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浔敷衍地“嗯”了声。
许晏禾对闻浔的回应不是很满意,扁了扁嘴,手指绞在一起。
她站在茶几边上,闻浔窝在沙发里,举着手机打游戏。
她不说话,闻浔也不吭声,闻浔用余光瞥了一眼许晏禾,许晏禾正直愣愣地盯着他,闻浔的目光连忙收回,故作镇定地落在手机屏幕。
空气中只有游戏的打打杀杀声。
两个人就僵持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后还是闻浔先服软,他放下手机,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你刚刚说那个大订单能赚多少?”
许晏禾不回答。
闻浔明明听得清楚,现在也只能自说自话:“五百多?那这是你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一笔订单了,从哪里寄过来?”
“河北。”
许晏禾终于肯说话,闻浔松了口气。
“我没生气。”他解释道。
许晏禾这才满意,露出一点笑容,回厨房继续做午饭了。
几天之后,沈以微和许晏禾的友谊热度就直线上升,在闻浔的默许以及许晏禾的热情邀请下,沈以微第一次上楼,在闻浔家吃了午饭。
闻浔家被许晏禾收拾得干净且温馨。
门口并排摆放的鞋子还有屋子里的种种迹象,都让沈以微再次怀疑许晏禾和闻浔的关系,她观察着许晏禾和闻浔之间的互动,企图找出他们是情侣关系的蛛丝马迹,可瞧着瞧着却发现,他俩之间有一种默契。
既不是暧昧也不是友谊,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即使是恩爱情侣,好像也无法达到这种和谐。
比如许晏禾在做菜的时候,闻浔会给她倒好一杯玫瑰红枣茶,放在岛台边上。许晏禾做好一道菜,就自然而然地拿起杯子,喝上一大口,继续做菜。
行云流水。
沈以微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许晏禾问她:“以微,你吃不吃辣?”
“不是很能吃,接受度到中辣。”
话音刚落,许晏禾的眉宇间出现一丝困顿,闻浔适时提醒她:“放三个尖椒就行。”
许晏禾说好。
沈以微的眼睛不停地在闻浔和许晏禾身上打转,闻浔看起来矜贵高冷,语气总是不耐烦,许晏禾在他面前好像一个小受气包,但偶尔地位又会颠倒,变成闻浔是受气包,比如当许晏禾发现,闻浔把葱和韭菜混到一起时,闻浔就木着脸躲进房间,留许晏禾站在厨房里恨铁不成钢。
许晏禾做了三菜一汤。
整整齐齐摆上桌,色香味俱全。
沈以微对许晏禾的手艺赞不绝口,直呼:“小禾你在我心里简直是完美的代名词。”
许晏禾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能和“完美”这样的词挨上边呢?现代的女孩子说话真是夸张。
以前她在苑萍那里得到过最高的赞誉就是:许晏禾,你的榆木脑袋竟然还挺好用的,有当少奶奶的资格。
有当少奶奶的资格,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许晏禾对自己的评判标准。
她出身太低微,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能嫁进孔府,也是因为算卦的说她八字硬,可以替孔家的病弱少爷挡灾。若是孔家少爷身强体壮,定是轮不到她的。
到了孔府,周围人常对她发出鄙夷的嗤声,许晏禾感到不安。
别人说大家闺秀要勤于女红,她就到处偷学刺绣。别人说镇上的周家大小姐能识文断字,她就扒在少爷的窗边,偷听秀才先生给少爷讲课——虽然最后也没学到什么。
但不管如何,当时逼着自己学的刺绣,到了一百年后,竟然发挥了意外的作用。
