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将他推开,手背抵着自己破皮泛红的唇,哑声说:“周砚浔,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陈景驰?不论他陪我多久,教会我什么,我都没办法喜欢他!”
她喘着气,眼睛里不断有泪水掉下来,同细雨融在一处,“我不喜欢陈景驰,一点点喜欢的感觉都没有,他是知道的。他还知道……”
周砚浔低头看着书燃在哭,指腹贴在她唇边,“还知道什么?把话说完。”
书燃却不愿再说,抿唇别过头。
周砚浔不依不饶,掌心箍着书燃的后颈,“陈景驰都讨不到你的喜欢,那你喜欢谁?”
书燃不看他,手指慢慢攥紧。
“敢不敢告诉我——”周砚浔眯着眼睛,“你到底喜欢谁?”
书燃心里憋着股劲儿,任他如何逼问,怎么都不肯出声。
周砚浔冷笑着,故意问:“说不出?还是分不清自己到底喜欢谁?”
当年有严若臻,现在有陈景驰,他总是抓不住她,总是这样。
思绪钻进牛角尖,不受控制,周砚浔突然力气很大地将书燃从泳池里捞出来。
水中浮力大,出水的瞬间,书燃觉得身体特别沉,头晕目眩。不等她换过那股劲儿,世界又是一阵跌宕,周砚浔抱着她穿过客厅,进了主卧,将她扔在卧室的大床上。
床垫很软,并不痛,书燃却觉得害怕,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动作只进行到一半,就被周砚浔压着肩膀按了回去。
她的膝盖被抵住,动弹不得,两只手腕也被周砚浔拢在一处单手箍紧。他常年健身锻炼,网球打得也好,力气是真大,书燃怎么都挣脱不开。
薄薄一件抹胸款的小裙子,不必费什么力气就被撕裂,掉在地毯上,轻飘飘的,像庭院里被雨水打落的花瓣。
书燃被迫露出大片皮肤,霜雪般的颜色,毫无遮掩地呈现在空气里。她挣扎得太厉害,内衣搭扣松散,缓缓下滑,手腕又被他握着,没办法去整理,真的什么都遮不住了——
她完完全全地落在了一个男人的视线里。
屋子里开了空调,数值调得很低,冷风吹过皮肤,书燃一阵发抖,眼泪滑过眼角没入头发,她抿着唇,舌尖碰到被他咬破的地方,一阵细密的刺痛。
“周砚浔!”书燃呜咽着,有些咳嗽,湿透的黑发粘在颈侧,隐隐有青筋冒起,“别逼我恨你!我真的会恨你!”
“你想恨,那就恨,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周砚浔眼底光亮全无,暗得一塌糊涂,他扯松了领带,然后是腰带,用力朝她覆过来。
窗外一声滚雷,雨势骤然变大,庭院里的观叶植物被砸得一片凌乱,枝叶凋零,卧室的氛围也是如此。
两人亲密无间地贴合,书燃整个人都在他投下的影子里,细白的腿碰到周砚浔的腿,被迫感受到他的气息和体温,特别热,特别近,烫着她,也蹭到她。
擦蹭的那个触感让书燃脊背紧绷,胸口剧烈起伏着,身上全是虚弱的汗。她没办法躲,也躲不开,只能侧过脸,将表情藏进被子里,不让他看到。
哽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她哭得很厉害,眼泪汹涌地落,不知是害怕还是委屈,无助的模样让人心疼。
周砚浔眼睛里的戾气顷刻散去。
他总是见不得她哭,五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大雨敲打着玻璃,响声凌乱,水光透过窗子落进来,投映下些许潮湿的波纹。
周砚浔扯过散在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轻声说:“以前我什么都舍不得做,连亲你我都不敢太用力,怕你疼,怕你不舒服,怕你不喜欢……”
“我害怕很多事,最害怕的就是你不要我……”
书燃双眼紧闭,睫毛濡湿,什么都看不见,触感反而更加清晰。
她感觉到周砚浔在吻她,吻她带着泪痕的脸颊,吻她湿透也红透的眼尾,动作特别轻,她却抖得厉害,像是吓坏了。
“我那么害怕它发生……它还是发生了……”周砚浔嗓音喑哑,“我留不住你,五年前我就留不住,现在也是一样……”
“书燃,”周砚浔湿冷的唇紧贴在她颈侧,声音里带了细微的抖,好像他也在哽咽,“我到底该怎么做?”
