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在旁低头,随着苏依锦的话,心跟着跳了起来。
陛下昏迷之时,贵妃娘娘曾出面,代陛下料理了这些事。
可自陛下醒来之后,贵妃娘娘就不再插手这些事了,提都不再提一件事。
后宫不得干政,那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李庆本以为,贵妃娘娘是深知这一点的,她也是个聪慧的人,在陛下醒来之后,就没再插手这些事了。
可如今贵妃提了一嘴。
李庆担心陛下会……
李庆抬眼看了萧怀衍一眼。
却没见到萧怀衍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萧怀衍伸手,轻轻的把人拢进了怀里坐着,开口,说的却是。
“那朕听贵妃的。”
这幅样子,与那被迷了心智的昏君,可真没什么不一样了。
哦,还是有点不太一样的。
萧怀衍,大概是一个好看的昏君。
而且,他这话说的。
好似贵妃说定安候是个好人,陛下也会相信了不成?
苏依锦坐在萧怀衍腿上,伸手推着某人凑过来的脑袋,转头吩咐道。
“去派人盯着。”
李庆听了这话,转身就要离开。
苏依锦又道,“对了,盯着就行了,若是定安侯有什么动作,你们也不要拦着,他想知道什么就让他知道。”
李庆一顿,当即就想明白了苏依锦的意思。
贵妃娘娘可真不是一般的女子啊。
“奴才告退。”
李庆一走。
萧怀衍当真是放开了手脚,手上一用力,把人重重的拥进了怀里,他的头埋在她的肩窝。
两人身子贴着,毫无空隙。
甚至能感觉到彼此跳动的心脏。
萧怀衍轻轻的在她耳边笑道,“朕的贵妃,聪慧过人。”
“朕要是再昏迷不醒,就将这西凉交到贵妃你手上,朕也不担心。”
“不要。”苏依锦干净利落的拒绝,“陛下还是好好的吧,臣妾懒。”
懒的动,更懒得动脑子。
李庆要是知道苏依锦并非是因为后宫不得干政这个规矩,而是因为懒。
不知道还会怎么想。
萧怀衍挠她痒痒,“那贵妃刚才……”
苏依锦的手环上了他的脖颈,笑的绝丽。
“刚才……为了你的身子,臣妾自然什么都愿意去做。”
萧怀衍眸眼深了深,抱着苏依锦的手更紧了几分。
他暗暗的在心里发誓,等他身体大好,定要好好伺候他怀里的女人。
入了夜。
有一伙太监,匆匆的往慈宁宫走去。
“你们是谁。”
为首的太监提着食盒,轻声道,“送膳的。”
门口的守卫就把人放进去了。
身后的那个小太监一直压低着帽檐,匆匆跟着往里面进。
直到入了殿内。
门缓缓的关上。
太后坐在长榻上,有气无力的。
孔嬷嬷上前道,“娘娘,晚膳送来了。”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没胃口。”
自知道定安侯今夜会进宫见她,太后就一直在等着了。
这会儿更是没了用膳的心思。
身后的太监突然叹了口气。
太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来。
只见,那太监缓缓的摘了帽子,看着太后道,“娘娘……”
此人,正是定安候。
只是,他此刻穿着一身太监服饰。
太后一看到他,激动的站了起来,“宏哥哥,你可算来了。”
一听到宏哥哥这三个字,定安侯眼眸里也有几分动容,他将眼眸里的动容压了下去,“太后娘娘这么叫老臣,可真是折煞老臣了,太后娘娘怎么变成这模样了,连晚膳都不吃了?”
太后闻言,又克制不住的落起泪来。
“我这番模样,难看了不少吧?”
太后如今是比以前清瘦了不少,还苍老了不少,白发都多了好几根。
“哀家是吃不上了,你别看这送来的膳食丰富营养,可多都是补气血的,皇帝现下身上的毒还得靠着哀家身上的血维持着,他们不会让哀家饿死的,只是这日日取血,也不会让哀家好受就是了。”
定安候听了,脸色凝冷了。
“什么?!他怎能如此,你可是他的母亲!向来只听过孩子割肉救母的,何时听过孩子取母亲的血去自救的!”
定安侯气得不轻。
自他收到太后送来的信时,他才知道太后被皇帝软禁了。
而且是非常的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兆。
若是萧怀衍动手之前,有什么前兆。
太后也能有些准备,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殿内一时无话。
定安侯平缓了一下情绪,抬头问道,“可,可是陛下身上的寒毒?”
