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于问：“那你是不是从小就喜欢他？”
杨枝非常认真地纠正：“没有哦，我以前都不敢跟他说话。”
“为什么？”黄甜大呼不可思议。
林少锡在晚风和乐声里想到了杨枝说的——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或许不是爱情，也或许，是比爱更深刻的情感。
“杨小枝。”少锡朝她招手，回去了。
杨枝滴酒未沾，今天的任务是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母子俩安全送回家。
她拎起裙摆，朝他小跑过去，少锡低头吻了吻她眼尾。
他少在人前做这样的动作，于是杨枝认定，这人是喝多了。
她也不在意旁人，捂了捂他的胃，朝两个姐姐道再见，就这么被带走了。
风吹来两人的交谈：
少锡哥，“你难受吗？”
“恩。”
“头疼吗？”
“有点。”
“回家我给你泡蜂蜜水。”
“好。”
帐篷里，黄甜很无语：“你记得少锡有喝醉过的时候吗？”
叶于：“老男人，知道怎么招人心疼。”
第37章
蒋欢最近有点忙。
往单位递了辞职信、准备各种申请资料和证件、买新衣服、和要好的小姐妹聚会。
她要去留学了, 就像朋友们说的，大家不在一个地方，见一次少一次。
说实话, 蒋欢没想到自己出国的事会这么顺利。
她跟杨美秀提的时候自己也不是很认真, 只因为邻居的一句话——
“你这辈子是比不过你姐了, 人家捧着金饭碗还嫁得好, 哎小欢，你什么学历？”
但杨美秀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
正因为这样, 蒋欢定了心, 暗暗发誓要在国外闯出一片天。
杨美秀见她有志气，也很高兴，私下里与她约法三章，送她出去这笔钱该是她姐的, 以后一点一点，都要还给杨枝。
蒋欢以为杨美秀说的是她给杨枝攒的嫁妆。
蒋欢瞧不上, 撒娇抱着杨美秀：“妈妈, 等我有本事了，赚好多钱给你花！”
杨美秀笑着：“你和你姐好好的妈就知足。”
蒋欢问：“她知道我要走么？”
杨美秀捂了下她的嘴, 神情有些紧张：“这事不着急。”
蒋欢哦了声, 有点得意：“她要知道了, 得嫉妒死我！”
杨美秀一脸心事：“总之你先别跟她提。”
这话蒋欢没放心上, 在电厂招朋引伴，又搓了顿夜宵。
她是蒋工的千金，从小就是同辈里的头头, 虽然长大后混的不行，但蒋福明一直是电厂一把手, 所以蒋欢在同辈里的地位也一直屹立不倒。夜宵的时候，恭维的好听话蒋欢都听腻了。
杨枝最初觉得不对劲是杨美秀喊她回家吃饭，蒋欢主动打招呼。
一只鸡，两只鸡腿，蒋欢给杨美秀一只，给杨枝一只。
杨枝幽幽盯着蒋欢，她人逢喜事精神爽，模棱两可说了句：“吃吧，以后都是你的了。”
林少锡下班来接杨枝，杨枝在楼上跟杨美秀学怎么调馄饨馅，想自己在家包点当早餐，还差点，让他楼下等会儿。
倒是蒋欢先下去了，特特来跟哥哥道别。
“听说了。”少锡笑着，“去了外头，自己注意安全。”
蒋欢点点头：“你放心吧。”
楼道响起杨枝哒哒哒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停止了交谈。
杨枝奇怪：“说什么呢？”
蒋欢扭头走了。
杨枝瞅着少锡。
少锡把她拎上车，反问：“该是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吧？”
杨枝眼神乱飞，有些娇羞，三宝婚礼那晚回家已经很迟了，又，又胡闹了几次，没来得及……
“去趟超市。”少锡说。
“零食还有呢。”
他的车经过球场，不知又是什么队的比赛，人挺多，这次他们没停车，林少锡蓦地低语了什么，前半句被哨声压住，杨枝只听见后半句：“……用完了，咱们补点？”
杨枝听懂了。
她腿上搁着一盒三鲜肉馅馄饨，垂着眼：“不了吧，我妈说得赶紧放冰箱，不然全烂了。”
林少锡笑着：“行，听你的。”
