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虽然我近视但也没必要凑这么近】
裴年看见了这两条，“哦哦”两声又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扯着嗓子问：“那这样呢？”
【看得出来是第一次直播了】
【有没有人管管，裴年也太憨了吧哈哈哈】
【刚来，裴年这丑逼居然还没退出娱乐圈？】
【怎么？没钱了愿意营业了？有本事继续摆烂啊】
【有病？看个直播而已吵什么吵】
【粉丝能不能别洗地了，就这么个废物花瓶你们也能追？】
【现在在这儿演什么演，不是很会耍大牌要剧组给你开小灶吗？】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评论区涌进了一大波黑粉，先前和谐的场面不再，一条接一条全是不堪入目的辱骂。
而像是为了迎合当下的情况，厚重的乌云自远处飘来，给原本就阴沉的天空添了抹浓重的色彩。风也变得更冷冽，耳边充斥的全是树叶的沙沙声。
赵清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左看看右看看，尴尬得不行。
倒是裴年十分淡定，她捋了捋耳侧的碎发，又看了眼疯狂上涨的直播人数，继续推销，“3.5一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刚进来的宝宝们！”
裴年俯身从篮子里抱了满满一怀的沙糖桔，“连城本地产的沙糖桔！个头大汁水多还超级无敌甜，再不下单就要被抢光啦！”
说这一长串话时，她毫无偶像包袱，也根本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哪怕推销得还不够熟练，也努力做到了最好。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和曾经的不同。
黑子们也因此骂得更欢了。
裴年皱了皱眉，终是忍不住侧头咳了几声。
开了这个头，喉间的痒意就再也抑制不住。
裴年单手捂着唇，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镜头外，沙哑克制的咳嗽声裹挟着猎猎风声，清晰地传进网友们耳朵里。
【苦肉计？】
【装这个样子给谁看？当场吐血你爹还能心疼心疼你。】
【年年感冒了吗？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
【呜呜呜宝贝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呃…刚来，所以这是卖沙糖桔的吗？】
赵清看见了这一条，立马接上，“对。”
裴年也因此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她眼前发晕，背上、手上都浸满了冷汗，寒意仿佛渗透进了骨头缝里，但脸颊又热得要烧起来一般。
如果是从前，裴年早就消极应对了。
她是强心脏，是从来不在意黑粉的辱骂，可她又不是受虐狂，愿意时时刻刻看着各种各样骂她的话。
她愿意抵抗身体上的不适撑到现在，完全是被网友们激起了斗志。
恶毒的咒骂。
高高在上的嘲讽。
他们发了疯一样地要击垮她，裴年想，那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她今天就是烧死，也要把这场直播做完！
工作人员都被裴年这波操作震惊了。
他们看着方才还一脸虚弱的裴年突然之间宛如打了鸡血一样，明明是家家户户都有并且再普通不过的沙糖桔，在她嘴里都快被夸出花来了。
从色泽味道，再到形状，就连上面没来得及剪掉的叶子，也能夸得天花乱坠。
直播很快就到了尾声。
大约是意识到快要结束，评论区的人越骂越起劲。
裴年看着刷得飞快的评论，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疼，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说完结束语。
她趁着赵清还在做最后的宣传，吃力地站起身，刚迈出一步，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
昏过去的前一秒，裴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妈的，这辈子再也不直播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裴年身上，没人发现本该关闭的直播间仍然开着。
屏幕上一大片问号刷过，等工作人员想起要关闭直播间时，#裴年晕倒#这一话题已经冲上了热搜前十。
【某人能不能别三天两头买热搜了，没人想看你OK？】
【生病了不会请假？在这儿卖什么惨呢？】
【忍着病痛上班也要骂，请假去医院也要骂，怎么什么理都给你们占了？就你们有嘴会说是吧？】
【呃……纯路人，在她直播间买了三十斤沙糖桔】
【我也我也！还没反应过来就下单了，美色误人啊！】
【……】
裴年醒来时，室内一片漆黑。
鼻尖充斥着满满的消毒水味，但身上的不适感已消退了大半。
裴年摸开墙壁上的灯，看着纯白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她这段时间是和医院杠上了吗？
裴年翻了个身，正要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门边却突然传来一丝响动。
“我知道啦，下次……”小橙顿了顿，随即快步走进来，“诶，年年姐你醒啦！”
裴年：“嗯。”
刚应完，一道带着怒意的吼声就从手机里传出来，“醒了？把手机给她！”
裴年被吓得颤了颤，她抬眼望过去，正好看到小橙冲她做口型——
小笙姐！
裴年迅速拉起被子盖到下巴处，眼皮疲惫的耷拉下来，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小……”
“装？你再给我装？”
