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繁星。”赵欢欢晕乎乎地唱起来:“我发现你一看到星星就走不动道。”
说着,赵欢欢强行拽住宋知落的胳膊,将人往外薅:“你明天不是录制节目嘛,我找个代驾,送你回去。”
宋知落的步子迟缓,动作比平常慢了几拍,恋恋不舍地又回头看了眼。
走到大厅时,一个男声忽然叫住她。
“小宋老师?”
赵欢欢先回过头,看见一个正太模样的男生恰好从包厢出来,赵欢欢警惕地将人护在身后,脸蛋红红地问:“你谁?”
他出来的包厢内传出喝酒说笑的声音,应该是来这参加聚会的。这片是帝都有名的聚会轰趴地,碰见熟人也正常。
来人看着她,眨巴着一对大圆眼:“我是李盛。”
赵欢欢打量一番,皱眉:“李盛是谁?”
李盛迟疑地看向宋知落,见她眼神空空地,目光落在地上。
他挠挠头:“我是清弦哥的助理,小宋老师认识我的。”
赵欢欢有宋知落经纪人的电话,求证了对方身份,她才放松警惕,赵欢欢还要等代驾过来开车,既然李盛是沈清弦的助理,就让人把宋知落先送了回去。
酒是梅子酿的,后劲儿很烈,俩姑娘没看度数,全当普通果酒喝光了。
直到车开出半小时,宋知落才发觉身上一层层烧上来,整个人晕乎乎的,胃部随着车子发动,有股翻涌的不适感,晕晕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喊她,才难受地睁开眼。
李盛这才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迟来的潮红布满宋知落的脸颊,李盛将车停到小区楼下,关心道:“小宋老师?你怎么样了?”
宋知落闻声,缓慢地抬起了头,只是动作和语气都比平常迟钝,像是换了个人。
她呆呆的看着李盛的脸,就这么看了好一会。
“这是哪儿啊。”
“......”
李盛原本今晚是来参加发小的聚会,他常出入饭局,知道这是酒的后劲上来了,耐心地跟她解释了好半天,就差把身份证号报出来了,宋知落全程听完,没一点反应,好似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但就是不跟他下车。
李盛简直都快哭了,期期艾艾地打给沈清弦求救。
沈清弦的节目在零点后,原本安排住在附近的酒店,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那会儿,晚会即将开始,这种全国人民准时收看的直播,全体人员都不可能让出一点错,手机也都要求提前收了起来。
沈清弦的位置就在观众区,没轮到表演的演员在下面观看节目,沈清弦那一桌坐的都是老一辈艺术家,作为新生代青年男演员的明星代表,沈清弦时不时也会被导播切几个怼脸的镜头。
节目结束后,沈清弦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宋知落没接。
回到同居小屋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屋里空空的,没有人,今天两人都没在家,导演组连摄像头都关了。
接到李盛的电话后,沈清弦下楼就看到了宋知落一动不动地缩在后车座里,车门敞开着,她眼睛看着外面,表情有些茫然,像个半路被人挟持、找不到家的小朋友。
李盛见到沈清弦下来,立马跟看到救星似的,又把情况说了一遍。
李盛努努嘴,看上去有点委屈:“好像我是人贩子,故意把人骗到这儿一样。”
沈清弦听完,目光又挪回宋知落身上,从他过来开始,小姑娘的眼神就一直黏在他的身上,一眨不眨,看得十分投入。
沈清弦很少见她这副模样,跟小猫看到小鱼仔似的,好笑着问:“喝成这样,来干嘛都不记得了?”
这一次,宋知落像是听懂了人话,缓慢地摇了摇头。
沈清弦又笑:“那这人你认不认识?”
说完,他随意指了指李盛。
李盛立刻露出一脸憨憨的笑意,有点期待地眨眨眼睛。
顿了几秒。
宋知落就收回了目光,一副不认识的状态。
李盛受伤的世界再次达成,心碎欲绝地跑到旁边接了个电话。
沈清弦走近,见她抓着手机,十根手指蜷在袖子里,沈清弦把她的手机塞进口袋,脱了外套给她披上,顺带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认识不?”