当初那寒毒,是他受太后所托,给太后弄来的,
只是,那件事之后。
他选择了闭口不言。
这给皇子下毒一事,可是死罪。
更何况,萧怀衍现下登基成了皇帝。
定安侯更不可能把这件事说了。
只是到了现在,他每每看着萧怀衍,都会对过往的事唏嘘不已。
他没想到,寒毒并没有要了萧怀衍的命。
甚至,萧怀衍踏过了种种难关,一步一步的登上了帝位。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性啊。
太后缓缓点头。
“当年我给他喂了那寒毒之后,担心事有变端,就索性把那解药吃了,只是没想到那药融化在我的血里了,如今他的寒毒得用着我的血做药引子。只是这毒要想解……”
太后说到这,话音一顿,几秒之后才继续往下说。
“便是要取我的心头之血。”
定安侯还未从太后为了断了萧怀衍的活路,吞食解药一事中缓过来,又被此事惊讶到了。
这如今的解毒法子,竟然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血。
任凭他们两个当初怎么想,也没料到如今会走到这般的田地。
定安侯很快就有了结论,“娘娘,您可得保重自己,您如今已经是这般的年纪了,这心头血可万万取不得啊。”
太后脸色阴沉:“所以,当年还是哀家太仁慈了。”
定安侯沉了沉脸色,眉目间满是不解,似乎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许久了。
“老臣斗胆问一句,陛下再怎么样,也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可不比明王殿下差在哪里……”
而且皇帝当年,比明王殿下不知优秀了多少。
单说这容貌,就甩了明王好几条街了。
可是,太后却是极其不喜欢皇帝。
定安侯一直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后眸眼深沉,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她眼眸闪烁着几分恨意。
“这个孩子,哀家或许根本不该生下来。”
这话,清清楚楚的传了出去。
太后根本不知道她窗下有人。
这慈宁宫自被萧怀衍下令封锁了之后,就被侍卫层层把守看管了起来。
根本没人进的来。
自然她也出不去。
只是,今夜……注定不平静。
她继续道来:“他本该死了才是。”
太后已经想不起当初得知怀了萧怀衍时的喜悦了。
“自有了那孩子之后,我整整十个月都吃不下东西,孕吐不止,后来生下他,得知是个皇子,陛下得多看我一眼。”
“谁知道,自他出生以后,陛下还有康太后就接连大病了一场。”
定安侯沉吟了片刻,“老臣记得,那时宫里还传出了一些不实的言论,说,说四皇子是煞星,后来倒是先帝杀了好一批的宫人,才把这些流言蜚语压了下去……”
定安侯还是不明白。
若说当年这事。
就算外界再怎么传,可天帝还是站在太后和四殿下这边的。
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亲骨肉。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不在宫里,怎么会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先帝虽是维护了我,可自那以后,他就没再来我的宫里……”
太后当年一进宫,也是颇得先帝的宠爱。
就因着这宠爱不断,才有了萧怀衍这个孩子。
本以为生了个皇子。
太后以为这辈子也算是有了指望。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孩子根本没办法把她固宠,反倒还让她失了先帝的宠爱。
她怎么能不怨?!
而让她对萧怀衍起了恨意,起了杀心的是后面……
“我那时候自然觉得事情不对劲,所以偷偷从外头请了一个算命的先生进宫,给皇帝算了算。”
苏依锦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身旁。
他们站在阴影下。
苏依锦有些没看不清他的脸色。
但她能感觉得到她手心里的那只手有些发凉。
她现下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些支撑的力量。
屋里的人,说话声还在不断的传出来。
隔着一道墙,却又是那么清晰。
定安侯听出来了,也许这一切都与这件事有关。
“太后娘娘这是信了那些人的流言蜚语?”
太后皱眉,“说不上信,那事情总不会是那么巧的!我找个算命师父算算,也总归能安心。”
定安侯问:“那算命的说了什么?”
“他说……”太后恢复了一些情绪,“他说皇帝确实是个天煞的命格,是个实实在在的灾星,是个克父克母的命格,太后和先帝接连倒下的那一次,就是与他有关,那些个流言,也绝非空穴来风……”
“那个仙人还说了,他的命格绝非这么简单,他如今只是克了先帝和太后,日后连累的还会是我,你看他出生之后,我没得了任何的好处,还失了他先帝的宠爱?这一切还不能说明了什么吗?那仙人还说了这只是刚开始,以后等他长大了,他还有可能会克死我的命。”
“那个仙人听闻是得了道的。”
“他说的话,怎会有假!”
定安侯也没有当初太后想杀了萧怀衍,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竟然真的信了那些话。
“那位仙人没算出来,四殿下以后会登上皇位吗?”
太后皱眉道:“他不过是一个煞星,怎能登基?”
她语气里满是厌恶,“他如今能登基,不过是抢了炎儿的,炎儿才是紫微星转世,才是要做皇帝的。”
这也不怪太后偏心明王殿下。
当初,明王殿下出生之日,日头初升,黑雾破开,天大亮,喜鹊报喜。
那可是大吉之兆。
而且,自明王出生之后,太后确确实实盛宠不断。
只是那时,萧怀衍也陷入毒发的苦痛之中。
为了避免萧怀衍克到自己,克到紫微星转世的萧怀炎。
太后选择亲手杀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半仙所说的话。
她全信了。
并且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萧怀炎。
定安侯压下心头心绪,事情已发生了,如今再说些别的话,也没有其他的意义了。
他定了定心,叹了一声。
太后又开口了。
“果然,皇帝确实是个煞星,你看看他,因了他,我和炎儿都落到何种境地了!”
太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她转头看来,急急的开口问:“对了,侯爷进宫前,可有炎儿的消息?皇帝可真的把炎儿关押起来了?”