没过多久，杨枝的小舅舅，也就是杨美秀的弟弟过寿，请了一大家子亲戚在酒楼吃饭，杨美秀张口，让邱瑞华也一块去热闹热闹。
邱瑞华说不合适，让林少锡陪着杨枝过去。
杨枝私下里跟他说：“要不你也别去了，我舅喝酒太厉害，一会儿就灌醉你。”
其实是不想他去应酬这些亲戚间的来往。
那些人，杨枝一年也见不了几回，对林少锡来说，更是陌生。
林少锡找老太太要胶水，认认真真封了个红包，牵着杨枝去了。
杨美秀领着闺女女婿，逢人便打招呼，整个人红光满面，瞧着十足的富态。大家也都记得京华那一晚的周道，纷纷与林少锡攀谈，夸他有心。
杨枝默默站在那，有了种很不同的感觉，以前这样的场合，能躲就躲，躲不了，多半会被小舅妈和大姨拉着手哀叹：“可怜的孩子。你得记得你妈对你的好。”
但现在，大家全都夸她命好。
因为她的丈夫是林少锡。
杨枝默默体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快乐，狗腿地给这位林先生剥了一只虾。
饭吃一半，林少锡出去接电话，微醺的小舅站起来：“这一杯，我们敬欢欢。”
杨枝看见对面的杨美秀朝小舅使眼色，让他把酒杯放下。
蒋欢却喝了这杯酒，感谢大家今天到场。
场面其乐融融，唯有杨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蒋欢朝她俏皮地笑了一下：“姐，你不会真以为今天光是给舅舅庆祝生日吧？实话告诉你，咱们家是双喜临门。”
“小欢！”杨美秀严厉地制止。
蒋欢耸耸肩：“反正我都要走了。”
杨枝：“什么意思？”
杨美秀过来扯了扯杨枝：“好了好了，妈妈回去再跟你说。”
杨枝抽回手，执意要问：“究竟怎么回事？你去哪？”
蒋欢还是那样笑，她知道怎么样能惹杨枝不痛快，非要扎着她：“去哪？去美国！我要去留学！实话告诉你，今天这顿是践行宴！”
“你？”
“没错，我！”
杨枝有很多反对的理由，除开费用，她先想到的是蒋欢能否适应：“你语言都过不了！”
“我有在学了！”蒋欢红了脸。
“眼比天高。”杨枝是知道蒋欢的，一叫她学习跟要她命似的。
蒋欢：“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杨枝：“我怎么！”
蒋欢刚张口，林少锡进来了，大家都朝他看去，无声领会蒋欢要说的是什么。
林少锡并不知道发生什么，站到杨枝身边。
杨美秀息事宁人：“小枝你也不能这样说你妹妹，她以前那是没开窍，现在不一样了，有上进心了。”
杨枝当笑话听，很给面子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蒋欢给惹毛了，不顾长辈都在场，把心里的不甘全抖出来：“你就是不想我好！就是瞧不起我！从小就你一个人上补习班，我要是能出去补习我说不定也能考医学院！”
杨枝：“你有没有良心？是妈怕你考不上高中让我随人家听两节课回来给你补习！你自己不愿意补，考试吊车尾，怨的着我？”
“够了！”杨美秀拍了桌子。
今天这顿饭，彻底砸了。
蒋欢哼了声：“反正妈都答应了，你就是小气。”
杨枝懒得管了：“你爱去就去，不关我的事。”
说完，将最近的点点滴滴串在一起，突然有了种预感。
杨枝看向杨美秀，杨美秀躲着她的目光。
她又看向林少锡。
挺上档次的包房里，杨枝的声音落在地上：“他们跟你要钱了？”
林少锡想牵她，示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
“回答我！”
他点了个头。
杨枝的眼白上瞬间炸出蜘蛛网似的红血丝。
场面难看得不像话，小舅妈插科打诨：“哎呀什么你的他的，都一样嘛！”
“不一样！”杨枝吼道。
小舅沉下脸：“你怎么跟长辈说话！”
杨枝指着林少锡：“今天正好，我在这里说一次，他的是他自己的，不是我的！谁都不能越过我找他要东西。”
她看着杨美秀和蒋欢：“包括你们。”
蒋欢不可置信地问杨美秀：“妈？你找少锡哥要钱？”
