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一直不喜柔儿,定然会传他进宫,问个清楚的。
萧怀炎随了出宫送消息的太监去了慈宁宫。
他默不作声的踏进里屋,撩袍见礼,“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听到了声音,才微微睁开眸子,冷睨着他。
“哀家听说你今个儿去了那镇国将军府向那苏依柔提亲了?!”
萧怀炎垂着眼眸,“是,母后。”
听到了这句话,太后的声音瞬间拔高八个度。
“你告诉哀家,你到底是因为什么?!那个女的是给你下药了吗?你前段日子还与哀家说,定然不会娶她,这才两日的功夫,你转眼就去提亲了?”
萧怀炎定了定心神,“母后,她怀了儿臣的骨肉。”
“你不要拿这个由头搪塞哀家!”太后冷声道,“她又不是第一天怀了你的骨肉,你先前可不在意这个,如今倒是在意了!而且哀家也和你说了,这京城多的是贵女愿意给你生儿育女的,等到过日子,哀家就给你许一门好姻亲,定是大家闺秀,名门高户,必配的上哀家的儿子!”
太后看着萧怀炎执拗的侧脸。
“你明日再往那镇国将军府走一趟,把这门亲事退了。”
萧怀炎开口,“儿臣不退,儿臣要娶她。”
太后气得头昏脑涨:“你!”
萧怀炎继续道,“儿臣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母后,儿臣娶她,是因为儿臣心里还有她,是因为她怀了儿臣的亲骨肉,是因为她……舍身救了儿臣一命。”
闻言,太后心一沉,迟迟无话。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那也得退,哀家当初就与你说了,让她入了你的王府做妾,好好伺候你就是了,现下也就这么办吧。又不是你的正妃,提亲一事不可再说了,明日你就往那镇国将军走一趟。”
萧怀炎却是铁了心:“儿臣不退,儿臣就是要迎娶她为正妃,今天就算是母后把儿臣打死,儿臣也不改变自己的初衷。”
太后气的喘不过气来。
“你!你!你!”
萧怀炎起身,“既然母后没有其他的事了,那儿臣告退。”
他转身出门,孔嬷嬷忙转身进来,抚着太后的胸口。
“太后娘娘,你别因为此事气坏了身子,这事啊,还得徐徐图之,您和殿下硬着来,可不就伤了你们之间的母子情分了吗?”
太后闻言,这气才缓缓的平了下来。
她失魂落魄。
“是,这事只能慢慢来。”
萧怀炎跟着一领路太监,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
突然,听闻前头传来一道欢声笑语。
他不禁为此顿足。
只见,苏依锦正穿着一身粉白的衣裙,正带着秋月宫的宫女太监正在亭子处那抓兔子。
她青丝高高挽起,用一根玉簪随意的束住,随意又清雅的打扮。
她怀里抱着一白兔子,细白的额头和脖颈处沾了薄薄一层汗珠。
在金色的阳光挥洒下,犹如天仙下凡,美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萧怀炎一时看痴了。
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落在她的身上,是应该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苏依锦恶毒残忍,却是喜欢兔子的。
看来,哪个女子都逃不过这般可爱毛茸茸的小动物。
他记得,柔儿也是很喜欢的。
萧怀炎眉心突然皱紧,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回想起了那夜里的每个梦,尽数是苏依锦的脸。
可恍惚间,苏依锦的脸又在那画面里消失了,成了苏依柔的脸。
好似,是他记错了梦的内容。
这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好似什么在消失了一般。
他甩了甩脑袋,不再逗留,迈步离开。
迎春开心的道,“娘娘,它可真让咱们好找……”
苏依锦得了闲,来御花园走走,没想到这兔子正好从她跟前窜过。
苏依锦当即起了抓小兔子的心思,带着秋月宫的众人,满御花园的开始找兔子。
秋月宫众人见着,称赞道,“这小兔子真可爱啊,……”
迎春不解的问了一句,“娘娘,您要把它带回去做什么?”