这回,宋知落没再直勾勾地盯着他,很快,她头很轻地点了点。
似乎有些意外。
沈清弦愣了一瞬。
“......你...是......”
喝醉后的宋知落,声音糯糯的,音量不大,嘴里咕哝出几个音节。
沈清弦只听到前边的两个字。
后面含含糊糊的,完全听不清。
她仰着头,嘴唇慢慢动了动,沈清弦弯下腰,朝她凑近,温哄道:“我是什么?”
宋知落依然望着他的眼睛。
忽然伸出手,似是想要碰一碰他。
轻轻地重复着......
“你是星星。”
回家后的宋知落, 和在楼下的状态有些不一样。
她像是点了自动跟随,只要沈清弦往哪个方向走,她就自动在后面跟过来。
沈清弦去厨房烧了水,一转头, 就发现自己的小尾巴直直往他身上撞。
“回去坐好。”
说了两遍, 她还是站在原地。
宋知落身上披着他的羽绒外套,上衣在她身上显得有点硕大, 随着走路, 衣领便滑到了肩头。
屋里开着暖气,温度上来的很快, 沈清弦怕她会热, 抬手将那件外套扯了,将人牵去沙发上, 宋知落穿着双小猫图案的毛绒拖鞋, 走路踢踢拉拉的, 等她坐好后,沈清弦固定住她扑腾的小腿, 把她毛绒拖鞋的后跟提好,包住她的脚。
厨房可以看到客厅的动静,沈清弦一边煮醒酒汤, 边注意她的状态。
等醒酒汤熬煮的期间,他倒了杯温开水。沈清弦回来洗过澡的, 这会穿着宽松的两件式休闲服,在她面前蹲下来,哄孩子似的:“先喝点水。”
宋知落胃里难受, 说话一字一顿,连着绵热的吐气, 声音软在气管里。
“不、喝。”
因为喝了酒,小姑娘来了点儿小脾气。
沈清弦一只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不喝水想干嘛。”
“我想......洗澡。”
“......”
刚才在电梯里,她就提过一遍。
后来换鞋子的时候,她又嘟囔了两句,在屋子里跟着沈清弦转悠了半天,似是自己的要求得不到满足,这会儿,她忍受不了了,宋知落抬手要去解上衣的扣子:“我好臭......”
她这毛衫裙里就套了个白色衬衫,顶端系着一条墨绿色蝴蝶结,稍微一扯,丝带便散落开来,轻轻晃了两下,垂于少女的胸前。
沈清弦眉心一跳,将她不安分的手拽了下来。
男人掌心宽大,一只手便能控制住她撒酒疯的行为,声音压得很低:“不臭,等会再洗。”
“先把水喝了,听话。”
宋知落却摇头:“我、不、要、听、话。”
接着重复两次。
沈清弦拿她没办法:“好,不听不听。”
也不知道她之前喝了酒是什么样子,沈清弦的指尖在她下巴戳了戳,逗小宠物似的:“小醉鬼,你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宋知落很认真想了一会儿:“......上......次......”
她仰起脑袋,身子跟着思考晃了几下,眼里有点迷茫,皱着眉一个劲儿摇头:“我忘了。”
看她今天喝完酒不认识路,还乱往人身上黏的状态,沈清弦皱了下眉:“都有谁在,记不记得?”
“唔......”宋知落玩弄着垂在胸口的丝带,喝醉了,倒是问什么答什么:“可多人啦。”
“有谁?”
“秦导、章遇、潇潇还有.......”
宋知落慢慢地报出了五六个人名,前几个和沈清弦在活动上都有些交集,但一面之缘也看不出来人品如何,担心她受到欺负。
沈清弦正要继续问话。
她又一股脑说了一堆,碎碎念了两分钟,有歌手、有演员,有导演,还有几个说相声的。
跨界太广,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说着说着,就把这圈子认识的人都扯了出来。
“还有......顾......澄。”
宋知落脸上红彤彤的。
说完还在那傻乐。
静默了两秒,沈清弦语气不太好:“下次不许喝酒了。”
宋知落还在乐。
“知道没有?”