杨美秀挺直了腰杆，看着杨枝：“找了，怎么，我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好？我不需要！！！”
杨枝小舅：“你现在脾气也太大了！有人撑腰了是不是？人家小林还没说什么呢！蒋欢是你亲妹妹，你就手指缝里漏一点的事，何必闹这么难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现在有钱，海边那么大套房子……”
“房子？”杨枝一双赤目，这话如一粒火星掉到枯草跺，熊熊燃起烈火，“我今天就告诉你们，房子我没要，我不需要！从前二十多年我没房也一样活，我想要的话我努力攒钱买！”
“你说什么？”杨美秀尖锐地喊到，“杨枝你再说一遍！”
林少锡将杨枝揽到身后：“妈，这件事是……”
“你们林家太欺负人了！”杨美秀砸了个杯子，气得脸发紫，所有的筹谋都毁于一旦，最不可原谅的还有杨枝的欺骗，她作势往外走，“我倒要找邱瑞华问问看，她说过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杨美秀带着娘家人冲回电厂，林少锡被酒楼老板拦下，让他把账结了，偏偏酒水算不清楚，耽误的这些时间，一群人闯进林家，几句话便推搡起来，蒋欢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缩在门口不敢进去。
杨枝张开手臂死死挡在邱瑞华身前，正如这些年，老太太张开手臂给过她的拥抱。
邱瑞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拉着杨枝问：“小枝，房子你没要？”
杨美秀冷笑：“现在还装什么！大家邻居这么多年，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邱瑞华说：“美秀，我是真不知道，你别急，等少锡过来，就让他们俩马上去把手续办了，今天之内，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杨枝：“我不去！”
杨美秀咬着牙，狠狠给了杨枝一巴掌。
啪一声，蒋欢在门外打了个哆嗦。
杨美秀狠狠道：“当初我就看不上，你说什么？你说你喜欢，喜欢值几个钱？你知道林少锡私下给前妻分了多少钱？你以为你大义？其实人家都笑你傻！”
杨美秀看向邱瑞华：“你儿子，我虽说不喜欢他是个离过婚的，但两个孩子结婚我该给的面子给足了，结果呢？他就是个骗子！”
“杨美秀。”邱瑞华拉开杨枝，稳稳站在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杨美秀面前，一贯慈善的老人家，这会儿拿出了当年铁娘子的架势，一字一句，“我们家少锡，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很孝顺，很懂事，很争气，我以他为荣！他虽然离过婚，但不是他的错，我次次忍让你，只是因为我喜欢小枝，想促成孩子们的婚事。”
“离过婚是罪吗？照你这么说，你也离过婚，你为什么离婚？我们楼上楼下住了这么多年，我因为这个看轻你过没有？要是有，天打雷劈，我邱瑞华不怕！”
“你！”
邱瑞华牵起杨枝，继续道：“小枝也是个好孩子，非常好！有时候我都可惜她怎么是你女儿。你是个拎不清的，自己没点数还到处想替人拿主意，你有真的考虑过她的想法吗？你在乎她的想法吗？你关心她？你知道她在医院住的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杨美秀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命令：“杨枝，你过来！”
杨枝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美秀一双手铁钳似的去拉她：“你给我过来！谁是你妈！”
