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姨母忙站出,急拦道:“休妻怎可啊!我这妹子再有何错,可毕竟与你更三年丧,不可出!”
连林如蔲的脸也莫名红涨,死死拽紧下摆。
喻潘见她欲要说,想起那档子事便觉羞|辱。
他甩开林氏的手,喝声遣了几个丫鬟送走包括戏班、汀兰在内的外客。
等到家门一关,庭中只剩了喻、林两边的自家人。
小厮又抬来一口箱子,往外倒,竟是缅铃、女人赤红小衣、相思套等让人不忍直视的羞臊之物......其中竟还滚落一根擀面似的木杖,中间一截串了五颗圆滚木球,活像糖葫芦。
在座亲眷大多经过人事,哪能不知晓这些物什是做甚的?
有些还是妓院才用的,实在登不得台面。
林如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浑身忽然失了要爬起的力。
“这等淫物,还要本官跟亲眷们说吗!”
喻潘掐着胸口,息怒停嗔了须臾。
睨着她,冷笑:“好一对奸夫□□!九年前你用着家宅贪来的钱,在德福街置了两间铺面,供你与那马夫做尽羞耻事!若非邺哥儿把女人安置在铺面,你还想瞒我多久?那些恶心人的物什,便是我从里面搜罗来的!那赤色小衣上还有交颈戏浮的鸳鸯,都是你的针脚,□□!好一个不知羞耻的□□!”
喻潘怒得扯开林氏,抬起手,又是一巴掌,掴得林氏肿起半边脸。
人赃并获,无人敢劝。
喻姝冷眼瞧着,又抿了一口茶。
她看向庶弟喻梁,只见这么久了,他始终笔直地跪在一旁。明明事因他起,现在反倒与他无关了。
再看喻成邺,仿佛听傻了。往日他一贯趾高气扬,今日也瞧出失魂来。
喻潘那种男人,旁得再忍得,偷汉子此事足以让他羞恼的欲杀人。
不过林氏犯下的不可饶恕之罪,又何止奸|淫一桩。
虽然喻潘想休妻,也可能休不成。毕竟喻母和老家主孝期已过,林如蔲就在那三不出妻之列。
但杀人总是要偿的。
当年吴唐走水路时掉江里淹死,必是林如蔲的手笔。
吴家清白人家,不是喻府家奴。只要她回头把搜来的证据交吴家,再由吴家报给官府,那么接下来就不干她的事,剩下吴家与林氏之间的杀子仇。
林氏即便死罪能免,活罪也难逃。
喻姝静坐,垂眸摸向裙裳的绣花。
林氏的仇报了,喻潘的仇又该怎么报?只是喻潘牵连太多,要报恐怕也不好报。他既那么看重官名仕途......
除非喻家倒了。
喻姝咬着唇,很久拿不下主意。
她觉得难。
既觉得会牵连无辜之人,却又不甘心:娘当年一无所有被喻家丢下,受的那等绝望,又如何能让喻潘毫无愧疚、逍遥自在继续当他的官?他甚至还想利用我,谋他儿子的仕途......
离开喻府之时,西天残阳半下,远山迟暮。
喻姝坐在马车上,虽报了林氏之仇,心却空荡,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若要摧毁喻潘,必要将喻家连根拔起。扳倒喻潘,远比林氏要困难,还可能伤及无辜之人。
她到底是要留在汴京,还是回扬州?
喻姝想了一路。
闭上眼,不知何故,黑暗里竟慢慢浮出魏召南的脸,和他手臂、后背,满身炫目骇人的刺青。
......
