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晏禾听得云里雾里,只是笑。
“而且我们董事长还挺喜欢你的,她就是看了你的作品,才派我过来的。”
“难怪你愿意接受那么低的工资。”
“对啊,我和其他应聘者比起来有先天优势,首先我和你之前在网上就认识,其次我工资要求低,最后我人在北潼,还有工作经验,闻浔当时和我核实了信息,就说我最合适。”
听到最后两句,许晏禾的针停了停,但没说话。
“小禾,你想进公司吗?”
“进公司?”
“对啊,你的目标是做大公司花重金聘请的设计师呢?还是做个人的独立品牌?”
这个问题对许晏禾来说,无异于让小学生去做微积分,她哪里听得懂,眉毛缓缓拧起来,像木偶娃娃一样摇了摇头。
许晏禾手上的技艺和她的眼里的茫然困惑一向成反比,沈以微也觉得自己拔苗助长,急于求成,许晏禾明明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她拍了拍许晏禾的肩膀,笑道:“其实我觉得,小禾你现在就很好。”
许晏禾的日收入已经从五十涨到了四百多,名声传播出去后,她一直没有抬价,还是原先的价格,三十块的缝补单子照接不误,不管这天的订单多与少,就算一上午都没有订单提示音响起,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做工。
沈以微羡慕许晏禾的心无旁骛。
周围的人都在讨论:十二楼的小姑娘在网上很有名,刺绣水平很高的,每天都有好多人给她寄衣服呢。
许晏禾则在考虑:今天中午做红烧排骨,还是炖冬瓜排骨汤?
沈以微的问题在许晏禾心里荡起涟漪,这天她提前做完订单,四点半就下班了,沈以微问她要做什么,许晏禾笑了笑,说:“有点事情。”
沈以微挑起眉梢,戏谑道:“和闻浔约会?”
许晏禾连忙摆手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闻浔天天困在家里,他都干些什么啊?感觉他都要长蘑菇了。”
“我也不知道,我不太懂。”
许晏禾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如沈以微关心少爷,少爷天天窝在家里,从早到晚对着电脑,她也从来没有问过:少爷你在做些什么?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许晏禾感到愧疚。
但让她主动邀请闻浔,她又做不到。
许晏禾站在楼下犹豫了好久,还是一个人去了文滨广场。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大商场了,所以没有那么紧张,鼓起勇气去导引台,问了工作人员:“请问黄文沅老师的工作室从哪里走?”
工作人员指示她走扶梯,到二楼左拐就可以看见工作室。
许晏禾全程都提着气,紧张感弥漫全身。
她一直没有忘记展览馆里那幅刺绣挂画,为了回答沈以微今天的问题,她决定来这里寻求答案。
这间占地面积很大的工作室被分成三个区域,进门可见的是作品展览区,中间区域是为爱好者提供刺绣体验课课堂,最里间的参观者不能进的地方,是黄文沅和助理们的工作区,整个工作室看起来非常神秘优雅。
许晏禾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还是前台工作人员发现了她,热情地问:“请问是来上体验课的吗?”
许晏禾不知如何作答。
“有预约吗?”
“没、没有。”
“没有预约的话,可能要等一会了,我们的助理老师目前已经排满了,您可以先进来看看黄老师的作品,有今年的新作。”
许晏禾就这样被拉了进去。
这里的展览比市民中心的展览显然要精细许多,幽暗的灯光、红木制成的中式画框、皮影戏一样的画幕,都让许晏禾感到震撼。
工作人员熟练地介绍:“黄老师出生于刺绣世家,自幼学习刺绣技艺,先后师从廖景石和周芳两位工艺美术大师,二十五岁时独创分线针法,三十岁代表国家为中法文化交流节创作了中法经典作品刺绣集,大受好评。三年前黄老师被评选为苏绣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同年任北潼市文联副主席,这些都是她近十年的作品,黄老师一直致力于融合创新……”
许晏禾听得一愣一愣。
一副误入大观园的呆滞神态。
她想不明白,一个绣娘怎么能有这么多名号?过去封官受爵都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工作人员对许晏禾说:“体验课那边有位置空出来了,您想要体验吗?”