苏依锦抱着怀里的兔子不撒手,转口一道,“兔兔这么可爱,自然是要生煎煮炸加红烧了!”
秋月宫众人一下怔住了。
本以为少女与白兔之间,是有爱。
却没想到还可以是色香味俱全的。
苏依锦忍不住的流口水,抱着兔子,转身往秋月宫走,步子有些迫不及待。
而这一切,萧怀炎却是不知情的。
养心殿。
李庆小心翼翼的送了杯热茶进殿。
萧怀衍眸子微抬,问道:“贵妃在做什么?”
“额……”李庆小心翼翼的开口,“贵妃娘娘刚带着秋月宫的下人们,在御花园抓兔子呢。”
闻言,萧怀衍抬眸,“她喜欢兔子?”
李庆微怔,才低声道,“贵妃娘娘喜欢……吃兔子。”
上头一时无话。
随即,才听到萧怀衍开口,“她既喜欢吃,这一只怎够?多送几只过去,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苏依锦人在宫中坐,兔从他处来。
看着这送过来的一笼兔子。
苏依锦有些傻眼,她数了数,可足足有八只。
李庆堆着笑,“陛下,知道娘娘喜欢,所以特意吩咐了奴才亲自给娘娘您送过来。”
“这……嗝!”
苏依锦不小心打了个饱嗝,才道,“可这也未免太多了吧。”
她一时之间也是吃不完的。
目送着李庆他们离开。
苏依锦看着这几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犯难了。
最后,她本着可持续发展的原则,让人在秋月宫圈了一块地,把这八只兔子养了起来。
入了夜。
少年暴君驾临了秋月宫。
本来月色当头,外头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更有美酒美人,温软在怀。
萧怀衍缠着苏依锦在床榻边上,正欲吹灭烛火,亲亲小嘴,脱了那眼前障碍之物。
谁知,亲到的并非是苏依锦软甜的小嘴,而是一毛绒绒之物。
萧怀衍眉心一皱,冷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庆站在外头守着,眼见着贵妃屋内烛火灭了,复又亮了起来。
他算着时长,心里唯有叹息。
陛下,这可是越来越短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而屋内。
萧怀衍抓着那毛绒绒之物,满脸的戾气,满是被打扰的不痛快。
苏依锦喃喃道,“陛下不识得此物吗?这可是陛下赐给臣妾的小白兔啊!”
“……”
萧怀衍咬牙切齿的道,“朕自然知道,朕只是奇怪它为何会出现在你屋内,为何会出现在你床上。”
听听这话,活像是她苏依锦与那兔子女干夫,在床上做了些什么。
苏依锦声音越来越低了,“陛下赏赐的兔子太多了,臣妾一天之内自然是吃不完的,只得圈养起来,这圈养的地倒是划出来了。
可是,可是……这圈养的围栏却是还没做,只能任由它们在这秋月宫里随意跳动着,臣妾也管不着它们啊,这兔这子许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萧怀衍脸色更阴沉了。
他看着手里蹦跶着腿的小白兔,正欲站起身来,把它扔出窗外。
苏依锦忙把兔子抱在怀里,“别啊,陛下,这外头多冷啊,且让它在这待着吧。”
她将它抱在怀里,正正好将胸口挡得严严实实,可让某个兽性大发之人无从下手了。
萧怀衍脸色黑如墨,好半会,才咬牙切齿的道,“朕倒是不知道,贵妃既是这般喜欢小兔子的人。”
苏依锦厚着脸皮,“那是自然,臣妾也是小姑娘啊,小姑娘喜欢这些个玩意不是正常的吗?”
