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有脾气。
只是比起他的凌厉手段来,她还是太稚嫩了。
从一开始她用冷漠换来他的暴戾与羞辱,到后来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讨好,到现在的逆来顺受。
她怎么也不能让他满意。
不过,很快,这种日子就要结束了。
天鹅湾别墅区楼下。
顾倾夏下了车,匆匆忙忙的进了大门。
刚一进客厅,她就顿住了脚步。
此时此刻,男人正坐在客厅的餐桌上,身上的白色西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他惯常穿的烟灰色,桌子上摆着一桌的饭菜,袖扣挽起,骨节修长的手指握着刀叉。
动作还是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男人这时候也掀眸看了过来。
一湾深邃的泓目里仿佛蕴藏着一道漩涡,令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超过半小时了。”半晌,他说。
顾倾夏:“……”
顿了一下,她开口解释道:“我和菲菲去游乐场了,一玩就忘记了时间,而且,那边距离这儿比较远,我脚踝疼,所以走的慢。”
薄瑾枭也不说话,只是唇角忽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真的?”他的嗓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真的。”顾倾夏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
她握紧手中的包,莫名有一种被人看穿了的错觉。
温姨端了最新做好的饭菜走了进来,一见到顾倾夏便笑道:“太太回来了?赶紧去楼上换身衣服下来吃饭吧。”
温姨这番话成功解救了她。
顾倾夏嗯了一声,心跳如鼓,迈步上楼。
男人眼尾扫了她一眼,唇角的弧度微微发冷。
顾倾夏回到卧室,慢腾腾的换上衣服,换了鞋子,有些心烦意躁的坐在床上。
薄瑾枭为什么会忽然间出现在这里?
她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劳他大驾。
难道是苏凌夕今天跟他告状,她动手打了她。所以他回来要找她算账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不安。
她也不知道磨蹭了多久,下了楼。
她下意识的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
墙上的吊钟滴滴答答的转着。
那个地方已经看不见男人的身影了。
顾倾夏心下一松,脚步欢快的下了楼,谁知走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脚踝处忽然一股钻心的痛传来,她的膝盖蓦然一弯。
还好她扶住了楼梯扶手,这才不至于摔下去。
楼道拐角的书房门口,男人将眼前这一幕收入眼底,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薄太太可要小心一点,腿要是摔断了,我可不好跟顾家交代。”
随后,楼道口传来“嘭”的关门声。
顾倾夏用力的抿紧嘴唇。
她慢腾腾的走到饭桌前,温姨将重新热好了的饭菜端上来,还一边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太太性格太倔了,有时候该服软一点,先生这样的人,哪能是先低头的那个?”
顾倾夏也不说话,唇角漫上淡淡的自嘲。
薄瑾枭不是没有低头过。
那年她与顾沛嫣在同一所高中,校庆运动会在即,她被人作为替补报上了三千米的长跑。
而当时的薄瑾枭,应该是作为学校校董和已毕业的知名成功人士的身份,在学生面前发言。
发言之后,校庆开始。
说是替补,那天正主果然是没来,顾倾夏被迫在三十五度的高温下,参加长跑比赛。
她当时在第三赛道,顾沛嫣当时在第四赛道。
连她都感慨,她跟顾沛嫣这辈子,果然处处都会撞上,处处都要相较一番。
她速度起先是落后的。
可那天薄瑾枭也来了。
那个时候的他,穿着一身烟灰色挺阔的西装,面容更显成熟与冷冽。
年少的小心思,她希望他能多看她一眼。
第28章 年少小心思(2)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到了终点,后半场她就像疯了一样,路菲菲在旁边为她加油尖叫,她成为全场最轰动的黑马。
她成功逆风翻盘,三千米长跑她拿下了第一。
一到终点她便再也撑不住了,极度的缺氧让她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晕倒前的那一刻,耳边是路菲菲担忧的尖叫声,和旁边有同学的低呼声:“顾沛嫣晕倒了!”
