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副斯文的眼镜，长头发，眉眼秀气，站起来差杨枝半个头。
少锡按着辈分也把对方当妹妹，很自如，微微颔首：“你好。”
杨枝做介绍：“小柔姐，这是我少锡哥，林少锡。少锡哥，这是陈柔，我俩特别要好。”
说完，朝陈柔挤挤眼，打了个暗号。
陈柔飞快看了少锡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桌下捏了杨枝一下。
三人刚坐下，三宝非要凑过来，端着一套手冲，说店里新烘的豆子，让大家给点意见。目光划过对面两个姑娘，心里有谱了。
热腾腾的咖啡冲好，杨枝手快，林少锡让她等等，自己先尝了尝，最后挑了一款浅烘的让杨枝试。
杨枝喝了一口，脸都揪起来了：“好苦！”
林少锡：“你还是喝饮料吧。”
在他这，加奶加糖的都算饮料。
陈柔倒是和林少锡口味相同，不喜欢甜的，夸三宝的豆子香，后调的柑橘味很特别。
杨枝笑眯眯听着，越看越觉得两人登对，悄悄请教三宝，店里哪款“饮料”最甜，她想点一个。
三宝站起来：“走，哥给你点个卡布奇诺。”
陈柔见杨枝要走，忙说：“我陪你去吧！”
三宝这又坐下了：“让小弟给你们加块蛋糕，我跟你哥有点事说。”
杨枝惦记着林少锡，问：“少锡哥，你吃蛋糕么？”
少锡瞥她一眼。
她就想起他面无表情说我真是谢谢你的样子，噗嗤笑了，颠颠儿跑走。
少锡跟着淡淡弯了弯嘴角。
三宝十分八婆地逼近：“林少锡，解释不清楚今天别想走。”
“带小妹妹喝咖啡需要解释？”他推开三宝，透过重重树影勉强看见点杨枝的脑袋，说，“我妈亲闺女。”
三宝：“啥？”
少锡：“恩。”
三宝差点被他绕晕，敲敲桌子：“那还有件事你必须说清楚。”
少锡看着他愤怒的小眼神，是真不知道。
三宝：“我说给你介绍你不要，今天打扮这么骚跑来做什么？你够偏心的！”
“我就是……”少锡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三宝指指他，再指指吧台那儿的姑娘：“相亲局，您老人家不会没看出来吧？”
林少锡：“……”
三宝很愤怒：“你这还没七老八十呢功能就退化成这样了？林少锡，醒醒，你妹给你介绍对象呢！”
确实，某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另一边，俩姑娘凑在一起小声嘀咕，杨枝骄傲：“我哥帅吧！”
陈柔推推眼镜，嗯了声。
杨枝：“喜欢吧！”
陈柔含蓄：“还得再接触接触。”
杨枝：“接啊！你俩多说说话，我就在这吃蛋糕。”
刚说完，就被人拎住了后衣领。
她成天穿白大褂，一到夏天就不愿意在里头穿带领子的衣服，不然两层领子多闷啊，身上就一件简简单单的短袖衫，都被扯变形了。
林少锡拎着她，淡淡道：“你跟我出来。”
门上的风铃叮当哐啷撞响，陈柔担心地望着，三宝招呼她：“陈大夫，来，咱们再尝尝别的，别管他们兄妹俩。”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林少锡松开她，冷声道：“三句话解释清楚。”
这对杨枝来说颇有点难度，找最重要的说，头一句是埋怨：“是你先吓唬我的……”
第二句立马认怂：“少锡哥，对不起……”
最后强调：“我们医院的人都知道，儿科小柔姐最最好，不光大人喜欢她，小孩也喜欢她，我觉得你们特合适。”
林少锡以他那八核cup的脑子分析出了点别的意思——
这丫头，精心挑选做局报复他呢。
“你觉得合适，我同意了？”林少锡抱着胳膊，从身高上碾压。
杨枝踮了踮脚，反抗：“邱邱姨同意了。”
林少锡哦了声，难怪胆子这么大，背后有人是吧？
“是谁说不骗我的？”
“我没骗，我就是没说全，我奉旨办事！”
“行，我是外人了”
有人推婴儿车经过，他往后站了站，杨枝一下紧张了，拉住他：“你不会要走吧？”
少锡不说话。
“你别走啊。”杨枝攥着他的手，店里空调太强，她的手指冰凉，脸上全是哀求的神色，“你走了我多没面子。”