许晏禾还来不及拒绝,工作人员已经拿来了登记本,登记了许晏禾的姓名手机号,然后带着她去了展馆旁边的课堂。
这里有很多人,有带着孩子来的一家三口,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
许晏禾付了199,心疼的她直搓手机。
助理老师给她针线和布料,让她挑选花样。可能是看许晏禾面相单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而且许晏禾反应迟钝,问她问题总是要过半分钟才听到回答,助理有些不耐烦。
看着许晏禾一页一页翻着花册,助理催促地问:“选好了吗?”
许晏禾被他一训,吓得立即选了鸳鸯。
助理说:“这个对你来说太复杂了,选个简单的吧。”
许晏禾于是说:“那这个。”
她选了个竹叶。
许晏禾接过针线,助理随口问:“有基础吗?”
“有,自学的。”
助理显然没当回事,他一边指挥许晏禾一边和旁边的同事聊天。
“从这边开始。”他指了一下扇面。
许晏禾依次把针刺进扇面标记好的几个点,助理说:“稍等一下,我去一下卫生间。”
助理起身后,许晏禾听到助理和前台工作人员说:“以后五点之后就不要接待客人了,最烦加班。”
许晏禾以为助理在说自己,心里嘀咕着:是你们把我拉进来的啊。
助理回来之后,对许晏禾的态度依旧傲慢,许晏禾用自己的技法用针,助理皱着眉头阻止她:“你不要自作主张,你先听我讲。”
许晏禾的手僵在原处,不敢乱动。
看到助理不耐的表情,许晏禾想:幸好少爷让她看电视上课,如果她进了课堂,估计也是老师最不喜欢的那种笨学生。
可是……她怎么觉得助理的手艺好像也没那么好?
但她不敢说。
绣到一半,助理不停地问许晏禾要不要报长期班,许晏禾说不用,助理的脸色更差,许晏禾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挨训。
她张望四周,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候,她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闻浔。
她都不知道闻浔是怎么找到她的,她没有给闻浔打过电话,也没有发短信,她以为自己五点前就能回家。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许晏禾忽然鼻酸,她看着闻浔走近。
闻浔很自然地走进来,指了一下角落坐着的许晏禾,不知道说了什么,前台工作人员没有跟上来。他径直走过来,抽了隔壁桌的凳子坐到许晏禾身边。
许晏禾下意识往他的胳膊上靠,闻浔抬起胳膊顶开她,她还是靠过来。
一离开闻浔的视线,她就要受别人的气。
助理看到闻浔,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许晏禾,他主动提醒许晏禾针错了位,许晏禾却放下针,可怜兮兮地望向闻浔。
闻浔轻笑,“怎么了?”
许晏禾眼巴巴地盯着他。
闻浔摆弄了一下许晏禾做到一半的扇面:“说话,许晏禾,不说话我就不给你撑腰了。”
助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有些尴尬。
许晏禾凑到闻浔耳边,小声告状:“他欺负我。”
听到许晏禾告状, 闻浔抬眸望向助理。
闻浔年纪不大,但眉目疏冷,抬眸却如俯视, 眼神落在助理身上,助理立即感到坐立难安。
“她没有付钱吗?”闻浔问。
助理把扇面重新放在小木架上,笑着对许晏禾说:“许小姐,接下来我给您展示一下我们黄老师的独门绝技, 分线针法,您看——”
闻浔却把扇面拿开, 再一次问助理:“她没付钱吗?为什么区别对待?”
助理讪笑道:“没有,先生, 没有的事。”
“许晏禾, 自己说。”
许晏禾看了一下助理的眼色,窝囊地摇了摇头,可闻浔说:“你是顾客,淘宝那些顾客都可以给你打差评, 为什么你不能给他打差评?就因为你是受气包?”
