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裴年拍了拍小橙的肩，“我会和小笙姐说的。”
下午有裴年和杭思嘉的对手戏。
开拍前，裴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背着台词，刚刚进入状态不久，就听见有人喊着她的名字跑来。
“年年姐！”杭思嘉抱着剧本站在她面前，“我们来对一下戏吧。”
说这话时，她语气轻快活泼，笑得也乖软可爱，完全不见几天前被裴年气到脸色青紫的模样。
裴年原本是不想看见她的，可转念一想，提前对对戏一会儿说不定能少ng几条，于是顺从地站起身。
说是对戏，就只是对戏。
裴年公事公办地完成了自己的部分，转身就想离开，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被杭思嘉抓住了手腕。
“年年姐，”她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宛如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兽，“你最近是怎么了？我、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裴年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而杭思嘉已经眨巴着眼落下泪来，“没关系的年年姐，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你是我在圈内唯一的好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裴年真想回到过去给当时的自己狠狠一耳光。
怎么会有人和毒蛇做朋友还那么开心的啊！
偏偏她们这儿动静不小，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女二号更是率先冲上来，护犊子一般把杭思嘉拉到身后。
“裴年你有完没完！思嘉哪里惹你了你要这么针对她？”
裴年快要气死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
“我是没看见，”女二号震声反驳，“可你要是没欺负人，思嘉会无缘无故掉眼泪吗？”
这话一出，围观的众人立马开口附和。
“就是啊！”
“裴年怎么一天天事儿那么多……”
“有没有人曝光她一下啊，这种人赶紧退圈吧！”
“……”
轻蔑刻薄的嘲讽声像是裹满恶意的刀子，带着寒风用力扎进裴年耳朵里。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抬起眼时，她好像看见了杭思嘉得逞的笑。
裴年气得指尖都在颤抖，她想反驳，想大声告诉这些人事实不是这样的！
可是不行。
没有人会相信她，他们只会觉得自己在狡辩，杭思嘉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裴年深呼吸了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真千金》里说，遇见这种扮可怜示弱的反派，你就要比她更可怜，并且要在不经意间揭穿她的真面目！
趁着没人注意她，裴年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大腿，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底瞬间冒出了泪花，连眼尾都隐隐泛起了红。
“我没有欺负她，我刚刚只是在和她对戏。”
裴年语气刻意拿捏得柔弱，嗓音里又还带着些重病未愈的沙哑，在加上她这身衬得人瘦削脆弱的纯白衣裙，视听效果一下子拉满。
那些愤愤指责她的人一下子没了声音。
裴年垂下眸，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想多说话，你们没必要给我扣那么大一口锅吧？”
说着，她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肩膀颤动，仿佛风一吹就要摔倒。
有人伸出手想扶，却被裴年下意识躲开。
她扯了扯唇，看起来特别可怜无助，“你们总说我晦气，还是别碰我了。”
那人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没有，我……”
此情此景，就是再大的怒气也发泄不出来了。
女二号低声安慰杭思嘉，“没事了，我带你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裴年又缓缓开口道：“如果是我心情不好不想多说话伤害到了你，那我跟你道歉。”
杭思嘉眼神慌了一瞬。
裴年这话不就是说她无理取闹仗势欺人吗？
“不……”
她刚想反驳，话头却先一步被裴年截断：
“但你说我是你在圈内唯一的好朋友……”
裴年没把话说完，只是在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女二号。
女二号看着杭思嘉慌慌张张想解释的模样，默默松开了搀扶的手，嗓音冷淡，唯有两个字特别加重：
“你说，她是你在圈内，唯一，的好朋友？”
“哈哈哈哈你真这么说了？”
休息室内，林笙抱着肚子笑倒在沙发上。
“对啊。”裴年也笑着，她还特别悠闲地支着脑袋，时不时叉块水果塞进嘴里。
只要一想起刚才杭思嘉的脸，她就是心情再差也能瞬间好起来。
“最近怎么变聪明了？嗯？”林笙问：“居然还会装可怜以牙还牙了？”
裴年猛地坐起身子，“嗯？这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变聪明了？难道我之前很笨吗！”
林笙惊讶地反问：“你才发现吗？”
裴年：“……”
无力反驳。
她难过地瘫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上午小橙和她说的李好的事。
“小笙姐，我跟你说件事儿……”
这边她刚打完李好的小报告，那边小橙就兴冲冲地推门进来了。
“年年姐！”她气喘吁吁的，明显是一路上跑着过来的，“谢连……”
“谢连他们剧组来我们隔壁取景啦！”
虽说她对谢连没什么想法，目前也没有要谈恋爱的打算，可帅哥谁不爱呢？
