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木逢春(红心柚子核)

沈知行点点头，走之前看了一眼他身边脸红得跟螃蟹一样的秦晏，语气淡淡的，“贵公子勇气可嘉。”
秦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顺着沈知行的话笑着点头。
送沈知行上了车，秦鹏看着气得跟乌眼儿鸡一样的儿子，没好气道：“被那个姓苏的姑娘拒绝了？”
秦晏不说话，秦鹏看着他的模样也猜到了一个大概。
“你要是没本事把那姑娘娶回来，以后就少到人家面前晃。”
“为什么？”秦晏猛地抬起头，不服气地看着秦鹏。
“那姑娘能喊沈知行叔叔，又姓苏，你财经新闻白看了是不是？”
秦鹏有些头疼，他精明一世，怎么生了这么个迟钝自负的儿子？一天天自我感觉良好，跟莽夫一样。
怪不得沈知行说他勇气可嘉，勇气可嘉但是没脑子有什么用？
姓苏……
秦晏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跟苏家有关系？”
苏意羡平日里穿着打扮是还不错，可她上下学的车秦晏是见过的，也就跟他家的是一个档次。
“你他妈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家里有几斤几两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去山头上喊，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丢人。”
秦鹏气得扭头就走，走了两步以后回过头警告他，“你离那姑娘远点儿，把人家惹急了，咱们家今年的单子都得黄。”
车里，苏意羡和徐念念并排坐在后面。
沈知行气场太强，徐念念被他吓得不敢说话，低着头在手机上噼啪打字。
徐念念：【你这个没有血缘的叔叔真的好帅，帅哭了呜呜呜呜呜……】
徐念念：【爽死我了刚刚，秦晏今晚可能要怀疑人生了。】
徐念念：【这车坐起来真的好舒服喔！本土狗流下羡慕的眼泪。】
徐念念：【你以前就是太低调了，不然秦晏和孙瑶怎么可能在你面前炫富。】
苏意羡靠在椅背上，将不断弹信息的班级群举到徐念念面前。
班群里这会儿都在讨论苏意羡，还有人疯狂艾特她。
甚至有不太熟的家里做生意的同学私聊她，问她能不能帮忙跟沈家牵个线。
苏意羡最初不想让班里人知道家里的情况就是怕惹来这些事情，爷爷为此还特地买了辆一般般的车作为年终奖送给司机，让他平日里用来接送苏意羡上下学。
徐念念：【没事，反正考完了，以后大家天南海北也很少联系了。】
苏意羡点点头，刚想开口说什么就看见前面的沈知行回头看她。
“隔音板要不要升起来？”沈知行觉得这俩姑娘用手机聊天实在是累得慌。
徐念念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前面就下车了叔叔。”
沈知行多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姓徐？”
徐念念连连点头，满脸激动，“是啊是啊！是意意在家提过我吗？”
“没有，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
沈知行去年跟徐家谈生意的时候见过她妈妈一次，这母女俩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徐念念下车后，陈叔要先把沈知行送回家再送苏意羡回老宅。
他见车里的气氛尴尬，主动开口道：“沈总的司机晚上突然不舒服，我接你之前就顺道接了他，我忘了你嘱咐我要在路口等你的，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没事的陈叔。”
“怕别人知道你家里的事情？”沈知行从后视镜里看苏意羡。
“也不是，只是怕麻烦。”
“以后有麻烦就跟我说。”沈知行顿了一下，“特别是刚刚那个……”
他一下子忘了刚刚那对儿父子姓什么。
“秦晏吗？没事，我自己可以解决。”苏意羡都18了，总不能被男生告个白还回家找家长帮忙。
“如果觉得跟我说不方便，你也可以找沈锦。”毕竟沈知行是男人，苏意羡这个年纪的姑娘有些话有些事都不好跟他说。