“你教教我吧,怎么做才是对的?”
周围气息一清,接着是细碎的脚步,主卧的房门在开启和重新合拢之间,有一段漫长的停顿,很长很长,好像他立在门边看着她,看了很久。
他大概有话要说,又觉得没什么意义,最后,只有很轻的一声——
门被关上。
他走了。
之后又过了很久,久到湿透的头发变得半干,书燃才慢慢坐起来。
身体发软,脱力一般,喉咙和嘴唇都在刺痛,她拥着被子裹紧自己,无助又悲哀地想,衣服都被扯坏了,她要怎么回家啊……
眼底再度蓄起泪水,书燃低下头,沉沉叹息。
有人在敲门,节奏不疾不徐,书燃不想见任何人,没理会。
又过了会儿,床头的座机响了,书燃浅浅呼了口气,拿起听筒,“喂?”
对面是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先是礼貌性地跟书燃问好,接着又说:“您送去清洗烘干的衣服已经处理妥当,服务生就在门口,请您开一下门。”
书燃愣了下,她穿来的裙子明明还在地毯上扔着,走线崩裂,狼狈得不成样子。
披着酒店的睡袍起身开门,服务员不仅送来了衣服,还有一杯温水,以及一包感冒冲剂。书燃接过来,将袋子拆开,里面衣服的确是她的,大学时穿过,大概是落在了衡古,忘记带走。
周砚浔——
欺负人的是他,善后的是他。
他将她弄哭,又将她捧进手心,对她说,别怕。
书燃身段没怎么变, 甚至比之前更瘦,五年前的衣服,此刻穿着, 竟然有些宽松。
感冒冲剂用温水融开,她双手捧着杯子, 小口咽下,暖意填补空虚的胃,干涩的眼睛也舒服了些。
喝完药,书燃起身准备离开,不经意间瞥了眼床边的置物柜,有什么东西放在那儿——
她慢慢走过去,看到那张纸条。
两个人又是淋雨又是落水, 折腾得周身狼狈,这张小纸条却被保护得很好,一点儿都没有沾湿, 干干净净地放在这里,等待着,有人将它带走。
周砚浔,又是他。
总是他。
凡是她所珍惜的, 不论他有多生气,都会一并珍惜。连一张小纸条,他都会帮她收好,不弄坏。
周砚浔看似凉薄,脾气不好,姿态嚣张, 实际上,他情绪稳定, 有着最细腻的感情,心软得不像话,还特别好哄。
今天发生的事,应该是他的极限了吧,怨恨再深,对书燃,他能做的只有这些,更深的伤害,他舍不得给。
暴烈的冲突过后,书燃的大脑有些空白,她将纸条拿在手上,垂眸看着,也思索着。
刚刚,他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很高兴,她能主动来找他。
还说他害怕,怕她疼,怕她不舒服,怕她不喜欢,最怕她不要他。
他介意严若臻,介意陈景驰,不是见不得有人对她好,是害怕,怕自己留不住她。五年前他没能将她留下来,这份恐惧延续至今,他以为自己注定失去她。
这一晚看似动荡,却仿佛豁开了一个口子,让书燃窥见了幽微的光。越是剑拔弩张的时刻,越能看到一个人的本心,他的原始本能。
周砚浔的说过的话,看似决绝凶戾,实际上,每一个字都是深陷。他一直溺在那份感情里,无法自渡,才会惶然失措。书燃觉得不安,束手无策,他也一样,甚至比她更忐忑。
进不得也退不得,他们两个,怎么会变成这样……
将自己收拾整齐后,书燃从套房出来,她带走了小纸条,撕坏的裙子用袋子装着,扔进垃圾桶。手机不知是进了水,还是电量耗光,始终打不开,她走到前台那儿,正要让工作人员帮忙叫车,对方先一步开口——
“女士,您好,有人为您预约了本店的叫车服务,司机已经在等您了。”
书燃并不意外,她卸了妆,皮肤细白,轻声问:“帮我叫车的人是不是姓周?”
