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京沉思时,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毫无胜算的许时漾苦笑:“明白了,我不会再打扰您。”
她转身要走。
“站住。”周砚京看出她的不甘心,淡声开口,“我不会接受你的采访,但我可以给你推荐其他的受访者。”
许时漾刚跌到谷底的情绪又开始爬升,眼珠一转,几乎想都没想,立刻抛出几个名字:“他们其中的一位可以吗?您能否帮我推荐?”
弱大的别墅里顿时寂静下来,隐约能听见窗外雨声。
许时漾不由屏气凝神,她面前的男人眉骨凌厉,气场太过强大,即便他不发一语,安静沉默的状态也令人心生畏惧。
半晌后,周砚京哼出一声冷笑:“有够狮子大开口的,也不怕撑死你。”
她说的那些人名里,有港城著名房产大亨,船王家族后代,号称酒店大王的富豪继承人……都是与周家来往密切,又在港城地位不凡的名流显贵。
听出他的嘲讽意味,许时漾深吸口气,故意用恭维的语气说:“能够让我重新拿回节目的筹码就是采访到您。”
她小心翼翼掌握分寸,笑容也恰到好处:“周先生,如果没有您,至少也是能够和您地位匹敌的人物,所以我才提及了他们。”
一翻拍马屁的话,倒是被她说得真心诚意,唇边笑意更是明昳。
周砚京收回目光,心不在焉摆了摆手,语气照旧冷傲:“我会让秘书再联系你。”
这意思就是……他答应了?
许时漾嘴角有克制不住的弧度:“多谢周先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您!”
道完谢,许时漾就准备离开,她明白这算是周砚京对误会了她身份的补偿,也是等价交换。
周砚京散漫“嗯”了声,他既然给出弥补,事情就到此为止。
一个突然闯进来的女人,往后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牵连。
然而他的视线再度,不着痕迹落在许时漾背影上。
女人背薄而笔直,腰肢很细,裙摆包裹着的弧度变得饱满挺翘,脚步有些轻快,难掩兴奋。
他又想起了那副足够有冲击力的画面。
周砚京抿紧了锋利唇线,他足够挑剔,严格,冷淡,对女人有天然抗拒,但今天却对许时漾有了反应。
这明显会成为他的弱点,尽管这个弱点无人知晓,能够成为他威胁的概率仅有万分之一,周砚京也绝不允许这样的概率存在。
另外,他还有需要确定的事情。
许时漾即将快要踏出白加道45号别墅大门时,心里饱含着对未来的期待,希冀,外加一丝小小的遗憾失落。
过了今天,她再能碰见周砚京,和他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应该就没有了。
她其实很想靠近他,和事业无关,只是她自己的私人秘密。
她刚才应该把这种情绪藏得很好,没有被察觉。
太好了,许时漾想,这种不该有的念头,也绝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许时漾。”
脚下步伐一顿,许时漾心脏狂跳,转头:“周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砚京站起身,目光幽暗盯着她,语速很慢,但震耳欲聋:“你可以考虑一下留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
周砚京在最短时间内思考了至少三种方式,能够解决他弱点的诞生。
由于他现在尚且无法确定,他刚才看到许时漾身体时的反应,到底只是因港城梅雨季过于潮湿闷热,带来了身体的躁动不安,还是一切都因她而起。
在确定之前,周砚京都需要这个麻烦的来源,暂时待在他可以随意掌控的边界线内,任他随时拿捏。
所以他选择了似乎很冒险的一种方式。
至于要许时漾留下后,接着做什么,他还会花时间去详细考虑,并且做出周全应对方案。
这是周砚京习惯的处事之道。
但对许时漾而言,她就像感受到了被雷劈过的颤栗,心脏已经狂跳到失去了正常节奏。
她难以置信,声线也在发抖:“周先生,您的意思是……”