三日之后,吴勇手奉一纸状书告到官府。
林如蔻因犯六杀之一谋杀,系死者曾为家中长工,又因林家赔了许多钱财给苦主,故重责四十大板,徒三年。
林如蔻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妇人,哪能经得住官府大板。加之喻潘对其恨之入骨,私底下也动了手脚,令人鞭笞得皮开肉绽。
喻潘是薄幸之人。
当年前妻王氏便是被他逼得一身伤劳,结郁而终时也不曾得过他一滴泪。
如今他休妻不得,或许真不想留林氏性命。
虽仍接林如蔻回喻府养伤,但没过几日,林如蔻就因伤病太重而呜咽断气。
喻潘还在恼怒上头,嘴里骂着贱妇□□,不准任何人给林氏守孝,头七时只留一口薄棺椁草草下葬。
喻姝一身素衣,从堂屋出来,正好碰见梵儿。
梵儿今日也是素衣孝带,同她一样,面上都不见悲色。
“长姐。”
梵儿叫住了她,
“大后日琰王次子满周岁,请帖已送至王府了。盛王殿下后日要出使西北,恐怕来不了,宗室女眷们都在,长姐可一定要来。”
琰王次子也是荀琅画嫡出,喻姝近两日有所耳闻。只是贵妃身亡,又碰上西北战事,喜宴倒不能办得跟长子一般。而琰王也只打算请宗亲来,办一席长寿面,再抓周儿了事。
梵儿想起昨夜伺候琰王之时,他在床榻上抱她,指尖轻缓抚过她的脸:
“你若是能让你长姐来,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抬你做侧妃......”
“侧妃?”
梵儿想起因为琰王的优待,荀琅画平时就多不满自己,又抬脸望他:“要是夫人不肯,该如何是好?”
“她不会不肯的。”
琰王孤自笑说:“我纳谁只须自己拿主意,用不着过问她。你一向聪慧,如今我想要之人,可明白了?”
梵儿颔首,垂眼。
待了这些时日,她怎会不明白?
自从看见伺候琰王床事的丫鬟吟月开始,她便隐隐有所揣测——因为那丫鬟的颜色颇有几分像喻姝。
她听下人们说,吟月虽然无名无分,连通房都算不上,却是被琰王召幸最多的。
他们还说,琰王现在不给吟月名分,估摸着是念及贵妃。按吟月如今的恩宠,日后不难被抬作侍妾。
到后来喻家送女进王府,琰王却对梵儿宠幸更甚。
一半由于她貌美惑人,另一半,她的容色比吟月要更像喻姝。
每一夜,琰王让她跪着伺候床事时,都要她鬓边簪一朵海棠。有时他要看她的脸,有时又掰着她的脸别过,只听她哭。
他攥着她的腰肢发力,忘情时竟粗喘喊她姝儿。
梵儿初初听到这二字时,吓了好一大跳。
——她长姐都嫁作盛王妃,可是琰王的弟妹,他竟还贪图这不伦美色。
直到这回,正逢盛王出使西北,不在汴京,琰王便想抓住时机,借着次子周岁宴给喻姝下药。
梵儿才知道,他哪是外头传的什么“高节清风”、“不贪女色”,竟连兄弟之妻也妄下手。
不过她还是要帮。
喻姝心中对琰王有本能的恐惧。
那个人并不像他的脸一样光明磊落。依这三番两次闹出的事来看, 不管琰王最终目的是何,但过程一定是想侵占她的。
没准侵占完她,为防止她将这丑恶不伦之事揭出, 污他清名, 还会要杀了她。
是了, 喻姝害怕,她不想去周岁宴。
喻姝心想:推脱一回筵席倒也不是多大难事,能找的由头多了去了!可是,琰王毕竟有这个念头在, 万一不达目的不罢休呢?且魏召南马上要出京,去一趟西北可是数个月。我能推脱的了这一回, 又能推脱多少回呢?
这一夜云雨, 魏召南背靠床栏而坐,双臂环住她柔软的腰肢。她分膝坐他腿上, 面朝着, 双手攥皱他胸膛的衣襟。
今日她生累,本是不愿做的。
魏召南笑说前几日月事, 都不曾做过。大不了今日轻些快些, 不受累,只一会会便尽事。喻姝拗不过他,半推半就地从了。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是很轻, 比旁日都舒缓很多。轻得她仿佛置身云层里,飘飘悠悠。
她失了一半的神魂, 阖上眼, 却浮出梵儿说的周岁宴。
魏召南起先只是扶着她的腰,瞧出她不用心后, 手头的力道便收紧,掐出一道微淡红痕,别有暧|昧之色。
喻姝咛了声,睁开眼眸,忽然扑进他的胸膛,脸伏在肩上低低道:“殿下带妾一起去漠北吧......”
须臾红纱摇晃,夜烛明灭。
魏召南抱她在怀,额角跳着,险些捱不住。
他闭眼吸了半口气,却发觉怀里的人在颤,好像在害怕什么,手掌下意识轻抚她的背。
“为何呢?”