“这就是你说的自己能行？录个节目给自己折腾到医院去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敬业呢？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知不知道！”
反正都被拆穿了，裴年索性坐直身子，佯装正经地点了点头，“我保证，下不为例！”
“行。”林笙点了点头，眼睛危险地眯了眯，“那我们来说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什么事……啊？”
林笙冷笑了声，“看不出来啊裴小年，你还挺喜欢英雄救美的？”
“以前不是骂人都骂不利索吗？现在还学会替人出头了？”
裴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小笙姐，你……你都知道啦？”
林笙“哼”了一声，本以为裴年会主动跟她认错，没想到这人下一秒就是一句：
“怎么样？我做得还不错吧！”
林笙人都傻了，偏偏裴年还一脸骄傲，“和我以前简直是质的飞跃诶！小笙姐你再也不用担心我被人欺负不会还嘴了！”
林笙硬生生被气笑了。
“你以为，我是来夸你的？”
裴年看了眼小橙，“难道不是吗？”
小橙疯狂摇头。
林笙：“你知道陈可一下播就发微博内涵你吗！”
裴年：？？
她刚想去拿手机，那边小橙已经快速解锁并点开了微博。
“她说年年姐你耍大牌，看不起网红，觉得自己是明星就高人一等……”
裴年很生气，“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说没说不重要。”林笙淡淡补充，“重要的事，网友们信不信。”
很显然，他们相信了。
【狗改不了吃屎】
【这种玩意儿都有粉丝？】
【不是吧不是吧，一个四五线小透明都敢耍大牌啦？】
【保护我方可可，烂人能不能快点滚出娱乐圈！】
【一直以为你会改的，没想到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脱粉了】
看到前面那几条裴年内心还毫无波澜，直到某位年糕发表了脱粉宣言，且底下还有许多位年糕跟帖回复后，裴年才真的有些慌了。
“怎、怎么办啊小笙姐……”几个呼吸间，裴年眼眶都变得通红，“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只是看不惯……”
此时此刻，这几天被她刻意伪装出来的强势才渐渐褪去，露出些熟悉的无措来。
林笙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也不用担心，说到底陈可也只是个网红，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你。”
林笙道：“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想摆你一道，在替别人出头前，先想想你有没有能力承担后果。”
裴年乖乖点头。
她身上还穿着病号服，长发披散，肩膀瘦削，领口空荡荡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特别惹人怜爱。
林笙看了两眼，准备好的严厉说教也默默咽回了肚子里，“给你定了后天的机票，先好好养病，其他的事先不急。”
“哦还有。”临挂断前，林笙又补了一句：“我给你联系了个表演老师，晚点把联系方式推给你。”
“既然决定了要改变，那演技也得好好提升。”
裴年：“嗯！”
挂断电话是已经将近十点。
裴年主动催促，“时间也不早了，小橙你先回去吧。”
小橙点点头，“我和李好就住在对面的酒店里，年年姐你有事儿就打电话。”
“好。”
门锁落下，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裴年躺在床上静静思考人生，想着想着，肚子忽然咕噜噜叫了一声。
作为一个女明星，裴年是很有维持身材的自觉的，可她今天总共就喝了几口白粥，刚才也认真反省过自己了，所以吃点宵夜也不算过分……吧？
裴年一边迅速下床穿一副一边给自己洗脑。
这个点，也只有便利店还开着了。
好在裴年还没有被饥饿冲昏头脑，买了几串关东煮就克制地走出店门。
路灯昏暗，路边偶有几辆车呼啸而过，裴年慢悠悠地走着，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出道之后，这样的生活已经离她很远了。
她不能正大光明地走在街头，也不能任性地大吃大喝，在得到许多谩骂的同时，也收获了远超常人的喜爱。
这大概就是，有得必有失吧。
裴年在外面多晃了五分钟才回去。
远远望过去，医院内只有大厅还亮着灯，值班护士也不知所踪，走廊内黑漆漆的，恐怖片氛围极浓。
裴年默默加快了脚步，刚踩上一级台阶，身后就传来一道焦急慌乱的脚步声。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那人就已经飞速跑进了医院内。
带过的风冻得裴年打了个寒颤。
“砰——”
前方陡然响起一道巨大的撞击声。
只见方才那人狼狈地摔倒在地，她手里抓着的那杯奶茶一半洒在了地上，一半洒在了和她相撞的另一人身上。
裴年小跑过去，弯腰扶起了女生。
而女生这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似的，先是轻声道了谢，又不住地对男人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太着急了，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看去，神色是掩盖不住的焦急。
“没事。”男人终于开了口。他戴着口罩，嗓音被压得有些闷，“你先走吧。”
女生自然又是一阵感谢。
她走后，偌大的大厅只剩裴年与那个倒霉男人。
地板上淌着一大滩奶茶，而男人的卫衣下摆也湿了一大片，滴滴答答地往下渗着水。
“呃……”裴年将随身携带的纸巾拿出来，一抬头，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桃花眼里。
他眸色淡淡，没有对眼下情况表露出烦躁，冷静垂下眼是，裴年甚至还感觉出了一丝……理所当然？