“听我的秘书Alex说,你现在不仅工作遇到了问题,家庭债务方面也遇到些麻烦,留在我身边,我会解决这一切。”
周砚京语气如常,神情淡的不能再淡,却说出了令许时漾惊恐的话。
她甚至要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否则周砚京怎么可能提出让她……做他的情人。
他要她留在他身边,当然只可能是情人身份。
许时漾才不会异想天开,觉得自己能成为周家继承人的女友。
周家在港城是老牌顶尖豪门,家风严谨,行事低调,周砚京作为周家大少爷,被周老爷子钦定的继承人,大概只有同等身份的千金名媛能配得上他。
“周先生,抱歉。”
在最初的震惊逐渐消退平静后,许时漾艰难拒绝了他。
尽管他的提议是如此诱人,与他能带给她的一切无关,而是做他情人这件事的本身,可以靠近他这个事情,对许时漾来说……充满了诱惑。
“许时漾,你可以再做考虑,不必着急今日回答我。”
周砚京并不意外,被拒绝后,冷峻面容上却没有丝毫波澜。
他有深邃眉眼与凌厉棱角,不怒自威,但神色里多是淡漠,仿佛对大部分事情都懒得在乎。
那是印刻在骨子里的优越与从容,对万事万物都足够自信。
许时漾下意识握紧拳头,指甲掐在掌心里,以疼痛来警告自己保持清醒:“抱歉周先生,虽然您的提议很诱人,但我的尊严告诉我……我无法答应,再见。”
她走得很快,脚步凌乱,像是担心自己走慢了,就会沦陷在周砚京给出的丰厚筹码中。
周砚京没有阻拦,在她身影消失后,转身来到落地窗旁,双手随性插在裤兜里,静静欣赏着大雾弥漫下的港岛夜色。
他从不担心自己会失败,哪怕只是临时起意的一个决定,他也会拿到最终胜利。
许时漾慢慢沿着白加道往山顶缆车白加道站的方向走去,刚刚保镖大概是得了吩咐来送她,被她拒绝。
从下午到晚上的经历过于丰富,许时漾还需要让自己的脑子好好清醒。
她打着伞,手臂渐渐爬上一层水珠,回南天的港城总是这样,空气里的湿度粘腻而潮稠,骨头里仿佛都被水溢满了,变得尤其沉重,
今天下雨又加大雾的缘故,来太平山顶看夜景的游客很少,山顶缆车的车厢里空空荡荡。
缆车到了中环站,许时漾没敢回家,找了家酒店暂时住下。
那帮要债的人阴魂不散,一直在她家附近蹲点,她也怕扰邻,只能住在外边。
在酒店房间里洗了澡,把衣服也送洗了,许时漾终于可以躺下,她打开手机,微信里有很多条未读消息。
有来自领导的安慰:“你也别太担心,处理好你家里的问题,台里还是支持你重新主持节目的。”
有几位交好的同事也都在询问她的情况,许时漾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继续出镜节目录制,但依然要去台里报到。
今天请假没去,他们都很担心她。
一一回复过,许时漾消息翻到底,也没有看见任何来自父母的关心。
他们肯定早就知道许耀光来港城欠了一屁股债,要她来还的事情。
却无动于衷,毫不关心她。
许时漾冷着脸,点开某个微信头像,发过去消息:“许耀光,我警告你,三天之内你不出现在我面前,自己把你欠的债还上,我如果因为你而丢了工作,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
许耀光是她不成器的弟弟,根本没有通知她就偷偷跑来港城,才几天时间,就给她惹来了天大麻烦。
许时漾以为来到港城,自己就可以逃离原生家庭,却还是天真了。
她的父母眼里永远只有许耀光,就算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他们也仍然变着法的宠他,还想吸她的血去养他……
借着在京港澳三地合办的亚联台工作机会,许时漾来到港城,好不容易可以离父母还有吸血鬼弟弟远一些了,仍然再度被缠上。
她咬咬牙,她可不只是在威胁许耀光,如果把她逼急了……
睡觉之前,许时漾又给在内地的好友发了条消息:“我今天见到那个人了。”
发完消息睡觉,许时漾翌日一早就收拾好,前往亚联台在港城的办公地点。
只是她试图刷卡进公司时,被一位同事拦下,对方趾高气扬挡在她面前:“许时漾,你怎么还有脸来台里?你的那些债主天天跑来找你,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的工作!”