许晏禾慢慢蜷缩起指尖,变成握拳的动作。
“我在这,别怕。”
闻浔声音很轻, 还是他一贯吊儿郎当的腔调,但许晏禾感到身体被注入勇气。
许晏禾深深吸了口气, 她说:“从我坐下来开始, 他就一脸的不耐烦,然后一直催我催我,总共就半个小时的体验时间, 他去卫生间就去了五分钟……”
助理的脸色越来越难堪。
闻浔挑起眉梢,示意许晏禾继续说。
“还有, 因为我不报他的长期班,他的语气就变得很凶。”
“原来还有强买强卖啊?”闻浔故作惊诧。
助理连忙摆手,“不是的,绝对不是强买强卖,我是看许小姐很有天赋,所以想要推荐一下我们的长期体验课程,黄老师的针法课程非常值得学习,既是一项技能,又能修身养性。”
闻浔问许晏禾:“从几点开始的?”
“好像是四点五十几。”
闻浔看了眼手表,“半个小时的课程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你都没有向顾客展示过所谓的黄老师针法,这是你们体验课的正常上课节奏?还是说,你根本不屑于留住这个顾客?”
助理被闻浔的咄咄逼人镇住,片刻后缓过神来,不耐烦地回:“我说了,我没有!”
“这个位置正对监控,摄像头可以拍到你的任何表情,需不需要对证一下?”
助理下意识撇过脸,半张脸隐在晦暗中。
前台工作人员发现不对劲,走过来,询问闻浔:“先生,发生什么了吗?”
“我的朋友在这里上体验课,同样交了钱,却遇到一个满脸写着不耐烦的助教,不仅区别对待,还强迫我朋友购买长期课程,这就是你们工作室的服务态度?”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
助理倏然起身,“别说了,退钱吧,明天我跟主管解释。”
闻浔问许晏禾:“他说退钱了事,你同意吗?”
许晏禾这次没有继续窝囊,她挺直腰背,说:“不同意。”
圆形顶灯发出明晃晃的光线,也照在许晏禾心里,她忽然就没那么怕了。
不全是因为有闻浔撑腰,而是闻浔给了她一种勇气,让她意识到:她没有错,是别人犯了错,她不是天生用来承载别人怒意的容器。
她应该有点脾气。
这个人刚刚就是对她不好,敷衍了事,甚至充满恶意。
受损失的不是199元,而是她。
“我朋友说不同意,”闻浔望向助理,语气里带着几分混不吝的压迫感:“我觉得你应该跟我朋友郑重地道个歉。”
“你——”助理脸色铁青。
“还有很多人在场,如果你想闹大,我可以陪你闹大,我无所谓的。”闻浔微微后倚,靠在棉芯椅背上,姿态悠闲地看着助理,眼神里却藏着冰。
少爷凶起来还是挺唬人的,许晏禾想:原来少爷在家里甩的冷脸都算不上冷脸。
许晏禾仗势,也抬起下巴。
助理猜想这个年轻男人大概出身不凡,才能如此扈横?他惹不起,瞟了瞟两边,最后低下头,忍气吞声地向许晏禾道歉:“对不起,许小姐,我态度确实不好,我会把体验费退还给您,还希望您再次光临。”
闻浔问许晏禾:“可以吗?”
许晏禾点头。
工作人员让许晏禾拿出收款码,把199元退还给她,许晏禾捧着手机,瞳孔被手机屏幕照得亮晶晶,一副喜不自禁的得逞模样。
闻浔忍着笑,在门口等她。
许晏禾重新恢复了生机,从黄文沅工作室跑了出来,一个踉跄撞在闻浔的身上,闻浔扶着她站好,“许晏禾,你笨不笨?”
