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漾确实越发委屈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令人心悸的沉默里。
只有男人沉缓的呼吸提醒着许时漾,这件事还没结束。
她谨慎开口:“你生气了吗?”
“许时漾,你觉得?”
周砚京确实很生气了,已经念她的全名。
这段时间他对她的称呼早就变了,就算许时漾刻意忽略,也必须承认……她很喜欢周砚京叫她时漾,或阿漾。
周砚京用慵懒闲散嗓音念着她的名字,格外动听。
许时漾只能再辩解:“这件事情真不能怪我的,周先生……”
“是,不能怪你。”周砚京忽然笑了,“你说得对,我该去解决造成这一切的人。”
“……周先生你要做什么?”
许时漾突然心惊。
“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我明天回来。”
周砚京云淡风轻挂了电话。
他是个很有教养且绅士的男人,这些都会体现在细节处,比如每次都在与许时漾说完再见之后,比她更晚挂断电话。
像今天这样的状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许时漾怕他真生气了,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转悠,可又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给他发过去的几条信息更是石沉大海。
原来男人不高兴的时候这么难哄呀……
许时漾撇着嘴,只能破罐破摔,等他回来之后再说。
反正她问心无愧,和任祺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到时候大不了当着周砚京的面去拒绝任祺。
许时漾此时唯一纠结……周砚京发怒的原因,是他作为男人对她的占有欲受到了挑衅,还是有一丝别的因素在里头?
早上起来,许时漾惊诧发现,所有关于他们的新闻都已经消失不见。
想来是周砚京动了手段,没有让媒体继续肆意讨论。
这样也好,她其实并不习惯处理这种事情。
去到电视台,倒是有几个同事满脸八卦,看着许时漾欲言又止,她只能向他们澄清:“我和任总没有任何的关系,都是记者胡乱报道。”
“我们理解的!港城狗仔就是这样,一点捕风捉影的新闻都会放到网上……不过,你真的不想和任总有什么吗?”
“虽然他的背景比不过周家太子爷,可好歹也是新加坡小开,家里很有钱的,想嫁给周生很困难,如果能和任总结婚……”
许时漾脸色冷了冷:“干脆我给你们任总的电话,你们想办法让他和你们结婚?”
见许时漾面露了不悦,众人才噤声。
许时漾一直纠结是不是要去找任祺,把这件事情再说清楚,告诉他,他的追求会给她带来极度困扰。
任祺居然又主动上门了。
Marty在路过她身边时,更刻意带着讽刺道:“任总来找你了哎,许大主播最近风头正盛,魅力无限,说不定人家是很真诚的……”
许时漾一个冰冷的眼神看过去。
Marty又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岳卢的办公室,任祺已经等在里面,看见她,脸上勾起微笑:“时漾。”
许时漾利落开口:“您叫我全名就好——Yolande,抱歉,我希望可以和任总单独谈一谈。”
岳卢点头:“你们谈吧,我出去。”
他一走,许时漾立刻说:“对不起任总,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追求,我有喜欢的人。”
任祺笑问:“是周砚京?”
许时漾没有回答,但已然等于默认。
“可是我记得周家对后代的另一半挑选非常严格,除开周砚京的母亲以外,周家老爷子的几个孩子,另一半都是他亲自挑选。”
任祺温声说:“如果你不能入周家主眼,那么,你进不了周家的门。”
许时漾面色不变:“……所以呢?”