Marty是港城人,之前在内地读大学,进亚联台后,和许时漾在出镜节目上有直接竞争,但屡次败下阵来,这回,总算被她找到了许时漾的“把柄”。
许时漾冷静与她对视,红唇艳丽逼人:“Marty,我需要强调几点,首先那些人不是我的债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其次,你不是我的顶头上司,你说了不算。”
Marty讥笑着,将一份新鲜出炉的娱乐周刊扔向她:“许时漾,你丢脸的事情可不止欠债!”
“你什么意思?”
“装什么?”Marty眼神充满了恶意,语带嫌弃,“你不会真以为你有资格攀上周家继承人吧?”
第5章 你有胆赌吗?
陆续有同事在门口附近窥探,他们大都置身事外,不愿意掺和进这种矛盾中。
和许时漾交好的几位想过来帮忙说话,也被她用眼神制止。
许时漾自己的事情不想麻烦别人,她翻开Marty扔过来那本今日新出炉的娱乐周刊,头版标题用红色粗底加重:
#欠债女主播狂追周家太子爷,雨中心机卖惨冇人怜!#
许时漾脸色一白,心脏猛地紧缩,难怪她刚才上楼来,电梯里有人见她的眼神那么奇怪。
她还只当是被追债的丑闻引来了关注,没成想,她已经又成为另一桩八卦新闻的女主角。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红裙在雨中奔跑的身影狼狈前方,迈巴赫根本没有停下迹象……
许时漾继续往下看,报道里写她昨日蹲点在沙田赛马场,故意想要接近周家太子爷,可惜周家太子爷只扔给她一把伞后无情离去。
这些狗仔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特意只挑她追车画面,一个拜金捞女想高攀周砚京的形象顿时深刻。
港媒一向刻薄,文章中还有更多嘲讽意味浓厚的形容,许时漾大概看懂后,胸腔里钝痛十足。
她本就因为欠债丑闻遭遇非议,眼下又来这么一出,她在台里的日子将更不好过……
Marty注意着许时漾的神色变化,冷嘲热讽起来:“你不会真觉得你有几分姿色就能上位吧?周家太子爷至少千亿身家,港城名媛都还没嫁得进去,你……配么?”
“你对周家的情况这么了解,看来也没少打他的主意,只可惜你连这三分姿色都无,也就只能在这里嚼舌根了。”
许时漾立即反击,精准戳中Marty痛处。
Marty自身外形条件欠佳,专业能力又不过硬,导致在与许时漾的竞争当中处处不敌。
嫉妒令Marty失去理智,恨不得许时漾立刻消失。
只是许时漾也没那么软弱任人欺,轻易就使得Marty脸色难看,只能尖声咒骂:“等你冇咗份工,我睇你点得戚,你呢货色就唯有做个可怜虫……”
“Marty,想等我丢掉这份工作,下辈子吧,我保证你还会继续看到我在台里得意的样子,至于可怜的,肯定不会是我。”
许时漾逐字逐句反驳她的咒骂:“而是那个至今连一档黄金节目都没有拿到过,只能去深夜档播广告的人。”
“你——”
Marty面目甚至已经扭曲,要发作时,他们的领导岳卢忽然从办公室里头走出来,出声阻拦:“嘈乜?有什么好吵的,想让别人看笑话是不是?”
因为亚联台本身性质,大部分员工都是从内地过来,平日里沟通都是以普通话为主,偶尔夹杂粤语。
岳卢今年快四十了,有秃顶趋势,他也是内地人,但早就在香港定居,如今是亚联台港城分部的新闻中心负责人。
许时漾还没说话,Marty就恶人先告状,冲着他叫起了委屈:“Yolande,您看看台里都成了什么样子,许时漾惹上讨债的也就算了,现在还试图去勾搭周家太子爷,又闹上了八卦头条……以后要外界怎么看我们亚联台?”
Yolande是岳卢的英文名字,在港城工作的大部分同事之间都是叫英文名,哪怕叫自己的上司,也能够直接叫英文名字。
但许时漾很喜欢自己的中文名字,所以英文名使用的少。
她对上岳卢的探究目光,充满歉意说:“给台里造成的影响,我会尽量去弥补,非常抱歉。”
Marty再次发出嘲讽:“弥补?都唔睇下自己几斤几两!”