定安侯缓缓点头。
他虽然没有打听到关于萧怀炎的任何消息,但托了几分关系,倒是进了那大理寺牢房,远远的看上了一眼。
“回娘娘的话,老臣去见了明王殿下一面。”
太后眼眸一亮,听着定安侯缓缓往下说。
“明王殿下现下被关押在大理寺牢房里,老臣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
太后脸色缓缓的变了,依着萧怀衍的疯魔性子,她不知道他会对炎儿做出什么事。
她不敢去想,炎儿此刻遭遇了什么。
可如今从别人嘴里听来,她还是心痛不已。
炎儿这是在为她遭罪啊。
太后捂着心口,有些呼吸不过来。
定安侯出声安慰:“娘娘,现下是要保重自己,老臣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只有你出了这慈宁宫,才能动用手上的权力,去把明王殿下救出来啊。”
“老臣打算明日上早朝之时,就将你被陛下关押在慈宁宫一事捅出来,等文武百官都知道了陛下关押您一事,到时定会逼着陛下放了太后娘娘你。”
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她常年在慈宁宫内修佛,现下被困在这慈宁宫,她手中能用的人都不知道她落入这境地。
如今也只有等她从这出去……
正静谧间。
门突然被打开了。
定安侯心一惊,以为是门口侍卫来催,忙把帽子戴上。
他听着脚步声往内间来,低头冲着门口道,“侍卫大哥,这膳食好似少了几道,我给太后娘娘解释了一下,所以耽误了些功夫,现下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定安侯。”
一道冷沉的声音响起。
定安侯几乎是身子一紧,藏在帽檐下的脸僵住了。
这声音……
定安侯抬眸看去。
在看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时,他扑通的一声跪下了。
“陛下!”
他声音是克制不住的颤抖。
他眼珠子乱转。
陛下到底是何时来的?
来了有多久了,又把他和太后之间的话,听了多少。
定安侯狼狈的跪在地上,脑子克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而萧怀衍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两声虚咳声响起,阴冷的声音随后也跟着响起。
“你进了这殿内之后,朕就在了。”
定安侯身子抖动得更厉害了。
看来他们之间的话,陛下是全听去了。
单单这一条毒害皇帝,足以让他把侯府上下的命都搭了进去。
定安侯张了张嘴,最后出口时也只有这么一句。
“陛下,饶命啊!”
从始至终,太后都未发一言,她绷着脸,坐在长榻上,目光冷冷的看着前方,保持着她的体面。
萧怀衍视线落到了她的了身上。
他向前走了两步。
苏依锦搀扶在这,紧紧的牵着他的手。
她隐隐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太后是他的生母,可一个母亲竟然因着旁人的几句流言蜚语,就起了毒杀孩子的心。
那么,她就不配做这个母亲。
所以接下来,无论萧怀衍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苏依锦都会陪在他的身边,支持他。
太后察觉到萧怀衍走过来的动静,转头冷冷的看过去,刚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皇帝!你到底对炎儿如何了?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对他如此!”
她丝毫不在意刚才她口中的真相,会对萧怀衍有多大的打击。
“亲……弟弟?”
萧怀衍咬重了“亲”这个字。
“朕何来的弟弟?朕连你这个母亲都不打算认了,又何来的弟弟?”
“你!”太后因着萧怀衍的话变了脸色,“皇帝,你是什么意思!哀家可告诉你了,你是从哀家肚子里出来的,咱们这母子关系是怎么都断不了的。”
“你若心里还有哀家这个母亲,你就把炎儿放了,不然哀家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太后歇斯底里的吼着。
可她的愤怒却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激不起萧怀衍的任何反应。
“拖下去。”
李庆当即带着人上来,把跪在地上的定安侯拖了下去。
挣扎中,定安侯的帽子掉落在地上,露出他那一张苍白的老脸。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陛下饶了老臣吧。”
太后看着昔日的旧情人落了这田地,自然是不舍。
“皇帝,你要对定安侯做什么?他不过是来见哀家一面罢了,你快放了他!”
“对了,还有炎儿!”
萧怀衍却是置之不理,微微抬手。
李庆当即带着几个太医上前来。
好几个宫女嬷嬷围着她,按压着她。
“你们要做什么?孔嬷嬷!”
孔嬷嬷也是慌乱不已,当即冲了过来,跪在萧怀衍的脚边,匍匐在他的玄鞋边,苦苦的哀求。
“陛下,陛下,太后娘娘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奴才做的,陛下要罚,就罚奴才吧!”
萧怀衍眼眸落下,抬起一脚。
孔嬷嬷腹部吃痛,当即就滑出去一段距离,直到腰狠狠的撞到了这殿内的柱子才停下了下去。
她的头磕到了柜角,两眼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殿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这屋内,再无太后的人。
太后看着缓缓走近的太医,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她扭头,冲着转身离开的萧怀衍,厉声道。
“皇帝!皇帝!你,你放了炎儿,我可以告诉你,哀家可以告诉你如何了解你身上的寒毒!”
太后心里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隐忍着,有恃无恐的原因就是萧怀衍他们之间并不知道解毒的法子。
这世上,只有她知道怎么样才能解了他身上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