“你年纪还小，谈恋爱要慎重。”

次日，早饭后苏意羡刚准备回房，就被匆匆赶来的陈叔叫住。陈叔说沈锦找她有事儿，让她去趟沈锦的房间。
苏意羡刚进沈锦的院子，就看见门口堆了许多的箱子，各个品牌的都有，还有些没来得及搬进去的成列架。
客厅里的家具被全部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移动衣架，靠墙的斗柜上还摆了不少包包。
沈锦见她在门口愣着，一把将人拉进来，“喜欢哪个就挑，你叔叔买单。”
苏意羡被这阵仗弄得有些迷糊，下意识问道：“哪个叔叔？”
“沈知行啊，他昨天给我发信息让我给你买点衣服。”
沈锦随手拿了一条连衣裙给她，让人带她进去换上试试。
苏意羡高中三年穿的都是校服，平日里学习又忙，所以没什么空买衣服。她这次带来沈家的几条裙子还是今年寒假参加品牌春款发布的时候买的，最近穿是有些热了。
一早上，苏意羡被沈锦安排着试了不少衣服，还挑了不少用来搭配的饰品和包。
让人把衣服都送去她房间后，沈锦将她拉到卧室里喝茶。
“谈过男朋友吗？”沈锦快人快语。
苏意羡摇头，“没有。”
“哦，谈的话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见苏意羡愣愣地坐在那儿，沈锦解释道：“感情这东西被骗就被骗了，不算什么大事儿。但一定要注意你自己的健康，还有财产安全和生命安全。”
“生，生命安全？”苏意羡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新闻上播出的刑事案件。
沈锦直截了当：“戴套。”
苏意羡：“……”
她尴尬地拨了拨头发，然后点头。
沈锦想了想，似乎其他也没什么好跟她交代的了，沈知行只交代她给苏意羡讲点儿同性长辈间方便聊的话题。
“对了，喝过酒吗？”
苏意羡摇头，“还没。”
不过喝酒这事儿她已经和几个朋友约好了，等拿到高中拿毕业证就要去试试。
“以后喝酒之前记得给司机发个定位，刚开始摸不准酒量要稍微悠着点儿。我记得我高中毕业那年第一次喝了几杯红酒，人直接就喝晕过去了。”
苏意羡点点头，“我知道了姑姑。”
沈锦喝了几口茶，看着眼前年轻的小姑娘，突然问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喜欢什么样的男的？”
“啊？”
“理想型，随便说说。”
沈锦的几个牌友听说苏意羡住在沈家，都有意无意地想让她帮忙牵红线。
这事儿沈锦不能乱答应，所以想着先问问苏意羡的意思，看有没有合适的再帮她约。
苏意羡想了想，“长得帅，聪明，谦虚，温柔细心。”
她突然想起班里的那些咋咋呼呼的男生，又补了一句：“话不能太多。”
沈锦听完后突然觉得这些特质挺耳熟，“那你觉得沈知行到现在都找不到对象是因为什么？”
她觉得沈知行明明就很符合小姑娘的审美啊，除了不够温柔。
但这也瑕不掩瑜吧？
他怎么就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呢？
苏意羡呼吸滞住，“可，可能是叔叔身边没有合适的……”
“有道理。”沈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锦这次回家是有任务在身上的，沈老爷子让她务必在今年内帮沈知行找个女朋友，若是她能把这事儿办成，年底的分红就多给她三个点。
虽然她不差钱，但也不嫌钱多。
正好沈锦最近在外面玩腻了，索性就在江城待一段时间，陪闺女过个暑假，顺便帮弟弟解决一下终生大事。
她动作很快，第二天就物色到了合适的女孩子，安排好了饭局。
怕沈知行看穿她的意图不肯去，沈锦特地拿了颜研和苏意羡当幌子，骗他说两个姑娘想吃最近新开的网红餐厅，非要叫上他一起。
沈知行晚上到包间的时候，听见里面陌生异性的声音，瞬间明白了沈锦要做什么。
他推开门进去，看见颜研正坐在饭桌上写作业，旁边坐着一个女人，正在教她写数学题。
沈锦在旁边的麻将桌上跟朋友搓麻将，苏意羡安安静静地坐在沈锦身后看着。
见沈知行进来，沈锦回头跟苏意羡说两句什么，苏意羡立刻起身朝着门口沈知行的方向走去。
沈知行在门口站着，并没有坐下的意思，但看苏意羡似乎跟自己有话说，他也没急着走。
“姑姑说无论如何，让我把你留住。”苏意羡绕过沈知行，挡在他与门中间，抬头看着他。