许晏禾想:这是不是就是语文课上讲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她为自己能想出这样厉害的八个字而窃喜,一边吃饭一边傻笑,闻浔早已习惯,给她夹了块鸡胗,许晏禾说:“谢谢少——”
一个“爷”字还没出来,就被闻浔的咳声打断,许晏禾连忙改口道:“谢谢。”
沈以微察觉出一丝怪异。
临走时她回头看了眼闻浔,总觉得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他像谁。
沈以微后来时不时就会上楼和他们一起吃饭,有一次邢远昭正好来蹭饭。
闻浔的房子第一次如此拥挤。
四个人挤在餐厅和厨房两个空间里。
闻浔和沈以微负责洗菜备菜,许晏禾正在炸小酥肉,邢远昭负责游手好闲。
没过多久,闻浔和沈以微产生了争执,闻浔坚定地认为他买的是油菜,沈以微却说他买的是芥菜,两个人差点因为绿叶菜的种类吵起来。
邢远昭在一旁看得脑门直皱。
他伸长脖子看许晏禾,许晏禾正专心致志地炸着小酥肉,油锅沸腾,她好像完全没听见身后激烈的争执,淡定地握着长柄漏勺。
邢远昭起了坏心眼,高声说了句:“你俩倒是挺配的,都是厨房白痴。”
一瞬间,闻浔和沈以微都安静下来。
邢远昭眼神里的促狭很明显,他还特地朝许晏禾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沈以微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位置,闻浔则是望向许晏禾。
许晏禾后知后觉,等空气凝滞住了,她才反应过来,回头望向众人。
她努力回想刚刚邢远昭说了什么,还试图笨拙地打破僵局:“我也觉得他们很配,怎么连油菜和芥菜都分不清呀,芥菜吃起来很辣的,而且这个也不是油菜,就是最普通的小白菜呀,哈哈!”
僵局更僵了。
闻浔脸色未变,继续择菜。
许晏禾不明白气氛怎么突然降下来了,看了一圈,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
沈以微走过来,想帮许晏禾一起炸小酥肉,许晏禾摇摇头:“不用的,以微你离远一点,小心被油溅到。”
闻浔动作顿住。
“你被油溅到了吗?痛不痛?”沈以微紧张地问。
许晏禾心想一点油星而已,有什么痛的。但迎着沈以微担心的眼神,她还是下意识把手上下翻转给沈以微看,笑着说:“没有没有,没有溅到。”
闻浔把蔬菜都洗好放进盘子里,然后去了客厅,打开电视。
邢远昭跟过去,小声嘀咕:“小禾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还以为她会死盯着你呢,她不是老把成亲的事挂在嘴边,我还以为她把自己当正牌夫人,生怕你和其他异性接触。”
闻浔没回答,他继续说:“但她天天把沈以微这种年轻美女带回家,她就这么放心?”
“少以己度人。”闻浔说。
他拿出手机打游戏,没再搭理邢远昭。
因为邢远昭的一句话,沈以微吃饭的时候仍旧觉得很尴尬,一直没有抬头,还是闻浔打破尴尬,问沈以微这里的工作强度跟她之前比,是高还是低。
沈以微说:“当然要低很多,虽然也挺忙的,但是和小禾一起工作,很开心,一点压力都没有。”
“你之前是制版师?”
“嗯,在公司里负责制版,”沈以微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内容:“……就是常说的打版,把样衣制作出来,但我技术不过关,每次不是这里工艺不对就是那里颜色错误,一件样衣要返工五六次,我的老板就说,你还是先去提升一下手绣的基本功吧,所以我就来找小禾拜师了。”
她朝许晏禾眨眨眼。
许晏禾害羞地笑了笑。
闻浔不知怎么的,像是突然对汉服制作产生了好奇,接着又问:“制版师需要精通电脑吗?”