“哼。”萧怀衍冷哼,“朕看你是喜欢吃了它们。”
苏依锦全当没听见他的话,抱着小兔兔翻了个身,自个儿舒舒服服的躺着,让萧怀衍自己待着。
萧怀衍视线阴森森的落在那兔子身上,觉得被当成食物,或者真的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萧怀衍从,贵妃屋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如墨。
李庆吓了一跳,他虽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苏依锦今日可谓是忙碌的。
她插着细腰,指挥着王海几个太监在墙角那搭了一个围栏,把兔子们全赶进去,才算忙完。
她刚在软榻上歇下,喝了口水,迎春就进了屋里来。
“娘娘,这苏安,苏大人贪污数目过大,已被判了死刑,一月后即被问斩。”
一月后?
快过年了。
这时间选的也是正好,就在年前,也没让这晦气的事耽误了过年的节气。
苏依锦叹了口气。
这也是罪有应得。
天下穷苦人家尚且正在一口饭而发愁。
他却是贪心不足,贪了这官银进了自个的口袋。
镇国将军府,亦收到了这个消息。
齐氏又闹了一通,可如今处决已下,谁又能改变得了。
林秀兰听闻此事,只觉得闹心不已。
本想着早点让明王和柔儿年前就把婚结了,以免夜长梦多!
没想到,这苏安正好在这时问斩。
喜事丧事撞一块了,难免不吉利。
只能另做打算了。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柔儿的肚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大了,难不成让柔儿在府里把孩子生了再嫁进那明王府吗?”
苏安已认罪,苏武早将他是个已死之人。
如今就等着那处决结果下来,上那断头台,一刀两段了。
谁知道,苏安这临死了,竟还成了他的绊子!
眼瞧着苏府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晋阳郡主与他和离,苏依锦与他断绝关系,安入狱。
他就等着苏依柔和明王的大婚举行,好让这京城众人知道知道,他苏家没了一个郡主和贵妃,可还有明王妃和明王!
林秀兰秀眉紧皱。
“将军,你快快想法子吧。”
“不急,我看了一下日子,大哥处决后,还有十来天才到除夕,咱们在这十来天里挑个吉日就是了,不会拖太久的。”
林秀兰得了苏武的准话,这心才堪堪放下了。
时间一晃而过。
再过了个五日,那苏安就要上断头台了。
这几日,那齐氏闹的越发的凶了。
每天每夜的在他屋前哭闹。
苏武也不拦着她,任由她闹,只大门一闭,抱着林秀兰在屋内取乐,谁都不见。
等到齐氏哭累了,冻僵了,自然就会离开了。
天一亮。
苏武刚从床上起身,外头已没了齐氏的哭声,想必已走了。
他推门出去。
外头不知何时落起了大雪。
苏武看着这空荡荡,白茫茫的院子,突然想起了老太君。
“我娘这几日都在做什么?怎么都没见着她的身影。”
他身旁的小厮低声回道,“回将军的话,老太君这几日精神状况不太好,卧床好几日了,已请了大夫来看,均没看出什么,只道这是心病。”
苏武闻言,叹了一声。
他自然是知道自个的娘成了这样,还不都是因为苏安。
苏安将死,她这个做娘的只怕不好受。
可苏武一个粗人,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让老太君自个熬着,想着等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林秀兰这个当家主母这里。
她吩咐着让人送了几株人参去老太君屋里,也就罢了。
她心里暗暗想着,若是这老太君一死,这个家里那就真的能任由她当家做主了。
苏安处决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午时三刻处斩。
苏府愁云惨淡。
纵然是早已看来的苏武,这会儿心口亦是闷闷的。
老太君躺在床上默默的落泪。
苏武成了这家唯一的支撑,吩咐着下人,“多准备个麻袋,一会儿咱们得亲自去把大哥带过来,棺材先搁置在后院,寿衣也得备着,也算是让大哥体面的走。”
齐氏一听这话,又呜呜的啼哭起来。
大理寺牢房,苏安就被关在最尽头的那一间。
他这段时间来,一动不动,整个身躯犹如破败一般的瘫在地上。
唯有跳动的心脏和转动的眼珠,告诉众人,他还活着。
为了让他活到处决那一日,牢狱们每日都会在亲自给他喂饭,以确保他能继续活下去。
苏安安静的趴在地上,无神的双眼,藏在那脏污的黑发后。
他脑海不断不断的回想着在密室的那一日。
他整整受了五天的刑。
都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只盼着赶紧脱离此地,逃出去。