“但我不一样,我家没有这些门第观念,只要我喜欢,你随时可以跟我回家,我相信我父母会很欣赏你。”
“抱歉,我的答案不会改变。”许时漾没有产生波澜,“无论我和周先生之后怎么样,我都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然而任祺步步紧逼:“你相信一见钟情,我同样相信,我们……”
“但我一见钟情的人不是你。”
许时漾的拒绝已经足够冷酷了,她以为,任祺这样也算是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人,应该不会忍受这样的冷漠拒绝。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任总,我我希望我们可以仅有工作上接触,不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谢谢。”
说完便转身离开,也没有注意到任祺逐渐变化的神色。
从来……任祺想要的都是属于他的,一个女人。
他不信得不到。
许时漾不太清楚,任祺怎么在岳卢办公室里待了那么久。
她刚下班,任祺也出来,看到她就若无其事跟上来。
任祺再次发出邀请:“我知道你拒绝了我,但我还是由衷希望你可以考虑,我很少遇到像你这样吸引我的异性。”
许时漾板着脸进了电梯,态度坚决:“我不会考虑,您也会再遇到更喜欢的人。”
不久后,任祺又跟着她从电梯里出来:“好吧,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不过在那之前……”
他从大厦的前台手里接过一束花:“希望你能收下它。”
许时漾停下了脚步,她没注意这束花。
路边那辆迈巴赫里,匆匆结束在新加坡工作赶回来的周砚京,正好目睹这一幕。
彼时,司机接到周砚京,从机场赶回来,车子停在亚联台的大厦门外。
周砚京正准备给许时漾打电话,手指已经放在了拨号界面上,就见到……
那位任总手里拿着一束花,递给许时漾。
司机小心翼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老板的反应。
周砚京是个大部分时候都能将情绪藏匿得极好,不轻易暴露心思,很少失去控制的男人。
包括这种时候,他的表情也没发生明显变化,唯有冷然淡漠的眉眼比往日更显锋芒。
抿紧的嘴唇勉强暴露一丝真正的情绪。
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真正让司机感受到许小姐对老板影响的是那只可怜手机。
被周砚京骨节分明的手指攥得紧紧,男人的手背上有青筋鼓起,血管脉络尤其明显,可见其用了多大的力气。
司机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茫然无助的将自己身体蜷缩起来,惧怕被老板即将爆发的怒火牵连。
就让那快要被掰烂的手机承担这一切吧……
“在我已经明确拒绝你的情况下,任总,你的花我也不能收,所以到此为止吧,谢谢。”
许时漾不是一个轻易会妥协的人,至少对于自己作出的决定非常明确,绝不可能因为追求者的猛烈攻势就心软。
毕竟,她眼里唯一能够看到的只有周砚京。
所以除他以外,别的人她都不会考虑,至少在她还未彻底绝望,还留在周砚京身边时……
这样的追求者只会给她带来困扰。
拒绝了任祺,许时漾就加快步伐往外走,大厦的自动感应门打开,她的眼睛骤然亮起,加快了脚步,朝着那辆迈巴赫走去。
她有些开心地敲了敲车门:“周先生,是你在吗?”
下一秒,车窗降下。
周砚京的凌厉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他偏过脸,目光很暗,牢牢盯着许时漾。
她被看得有点心慌,挤出个微笑:“你什么时候到的呀?在这里等很久了吗,怎么都没提前和我说一声你要过来?”
“不提前过来,怎么看到那样精彩的场景。”
周砚京松开了修长手指,电话被随意扔到一旁。
他唇边噙着的幽深弧度,又令许时漾心惊胆战起来。
许时漾当即就反应过来,周砚京是全部看见了。
她略显无辜地解释,眸子水润干净:“我说清楚了,但任总非要送我花,我也已经拒绝了他的花,周先生你别误会我……”
她越来越会撒娇了。
周砚京看着她的脸,这么想着,心里烧得旺盛的那股火,竟然诡异的渐渐被她熄灭。
视线越过她,淡淡扫向还在那里没有离开,神情复杂看着他们的人。
周砚京嘴角勾起了明显笑意,然后将车门打开:“上来吧。”
许时漾立刻坐到他身边,他摁了关窗键,手指忽然用力扣在她后颈上,将不设防的女人拉向自己。
她并没有任何的抗拒,双手只是无力而柔软地抵在他胸口,靠在他怀中。
周砚京倾靠过去,吻上她唇的同时,窗户也缓缓关闭。
最后那一秒,周砚京撩起眼皮。
以胜利者的姿态。
窗户完全关闭,他缓缓松开手,视线落于许时漾的饱满欲滴嘴唇上,又对准她的双眼,里面是一层朦胧雾气。
周砚京抑制在身体里的欲望顿时爆发,捧着她的脸,车内隔板很快升了起来。
他将她摁在座椅上,更加用力亲吻。
许时漾手臂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脖颈,她已经越来越沉迷于他的占有。
……但在关键时刻,周砚京停下了所有的举动。
他沉闷急促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等回去。”
许时漾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怎样热情的回应,她像只鸵鸟般埋头,声音细细的:“你就知道欺负我。”
周砚京语气里带了点玩味:“许小姐,我真要欺负你就不只是这样,你会哭很惨。”
“……周先生!”