“不用的,有专门的软件,不需要太多操作。”
邢远昭看着他俩一问一答,聊得还挺热络,许晏禾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
邢远昭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许晏禾是从旧社会穿越过来的。
平日里单独看她,会觉得她和其他女孩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显得清纯可爱些,现在和活泼开朗的沈以微一对比,差距就很明显。
许晏禾习惯性低头,吃饭都低着头。
有外人在,许晏禾就变得很沉默,好像那种深宅大院里守着森严家规的女人,活在阴影之中。
她还一个劲地把菜往其他三个人的方向推,生怕邢远昭和沈以微够不着。
对于闻浔今天频频主动和沈以微说话的反常,她似乎并不在意。
吃完饭, 沈以微要帮忙打扫,许晏禾拦着她,说不用。
几次推拒, 沈以微只好和邢远昭一起离开了。在电梯里,邢远昭朝沈以微伸出手,“还没正式打招呼,沈小姐, 我和闻浔是很多年的朋友。”
沈以微并没有伸手相握,“你今天说的那句话, 既冒犯了我,也冒犯了闻浔。”
邢远昭没觉得有多严重, “我就是想试探试探, 你难道看不出来闻浔和小禾的关系?一层没捅破的窗户纸罢了。”
“那也应该由他们当事人自己捅破,你这样做,适得其反。”
邢远昭收回手,无奈地揉了揉脖颈:“我哪里知道小禾会是那种反应。”
准确来讲, 应该是,毫无反应。
别说邢远昭,就连沈以微都觉得奇怪。
明明闻浔和许晏禾看起来那么亲昵, 相处起来甚至有种结婚多年老夫老妻的默契,怎么到了关键时刻, 小禾却全程懵懂, 好像听不懂也看不见呢?
闻浔把碗筷放进洗碗机,许晏禾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少爷,我感觉最近菜市场的鱼都不是很新鲜, 做鱼汤有股腥味。”
“那你就多加点胡椒粉。”
“哪有这样的?调料吃多了不好。”
闻浔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许晏禾也没有再继续, 闻浔往卧室的方向走,许晏禾看着闻浔高大的背影,继续低头擦桌子。
闻浔很快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管状的东西,他对许晏禾说:“许晏禾,洗了手过来,不要用洗洁精洗手,用洗手液。”
许晏禾心想:好讲究,有什么差别吗?
但她还是遵照着闻浔的吩咐,跑到卫生间洗了手,然后走到闻浔面前。
闻浔拧开那个看起来像牙膏的管状物,往许晏禾的手上挤了两下,带着玫瑰香的凝露静静躺在许晏禾的掌心,许晏禾愣住:“这是什么?”
“护手霜。”
他查了半天淘宝,货比无数家之后选了这支虽然贵、但评价最好的一款,配方温和,作用是保湿滋润。
他教许晏禾:“掌心相对,搓一搓。”
许晏禾乖乖照做。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玫瑰清香。
闻浔又给许晏禾的手背涂了点,许晏禾连忙说:“少一点少一点,少爷不要浪费。”
“你不是老师傅吗?怎么老是受伤,指头上坑坑洼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奶奶的手。”
许晏禾下意识蜷缩起手指,“我、我不习惯现在的针,太细了,而且每次来订单的时候,电脑都会滴滴一下,我就会被吓一跳,针就戳到手上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明天我去帮你改一下提示音。”
许晏禾慢吞吞地搓手,等护手霜完全吸收,不再黏糊糊的,闻浔检验完毕,她才把手藏到身后。
闻浔把护手霜放到茶几上:“以后每天早中晚各一次。”
“好,谢谢少爷。”
闻浔看着她垂眉顺眼的样子,几次开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回了电竞房,许晏禾留在客厅里看电视,因为闻浔不喜欢她看民国苦情剧,她只能把声音调低,偷偷地看。
她正在追的这部剧讲的是少爷和丫鬟一见钟情,然后一起私奔的故事,许晏禾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苑萍,又想起沈以微。
孔家的大少爷曾经对苑萍有过意思,还送了一只玉镯子给苑萍,但苑萍不喜欢大少爷,不想做大少爷的通房丫鬟,更不想做小妾。苑萍是个胆子大又有智谋的,她私下去找了太太,说愿意给孔家做牛做马,绝无攀附之心。太太觉得这丫头言辞坚定,掷地有金石之声,很是感动,不仅给苑萍加了工钱,还把她调到里大少爷房远一些的厢房。
许晏禾看着苑萍匣子里的铜钱,羡慕得要流口水,她说:我也想告诉太太,我也愿意为孔家做牛做马。
苑萍一边梳头一边笑:你不行,你不嫁给二少爷,谁来给二少爷挡灾呢?