少锡没想走，好歹应付完这一次，这点体面他得留给杨枝。
但他强调：“没下次啊。”
杨枝心里闷闷的，不答应，就这么赖着他。
这儿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少锡反手拉着她带到遮阳伞下，说进去吧，你朋友该等急了。
杨枝认真起来，问他：“少锡哥，你是不是还难过？”
林少锡抿着唇，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少锡哥，你别难过，都过去了。”
“我没难过。”
“那你为什么要走？”
“我……”
杨枝憋了一会，还是在这不合时宜的地方说了不合时宜的话：“邱邱姨其实可想你了，你在外头受的那些罪她都知道，她一直坚持学英语，就怕你在外头有什么事。她跟我说，你在这儿没家，迟早得走。我知道，我这样自作主张讨人厌，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不能留下来？澳大利亚好远，除了树袋熊没什么可看的，咱们这儿有熊猫，熊猫多可爱啊！”
“我是去出差。”林少锡朝她解释，声音放得很轻。
“我知道。”杨枝说，“一走走两年。”
林少锡见她认真起来，不敢再逗她，说实话：“去两年的是美国，我拒了。”
杨枝怔怔的看着他。
少锡淡淡噙着笑。
杨枝转过弯来，不由自主跟着他一起笑，可笑着笑着嘴巴瘪了瘪，露出难过又委屈的神情，小小声：“你以后别吓我……”
是林少锡被吓了一跳，因为看见杨枝眼里湿漉漉的。
想起邱瑞华那天说，小枝不爱哭，我就见过一回。
“你……”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没想到她能担心成这样，弯下腰哄她，“少锡哥跟你道歉好不好？”
杨枝鼻腔发酸，摇摇脑袋，看着眼前慌张的男人，缓缓绽放灿烂笑容，宛如这盛夏的太阳。
她由衷感慨：“真是太好了！”
林少锡沉沉睨着她，小姑娘心满意足地揉揉眼，把那些难过都揉碎，眼珠子钻石似的闪着光斑。
他倏地撇开眼，又忍不住再看她一下。
忽然就觉得回来是对的，决定留下是对的。
“你想让我留么？”他问杨枝。
“想。”杨枝重重点了点头。
少锡抿着唇，撒气似的呼噜脑袋，毛茸茸的短发钻他手心，有点痒。
杨枝可珍惜了，仰着头看他，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更高兴了些，稚气地抬起后脚跟，顶着他的手。
第10章
三宝是体验过林少锡严肃起来有多可怕的。遥想那时他刚出国，天大地大，痛快逍遥，愣是旷了半个月课，连后花园蚂蚁窝都掏出来玩了一遍，是这哥们冷着脸闯进来，把他摁在墙上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从你对得起父母吗到你对得起自己吗，最后升级成你对得起祖国吗。
然后两个月没跟他说话。
三宝心有余悸，笃定小枝妹妹这回也逃不掉。
但他欣赏小枝妹妹，小枝妹妹做了别人不敢做的，是这个时代的先驱！！！
三宝要为挨骂的小枝妹妹点一块甜甜的蛋糕，结果一回头，林少锡这男人带着杨枝回来了，非但没生气，反而有种被人顺毛捋的痛快。
三宝很迷茫，附耳询问：“你这是看上了？”
不然他无法解释现在这种情况。
三宝亮着一对小眼睛再瞅瞅陈柔，是了，是少锡会喜欢的类型。
林少锡没理他，见杨枝捧着杯冰凉凉的甜饮料喝的津津有味，笑她：“小孩。”
他现在说什么杨枝都特别听话特别乖巧，冲人嘻嘻一笑。
林少锡周道地往陈柔杯子里添了点咖啡，跟杨枝说：“你以后多来试试就习惯了。”
杨枝嗯了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身边的小柔姐，很有种家里乖崽要嫁人的满足感，最后眼神和三宝在空中一碰，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见赞许——
三宝：妹妹，你这是立功了啊！
杨枝：嗨，应该的，谁叫他是我哥呢！