见她羞涩到恼怒了,周砚京才换了情绪,低叹:“你也太会给我制造惊喜了,我忙完事情第一时间跑回来,就见到别的男人给你送花。”
他没有掩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对许时漾的占有欲,以及自身醋意。
许时漾也在想……周砚京是不是真的有些吃醋,或许,他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在乎她一点。
只是唯有面对周砚京,她没有太多勇气继续往下肖想。
就当他是在吃醋好了。
光是这一点都足够许时漾开心好久。
“我不是拒绝了嘛,其他男人送的花,我不会收的……”
“嗯。”周砚京抬起许时漾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那个人的问题如果你不希望我干涉,就自己尽快解决,明白吗?”
“我应该已经解决好了吧?”许时漾有点无奈,“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也希望他别再来找我。”
周砚京点了点头,突然关掉隔板,吩咐司机:“过海,去瑰丽酒店。”
司机立刻照做,许时漾有点疑惑,转个弯就可以上山了,去那里做什么?
周砚京板着脸,冷哼一声:“买花。”
他提前打了电话,所以他们抵达酒店一楼时,那家著名花店已经被周砚京完全包下,暂不对外开放。
色彩浓郁而梦幻的花店里,很快只有他们两人,周砚京抬抬手指,要求工作人员把现在能够动用的所有花都送回白加道。
他又拿过一束有着精美的粉色芍药递到许时漾面前:“如果你喜欢,以后每天都会有一束花。”
周砚京上一次送花,还是他七岁的时候,给母亲过生日。
他动作里的生硬并不会被轻易察觉,而在许时漾接下之前,他竟然罕见体会到了类似紧张的感觉。
好在很快,许时漾眼睛弯弯笑起来:“谢谢,每天一束其实不用,有它就够了。”
周砚京悄无声息松口气,手臂勾在她腰间:“走吧,回去看看他们怎么把这些花布置好。”
许时漾走出几步后停下来。
她抱着怀中的花束,肤色也如花般粉嫩,笑靥更盛:“我犹豫了好久,还是想问问,周先生,任总最近追求我的这些事情……让你吃醋了吗?”