工作人员只是笑,不做声,书燃也没再追问。
从酒店出来,外头夜色很深,还在下雨,门童帮她撑着伞,与此同时,一辆迈巴赫缓缓驶来。
书燃看着,叹了口气——
刚才她就多余去问,哪家酒店会用S级的车送一个寻常客人。
车厢内有股浅淡的香味,挨得极近时,书燃在周砚浔身上也闻到过这种味道,她靠着椅背,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忽然说:“周砚浔日常出行用的就是这辆车吗?”
司机顿了下,点头说:“是的。”
书燃在脑海中描摹着他的样子,或皱眉或冷笑,黑黝黝的眸光,低声说:“他脾气变了好多,越来越坏。”
司机开车很稳妥,起落都缓速,闻言,轻笑了声,说:“分情况吧,对待不相干的人,周总一向是没有情绪的。”
书燃抿了抿唇,心底有一瞬的恍惚。
到了住的地方,雨还没停,司机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先撑开,再去拉后排的车门。
书燃弯腰下车,之后,接过雨伞拿在手上,司机正准备走,忽然听见她说:“这把伞我先借用,有机会我亲自还他。”
司机没什么吃惊的神色,点头说:“我会转告周总。”
书燃站在台阶上,看着司机慢慢倒车,然后走远,她似乎有些晃神,半晌没动。
有风吹过来,雨丝冰冷,书燃拢了下手臂,就在这时,隐约听到一声轻响,是敲亮打火机时小砂轮的滑动声。心跳微妙地悬了悬,她立即看过去——
陈景驰穿一件黑T恤,带了耳钉和项链,没撑伞也没抽烟,却拿了个打火机在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磕撞,发出阵阵脆响。
今晚的生日会,她到底没去成,他却找了过来。
书燃看他一眼,转身往台阶上走,边走边收伞。那里有处房檐,能避雨,陈景驰跟着走上来。
他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T恤和头发都淋得半湿,开口说:“送你回来的那辆车,是周家的,我见过。”
笃定的语气,无须书燃回答,书燃没做声。
陈景驰又问:“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是因为周砚浔?你跟他在一块儿?”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形复杂,对一个外人也解释不清,书燃点头,草草应了声:“是。”
陈景驰轻笑,有点自嘲:“我真是犯贱。”
雨水不断落下,滴滴答答,分外吵闹。地面聚了几个小水坑,映着路灯的光亮,闪烁得像星星。
陈景驰看着屋檐外的雨,身上有种慵懒的痞劲儿,“你们复合了?”
私人感情,书燃不想拿出来讨论,只说:“非常抱歉,我临时有事,没能参加你的生日会。”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生日快乐,这是礼物。”
陈景驰没接,也没做声,气氛就那么静了会儿。
书燃的手臂慢慢垂下去,风声有些重,她觉得冷,正要推门进楼道大厅。
陈景驰突然叫她,“书燃,有些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是挑拨离间。但是,朋友一场,我见过你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想让你再回到那种状态里。”
书燃扭头看他,神色很静。
陈景驰面朝外,用背对的姿势,缓缓说:“有个叫虞亦的女明星,你应该听说过,非科班,没背景,出道时间不长,发展势头却猛,戏一部接一部地拍,甚至敢从二线女明星手里截代言,还截了不止一个。”
虞亦——
这名字书燃当然有印象,她们合作过,过程中,虞亦的态度很微妙,不好不坏,始终带刺,又不至于得罪人。
书燃意识到什么,握着伞柄的手指不由地紧了几分。
陈景驰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继续说:“名利场从来不缺漂亮面孔,戏剧学院表演系有多少优秀毕业生,凭什么就她运气好?”
