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意识中,宋知落藏在书包里的小糖盒,出现在其中一块破碎的镜片上,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之后是宋知落的十七岁生日......
天台上,少女闭着眼,很轻地许下生日愿望:“我想要一颗属于我的星星。”
那年,他们第一次翘课,去看周天王的最后一次演唱会。
票很难抢,学校校园网速度很卡,拼手速根本买不到连座,沈清弦最后用一张VIP座位换到了两张山顶票。
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站在一起,手中挥着荧光棒,歌星站在聚光灯下,手持麦克风,身上闪亮的演出服,看起来明熠耀眼。
少年偏头看她。
十七岁的少女远远望着歌星,舞台投射的光芒时而照进她眼底。
那是沈清弦第一次看到,她向来无波无澜的面庞。
那一瞬间。
如同看到星光一样的眼眸。
......
舞台上的明星弹着钢琴,唱着那一年最火的流行歌:
“星星的亮光比不上你的侧影,我喜欢你,绝不是徒有虚名......”
——“我喜欢你,”
——“绝不是徒有虚名。”
这一幕在梦中消逝,然而记忆中,那双眼睛更习惯掩藏心事。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七中高三的考生要回学校拿学籍档案和毕业证,发挥不错的同学早早来到了办公室,和各科老师合影道别,说着未来的规划,顺便领取大学招生信息的书籍。
那一年,宋晚高考发挥失常,低出重本线八分。
等人散去后,她才一个人去找了老师。
从高二开始,宋知落的成绩一直是班里最稳定的一个,也是年级前十内,数次模拟考试中,每一次都在六百分以上的女生。
沈清弦进去办公室的时候,她低着头站在班主任姜黎旁边,很小声地说,她想要复读。
姜黎是七班的语文老师,这次成绩单发到了学校,姜黎对宋知落的成绩也很意外,问她有没有和家里人商量。
宋知落咬住唇,没说话。
“复读这事不能马虎,有的学生复读一年,成绩会有质的提高,也有的心理压力加剧,反而考的不如上一次,老师的建议是,还是要和你父母提前沟通好。”
姜黎又问:“你爸爸妈妈今天有陪你过来吗?我可以跟他们单独聊聊。”
宋知落再次沉默。
注意到沈清弦这时也进来办公室,姜黎把桌面上一份电子成绩单关闭。
从高二起两人一直是同桌,姜黎作为班主任,多少也听过一些传闻。姜黎研究生毕业后就进了七中,比高三这届孩子大不了几岁,自从沈清弦和宋晚成为同桌后,原本无心上课的少年到现在高考成绩的飞速变化,包括宋晚以前不喜欢和人交流,到这学期会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些一点一滴的改变,姜黎都看在眼里。
如果两个人能朝积极的目标努力,相互变得更好,她并不反对这些懵懂的少年情感。
看着宋晚的状态,姜黎招了招手,指派他俩一个任务,让沈清弦和宋晚帮忙去一楼打印一份八班的成绩单。
七、八班的语文都是姜黎在教,八班班主任到高三下学期请了病假,她也算是半个班主任。
从办公室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往楼梯方向走,走廊的宣传栏贴着成绩优异者的表彰通报,一张张蓝底证件照下,红色大写的姓名清晰醒目。
栏杆外是盛夏被阳光勾出金边的香樟树,蝉鸣机械地重复争鸣。
七中的毕业典礼在高考后的三天,高三毕业生可以脱下校服,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来学校大礼堂参加毕业舞会,互相暗恋的男生女生也会在这一天,和喜欢的人告白。
毕业舞会当天宋晚没出现,那之后,她就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不知道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想起,似乎一切道别都是有预兆的。
“宋晚晚。”
沈清弦在快下楼时,忽然喊住她。
小姑娘脚尖在台阶上收回,转过身,看着他。
少年笨拙地想去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怎样安慰,怕说错会让她更不开心。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只是一次考试,不代表什么大事。”
“北市离这儿这么远,万一没那么好呢。”
见她视线垂下来,沈清弦有点慌。
等了一会儿,他走到她身边:“但你要是决定了,去做就行,大不了,我等你一年,明年你一定能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又是一阵静默。
宋知落:“可如果,还是考不好呢。”
少年愣了愣,随后便被嘴角温哄的笑意所替代,他抬手按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还考不好也没事儿,不用给自己多大压力。”
“以你现在的分,咱不复读不也行,溪州也有不错的学校,我可以留下来陪.......”