他轻问。
“妾怕,”她埋着脸,声若蚊蚋:“会死在汴京......”
魏召南察觉肩上起了点湿意,眸光一暗,抱着温香的手臂青筋凸起,更显得臂上泼墨的蛇身狰狞。下腹紧绞,他却觉得胸口在疼。
许久后,他未问什么,只沉哑吐出一个字,“好。”
翌日,盛王向官家请旨,欲携王妃出使,同往西北。
毕竟盛王只是出使和谈,不同于行军,带个女子倒也无妨。
官家不多说,很快就允了。
他如今年岁已大,很多重担都交给琰王,偶尔也让老二肃王搭把手。
这几个成年的儿子里,大皇子已经三十三,虽是最年长的,却平庸无能。老四鄯王自傲蛮横,也是不堪重托之人。
他最看重的便是肃王和琰王,这两人办事都有点手段,也聪慧过人。
但比起肃王,他显然更疼爱琰王。
因为琰王是他最宠爱的贵妃杜氏所生......这个儿子在学问上苦心钻研,自小便引宗儒先生们夸赞,容貌又是承了他与贵妃,一等一的好。
皇帝早有立他为储的心思,只可惜有一点顾虑——
贵妃杜氏一族由他亲手提拔起来,如今权势渐大,风头愈盛。
倘若琰王登基,杜氏一族不免要得意,恐外戚干政祸乱大周江山。所以他必须在这之前,要替琰王扫清帝王之路,先除后患。
因此,他只能忍痛割爱,
命人在除夕宫宴,贵妃的膳食中下鸩毒,再陷害给皇后。
皇后膝下无子,母族章家又是三朝极鼎盛的世家,她只能将指望寄托在琰王身上,因此打从琰王儿时,便对其极为宠爱。
杜氏与章氏本是共扶琰王的,只要贵妃一死,两家便能不和。
杜家会以为毒是章家所下,而章家也会因为琰王对生母的偏爱而心生怨怼,两家正锋相对,这便是制衡之术。
亲手毒死贵妃,他是心如刀绞,痛楚难抑的。
但皇帝也清楚自己身子,恐怕撑不住几年,如今唯一须做的,便是替爱子铺好帝王路。
他想,贵妃会明白他的痴苦心。
——不过是早些送她到黄泉等他而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儿子......
皇帝视线飘向魏召南:“这回出塞,除了打探吉鲁王庭之外,你也看着点卢赛飞。”
“是。”
皇帝想起这个第五子,相貌倒是好,也不蠢笨,但为人太风流不堪,还没娶正妃前,房里就养了一堆美人。
比起其他几个儿子,魏召南既无有权势的生母,名声又糟,对琰王的威胁倒是最小。
最近老四鄯王的眼睛老盯着高位,也该打压了。
皇帝想,魏召南这回出塞若能归来,倒也可以让他放手做些事。琰王不好做的事,他可以出手,例如经手去查老四的外祖吕家贩私盐一案。
喻姝要跟去西北之事,官家早上才允准,午后便传到琰王耳朵里。
“夫人,二姑娘求见。”
喻姝还在收拾行囊时,采儿进门说。
“让她走吧,她若不肯走,便晾着。”
喻姝掀起垫絮,那底下藏着二十个药粉包,都是前不久刚做的。她拾起来,全塞进包袱。
梵儿找她还能有什么事?
总不会特意来看望,说一帆风顺吧……
无论他们想什么,她偏不往局中走。
梵儿硬是待了一个时辰,实在等不到人,也无趣地走了。
今晚魏召南没回来,喻姝也不知晓他的行踪。
因为去西北是临时的决定,一趟可是数月的事,她简单用过晚膳便继续收拾,忙活到半宿才睡下。
这回魏召南出使,带了王府的两百随从,手下弘泰,和他的心腹太监十七。
除了他的人,官家还派来一个章家的子弟——章隅。
章隅年方十八,出身世家,乃是皇后的嫡亲外甥,年纪尚轻便拔擢为翊卫,率府兵。
此番皇帝遣他随同出塞,亦有历练之心。
自汴京一路往西北,经河中府、秦州、祁连山、疏勒河,起先还是平壤屋宇,袅袅人烟,可见峻耸的山脉与江流。
等过了陇右道,所见之景又是另一番。
喻姝挑起车帘,放眼望去,只见队伍走在广袤草原中。
他们已经走了半个多月,四月初伊从汴京离开,现在要进入下半旬了,晴光尚好——
只见脚下的草原一望无际,绿草浓密。远方有连绵不绝的山峦,再远些是天际淡泊的云霞。春风一吹,草浪涌动,也吹得人心旷神怡。
他们走过的这些时日,汴京早已春色如许。
四月,都要立夏了吧?