喝完咖啡，林少锡邀请陈柔：“一块吃个饭吧。”
杨枝是震惊的，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在桌子下狂抓陈柔。
三宝内心飘过许多炸裂弹幕——
【老严！我要给老严打电话！】
【林少锡，你小子也有孔雀开屏的今天！】
【是不是该准备婚礼了？我得是伴郎吧？】
【哦草，真他妈想哭！】
【我不能哭，我是男纸汉！】
林少锡把这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指了指杨枝，不紧不慢地跟陈柔说：“之前就想让她带上朋友一块吃个饭，我刚回国不久，对她的工作生活都不太了解，一会儿你跟我好好说说，肯定瞒着我不少事。”
这说法大方又自然，叫陈柔也跟着笑，觉得今天见的这个人，方方面面真是没什么可挑的。
林少锡问三宝：“一起？”
三宝其实想跟，但他没胆子放女朋友鸽子，只能含泪把三人送到门口。
两个陌生男女头一回吃饭，最好的话题就是中间人，杨枝牺牲颇大，被小柔姐抖落了她刚进医院那点糗事，又被少锡哥嘲笑了两句。
总之，双方都很尽兴，本次会面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下圆满结束。
走的时候林少锡扯着杨枝的包对陈柔说：“我送她回医院，你路上小心，到了跟她说一声。”
彻底忽视了杨枝的挤眉弄眼。
等陈柔走了，杨枝恨铁不成钢：“你该送小柔姐回家的！这儿离医院近，我自己回去就行。”
一拍脑袋：“遭了，你俩没加微信！”
哀怨地看着林少锡：“少锡哥，你会不会追女孩啊？”
林少锡端着他那张正义的脸：“赶紧走。”
杨枝心疼她的包，边走边说：“你轻点拽，它要坏了。”
“坏不了。”
“这包我从高中用到现在，经不起折腾。”
林少锡垂眼看了下，很普通的帆布包，干干净净没一点花样，几次见她都背着。
他默默松开手，和她并排着往医院走，路上没怎么说话，杨枝现在静下来，想的是白天林少锡对她说的那些，好似劫后余生的余韵，悠远绵长。
老严的电话打破了这份宁静，一接起来就是笑声：“三宝说我错过一场大戏。”
“我想把他嘴缝了。”少锡说。
杨枝不打扰他说话，指了指门口便利店，说要买吊水。林少锡微微一点头，站在外头等她。
老严认得今天的女主角：“陈柔在我们医院特别有名，想给她介绍的人排到街口，你妹是用心了，哎对，你哪来的妹妹？”
“一直就有。”
“怎么没听你说？”
林少锡想了想：“现在也不晚。”
他一直注意着店里，见杨枝选好东西准备结账，赶紧切了老严的电话要过去给她付钱，还没走到就看见有人扯了杨枝一下。
杨枝一回头，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杨枝。”王明一身酒气，“还真是你。”
杨枝拍开他的手，看着眼前这个喝红了脸的男人，说出那句久别重逢的经典台词：“好久不见。”
林少锡一听这个，站住了，没过去。
“是挺久的。”王明晃了晃，勉强扶住货架，目光在她脸上搜寻，蓦地说，“我要结婚了。”
“恭喜。”杨枝淡淡道。
“你呢？”
“我挺好。”
王明：“还是小主治？”
杨枝：“先走，还有事。”
王明挡在她身前。杨枝用水瓶推了一下，没推开。
王明：“你在我之后还谈过吗？”
杨枝微微皱眉：“你喝多了。”
“一个？两个？带他见你妈了吗？你妈这次要多少？二十万？一百万？”王明嗓门突然拔高：“你们家他妈的就这么缺钱？我告诉你杨枝，老子现在有钱了，让你那个妈后悔去吧！”
很多人都在看这里，看着杨枝指指点点，杨枝很熟悉这种情况，挺直了背脊，将那些厌恶都压下，想要以体面的姿态离开。
这时，有人站在了她的身边，
有一只手默默搂住了她的肩膀。
比王明高，手上的表比王明贵，低头亲昵地问她：“遇到无赖了？”
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高低立现，那些指指点点多数落在了王明身上。
杨枝徒然轻松，嗯了声，说少锡哥，我们走。
林少锡将她往怀里一带，冷冰冰对王明说：“让开。”