宋知落:“我不想留在溪州。”
溪州人口基数大,对当地学生的录取分数线放得较宽,但是想考出去,尤其上好的重点学校,难度比本就在一线城市的学生更为巨大。
以当时宋晚的高考成绩,其实上溪州本地的高校,完全绰绰有余。
但那是,沈清弦第一次见到,她很直白地表明一个决心。
她不想留在这个地方。
以往的任何事,宋知落给人的感觉,都是她不会为了任何东西去争抢什么,无论得到或失去,好像都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结果,时间长了,在别人眼里,就像对什么都无所谓。
这种隐藏心事的习惯,成了她的本能,遇到再艰难的事,也不会大哭大闹,和同年纪的小女生不同,宋知落表面柔软,骨子里却带着很锋利的刺。
看似好像没脾气,又无法触探到她的内心。
这是第一次,她明确地说出自己不要什么。
“走吧,要下去打印成绩。”宋知落小声说。
她沿着台阶向下走,接着又补充了句:“没事的,我也没有不开心。”
沈清弦盯着她自言自语的背影,不知这话是对他说,还是她在对自己说。
转弯时,少年目光落在她的手指尖,小姑娘校服袖子遮住手背,露出一截捏在一起的指尖,大拇指小幅度地抠着皮肤。
撒谎或情绪紧张时,她都会做这样的小动作。
潜意识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燥热的盛夏。
梦里一切未变。
只是,这一次,他未放任她走远。
沈清弦说出了那时藏在口中,没能对她说出的话。
——“傻瓜,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逞强。”
不知过了多久。
沈清弦,再次翻过身时,床边正站着一个人。
宋知落光着脚,身上穿着从浴室出来的睡衣,头发铺在脸颊两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从方才的回忆中抽神,沈清弦抬起头,却又觉得此刻的场景更像是一场梦。
“怎么不去睡......”
还没说完。
床边的身影动了动。
宋知落掀开被子一角,理所应当地钻了进来。
下一刻,沈清弦感觉身体忽地被一团温热抱住。
第41章 [VIP] 嗑CP第四十一天
床角有点冷, 宋知落睡觉习惯抱着枕头,她闭着眼睛,往中间拱了几下,没多久, 就伸手摸到了一块热乎乎的“枕头”。
沈清弦没动, 感受到她指尖揽在他腰际,慢慢收紧。
小姑娘睡着后很安静, 从上方的角度, 只能看到她散落在枕边的软发,头顶被拱得微微凌乱, 露出一轮白皙的耳廓, 睫毛密密沉沉,醒着还不是很明显, 现在闭上了眼,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倦, 仿佛很久没休息好。
被窝多了个人,温度上升得很快。
她的鼻尖在怀里蹭了蹭, 似是在调整睡姿,又似冷惯了,下意识找主人寻求安慰的幼猫。
看起来瘦小至极, 抱人的时候也习惯性缩成一团,被她触及的位置一寸寸灼烧起来。
醉酒的人无意识做出极为大胆的动作, 却不自知。
可能是醉了不舒服,被窝中空气有些闷,宋知落梦呓了几声, 微皱起眉,将脑袋钻了出来。
她脸上的红晕和唇色极为艳丽, 近到可以看到脸蛋上细小的绒毛,鼻尖随着抬头向上仰,手贴在他腰间,唇口微微张开,呼着气。
这样的姿态就像在索要呼吸。
男人的气息有些快,任凭她呼吸在寸余之间侵占。
距离拉扯到极限。
却在快要碰到什么时停了下来。
好像心血来潮要奖励给孩童的糖果,却在最后一秒,收了回去。
