘。
他那双望向她的眼睛明亮而又清澈,满含笑意。
邓砚尘朝她伸出了手,笑着道:“别怕,到我这儿来。”
许明舒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试探着将手伸了出去。指尖相触的那一刻,邓砚尘身上的寒意传递过来。
来自边境清爽的风穿过梦境,吹走了冬日里的阴霾,许明舒被他牵着走出了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然大亮。
许明舒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上单薄的里衣被汗水打湿。
暖阳透过窗户照在她梳妆台前,有什么东西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亮,许明舒抬手欲遮眼时,看清了桌上发光的物件。
是邓砚尘送她的明月簪,白玉同金色的簪身交相呼应,将四周映照得亮堂堂。
那一瞬间,她想见邓砚尘的心思再也控制不住。
正焦急着起身时,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沁竹欢快地跑进来挥舞着手上的纸张道:“姑娘,小邓公子给您来信了!”
邓砚尘行事谨慎, 送过来的信套着靖安侯家书的封皮。
且他这个人一向寡言少语,写信也是简明扼要绝不多一句废话。许明舒手指触碰到信件时,心中升起一阵失望, 薄薄的一张纸, 兴许只有三言两语。
许明舒赌气地展开信封,手中一滑, 从信封口里面掉出来一节发着嫩芽的柳枝。
而里面的确只有一张单薄的白色宣纸, 邓砚尘工工整整地在上面写了十个字,“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
沁竹看着自家姑娘莫名其妙地盯着那张不知写了什么的信,看了许久,面露喜色不说最后耳廓居然红了起来。
走近欲替许明舒安置那一截柳枝时, 许明舒快速合上书信自己先行将那柳枝捡起来, 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观赏着, 随即问道:“就这些吗?他可还有叫人带什么话吗?”
沁竹摇了摇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姑娘不如去宸贵妃娘娘那里看看,侯爷寄回来的家书先行交给娘娘那边过目了,兴许有些事侯爷交代过了小邓公子就没再复述......”
许明舒颔首, 觉得沁竹说得有几分道理, 她立马梳洗打扮换了身干净的衣裙前往姑母宸贵妃寝殿里。
殿内, 宸贵妃靠在榻上看着手中捏着靖安侯送来的家书, 面上一片喜色。
见许明舒过来, 宸贵妃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坐。
许明舒欢快地跑到姑母身边,靠着她撒娇道:“姑母, 爹爹怎么突然寄信到宫里来了, 可是有什么急事?”
宸贵妃眉目柔和,拉过许明舒的手放置在自己掌心里, 轻声道:“是我有急事同兄长商议,叫人八百里加急送信到军营,所以你爹爹才会寄信过来。”
她大约能猜想到姑母找父亲商议何事,
许明舒祖父祖母去得早,侯府虽是有继室余老太太妥善打理着,但毕竟不是血亲,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姑母宸贵妃便在心里形成了长兄为父的概念,平日里拿不了主意的也会及时同她父亲商议。
她甜甜地笑着,故作不知情的问道:“那姑母的问题解决了吗?”
“算是解决了吧,你进宫也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兴许也应当听说七皇子生母病逝,陛下有意将他过继给我做养子这件事......”
宸贵妃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窗外道:“原本姑母想着,姑母此生身受陛下隆恩却未能给皇室增添子嗣,且身居贵妃之位合该尽职尽责抚养皇子,替陛下分忧才是。可那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姑母心里担忧的很......”
许明舒点点头,感慨道:“十五岁,的确是已经能自立的年纪了。爹爹这个年纪时,都已经不知打了多少胜仗了呢!”
闻言,宸贵妃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所以姑母心里拿不定主意,这才写信想询问下兄长的意见。”
凭她对父亲的了解,他不会同意姑母认七皇子为子这件事。
前世,她误打误撞闯入幽宫发现了浑身是伤,昏迷在地上的萧珩,立即叫身边的人将他抬回了昭华宫,并叫太医过来医治。
萧珩身上各处都是伤痕,最为严重的是后脑被重物的锤击伤,这叫他很长一段时间看不清周围的事物,没人搀扶着连房门都没办法走出去。
许明舒自认为是自己救了个生得好看的小哥哥,正义感爆棚的每日跟在他身边照顾着。
直到有一日,光承帝前来看望宸贵妃和受伤的萧珩时,随口问了许明舒一个问题。
“明舒丫头,你家中只你一个,想不想要个兄长来陪着你啊?”
许明舒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萧珩,把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光承帝笑了笑,命人当即拟旨,将七皇子萧珩归于昭华宫宸贵妃名下抚养。
事后,许明舒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同她父亲讲时,许侯爷眉头一直紧锁着,更是当晚写了三封信派人送进宫转交给宸贵妃。
如今想来,这整件事漏洞百出。
许明舒年纪小,尚且看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平白做了光承帝桌上的一枚棋,但这不代表许侯爷会想不明白。
所幸这一世,光承帝的计谋没有得到施展,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父子之间的一切恩怨纠葛尚未牵扯到她和她姑母身上。
相似小说推荐
-
跟我结婚的那个骗子(淳牙) [现代情感] 《跟我结婚的那个骗子》全集 作者:淳牙【完结】豆瓣VIP2023-08-04完结言情小说现代言情治愈喜剧...
-
重生茶艺男神(陈年老龙井) [现代情感] 《重生茶艺男神》全集 作者:陈年老龙井【完结】起点中文网2023-07-31完结89.02万字|6790总推荐|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