远远看着饱饱眼福也是好的呀！
裴年“腾”一下站起来，和小橙手挽着手往外走，临出门前，还回过头挑衅林笙。
“小笙姐，我们未婚少女的快乐，你不懂~”
出了门，裴年才知道小橙刚才说的还算保守了。
岂止是好多人，她看着从自己面前呼啸而过的大部队——
“怕不是全剧组的女生都出动了吧？”
小橙看她还在这儿慢悠悠分析，急得拉起裴年手腕就往前跑，“年年姐快点！晚了抢不上好位置了！”
于是裴年被迫一路冲刺，总算赶在大部队到达前占了个好位置。
从她们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穿着一身黑色皮衣的谢连。
男人捧着剧本独自坐在角落，眉眼低垂，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随随便便一翻书页，就能引起一大片克制的尖叫。
裴年看了两眼，忽地想起前两天晚上在医院碰见谢连那件事。
她戳了戳小橙的手臂，“住院那天晚上我碰见谢连了。”
小橙：“什么！年年姐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裴年一脸的‘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啊，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他怎么也会刚好出现在连城。”
“他也是连城人呀，年年姐你不知道吗？”小橙偏过头看她，“或许是回去看望长辈顺便去医院换个药？”
“也没听说他最近有什么通告呀。”
裴年：“我也就随口一问。”
话音刚落，就听见周围的人群传来一阵惊呼。
裴年下意识往谢连的方向看去，就见刚才还安稳坐在树下的男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面前站着个人，正不断弯腰鞠躬说着什么。
而谢连手里拿着几张纸，从上而下擦拭着袖口。
“这是……水倒身上了？”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在裴年凑热闹的这短短十分钟内，她亲眼目睹了谢连从被水倒，再到无缘无故被撞倒，甚至从设备前走过都差一点被砸……
裴年充满同情地下了结论，“是帅，可是也真的衰。”
八卦小队长小橙立马出动，“好像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就刚刚发生的那些，他一天不知道要遇上多少回。”
“年年姐你看。”小橙掏出手机递给裴年。
屏幕上显示的是某乎热议话题：
【理涛，XL是不是为了红养小鬼业力反噬，这倒霉程度让我怀疑他迟早有一天要狗带】
评论区也特别精彩。
一会儿说有朋友亲眼看到过他前往泰国，一会儿又说谢连其实是某大师亲传弟子，被世俗所惑下山进圈拍戏，现在遭到了报应……
裴年皱着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越说越离谱了。
“可不是！”小橙收起手机，“不过这也侧面反映出了……”
“他是真的倒霉！”
裴年倚靠在栏杆上，一只手悠闲地撑着下巴，“你这不废话吗！”
说话间，谢连已经在拍摄场地内站定。
他微微偏着头听导演说些什么，目光不经意间上移，轻飘飘地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一群人。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啊啊啊他一定是在看我”的尖叫声中，裴年垂下眸，与谢连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男人微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意外，裴年则淡淡一笑，拍了拍小橙的肩，说道：“走吧，回去了。”
转眼几天时间过去，裴年的戏份也已到了尾声。
天澜宗遭遇魔族袭击，宗主率一众师兄弟奋力抵抗，大师兄云清力挽狂澜，却在战况焦灼之际遭遇敌人暗算，是一直被掩护在众人身后的林薇薇替他挡下了这知名一击。
这是裴年最后一场戏，也是对她演技要求最高的一场。
临开拍前，顾乾带着剧本晃悠过来，“要对一下戏吗？”
彼时裴年正在认认真真地背着台词，她记忆力并不算太好，骤然被人打断，思路一下子就卡住了。
她头都没抬，压根不打算理顾乾。
但这个人可烦，见裴年不理，还自顾自地拖了条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裴年：“……”
“谢谢，不需要，我一个人可以。”
拒绝三连。
她以为顾乾会识趣地离开，可这人不仅没走，反而还换了个姿势，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裴年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嘛？”
顾乾扯唇笑了，“我觉得你这段时间好像变了很多。”
“比起以前，更招人喜欢了。”
裴年：？？
她被油得午饭都差点吐出来。
刚想开口输出，那头便传来了副导的催促声：“演员就位，马上开拍了！”
裴年只好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跑到了自己的站位上待机，从上往下望时，正好能看到和顾乾并肩站着的杭思嘉。
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侧脸柔和沉静，带着剧中角色特有的坚毅，偏偏说话时酒窝深陷，多了几分少女的甜美。
思绪飘散间，前方已经动了起来。
裴年缓缓收回视线，烦躁地扯了扯衣角。
这部剧播出后，杭思嘉大概又会圈一大波粉。
她们俩现在地口碑两极分化，想要逆风翻盘，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天澜宗自山脚绵延而上的台阶上，堆满了尸体和大片的血迹。
交战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可魔族不仅没有败势，反而愈战愈勇，士气高涨。
在击杀了一个魔族士兵后，沈明徽刀尖滴血，喘着气站在了一个弟子身边。
“其他宗门呢？还没有消息吗？”