而后,她仿佛找到了一个抱着他舒适的姿势,心安理得的将脸埋进去,身上酒气残存,裹着极淡的洗发水味道,在夜色下重叠。
沈清弦望向寸厘间的那张脸,七年的思念像是再无法受控的野兽,将他残存的理智绞碎。
人的欲念远没有装出来那么纤尘不染。
它暗藏着贪婪、罪恶与私欲。
渴望克制,却又像燎原的火,会瞬间将意识吞噬。
数秒后,他的呼吸从她纯白的面颊停住。
睫羽掀开,眼底阴暗的占有欲,在夜色下危险万分,随后,又陷入虚无的黑暗。男人指尖用力,克制住那股疯狂的念头,渐渐收紧在手掌之下。
她是醉酒,可他却是清醒的。
被单皱了几分。
由她肆无忌惮撩拨起来的念望,化作一场无声的折磨。
沈清弦语气沙哑:“宋知落,你对几个人耍过酒疯。”
第二天清晨,宋知落睁开眼,面前是一张凌乱的床单。
被子一半掉在地上,另外半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牢牢缠住她的腰。
宋知落艰难地蠕动几下,在摸到了身边一个鼓起的人形后,她清醒了一半,撑着上半身,缓慢将头往上抬。
入目是男人沉睡的一张脸。
沈清弦合着眼,好像才睡着不久,床的大半正被她以一种极为野蛮的姿势霸占着,沈清弦身上的被子和她的缠在一起,腰际还挂着一条她搭过来的腿......
宋知落第一反应是昨晚他们发生了什么?
记忆闪过零碎画面,她和赵欢欢在会所分开,接着上了一辆车。
车子好像有些颠,开得很快......
身体很难受。
现在没有酒后的眩晕感,太阳穴也不痛了,但同时她又意识到更可怕的一件事。
她断片了。
床上跟两人半夜打了一架似的,乱得彻底。
这一幕,让宋知落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个荒诞的梦,梦里的景象与此情此景联系在一起,竟有种一梦成箴的错觉。
上次喝醉时,经纪人和助理吐槽的话,同时在耳边砸来:
“知落姐,喝完酒太野了。不认人就算了,我怕她夜里吐,在她家客厅睡的,结果半夜被她追到沙发上当枕头骑。”
“这算什么,我被当手机挂件挂了整晚还不让我翻身,第二天去问她,她居然说不记得了。”
“以后应酬还是我自己上吧,震惊!有些外表不食烟火的女明星喝完酒竟是这个亚子。”
......
结合别人的经历,整件事除了她半夜跑进沈清弦的房间撒酒疯,暂时没第二种可能。
眼前,一米九二个头的男人硬生生被挤到了床角,看上去竟然有点儿可怜。
宋知落轻吸一口气,胳膊支在他旁边,被芯都转移去了别处,只有薄薄的被单,裹得很紧,她捏住一角,还要时刻提防力度太大,会带到同在被子里的人。
还没扯几下,男人眉心轻轻皱起,眼皮动了动。
宋知落心跳如鼓,竭尽全力屏住呼吸,只期待这点小动作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一秒、两秒,三秒后——
她对上了那双惺忪暗沉的眼。
清早的晨光下,男人肤色极白,眼神被困意侵占,却仍带着锋芒。
四目对视。
世界忽然静止了。
只是,那双眼睛除了倦意,没出现丝毫意外,仿佛习惯了她的暴行,有些任命地被她摆弄着,甚至没带任何反抗的意思,只当她还在闹醉。
而后,男人睫毛重新覆盖住眼,暂时又没了动静。
宋知落神情稍稍一松,她半跪在他身侧,边小心翼翼地与被子作斗争,下一刻,沈清弦的手臂忽地抬起,压住她匍匐在上方的腰,连带刚刚解开的被角,将她重新带入了怀里。
两人姿势一瞬间颠倒。
沈清弦身上很烫,沉烈的呼吸从上方压下,透出一声很沉的倦喃。
他的动作有些欲,霸道而亲昵,嗓音混着一丝沙:“......别动,折腾一晚上还没够?”