沈知行轻笑出声，他还以为苏意羡会用什么高明一些的方式，或是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留住他，没想到如此直接。
苏意羡看到他笑，摸不准他是想走还是想留，补充道：“起码吃完饭再走，这样她好跟沈爷爷交差。”
沈知行刚想开口说什么，余光瞟见包间门被人推动。
他眼疾手快，伸手握住苏意羡的腕子将人往前带，“小心门。”
苏意羡身子前倾，脚下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
她的高跟鞋踩到地上的塑料彩带，猝不及防地滑了一下……
苏意羡吓得不轻，却仍记得要与沈知行保持距离，没有伸手扶他保持平衡，而是舍近求远地想去扶右手边的边柜。
右手差几厘米就能扶到柜子了，可腰上突然一紧……
沈知行见她身子向右边歪，怕她撞上柜子，连忙伸手圈住她的腰，虚揽在了怀里。
他双手用力将苏意羡的身形稳住，扶着她站稳后立刻收回手。
苏意羡身体僵硬，脚下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
“谢，谢谢叔叔。”苏意羡耳朵很烫，脸颊也慢慢升温。
她此刻无比庆幸沈锦今日帮她打了粉底，好歹能遮掉一些脸红。
沈知行看她惊魂未定，放柔了声音，“吓到了？”
“是……我，我不太会穿高跟鞋，所以，所以没站稳。”苏意羡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
就在她觉得心跳恢复正常的时候，她突然瞟见了沈知行胸前衬衣上的一抹粉色。
是她今日涂的唇釉，颜色粉粉嫩嫩的还带有一点细闪，沈锦说那只唇釉叫初恋桃花，正合适她这个年纪用。
沈知行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看见那一抹粉色后用指腹蹭了蹭，没蹭掉，面积还大了些。
“没事。”他将臂弯里的西服外套穿上，然后问苏意羡，“还能看见吗？”
苏意羡欲哭无泪，“能……”
正好在黑白交界处，更明显了。
“我去车里换衣服。”
沈知行抬脚刚走了两步，就听见沈锦的大嗓门在身后吵吵，“意意，别让他跑了。”
苏意羡闻言忙跟上去，同沈知行一起出了包间门。
她第一次穿高跟鞋走得慢，沈知行走到电梯口了，她还没到。
沈知行回身看见小尾巴落在身后老远的位置，无奈地走回去接她。
“不会穿高跟鞋还穿？”他生怕苏意羡脚下一歪，再摔了。
“姑姑说多穿两次就好了。”
又是姑姑说。
沈知行失笑，“你这么听她的话？”
沈锦不知道有什么魔力，从小就把家里的几个混世魔王制得服服帖帖，如今刚来没几天的苏意羡都听她的话。
“姑姑是长辈。”苏意羡回答。
“我也是长辈，我让你别跟着我了你听吗？”
苏意羡摇头，果断道：“不听。”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苏意羡与他并排站着。
她偷偷地瞟两侧的镜子，去看二人身高的差距，穿上高跟鞋后她只比沈知行矮半个头左右，看上去似乎不那么像长辈和晚辈了。
电梯下降过程中，苏意羡手腕上的智能手表突然开始疯狂震动。
她抬起来一看，是心跳报警，提醒她非活跃状态下连续十分钟心率超过120次每分钟。
沈知行也注意到了她手表的界面，没等他开口，苏意羡慌忙解释道：“刚刚走得有点儿着急……”
她说这话时还有些心虚，因为自己刚刚的步伐堪称龟速，慢得头顶上顶杯水都不会撒。
沈知行点点头没说什么，而是在出电梯后放缓了脚步。
为了适应苏意羡慢吞吞的步伐，他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确保“小尾巴”跟上来再往前。
车停在离电梯口不远的地方，沈知行刚坐进后座，还没来得及关门，就看见苏意羡弯腰准备进来。
他怔住，随后微微低下头去跟苏意羡对视，“我换衣服。”
“啊？”苏意羡瞬间反应过来，她立刻撤回了迈上车的左脚，然后十分利索地弯腰、跨步、起身，一气呵成。
最后，苏意羡轻碰了一下车门把手，发现车门并没有自己关闭的迹象，她索性走远了两步背过身去，等着沈知行自己关门。
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苏意羡松了口气。
她安静地站在车外等着，背对着后座车窗，站岗似的身子挺得笔直。