“我很笨!”许晏禾坦白承认,她好奇地问闻浔:“少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少爷每次都像天降神兵一样,出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
许晏禾仰着头,认真发问:“少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闻浔没回答,他才不会告诉许晏禾,他特意出去给许晏禾买酥饼,回来的路上看到许晏禾一个人过马路,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然后看着她像小鸡仔被前台小姐捉了进去,刚想进去救她,先是忍住了,在外面等了半天,等啊等啊,等到不耐烦了,实在担心,就径直走了进去。
他不说,许晏禾就更加好奇。
闻浔一脸的高冷,许晏禾对闻浔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她瞪大双眼:“少爷!你真的能猜到我在哪里吗?”
闻浔叹了口气。
“问一下沈以微不就知道了?”
“可是我没告诉以微。”
闻浔轻咳两声掩饰,“反正我就是猜到了,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又被外人欺负了。”
闻浔话音刚落,许晏禾的眼眶就红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闻浔一时愣怔住,“怎么了?”
许晏禾眨了眨眼,挤掉眼泪,小声说:“我就是觉得……觉得……少爷你很好,从小到大,都没人这样护着我。”
闻浔心里一颤,下意识要问,许晏禾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闻茜茜。
闻茜茜邀请她明天去北潼师范大学看近代民俗文化展。
由北潼师范大学和北潼大学联合举办,场地安排在北潼师范大学,闻茜茜说:“我给你和我哥都申请了名额,明天我们一起去哦!你让我哥来我家接一下我,这个文化展规模挺大的,有很多过去的照片还有器物展出,说不定有小禾你熟悉的。”
一下子提到过去,许晏禾的呼吸都屏住。
她这次没有征求闻浔的意见。
她说:“好,我明天会去的。”
电话挂断之后,她告诉闻浔,闻浔自然同意,他们一起踏上扶梯下楼回家。闻浔看着许晏禾的背影,把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题,生生咽了回去。
他想问:许晏禾,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也许他知道答案。
也许许晏禾会给他他想要的答案,可许晏禾真的懂吗?
理不清,一团乱。
闻浔选择顺其自然。
第二天他开车接上闻茜茜,带着许晏禾一起去了北潼师范大学。
看展出的人不少,他们排队进场。
闻茜茜介绍道:“这是曲小雨的堂哥推荐的,她哥哥是北潼师范大学历史系的研究生,这次民俗文化展主要就是他们学院负责的,听说还跟很多家博物馆以及民俗馆达成合作,借了很多值钱宝贝过来,规模很大呢。”
她挽着许晏禾的手,熟络道:“你还记得曲小雨吗?”
许晏禾腼腆地笑:“记得,她今天没来吗?”
“她去上一对一的化妆课了。”
“化妆还有课?”
“当然有啊,小禾,我给你买的化妆品,你怎么都没用?你看看你,嘴巴干干的,”闻茜茜掏出包里的口红,用面巾纸擦了擦,主动道:“我给你补点口红。”
“啊?”
许晏禾呆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的下巴被闻茜茜捏住,只能用视线向闻浔发出求救信号。
闻浔看着许晏禾的嘴唇被闻茜茜覆上红色,舌尖在齿间若隐若现。
他倏然移开目光,喉结滑动了一下。
闻茜茜敲敲他的后背,得意地问闻浔:“小禾涂这个颜色好不好看?整个人都变亮了有没有?”
闻浔只看了一眼,便说好看。
闻茜茜在后面喊他:“给小禾多买点口红,知不知道?”
闻浔没搭理她,径直往前走。
闻茜茜和许晏禾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进了展馆,从看到第一张照片开始,许晏禾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起初她还跟闻茜茜说:“茜茜,我们那时候真的用这种扁担,卖货郎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卖很好吃的糖。”
说着说着她就不再开口。
表情都变得凝固。
闻茜茜想挽着她,却被闻浔拉住,闻浔低声说:“你让她一个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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