邱瑞华拦着不让，攥住了杨美秀的手腕，杨美秀狠狠一掀，杨枝眼看着邱瑞华倒下去，手腕撑在地上没撑住，整个人歪斜着，额头重重在茶几上一磕——
咚一声，炸在杨枝耳边。
第38章
杨枝的眼泪立马下来了：“妈！！！”
杨美秀晃了晃神, 以为是在叫她。
但杨枝根本没看她，她养大的姑娘，护着另外一个人, 撒野般嘶吼着：“你们别碰她！！！”
杨美秀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邱瑞华, 自己也摇摇欲坠, 被蒋欢撑住。
林少锡抱着邱瑞华下楼时, 整个家属区的人都在看热闹，有人问：“少锡，要帮忙吗？”
他谁都没理。
杨枝胡乱抹着泪, 顶着那么多视线钻进车里, 蹲在后排过道里，掐着老太太的脉搏。茶几上垫着透明玻璃，邱瑞华被撞到的地方同时被割了道很深的血口子，看着吓人。
林少锡开车是很稳的, 但这一次，他想追黄灯, 终究是勉强, 在线前一脚急躁的刹车，让车里所有人都往前蹿了窜。
杨枝哭着说：“你小心点……你这样妈不舒服。”
林少锡没回头。
等车再次驶出去, 杨枝偷偷回头, 看见林少锡攥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白到发青。
他的侧颈暴起一根青筋, 每当遇上红灯, 就会狠狠咬住后槽牙。
先去了离得最近的医院，打开急救通道，邱瑞华被推进去, 杨枝扑通一下栽在地上。
她手上沾着血，那血叫人害怕, 她是个医生，却像个没见过血的孩子，吓得直哭。
哭也没有声，你只能看见她满脸的泪和害怕的眼睛。
林少锡没见她这样过，一颗心跟被车轮碾了一样。
“先起来。”他拉着杨枝，也沾了她手上的血。
他低下头，看她脸上红肿的痕迹，杨枝躲着他。直到邱瑞华被推出来前，杨枝都无法说任何一个字。
少锡安慰她：“会没事的。”
不算太久，医生出来说病人醒了，没大碍，就是手要打个石膏。
这是林少锡完全陌生的领域，杨枝在此刻庆幸自己是个医生。
她打起精神，详细看过所有检查报告，麻烦急诊医生再补几个检查。
医生说：“其实相应的检查已经够了，就见过不做检查的，没见过非要加检查的。不过家属既然要求，也不是坏事，但是有些检查得排队，你们先去缴费，回头看看什么时候能做上。”
等医生走了，杨枝哑着声问：“我想给严主任打个电话，你看行吗？”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林少锡让她不要担心这些，都听她安排。
杨枝让他先进去陪老太太，自己给老严打了个电话，老严一听是邱瑞华摔倒了，别的顾不上问，捧着手机看杨枝给他发的X光片，他对杨枝说：“既然人没事，要不剩下的检查来咱们这儿做吧，我这刚好空出一床。”
杨枝在这件事上拿了主意，她知道的，她越稳，少锡就越能放心。
她说马上转，老严另外给这边相熟的医生打了个电话，简单几句，办好手续，人情也过得去，就把老太太挪自己地盘了。
正是太阳最烈的四点钟，杨枝却打了个寒颤。
石膏是老严亲自来的，一般这种操作都是交给学生练手，难得严老师亲自上，那么大家就都想来学习学习。
老严笑着跟邱瑞华打趣：“您看行么？”
邱瑞华有点轻微脑震荡，一动就晕，朝老严眨了眨眼。
老严再请示一旁门神似的少锡，少锡也点点头。
于是老严一招手，一群青涩的年轻医生呼啦涌入病房。
杨枝站在最外头，幸好个高，全能看明白。
看老严是怎么给老太太固定的，看老太太有些疼，下意识动了动，一动脑袋也跟着疼，原本挺精神的人，一下子就憔悴得让人不忍看。
打好石膏，老严在门口宽慰小两口：“没事，真没事，我的话你们还不放心？老人家骨头脆，一个寸劲没撑好是常有的情况，你家老太太骨密度不错，稍微裂了点，回头长长就好了，不影响日常生活。”
少锡道了声谢。
老严不乐意听：“见外了啊！”
他其实不太猜得出来究竟出了什么事，这要是换成别人还能说是婆媳打架把老太太打医院了，但这事在林家绝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