沈知行很快出来，带着“小尾巴”回到楼上。
他晚上这顿饭配合得很，有问必答，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
最后客人们走的时候，依次过来加他微信，他也非常配合地调出了二维码。
“行，我送你们出去吧，以后常联系啊。”沈锦笑着送她们出门。
包间门关上后，苏意羡拉着凳子往沈知行旁边挪了一小点儿，然后指了指沈知行还没来得及关掉的二维码，“我能加吗？”
她到沈家好几天了，还没有沈知行的联系方式。
沈知行将手机推到她面前，等她的好友验证信息发来后迅速通过，然后把她拉到了沈家的家庭群里。
沈锦送完客人进来后，对着沈知行上下打量，“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沈知行今天简直像是被人附身了一样，还是说他看上了刚刚的姑娘，想在人家面前留个好印象？
“你对悦然印象怎么样？那姑娘又温柔又细心，人聪明长得又漂亮，我看着跟你很般配。除了年纪稍微小了点儿，今年刚本科毕业，不过我觉得差个四五岁也还好，你觉得呢？”
沈锦话密，语速又很快。她停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她对你印象不错，想约你周末去骑马。”
沈知行正在看苏意羡辅导颜研写作业，听见沈锦问他随便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我说人家约你周末去骑马。”
“周末加班。”
沈锦看他这毫无兴趣的样子，忍不住蹙眉，“你是真的加班，还是觉得她哪里不好？”
“年纪太小。”沈知行不会对女孩子评头论足，随口应付了一句。
没等沈锦开口，他紧接着问道：“爸给了你多少好处？”
沈锦叹了口气，果真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
“我给你双倍，以后别折腾了。”
“行，成交。”既然沈知行都这么说了，沈锦也要尊重弟弟的意愿，更何况是个出手比爸爸都大方的弟弟。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总不能一直单着。我看悦然真的挺好的，教研研写作业的时候也很有耐心。”
沈知行看了一眼正在给颜研写演算过程的苏意羡，漫不经心道：“家里不缺人辅导作业。”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从市区开回沈家老宅太远，苏意羡提出正好回苏家住两天，明日查完高考分数后，后天正好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到苏家楼下的时候，苏意羡见整栋楼都黑着以为家里没人，她下车按了门铃后，一楼才亮起了灯。
王叔披着睡衣出来，看见来的是苏意羡，连忙跑出来迎她。
王叔跟了苏老爷子二十多年，他如今年纪不小了，若是丢了苏家的工作便只能去找个保安的活计。苏意羡不忍心看着他操劳，索性让他将妻子也接到苏家老房子住，也好让家里有些人气。
“王叔，我回来住两天。”
“好，好……你的房间我每天都让人打扫，昨天天气好，床铺都刚晒过。”王叔走在前面，将院子里的灯全都打开了。
苏意羡怕黑，以往在家的时候她就喜欢亮堂堂的。
院门内的灯悉数亮起，苏意羡突然看见王叔的头发白了大半，人的精神也不如以往好。
她记得爷爷在的时候，王叔总是将头发染得乌黑，每日穿着熨烫齐整的中山装，雷厉风行，总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
“您头发好久没染了吧？”苏意羡鼻尖有些酸。
王叔笑着摆摆手，“现在不用去公司了，每天就散散步剪剪花草，用不着染。
“在沈家还适应吗？”王叔觉得她脸上的肉养回来了一些，人也不似之前憔悴。
原本他觉得苏意羡高考后住在苏家就很好，他从小看她长大，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可直到他独自在这空荡荡的家里住了一周多，他才明白当初苏老爷子为什么坚持让苏意羡去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