紧接着,一道身形从她面前一晃而过。
是薄瑾枭抱着顾沛嫣匆匆从她眼前经过。
她倒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空。
眼底云卷云舒,纤云不染。微风轻拂过眉稍,和风送暖。
她阖上眼眸之前,脑中在想。
原来大名鼎鼎的薄瑾枭。
竟然有一天,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俯下身,低下头,神色慌张的抱起一个女人。
顾倾夏这一顿吃的挺不是滋味。
温姨见她吃的不多,还在旁边劝慰道:“太太,多吃点身体好,您不是最爱吃玉米瘦肉粥了吗?这粥可是……”
“温姨。”楼上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薄瑾枭走出门,“早上放在书房桌子上的文件被放哪儿了?”
温姨含笑:“应当是书柜里吧,您等着,我上去给您找找。”
温姨上了楼。
顾倾夏拿起勺子,盛了点粥,玉米粥很香甜,要是配上点重口味的菜就好了。
可惜没有。
温姨一向知道她口味的,怎么会没有呢?
顾倾夏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快到她还来不及抓住,就消逝了。
二十分钟以后,她放下勺子,犹豫了一下,干脆做个鹌鹑,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总之在薄瑾枭眼中,她站着也是错,坐着也是错。
还不如什么都不做,不惹他生气。
这个时间点,电视基本都在新闻联播。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顾倾夏真是万分后悔,刚才下楼没有拿手机。
连看看手机都不能。
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前前后后,温姨已经端过两次水果,一次咖啡,两次清茶。
这个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可是晚上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点冷。
温姨心疼她,却又劝不上话,只能拿条毛毯给她披着。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响着。
或许是今天第一次上班一天有些累了的缘故,顾倾夏没坚持到十点钟,看电视就看的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怀中抱着一个史迪仔抱枕,下巴磕磕盼盼的,上下眼皮在打架。
这个抱枕还是那年她逛街觉得好玩买回来的,后来薄瑾枭看见了只是眉头轻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就留了下来。
恍恍惚惚中,她眼中出现了一道朦胧的人影,紧接着,她的身子一轻,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那人影似乎还有点不高兴,抱在她腰间的大手用力的很,都把她抱疼了。
她瘪瘪嘴。
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是很喜欢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接触到了柔软的大床,那双大手好像是要松开他。
她迷迷糊糊中抱紧了他的脖颈不撒手,在他怀中吸了几口,还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
是冷杉的香气啊。
等等……
第29章 谁打的你?
仅是一秒,她脑中的CPU飞速的启动,随后,承载着十万负荷的CPU“啪”的一声炸开!
顾倾夏瞬间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面前就是男人放大的俊脸,而她的手正勾缠着他的脖颈。
四目对视,男人眸底深邃阴郁,她甚至能看到他的长睫。
她眨了一下眼睛。
0.01秒后。
她像是触电一般的松开他,然后缩着身子在床上慢慢后退。
男人挑了下眉,眉目沉沉的锁着她,俯下身,两指捏住她的下颌。
眉间稍蹙。
顾倾夏僵硬的动了动唇,实在是他的眼神太有侵略性,她神色躲闪着,“刚才,刚才我不是故意……”
“谁打的?”男人蹙了下眉,视线落在她的唇角。
顾倾夏:“??”
薄瑾枭的指腹轻轻蹭在她的唇角,那个地方有一块小小的淤青。
不过已经快要淡的看不到了。
男人的指腹很凉,蹭在她嘴角的时候很软很轻。
顾倾夏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薄瑾枭又重复了一遍:“谁打的?”
她僵硬的侧过脸,逃过了他大手的掌控,没什么表情的开口道:“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她心里却是在想,难道苏凌夕没有和他告状么?
薄瑾枭的手顿了一下,似笑非笑:“你之前不是还很凶的么?嗯?爪子收起来了?”