中原的天应该在渐渐回暖,再过些时候,就要换薄薄的夏裳了。也不知是不是西北太偏的缘故,喻姝仍是觉得天寒凉,甚至比离开汴京的那日还要冷。
因为出行从简,又是自己主动要跟来,所以喻姝连侍女采儿都没有带。
她想,采儿也是个弱女子,与其跟着她来西北一路折腾,车马劳顿,倒不如留在王府安逸。
再走远了些,脚下的草地逐渐匿迹,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沙地。
喻姝挑着车帘儿,纵目眺望。
这时正遇傍晚,天际一轮庞大斜阳。
边陲不比汴京,犹近立夏,黄沙漫漫的大漠更是苍茫而荒凉。
汴京是大周最繁华之地。
柳梢挂月黄昏后便是盛夜。除却画舫笙歌,陆上更是商货琳琅,什么时新的蜜枣糕点果子、香靡的水粉胭脂、绢缎锦裙儿、金笼蛐蛐......千灯艳艳三更尽,打照得人儿花了眼。
她以前生活的扬州、汴京,皆是富庶沃土。
头一回出塞远离大周,才知道原来西沉的日头可以那样圆,那样艳,喇喇半片火球掉落赤金沙地,被一条长长远远的,描不到尽头的灰线割裂。
天色渐渐暗下,月头出来,队伍便不再往前走,扎营歇下。
喻姝走下马车,正见夜里,一高大的身影手持火把朝她而来,夜风忽动,吹得他衣角猎猎,尤是荒芜漠地里一抹魅影。
第37章 送匕
西北夜里天寒, 魏召南递了件斗篷给她。二人走到前方临时搭起的营帐,中间烧了七八处篝火,众人围着火堆说笑, 吃干粮。
魏召南拾起干草去喂马, 喻姝拿了两块馕饼, 择了一处篝火堆坐下。
在塞外讲究的不多。
火前围坐着弘泰、十七、章隅,还有五个随行小厮。他们见到她来,都起身稍礼了下。
这些人里,十七是王府管事的太监, 喻姝与之最熟悉,便坐到十七身旁。
她掰饼吃了两口, 忽而问十七:“寐娘呢?”
“禀夫人, 寐娘子行车劳顿,先歇息下了。”
她轻轻点头, 拿起水囊饮一口。
其实他们所在的漠地也不全是沙, 有草。只是这里气候太干,风沙大, 草根也是光秃短小的。
喻姝静静而坐, 夜风时不时传来弘泰与小厮的说笑。
她眸光转了一圈,发现章隅也跟自己一样安静。不同于弘泰豪放的坐姿,章隅则要优雅多了,绛紫的锦衣没沾上半点沙。
他也不跟人说话, 独自吃着干粮,面上倨傲之色倒真是从世家里出来的。
眼瞧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魏召南喂马回来, 跟众人说:“这里有人来过的痕迹。漠北风大, 有些烧过的草灰柴根竟然还在,若我没猜错, 应该是卢大将军的兵马两三天前也走过。我们如今处在腹地之中,再走个三天,或许就能到喀尔斯草地,与我朝的兵马碰见。”
于大家伙而言,这无疑是个极好的消息,他们断断续续也走了二十多日。
因为只睡一宿,明日清早还要继续前行,所以营帐只是简略扎了下,并不大。
帐里铺了垫絮和一条厚衾,白帐放下,狭□□仄的居室与空凉荒原完全隔绝。
营布四面围起,虽挡风,却还是生冷。喻姝便回马车,将燃着暖香的铜炉端来。
这香是由晚香玉、鸢尾草、小苍兰调成的,馨芳入鼻,总能让人睡得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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