“够了,还要吵是吧?!要不我专门给你们开档节目,让你们在几百万观众面前吵个尽兴?”
岳卢发火后,Marty终于是收敛了心,但还是不服气:“Yolande,反正这件事情您得给大家一个说法,不能就这么算了。”
“时漾,你怎么说?”
“Yolande,今天新闻上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我去找周先生只是为了希望可以有专访他的机会。”
她说完,Marty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许时漾你当周生是什么人,你想专访就专访?”
港城的新闻媒体确实一直都在试图邀约周砚京,想得到采访他的机会。
但周家人素来不喜欢在公众媒体上抛头露面,他们给出的最大权限无非也就是,那些八卦周刊在不涉及到周家利益的情况下,偶尔报道一些无伤大雅的新闻。
譬如哪家名媛主动求爱周砚京被拒,又比如像今天早上这种,对周砚京来说没什么名誉伤害的新闻。
Marty此刻觉得许时漾是在痴人说梦,倒也正常。
许时漾也从其他围观同事眼神中看到了他们的诧异,众人自然觉得她这么做,是在异想天开。
连许时漾自己,若非被逼到走投无路了,也不会出此下策,至于后来的意外之喜……
“许时漾,你怎么会想到去采访周砚京,他确实……”
在岳卢稍显无奈的神色中,许时漾出人意料笑了笑:“我确实没有能够拿到采访周家继承人的机会,但是,我得到专访船王家族成员的机会。”
“船王嫡孙最近在国外开辟新的邮轮生意,我们《财经时闻》或许可以成为他回国后,第一家得到他此次在国外进行生意谈判细节的媒体。”
如果真是那样,自然可以弥补给台里造成的损失。
Marty眼睛瞪大:“你又在开什么玩笑?牛都要被你吹到天上去了!”
“我有没有吹牛,等人回港就可以见分晓,Marty,你口口声声要我离开,干脆和我赌一把,如果你不害怕会输掉。”
许时漾今日妆容很浅,但嘴唇天然带着嫣红,令她气色极佳,笑容更是足够自信,艳丽如海棠。
Marty咬牙切齿:“……赌什么?”
“我采访到船王嫡孙,你收拾东西辞职,反之,我立刻递交辞呈。”
许时漾轻声一笑,粤语声线柔软:“Marty,你有呢个胆同我赌吗?”
周围人都神色复杂,他们在想什么不言而喻。
如果Marty这个时候害怕后退,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何况,许时漾有什么本事能够采访到船王的后代?
虽说船王家族没有周家那么低调,偶尔接受媒体访问,但也不是一个内地来的女主播就能够轻松办到。
Marty心中浮现起不屑加鄙夷,直接放话:“行啊,我等着你收拾东西滚蛋的那天!”
许时漾笑了。
岳卢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们就已经定下了赌约,他气冲冲呵斥:“你们这就是胡闹!”
“Yolande,我给台里造成的损失误会弥补回来,至于我和Marty的赌注,就当是我们两个私下的事情,和亚联台无关。”
岳卢已经气到不想多说,拂袖而去。
周围同事窸窣低语,也都陆续散去,今天发生的事情足够成为大家很长一段时间内,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许时漾很淡然,反正她连八卦周刊头条都上了,还害怕成为同事娱乐的话题?
何况她本来主持的新闻节目现在已经停播,借着要改版的理由,目前为止还被雪藏着。
但这档新闻节目本身时段极好,收视率,讨论度,还有广告收入都还不错,因此不可能停档太久。
最多下星期……她必须要解决自己面临的麻烦,在节目重新上线之前,将主持权拿到自己手中。
至于其它工作内容,暂时都和许时漾没了关系,她在台里处于透明人的状态,没人管束,到了时间点就下班。
许时漾害怕被要债的人发现,下楼特地走消防通道,然而刚出来大厦侧门,就撞见了蹲守在消防通道外的几个壮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