许晏禾想了想,点点头。
苑萍转身望向她,观察着许晏禾的表情,她以为许晏禾会愤怒、会委屈、会哭,可许晏禾神色如常。她疑惑地问:你还真愿意给二少爷挡灾?
许晏禾掰着手指头,说:不是很愿意,但二少爷对我挺好的,他还赏我酥饼吃呢。
苑萍叹了叹气,无奈道:许晏禾,你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许晏禾总是被苑萍嫌弃,也习惯了,她还是那句:可是少爷对我挺好的。
她心里想:我的命不是很硬吗?分一点给少爷挡灾也没什么。
苑萍的性格和沈以微有相似之处,她们都很会表达自己,能明确说出自己的喜怒哀乐,许晏禾缺乏这方面的能力。
电视剧里播放到少爷向丫鬟表白,两个人约定趁着月圆之夜离开家乡。
许晏禾按了暂停。
现在的电视剧真不严谨,那时候的丫鬟哪里有那么鲜亮的衣裳?还有,那时候的丫鬟怎么敢对着少爷直呼其名?
许晏禾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两下自己的运动服,忽然不是很想看接下来的剧情。
她关了电视,回房间洗澡。
脱衣服的时候她转过身,费力扭头看了看自己后背上的疤痕。
之前闻茜茜送来一管祛疤膏,许晏禾用了一个多月,后背上的鞭痕淡了一点,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清的,许晏禾觉得这些疤痕可能一辈子都消不掉。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少爷说她的手像老奶奶,她心里其实有一点难过,因为她的手是以前在孔家做工做得很辛苦,才变成这样的,但是少爷说的是实话,她也没法辩驳。
确实不好看,指关节处皱巴巴的,还有冻疮留下来的青黑,像去不掉的胎记。和闻茜茜那样的小姑娘完全不能比,闻茜茜连指尖都是粉色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看。
许晏禾一个人落寞地站了很久,然后才恍然回过神,打开莲蓬头洗澡。
这边的闻浔也在发呆,直到微信消息弹出来,朋友给他推了一个外包项目,和另外一个程序员一起开发炒股软件。
闻浔没接触过股票,不清楚股票获利策略,以及交易数据的获取,所以不能立即应答,只说:【我先看一下,明天回复你。】
和许晏禾一样,闻浔最近也在尝试接一些软件或者网站开发的单子,赚了不少,但他谁都没有告诉,也没让许晏禾知道。
他不想被别人评判他的好与坏,议论他的成熟与变化。
他赚钱的出发点只是单纯想为许晏禾的工作室提供经济支撑。
至于他个人,他没做考虑。
他承认自己动了心,他自欺欺人地以为他和许晏禾可以像现在这样相互陪伴、相互支撑地过下去,但邢远昭今天的恶劣举动将他猛地敲醒,他不得不直面一个他始终逃避的问题:许晏禾对他有感情吗?
今天他一反常态地频频向沈以微提问,许晏禾全程都无动于衷,做饭的时候,她甚至笑着说“我也觉得他们很配”。
生她的气,又心疼她被油溅到都一声不吭,想和她沟通,她又摆出那副低眉顺眼的可怜样子。
有时候闻浔觉得许晏禾并非不懂,譬如那天在北潼大学的林荫道上,看到情侣接吻,她的第一反应是把脸埋在闻浔的肩膀上。但说她懂,她又能置身事外。
闻浔向来拿她没招。
她一声声“少爷”地喊着,原来最后是闻浔先入了戏。
几分钟后,朋友发来软件资料的压缩包,闻浔点开研究了一下,凌晨时回复:【可以做,下星期开始。】
这点风波并没有对许晏禾的生活造成影响,她照旧下楼工作。
随着她擅长“点睛一笔”以及化腐朽为神奇的名声在汉服圈里传开,现在每天寄过来让她改款式改图案的订单比简单缝补的数量多很多,甚至有汉服品牌向她伸来橄榄枝,希望她能加入设计团队。
沈以微替她拒绝:“小禾,比起她们这些小品牌,你还不如来我公司呢,我们公司可是全国最大的汉服品牌,你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常见的牌子,都被我们公司收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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