宋知落歪着脑袋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等她不再乱动,沈清弦才把杯子递过去,宋知落接过的时候手上半点力度都没,沈清弦没松开,看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连同玻璃杯一起朝嘴边送,像小猫似的,刚舔了一小口,又皱起了眉。
“怎么了?”
不清醒的小姑娘,比平时娇气许多:“我不喜欢,喝这个。”
沈清弦顺着她问:“那你喜欢喝什么?”
“我喜欢......”
说到这,宋知落忽然眨眨眼,像小朋友考试好能获得什么奖励一样:“奶茶,喜欢冰激凌,喜欢巧克力,喜欢糖果,喜欢甜甜的东西。”
自顾自说了好半天,发现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沈清弦没说话,一直看着她,见她说了一会儿忽然又不出声了。
沈清弦抬手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还有呢?”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
宋知落轻声,小手拢成两个半圆,搭在嘴边:“可是,那些不能吃,那些是药。”
沈清弦:“什么?”
“很苦很苦的。”宋知落垂着头,默默比划了个小盒子的形状,像小朋友跟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一样:“药装在里面,很苦的......”
沈清弦姿势一顿,还想问点什么,她却在他唇边比了个“嘘”,好像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上次去超市的时候,沈清弦问她要不要买糖带回去,宋知落说她不喜欢吃。
刚刚又说了一堆甜食。
或许她习惯了口是心非,沈清弦凑近她抿着唇的小脸,见她眼神又空空的,他忽然出了声:“宋知落。”
小姑娘睫毛动了动,也看向面前男人的眼睛,慢半拍地:“嗯?”
沈清弦喉结滚了滚,问出二选一的问题:“奶茶和冰激凌,你最喜欢哪个?”
沉默了几秒。
她说:“冰激凌。”
“巧克力牛奶和椰子牛奶?”
“椰子牛奶。”
“牛奶糖和软糖。”
宋知落认真回答:“软糖。”
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男人的眸光暗了些。
“顾澄和沈清弦?”
周围静默下来。
空气缓慢的流动,沈清弦握着杯子的手指稍稍捏紧,他仍维持半蹲在她身边的姿势,深邃英挺的轮廓,眼底情绪浓稠,见她不答,又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
暖风机隔段时间打开风页,传出沉闷的呼呼声,显得室内更为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弦轻扯了下唇,忽然觉得这个游戏有些幼稚。
在准备放弃这个回答时。
沙发上,宋知落抬起手,指尖朝他的方向伸过来,她脸上发热,手部却还透着凉意,视线仍旧迷蒙,然后,在他轻蹙的眉心点了点,好像习惯性回答第二个选项。
又好像下意识说出了真心话:“喜欢。”
“你。”
她喝醉后的状态和平时的很不一样,那个冷漠疏冷的宋知落,似乎暂时被她关了起来,说话也没经过大脑。
回答完后,她就收了手,神情淡淡,毫无变化。
仿佛刚刚说出那三个字的人不是她。
沈清弦忽然有一刻的私心。
希望,她这个醉酒的时间,能够长一点。
喝完醒酒汤,宋知落依旧很嫌弃身上的味道。
眼睛困得睁不开了,还坚持要去洗澡,浴室地面滑,她走路又不稳,沈清弦怕她滑倒,将人牵到浴室门前,替她打开门:“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门关上,拖鞋踩在瓷砖上,传来明显的嗒嗒声,听上去也是摇摇晃晃的。
又过了半天,里边忽地没了动静,沈清弦肩膀靠着墙,敲了下门:“醒着吗?”