宋知落的注意力被他不经意的举动所占据,男人气息如碎雨,砸落在皮肤细幼的颈窝,一瞬间,体温明显升了起来。
随着两人靠近,宋知落对上咫尺间那张脸。
画面渐渐变得清晰。
沈清弦半边脸被碎发遮挡,背对着窗,狼尾发睡得柔顺不少,他的眉位很低,浓密且极具压迫性,眼型冷峻又薄情,此刻闭着眼,那层锋利感被削弱,薄光在他下颌处打上一层淡淡的阴影,薄唇微抿,睫毛纤细而浓恹。
与梦里的画面不同,男人怀抱温热强势,带了几分占有欲,仿佛只是制止住她不安分的小动作,又像是怕松开后,她就会偷偷跑掉。
晨光熹微,头顶的水晶灯穗拢着晨昏相交的朦胧倒影,如同一幅长久而静止的画页。
距离很近,宋知落甚至能听到男人的心跳,蓬勃而有力的跃动。
又过了一会儿。
这份平静没能持续太久,就被床头柜一阵铃声打破——
慷慨激昂的起床铃,伴随着字正腔圆的播音腔,简直可以称得上醍醐灌顶,震得刚刚还在脑中演练怎么溜出去的宋知落想刨个坑原地去世。
“轻轻地你已经睁开眼,”
“想要继续装睡的你,还没有勇气开始这一天!”
“醒醒吧!别睡了!既然醒来就别装作闭着眼!”
“说你呢别睡了!来感受青春赐予的力量吧!!”
“对抗起床不容易!生活给你爆发力!!”
宋知落:“......”
已死,勿念。
沈清弦睁开眼时,就看到一团背影正在拼命戳那个闹钟,他转了下脖子,撑着小臂往周围瞅了一圈,枕头早不知道哪去了,床上折痕明显,身边有块小小的凹陷,是刚刚某人躺过的位置。
沈清弦抓着一团被子,坐起来。
还没说什么,宋知落直接捞起手机喂了一声,边低头找拖鞋,边装作接电话,头上还翘着两撮飞起来的呆毛。
她显然忘了昨晚怎么过来的,找不到自己的鞋子,也没敢继续停留,就这么光着脚,啪哒啪哒跑了出去。
进到自己的房间后,宋知落火速关上门。
脸上的烫意顺着脖颈向下,几分钟前被他碰触的位置,此刻加倍烧了起来。
房间里也没看到拖鞋的踪影,宋知落暂时没精力管这些,她趴在床上,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平复了好一会儿。
然后给江玫拨了个电话。
江玫接得很快,问她有什么事。
“我们几点出发?”
江玫:“十点的飞机,去录练习生啊,你忘了?”
房间的床上,鼓起了一个小山包,从外边看只露出几根雪白的脚趾,像只缩进壳子的蜗牛。宋知落一动不动地:“哦,那我现在下去等你。”
“不急,我开过去还得半天呢,你慢慢来。”江玫说:“你怎么起那么早,今天大年初一,我还以为你要赖会儿床。”
说起赖床,她瞬间又想起了刚刚社死的起床铃。
这时,门口传来几声动响。
宋知落拉住被子边,将脑袋露出来。
电话里,江玫打了个哈欠:“行了,不出意外你四十分钟后就能看到我。”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
江玫见她没回复,喂了声,“没其他事,我先挂了?”
与此同时,宋知落拉开了门,对那头啊了一声:“你说现在就下楼啊?你快到了是吧。”
江玫:“???”
小姑娘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脚光着,踩在地板上,大概是有点儿冷,脚丫柔软白皙,此刻微弓着,趾尖蜷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