书燃心跳微沉。
“因为她背后有靠山。”陈景驰接着说,“捧她的人姓周,不计回报地往她身上砸资源,一步一步,把她砸到今天这地步。”
书燃背对陈景驰,也背对着风雨不休的世界,轻声说:“你是想告诉我,周砚浔跟虞亦有暧昧?”
“虞亦现在拍的那部戏,请了我妈出山,给她作配,为了冲奖。”陈景驰语气平淡,“整个剧组都知道,虞亦的经纪人不太靠谱,也不顶用,但她背后有盛原,是姓周的那位给了她截胡抢资源的底气。”
书燃依旧气息平静,缓缓说一句:“你不了解周砚浔。”
陈景驰笑了,“你也不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书燃咬唇,正要说什么,却被陈景驰打断:“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也要搞清楚,周砚浔能不能受得住你这一腔深情。”
说完,他也不拿伞,直接迈步进雨幕。
给虞亦拍照那天,助理和经理人的零星对话,书燃记得,她听到一些——
“盛原周总……”
“……可能是想探个班……”
在“Jovi”的包厢,书燃也亲耳听到,虞亦的助理说——
“小亦姐,你看出来没,她摇骰子的动作跟盛原集团的周总一模一样!”
书燃轻轻呼吸着,握着伞,朝电梯的方向走。路过垃圾桶时,她抬了下手腕,将装礼物的小盒子丢进去,像丢弃一张用过的脏纸巾。
水里雨里折腾一场,虽然喝了感冒冲剂,书燃还是有些着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她停了手上的工作,买了回赫安的机票,想休息几天。
书燃出国那几年,荷叶巷的老房子一直是裴裴在帮忙打理,有人劝书燃把房子租出去,赚点租金,书燃舍不得,她怕房客不够爱惜,糟蹋了小院。
时间缓慢过去,小巷和小院永远是老样子,人不多,车辆也少,安安静静的,青石板被雨水打湿,痕迹斑驳。
屋里的摆设也是老样子,前阵子,裴裴让钟点工上门打扫过,不脏,桌面上积了些不太明显的浮沉。书燃简单收拾了下,换上新床单,外头雨过天晴,有彩虹。她看一眼时间,从小巷出来,在路边的花店买了一束木槿,还有一束满天星。
刚下过雨,又是工作日,墓园几乎看不见人,很安静。
木槿是外婆喜欢的,满天星送给小严,书燃将两束花分别放在墓碑前的小平台上,然后蹲下来,看着他们。
照片有些旧了,但里面的人还在笑。小严在笑,外婆也是,笑得很漂亮,情不自禁的,书燃也弯起眼睛,同他们一起笑着。
雨后空气湿润,风很轻,书燃拢着散在肩膀处的头发,她说了说近况和工作,说裴裴新交的男朋友,还说巷口卖云吞的老伯回乡养老,关了经营了快二十年的老店,以后,该去哪儿买便宜又好吃的小云吞啊。
说到最后,嗓子有些堵,眼睛也酸,书燃揉了揉鼻子,“你们要是还在,该多啊。”
天地清澈,树木郁郁葱葱。
书燃眨了下眼睛,手指摸着严若臻墓碑上的刻字,低声说:“小严,如果我告诉你,我还是喜欢周砚浔,你会怪我吗?”
年轻男人轮廓清隽,书燃看着他,对视着,莫名觉得严若臻的眼睛在说话。
他说,我希望你快乐。
燃燃,你要快乐。
除此之外,没什么是特别重要的。
风吹着,山花遍野。
书燃眼圈微红,她小声:“小严,我改变不了,对他的喜欢全刻在我心里,五年的时间,一分一毫都没有改变。”
“我还是喜欢他。
“我爱他。”
眼泪落下来,书燃抬手抹了下,与此同时,她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一道窈窕身影,踩着石砌的台阶缓缓走来。
墨镜摘下,一张白皙精致的脸——
第84章 温柔
虞亦没化妆, 面庞素净,衣着也很简单精细。她俯身,将一束绿色的小雏菊放在严若臻的墓碑前。
看着碑上的照片, 虞亦笑了下,温和地说:“最近工作忙, 一直没空来看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