许时漾面前的男人,表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要承认对许时漾的在乎,就意味着把所有情绪都剖开摆在她面前。
这对周砚京而言是绝对的冒险行为。
不仅仅是让她更清楚他对她的在乎,还有……把弱点交在她手中。
让她往后可以更加轻易摆布他。
周砚京的父母在他小时候车祸去世。
他记得阿妈发生意外之前曾有一次,对尚且年幼的他叮嘱:“阿京,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最爱你自己,只有这样才不会被轻易伤害。”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他的父亲,周家老爷子钦定的继承人在顶住所有压力,娶了来自内地的平凡太太之后……
两人夫妻感情恩爱和睦,是难得的一对眷侣。
然而,周砚京却很清楚,在他们出事之前,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
若没有那场意外,他们迟早都会分开。
他母亲对他的忠告,都是她亲自受过的伤,忍下的痛。
周砚京牢牢记住母亲的话,始终避免任何人得到伤害他的机会。
可在他未曾预料,也没有防备的时刻,许时漾猝不及防的出现了。
“……我想,我是有些不开心。”
周砚京箍着许时漾细腰的手臂用力,深沉表情之下,是他做出这个决定后的释然。
他阿妈说的固然没错,但到底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性,要他亲自去尝试过才能知晓。
许时漾已经快要沉溺进周砚京的眼眸当中。
她甚至害怕这只是她的幻觉,但明显不是……
可随着狂喜而来的,又有更多的空洞茫然。
“周先生,我……”
男人面色微凝:“总之,我往后不希望再看到他出现在你身边。”
他板起脸后,语气严肃了不少。
“……哦。”
许时漾晕晕乎乎答应,被他揽着往外走,感觉自己在两种情绪的不断拉扯之下,随时快要崩溃。
她脑袋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享受现在就好了。”
“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儿,你已经拥有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更多的好运,还想奢求什么?”
另一个声音又对她说:“收手吧,不要再贪心了,你真觉得自己能够一直好运到底? ”
“等到好运结束那天,你肯定会像只可怜虫……”
可是不管最终结果怎么样,要让许时漾做出主动离开周砚京的决定,都异常艰难。
更别说,周砚京还在此刻明明白白表露出了他的醋意,即便对她的占有欲就算和情爱无关,只是男人本性,许时漾也认栽。
当晚回到别墅,许时漾尝试了一回……
什么叫做在花海的包围里。
周砚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狠心。
变着法的欺负她,哪怕她哀怨求饶,也不饶过。
直至他的所有醋意怒火发泄完毕。
若不是亲自体会了这样的非人折磨,许时漾又怎么会知道,原来周砚京也会有这样多的情绪波动。
原来他也会有失控的时候……
许时漾认为比昨晚一切还要过分的事情,就是在被周砚京欺负的那样凄惨后,她还要上班。
《财经时闻》的播报,《透视财经》新一期的节目录制,还有间歇性的其他工作……
许时漾揉着自己的腰,嘟嘟囔囔的抱怨。
可惜这些话,周砚京也听不到。
反而从早晨起床开始,男人脸色极佳,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和许时漾的满脸郁色形成了足够鲜明对比……
忙完一段之后,许时漾去找岳卢,和他说了自己的决定:“我想等到期之后再续约,继续留在港城分部。”
岳卢有点惊讶:“这么快就做决定了?”
“嗯,做好了。”
许时漾这个时候并不想离开,她也顾不得最终结果如何,只想痛快做一次自己过往平淡乏味生活里从来没有过的冒险行为。
哪怕结局不好,她也认了。
岳卢点点头:“行,你决定了就好,我会和总部商量,拟定新的续约合同……不过我还是觉得有更大的机会,你应该去试试。”
“当然,你如果一定留下,我就不劝你,离合约签署还有时间,再看吧。”
许时漾答应了,她作出决定后反倒很轻松,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的担忧。
反正很多事情到现在,早就超出了她的预估。
就算来到港城的那一天,想着可以借着工作的机会,离周砚京更近些人,也没有预料到真的能够这样接近……
所以,已经足够了。
许时漾晚上录制《财经时闻》,工作结束后,几个同事约着去吃宵夜,也热情地邀请了许时漾。
她突然有点怵周砚京……就跟着一起去了。
没料到他们才刚抵达,任祺就阴魂不散地出现,见到他的车子,还有他,许时漾的神色就冷了下来。
她扭头看着几个同事:“是你们谁告诉了他?”
其中一个编导眼神躲闪,许时漾立刻就知道了答案。
“我不希望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这顿饭我不吃了,你们自便。”
许时漾起身就走,姿态潇洒的任祺很快追上来:“你就这么狠心,连一面都不愿意见到我?”
“我说过了,任总,我们没有关系,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