没人回应。
等他再去敲时。
吱呀——
门从里开了,留出一段空隙,弥漫着水蒸气和淡黄色的暖光,降落在他伸出去的小臂上。
淅淅沥沥,随着门打开,传来浴室内花洒的声音。
沈清弦额心一跳,伸手将门拽上。
门是半掩的,不仅没反锁,甚至没完全关紧。
他动作僵了几秒,靠回墙上,目光转向对面空白的墙壁,忽地轻嗤一声,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你对我还挺放心。”
沈清弦指尖摸进口袋,拨弄着打火机,他心底有点燥。
后颈接触的墙面一片冰凉,沈清弦头渐渐向后仰,暗色下,喉结勾出棱角锋利的弧线,视线无意识地往黑漆漆的摄像头瞥了眼,停顿须臾,指尖的火光明明灭灭点燃,最后被他用力掐熄,塞回口袋。
在门外等了许久,感觉她应该洗的差不多了,沈清弦走去厨房,从冰箱抽了瓶冰水出来,想着宋知落今晚接二连三的行为。
大部分还算正常,可能是遵从生活习惯的惯性,做的事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只是有些状态,又和平时完全不同。
好像一直被压制的部分情绪,在喝醉后得到逆反,打开了某个开关,释放出另一个人。
灌到一半时,房间里的动静将沈清弦拉回神。
他朝外瞥了眼,宋知落已经洗好出来了,头发湿哒哒的,一个人站在那儿。
沈清弦皱了下眉,啧了声:“怎么不吹头发?”
从厨房出来,又把人带回浴室,沈清弦从洗手台下面的柜子取出吹风机,帮她把头发吹了。
他从前也没给女孩子吹过头,男人头发短,他嫌吹着麻烦,每次就拿毛巾随便擦几下,怕她会着凉,仔仔细细把每根都吹干,又拿梳子小心地梳顺,收拾好后,沈清弦顺手将地上的水也清理了。
确定洗手间没有水渍后,沈清弦转过身,赶人似的:“洗好了,现在乖乖去睡觉。”
宋知落呆呆地看着他,柔顺中又带了点刺毛的样子,等着观察他要做什么。
沈清弦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也睡。”
两人的卧室门对着,中间只隔着一米来宽的走道,沈清弦将客厅和玄关的灯关了,只留了走廊一盏米黄色的小灯。
怕她晚上出来夜起什么的。
沈清弦在她房间门口看了一圈,被子铺得好好的,温度也合适,准备回自己房间时,却发现,刚转头进了自己屋的宋知落,又跟着他走了出来。
“你的房间在那边。”
沈清弦将这无头苍蝇似的迷糊蛋挡在门口,下巴抬了抬。
然后朝她发送指令。
“现在,”
“转身,”
“去睡觉。”
宋知落洗完澡,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发梢打了一点卷,看起来柔软至极。
眼底湿漉漉的,睫毛沾着雾气,眼尾有些发红,身上的沐浴露气味,浓度并不强烈,甚至清清淡淡的,随着她靠近,却像是一只磨人的,试探人心的小爪子,肆无忌惮地扰乱人的心智。
沈清弦眸色彻底暗下来。
这次,他眼神不再柔和,略带警示意味,嗓音很磁:“宋知落,”
“再靠过来。”
“你明天可能会后悔。”
可能是折腾了一晚上,清醒了些,须臾后,她的脑袋垂了下来。
又好像因为不听话,被训了,有些挫败地慢慢挪了回去。
等她关上门,沈清弦才回到自己房间。
口袋里还装着宋知落的手机,掏出来时,屏幕亮了亮,显示时间凌晨三点十五。
沈清弦按了息屏,随手搁在床头柜上。
夜色寂静,先前泛起的睡意也被她刚刚的举动,搅褪得一干二净,在床边独自坐了会儿,沈清弦掀开被子,侧身躺到床上。
冬天的房间开了暖气,被窝还是有些凉,窗帘遮住窗,月光在纱帘上模糊成一片淡色光影。
顶层的高空,距离地面遥远,这个点,偶尔能听到飞车驶过的奔鸣声,除夕夜刚过去没多久,帝都的新年充塞着欢愉后的华凉。
闭上眼时,沈清弦脑海浮现出无数碎裂的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