顾倾夏垂下眸,抱着双膝,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动声色间转移话题:“你不是在书房的么?”
怎么还来抱她到楼上。
抱就算了,
还要羞辱她。
薄瑾枭眼眸一沉,俯下身,眼刀冷冷的扫她一眼,双臂撑在她娇小的身体两侧:“我的房子,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睡书房?”
“……”顾倾夏被他这么一靠近,瞬间更紧张了,她攥了攥掌心,双腿慢慢蹭到另一边床脚,声音细细小小的,坚定的道:“那我去吧,不打扰你休息。”
薄瑾枭眉心一凛,拎着她的脚踝把她拽到他的身下。
她蹙了蹙眉。
那只脚踝现在还痛着。
薄瑾枭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伸出手,脱掉了她的鞋袜。
凝脂般白皙的脚踝出现在他的眼底,只是内侧的地方很明显肿起了一块。
消肿了一点点。
她昨天还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喊疼,怎么今天就能下地乱跑了?
他抿了下唇,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抽屉中,拿出那瓶备用的药酒,走到她旁边,给她擦拭起来。
顾倾夏咬着下唇,看着他的动作。
这是他第二次为她上药。
他到底是真的在关心她,还是如他所言,只是怕不好和顾家交代?
对啊,顾沛嫣要回来了。
很快这场协议婚约就会结束,她绝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因为他的一点点小关心小恩惠就动摇。
否则到时候,抽丝剥茧难以自拔的只会是她自己。
薄瑾枭擦拭完之后,将药酒放在茶几上,“明天就不要再到处跑了,这样好的快一些。”
顾倾夏一愣:“没关系的,明天我和菲菲约好了去剧组看望她,这只是小伤。”
薄瑾枭骨节修长的指尖摩梭着药酒的瓶盖:“薄太太,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顾倾夏毫不犹豫地开口道:“你多虑了。”
薄瑾枭重新走到这边,由上而下的审视着面前这张巴掌大的脸。
她并不适合说谎。
尤其是在他面前。
不过,不管是什么,他都能查的到。
这么一想,他语调又缓了下来:“十分钟后,药效吸收完,你去洗澡。”
洗……澡?
顾倾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薄瑾枭挑了挑眉,“难道还要我伺候你?”
他用了“伺候。”
顾倾夏耳根瞬间火辣辣的:“不用了。”
薄瑾枭深邃的眸扫了她一眼。
转身走出了卧室,回到了书房。
顾倾夏看着她的背影,
书房中还有一沓的文件还没有处理,他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起钢笔,在每一份文件上批阅签字。
手中的笔微顿,脑中频频想起刚才那个女人嘴角上的伤。
他放下手中的笔,随手拨打了一个电话。
顾倾夏洗完澡,就躺在床上打算睡下了。
上班真累。
要是可以不用上班也有钱赚就好了。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今天累完,明天还是要接着累。
回来之后还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尊大佛。
好在,这尊大佛今晚似乎没有要折腾她的意思。
说起来,顾倾夏也觉得有些奇怪。
薄瑾枭最近来天鹅湾别墅的次数明显比从前要多了些。
像最近这样连续两天来几乎更是没有。
从前她在学校读书,读大三那年的时候嫁给了他,后来她一直寄宿在学校。
只有极少数的时候,能够在在学校看见他一次。
即便看见了,也是远远的看他一眼,和其他人一样打个礼貌的招呼。
或者,逢年过节,他会打电话过来,让她和他回顾家和回薄家老宅一次。
他极少碰她。
除了新婚夜那次,他喝醉了酒,可能是泄愤,更有可能是为了报复她。
他将她折腾的不轻。
顾倾夏永远不会忘记那次的遭遇。
她第二天被温姨抱去医院,诊断出发烧加撕裂。
她躺在病床上挂点滴,连医生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怜悯,再看一眼她的年纪差点以为是强奸要替她报警。
那天她自然是抗拒的,可是耐不住薄瑾枭像二十多年没吃过肉一样。
顾家人自然是不敢对薄家指指点点。
但是薄瑾枭的母亲,海伦夫人,却狠狠的将他训斥了一顿。
他最近有点反常。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嘟嘟嘟响了起来。
路菲菲一连发来了好几条信息,几乎全都是在关心她晚上为什么忽然离开这件事。
顾倾夏耷拉着眼皮,一条一条的回。
一通电话忽然猝不及防的打了进来。
是海伦夫人。
顾倾夏点了接通。
海伦夫人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温婉随和,手腕强势的人。
任是谁,好好的名门闺秀儿媳,忽然变成了一个从乡下带回来丝毫不知礼仪的养女,恐怕都不会高兴。
但是海伦夫人,却将名流贵妇的气度,拿捏的得体。
“小倾夏,睡了吗?”