王明被林少锡的低气压一震，没顾得上说什么，就被对方撞开肩膀，他头晕目眩站稳时，人已经出去了。
很多记忆从心底翻涌出来，是初遇时杨枝的笑容，是相恋时杨枝的依赖，是分手时他的不甘和愤恨。即使今日事业有成，处处受人尊敬，但在杨美秀那儿受到的奚落如一把无形的刀，时不时就往心口扎。
王明跌跌撞撞追出去：“等等，你们等等！”
林少锡没回头，牵住杨枝的手，快步往前走。突然，王明拽住了杨枝的包，狠狠一扯，背带断了，掉在地上。
“我让你站住！”王明大吼。
“放开。”林少锡轻轻吐出两个字。
王明赤红着眼推了他一下：“有你什么事！滚！”
下一瞬林少锡的腿就抬起来了，快到杨枝来不及阻拦，一脚揣在王明小臂上，王明疼得不得不放开，林少锡把杨枝拉到身后，在王明扑上来的时候挥拳重重给了他一下，这一下，把人打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做到，林少锡双手反绞紧紧握住杨枝两只手腕，用后背笼罩着她，谨慎冰冷地看着烂醉的王明。
杨枝很近很近地看着护着她的这个人，天热，他的后颈有汗，一直滚进衣领里，他今天穿黑色衬衫，人隐在黑夜中，唯有她能看见他后背的衣服沾在身上，湿了一片，宽宽的肩膀显出生气的情绪。
不对啊……
杨枝的眼睫扑簌簌地，因为激动而颤抖——
少锡哥，少锡哥哪是什么正义人士，他不演反派可惜了，亦正亦邪，就那个无间道！
“小枝你别走！”王明捂着胃吐了几口酸水，痛哭流涕。
“还没把你打怕是吧？”林少锡往前走了一步，连带着杨枝跟着往前窜了窜，差点撞上他。
“兄弟……”王明忙一抬手示弱，“我跟她说两句。”
叫林少锡看来，有什么可说的啊，但杨枝出声：“你喝醉了。”
王明疼得嗤嗤笑出声：“全醒了。”
杨枝：“那你说吧，我听着。”
王明问她：“这人真是你男朋友？”
杨枝挺老实：“不是。”
林少锡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有个拆台的。
王明接下来一句：“小枝，我们和好吧。”
杨枝有点傻眼，林少锡直接无语。
王明嗷一下就哭了，心里那叫一个难受，此时此刻才知道，交的那些女朋友都是什么啊，都是骗自己的，他还是喜欢杨枝，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喜欢和她说话，喜欢她的一颦一笑。
为什么每次喝了酒心里都空空的？因为除了杨枝，没人能填满。
为什么来这？因为每次喝多了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王明怒吼着：“我现在什么都有，你妈要什么我都能给，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杨枝有点被惹毛了：“你不是要结婚了吗？说什么胡话。”
王明：“取消，我立马取消！”
原本一直站在林少锡身后的杨枝忽然挣了挣手腕，他没回头，手劲大，一下把人攥紧，杨枝咚一下撞到他背上，脸贴着湿了的衣服，感觉到他的体温，闻到他的味道。
是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杨枝默默领悟到林少锡这个背影给出的语言——
给我老实点。
但她还是挣了挣手腕，小声说：“少锡哥，我也有几句话要说。”
“说什么？”
“……这次断清楚也好。”
那么少锡放了她，没让走太远，在自己能保护的范围内。
“王明，我本来没想为难你，大家好聚好散，但你好像对我、对你自己有点误会。”杨枝看着地上烂泥似的人，眼神清冷，“我们分手并不是因为我妈，最起码她当时对你还算客气。”
“客气？”王明觉得荒唐。
杨枝说：“是，她提了你给不了的东西，但婚嫁彩礼，都有的商量，是你先懦弱的放弃了，这一点，你没忘吧？”
王明不应声。
这也是他过不去的一点，总是会想，如果当时再坚持坚持，如果更努力，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