可那一天,那个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玉面少年出现了。
苏安震惊,他竟然就是下令抓了他的那个大理寺卿。
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手段竟是这般的残忍。
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他被折磨的几乎疯魔,不断求饶。
可那玉面少年,看着这血腥残虐的一幕,却是连眼睛都不带眨动一下。
他到底还是认了罪。
苏安心想,如果他的结局就是这般。或许自己早些认了,走的也能舒服些。
何至于每夜都从那噩梦中惊醒,成了如今这疯疯癫癫的样子。
那间密室,那个玉面少年,比那十八层地狱还可怕。
他拿了他的认罪书,转身就要离开了。
苏安看着他,眼露不甘。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问他。
“为,为什么是我……”
这京城里多的贪官,他也说过他手上已有好几个案子。
苏武不过是兵部的一闲职罢了。
作为这位新大理寺卿的第一案,只怕把他这小官拉下马,不足以让人们见识到他的能力。
他明明还有别的选择的。
为什么是他。
苏安没指望他能回答自己。
可南清却是出乎意外的停下了脚步。
他侧头,冷冷的看着他,红唇一动,告诉了他答案。
苏安永远记得,那句话。
他说的是……
“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苏安微怔。
只听他继续道,
“贵妃娘娘,可是我的心头血。”
苏安一怔,满目震惊。
竟是因为苏依锦!
那日,自己带着苏依韵去苏武那头告状,竟是导致了自己如今这个下场的缘故。
苏安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
眼前的人已转身离开。
他也再撑不下去了,血冲进了他的双眼。
他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他已出现在这,浑身已无法动弹。
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胡勇带着人,从阴冷幽黑的长道缓缓从着走来。
最后停到了他的面前来。
胡勇的声音响起,“把门打开!”
牢门打开,牢狱围着他,突然双手架起了他。
胡勇冷冷的看着他,“苏大人,我们得带你出去一趟,你,一路走好啊。”
苏安无法言语,但他的眼睛已透露出了他此刻的恐惧。
他隐约中,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可如今,他日日夜夜承受着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
好似这般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他被送上了刑车,押去了午门。
他不能言语,亦无法动弹。
菜叶鸡蛋朝他飞奔而来。
他眼睛再次被糊住了。
直到送上了那断头台。
虽是雪天,这天上的日头却是刺眼的很。
他记不得有多久没见到那日头了。
他想抬头看一眼。
只是这刚一有动作,那刽子手举着的大刀已挥下。
苏安最后一眼,只是那大刀反射出来的光芒。
苏武吩咐了下去,苏府上下所有人都得在府里等着,不许往那午门去。
他们在府里,等着前头的消息。
小厮从门口进来,往前厅处来。
“将,将军……已经,已经完事了。”
齐氏一听,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林秀兰忙让人把她抬下去。
苏武带着几个小厮,拿着麻袋,就要出门了。
苏依柔躲在屋里未露面,担心冲撞了胎气。
只林秀兰一人等着。
苏武很快就回来了。
他手里抱着一个箱子。
小厮们扛着一个麻袋。
这到底是哪个部位,一看就知。
林秀兰忍着恶心,忙让人把棺材送出来。
众人围着苏安,给他简单的擦了身子,换上了寿衣,再将他那头和身子拼接到一处,装进棺材里偷摸摸的送上了山。
人活到头,竟是连个葬礼都没有,凄凄惨惨。
苏安是戴罪之身,葬礼大办,一只会惹来民怒,如今能有个棺材入土为安,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齐氏已晕死过去。
老太君尚且强撑着,想着要见儿子最后一面。
没想到,身边嬷嬷回话,说的竟是苏安已被送上山入土了。
老太君可再也撑不住了,眼睛一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