一个时辰前，他们就给其他宗门传去了消息，可到现在，一句回话都没有收到。
弟子胸前被砍了一刀，浓稠的血液渗透了衣袍。他用佩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很虚弱，“还没有。”
长时间的苦战耗光了他所有的体力，迟迟等不来救援，却更加让人绝望，“师姐，我们今天是不是都要死在这儿？”
他没有等来沈明徽的回答。
沈明徽僵在了原地，目眦欲裂，却只能绝望又无助地大喊：“云清！小心！”
远处，云清大口大口喘着气，而他身后，一个魔族士兵正挥刀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天而降，炙热的血液喷洒，落在了地上，也洒到了云清脸上。
云清嘶吼着：“薇薇！”
林薇薇被他揽在怀里，单薄瘦削的身体里不断涌出血液。
匆忙赶来的师兄弟联合击杀了周围的魔物，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
从来都是站在山顶，被众人仰望的大师兄，在这一刻，却害怕得连指尖都在颤抖，“不怕，不怕。师兄会救你的，师兄一定会救你的。”
林薇薇无力地扯了扯唇。
她依然穿着那身白衣，苍白的脸上沾满血迹，却有一种妖异的美。
她柔弱了一辈子，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和心上人并肩作战的能力。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林薇薇视线模糊，却努力地想要看清。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以为自己会在这儿成婚、生子，看着天澜宗一日日壮大，直到屠尽天下魔物。
林薇薇咳嗽着，眼角不断沁出泪水。
她靠在云清怀里，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我想和娘亲葬在一起。”
云清慌乱地用衣袖替她擦去泪水，“你不会死的，薇薇，师兄保证，师兄一定救你。”
林薇薇却已经听不见了。
她怔怔地望着天空，嗓音轻柔又缓慢，“山脚下，一定……能看见很多花吧？”
雪在这一刻下得更大了。
少女发髻散落，衣裙染上了血，远远望去，像是雪地里开到荼蘼的花。
“好，过了——”
听见这一声，方才还躺在顾乾怀里不省人事的裴年“腾”一声站起来，在雪地里蹿得比谁都快。
小橙眼疾手快地拿起衣服给裴年披上，“年年姐，恭喜杀青！”
这句话刚说完，那边副导就捧了朵花过来。
“裴年，恭喜杀青。”
裴年欢欢喜喜地接过花束，眉眼弯弯，“谢谢副导。”
落后几步的林笙走过来，熟稔地与副导攀谈起来。
裴年原本想等她说完话直接回酒店的，偶然间回头，却正好看见了一起朝自己走来的杭思嘉与顾乾。
她果断把花给了小橙，转身往导演的方向跑去。
休息时间，导演身边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他自己坐在监视器后喝着保温杯里泡的茶。
裴年有些忐忑地开口：“导演……”
导演顺势望过来。
裴年没敢和他对视，只低着头，特别郑重地鞠了一躬。
“抱歉导演，我之前的工作态度很不端正，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实在对不起。”
“之前也一直没能和您正式地道个歉，”裴年直起身，语气特别诚恳，“现在补上，希望您别见怪。”
台阶都递到眼前了，是个人都会下。
导演在圈内也待了不少年了，懒惰耍大牌的演员也见过不少，肯正经道歉的，裴年还是头一个。
“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得给你道个歉。”
他承认，过敏那事儿是他对裴年存了偏见，可人心是肉长的，这段时间来裴年改变他也全都看在了眼里。
做不到喜欢，但总能以平常心对待。
“同事一场，我也给你点忠告。”
导演缓缓摩挲着杯壁，抬眸看向站在监视器旁的女人。
“这个圈子里，老实本分的人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但保持初心的人，总能走得更远一些。”
“你的表演很有灵气，别再把它藏起来了。”
酒店房间内，林笙一脸吃惊，“导演他真这么说？”
“嗯！”裴年重重点了点头，“我还能骗你？”
“那说明我们年年姐就是天赋型选手！”
裴年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当然。”
“行了别在这儿夸了，”林笙给了她们一人一下，“都收拾好没？收拾好了就走吧，六点的飞机现在得赶去机场了。”
“可是……李好还没来呢。”
说着，小橙给李好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几秒就被那头毫不留情地挂断。
林笙皱着眉，“他最近这是怎么了？”
从裴年和她聊过之后她就有在注意李好的动向。
早上永远起不来，需要他时不是肚子疼就是借口临时有事离开，作为一个助理，却把所有事推给小橙来干。
“拿了工资不干活，”林笙雷厉风行地下了结论，“回去就把他换了。”
话音刚落，门铃便响了起来。
裴年站起身，“是不是李好来了？”
“你……”看清来人的瞬间，裴年话锋突地一变，“怎么是你？”
顾乾摊了摊手，“怎么不能是我？”
他个子高，轻轻松松就越过裴年看清了室内的陈设。
“准备走了？”
裴年不情不愿地，“嗯。”
顾乾轻笑了声，“我发现你好像挺讨厌我。”
“挺？”裴年摇了摇头，揪出他话里的错误，“是很。”
顾乾脸上笑容不变，“可是我还挺喜欢你的。”
接着他拿出手机，“一起工作了这么久还没加上联系方式呢……”
“顾乾。”裴年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是想跟我搞暧昧吗？”
不加掩饰的直白话语让顾乾愣了愣。
裴年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何况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女人的第六感。
顾乾施施然俯身，“有没有可能，我是在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