“没有。”顾倾夏回她:“妈,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开口问:“瑾枭今晚在不在天鹅湾。”
找薄瑾枭的?
“嗯,他就在书房。”顾倾夏说:“您有什么事吗?我将电话给他?”
“不用,我有些事,单独跟你说。”
“……好。”
那边,海伦夫人迟疑了几秒,才开始进入正题:“小倾夏,你已经毕业了。”
顾倾夏手指微微收紧:“……嗯。”
“瑾枭在外面与那个小明星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另一头,海伦夫人坐在昂贵的真丝沙发上,保养得宜的手优雅的端起一杯上等的碧螺春,顿了几秒,说:“我会好好训斥他,同时,我也希望你能让他收收心。”
顾倾夏抿抿唇,不搭话。
有些事,海伦夫人也不好说的太明显:“从前是你年纪小,我警告过他那种事不能频繁,要温柔些,再加上你一直在学校,相聚甚少。现在你毕业了,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我希望,你能和他和他好好培养感情。”
“你也渐渐长大了,也是时候……该考虑别的事情了。”
她说的很隐晦。
但是顾倾夏听懂了。
她搅了下掌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
那边,海伦夫人见她不说话,又开口道:“小倾夏,你在听吗?”
顾倾夏回过神,嗯了一声。
她的意思她明白。
但是他的感情早就给了别人,她迟到了十五年,终究还是插入不了半分。
况且,她也已经不能再忍受他出轨了!
“妈。”想了想,她索性直接说道:“薄瑾枭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换言之,她无能为力,也即将无力回天。
那边流淌过几秒寂静。
海伦夫人拧了下精致的眉头。
带着翡翠玉石的纤细指尖有规律的敲在面前的茶几上。
思索半晌,她才出声道:“小倾夏,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你。”
顾倾夏还未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那边的海伦夫人已经笑了笑,“我和瑾枭说好了,这个周末回来你们一起回来吃个饭吧。”
周末她休息。
顾倾夏点点头:“好。”
刚挂断电话,薄瑾枭就推门走了进来,男人身上已经换上了浴袍,看起来已经在别的房间的浴室中洗过了澡。
“刚才在和谁打电话?”他掀了掀眸,坐在了床边。
顾倾夏将手机放下:“是妈打来的,让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回去一趟。”
薄瑾枭轻轻扫过来一眼,语调没什么起伏:“还有呢?”
“没有了。”
她总不能直接说,海伦夫人过来是跟她说了他的那些个破事吧。
薄瑾枭挑了下眉。
几秒后,掀开被子,上了床。
顾倾夏脊背一僵。
就听见男人在她旁边轻轻道:“睡吧。”
他伸手拉了灯。
一直见他没有什么动静,她才逐渐的放下心来。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男士沐浴露的味道在她的鼻尖漫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冷杉香。
她抱着被子,慢慢的侧过身,背对着他,闻着鼻尖的香气,睡眼氤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半夜的时候,身旁边忽然有道黑影,压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