就好像类似的事在他身上已经发生过许多回了。
裴年清了清嗓子，“拿纸擦擦吧。”
男人伸手接过，“谢谢。”
他手掌宽大，指节也很长，手背青筋鼓起，简单的动作间都蕴着满满的力量感。
而在他不远处，一部手机静静躺在地面上。
裴年捡起来时，只看到屏幕上多了几道裂痕，看起来摔得并不严重。
“喏。”她把手机递过去，“钢化膜裂了，手机肯定还能用，你……”
话还没说完，手机屏幕就在被男人接过去的刹那弹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裴年被这波操作惊得张大了嘴，男人却淡淡垂下眸，蓦地笑了。
只是这笑听着，特别咬牙切齿。
裴年：“要不你用我手机给朋友打个电话？”
清越的嗓音在空旷的大厅荡出一层回音。
男人说：“好。”
等他打电话的空袭，裴年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口小口吃着已经有些凉掉的关东煮。
视线也自然而然落到了男人身上。
他身量很高，肩膀也极宽，纵然又口罩的遮挡，但依然能看出下颌线条明显。
袖子被他随手撸了上去，露出了小臂上层层缠绕的白色绷带。
裴年咀嚼的动作一顿。
左小臂的伤。
标志性的桃花眼。
还有，听着莫名熟悉的声音。
裴年定定望着前方，眼里惊讶之色渐浓。
——那不会是谢连吧？！
他怎么会在这儿？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般，男人拿着手机过来，明亮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洒，他逆光站着，眼睫垂下，整个人都被镀上了层温柔的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裴年心跳都漏了半拍。
谢连：“谢谢。”
裴年反应慢了半拍，“哦，没事。不用谢。”
裴年：“那我先走了？”
谢连看着她，桃花眼自带深情buff，“好。”
裴年的身影很快消失，过了没多久，江明海也驱车赶到。
他一见到谢连，便忍不住笑出声，“你说你，怎么出来换个药也能这么倒霉？”
谢连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偏头摘下口罩。
江明海还在不停叭叭，“什么时候有空去寺庙拜拜？你这都衰成什么样了！”
没了别人，谢连也不再维持那副温柔模样，他望着窗外，眉眼冷淡至极，“再说吧。”
话音刚落，他余光便扫见了家便利店。
玻璃门内，店员正拿着勺子搅拌着什么，源源不断的热气往上飘，让谢连忽然想到了刚才——
女人半拉下口罩，嘴里塞满关东煮，像是仓鼠屯食的模样。
谢连：“停一下。”
江明海将车停在路边，“怎么了？”
谢连推开车门，嗓音裹挟着寒凉的夜风飘进车里：
“买关东煮。”
当晚就把表演老师的联系方式推给了裴年。
末了，还不放心地发语音来嘱咐，“人家可是正经科班出身，在艺术学院教了许多年的，你可得好好学！”
裴年点头如捣蒜，“当然！”
不过很遗憾的是，由于她的档期问题，这段时间都只能进行线上授课。
《明徽传》里裴年的戏份马上就要杀青了。
为了自己的表演不出差错，裴年再次研读剧本到了深夜，以至于回程那天她全程都是睡过去的。
到剧组的时候，正好赶上休息时间。
裴年换好戏服往化妆间走时，迎面撞上了刚下戏的顾乾。
他穿着身黑底金边的戏服，头发高高束起，劲瘦的腰身被腰带缚住。
怎么说呢，就……
“好帅！好帅！！”小橙压低了声音在裴年耳边吼着。
裴年不屑地挑了挑眉，心说你是没看见他躲在女厕所门口偷听的变态模样。
她微微偏了偏头，刚想喊小橙收敛一点，余光就瞥见顾乾直直朝她走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顾乾眉眼弯着，“我以为你还要再休息两天。”
裴年皱了皱眉，“你是在嘲讽我吗？”
“什么？”
裴年看着顾乾这一脸茫然的样子就更生气了。
真以为她傻听不出来这是在讽刺她以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生病请假的恶劣行径吗！
裴年看他更不爽了，“我以前那样是不对，可你也不用一直针对我吧？”
顾乾愣是给听笑了，“我？”
他指了指自己，表情特别不可思议，“针对你？”
裴年果断地点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顾乾笑出了声，“我是在关心你？”
裴年听见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冷淡地点了点头，简短回了句“谢谢，我身体很好”就拉着小橙快步离开。
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一样。
小橙还特别不解，“年年姐你干嘛那么躲着顾乾，他人不是挺好的吗？”
裴年觉得自己得打破小橙不必要的幻想，于是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我跟你说，他上次……”
“啊……”几秒钟后，小橙一脸嫌恶地往后看了眼，“果然人不可貌相！”
裴年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怎么没看见李好？”
她们明明是一起回到剧组的，一下车李好就跑去上厕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人。
小橙小声嘀咕着，“谁知道他又跑哪儿玩了。”
裴年：“吵架了？”
小橙：“没有。”
她努力憋了憋，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吐槽：“他老是偷懒，什么活都不干。”
相比起李好，小橙才是从裴年一出道就跟在身边的，关系自然也亲密许多。
“我也不想背后告状的，可他真的太过分了！”
其实这件事，不用小橙说，裴年自己也能感觉出来。
李好的散漫、对自家艺人的不上心、甚至关心别人远超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