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狩猎的晚上案例就是会有一场盛宴,钟予点了下头,轻声说,“好。”
“等下见……领主大人。”
声音很轻,尾音微扬。
苏蓝顿了下。
她转过头,正好看见钟予转身的背影,他离开的时候,右脚的脚步稍微迟缓了一下。
盯了一会儿,苏蓝收回视线,没太在意,她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晚餐好的时候,希莱德来敲她的门。
苏蓝正在换衣服,等了一会儿才开了门。
“领主大人!晚饭好啦!”
希莱德叫道,
“今天爷爷做了好多菜,我带您——”
看到换了一身衣服的她,少年忽地卡壳了。
面前开门出来的女人换下了骑装,一身浅色的舒适衣物衬得她肤色明亮。白天束起的长长黑发此时散落肩头,温和的灯光下多了几分柔意。
那双浅金色的眸子,正映着他的脸。
希莱德的心脏……蓦地漏了一拍。
“抱歉让你等了。走吗?”她关上门问。
“……走,走。”
少年回过神,脸上漫起了薄红,带着她往主屋走,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主屋内,希莱德的爷爷果然做了一桌大菜。
雪地的野生松鸡肉质鲜嫩,汤汁鲜美可口,原汁原味的炖鸡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苏蓝先是去跟老爷子打招呼,她笑眼弯弯,又会说话,老爷子红光满面地跟她喝了一杯,拍了拍她的肩。
钟予比她早到一点,已经被早喝上的一群人挨着敬酒。
换上了常服的美丽的黑发美人坐在那里,端着酒杯,屋内温暖的火光在他身上染上一层暖意,多了几分烟火气。
钟予从来没见过这样闹腾热闹的场合,他手指略略攥紧,把他那一点隐藏很好的局促映进了苏蓝的眼里。
苏蓝走过去,三言两语招呼了众人,坐在钟予身边倒了酒跟这些人喝了起来,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一只手将酒杯从他的手里抽走,换进来的是一杯热茶。
钟予微怔地扭脸去看她。身旁的女人正笑意盈盈地拿起酒杯。
“你们的‘神子’不能喝酒,我多替他喝点。”
其他人大喊起来。
“领主大人,上次我就听说您酒量很好,这次可不要推脱啊!”
“是啊,让艾德大哥见识见识,他听了您的酒量就一直想跟您一较高下一次呢,哈哈哈哈!”
“来来来,给咱们领主满上!”
苏蓝酒量是真的不错,她于是也笑着全部应了。
酒是雪原庄子里自己酿的烈酒,喝下去辛辣一片,整个身体都热起来。
希莱德也眼巴巴地跑过来,红着脸要跟她喝酒。
其他人笑他,“希莱德,你酒量就那么丁点儿大,还敢跟我们领主喝酒?”
“怎么了,我就喝!我怎么不能喝,我可能喝了!”少年顿时不服,一仰头,整杯烧刀子都灌入了嘴里,顿时咳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咳咳咳!……”
“就这——还算能喝啊?”
“别给我们领主大人添麻烦!”
众人闹闹哄哄,笑声不断。
苏蓝也不介意,她笑着也喝完了自己酒杯里的酒,亮了下杯底。
“不愧是领主大人,大气!”
“来,继续继续,喝!”
吃着喝着,雪原内主屋里灯火暖融,气氛热闹。
苏蓝放下了筷子。
炖雪鸡的味道的确不错,比她想象中的好,但她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换个人来做……
正想着,她移了些眼,看向旁边的钟予。
他也正好望着她。
凝白的脸庞漫上了柔柔的红晕,眼尾也柔红。
眸子里带上了薄薄的水雾。
苏蓝微微怔了下。
她反应了过来,“你还是喝酒了?”
“……嗯。”钟予点头,声音有点慢,“刚刚来的时候他们很热情……没推脱掉。”
“喝了多少?”
“……一杯。”
苏蓝吸了口气,“一整杯?”
“……嗯。”
钟予嗓音很轻,“我以为,要跟他们喝的一样多才行……”
苏蓝凝滞了片刻。
钟予的酒量……她是知道的。
小半杯白葡萄酒,他就能摇摇晃晃站不稳。这一整杯自酿的烧刀子烈酒……
她有点啼笑皆非,但忍住了,唇角还是轻轻弯起。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没事。”钟予脸上泛起红晕,他弯起眼尾慢慢笑了一下,“这里氛围很好,我很喜欢。”待在她身边就很好。
“嗯,要是不舒服和我说。”
苏蓝又看了他一眼,见他除了醉意上涌,脸红之外没什么别的,稍稍放下点心来。
喝了一会儿,她身边又有个人挤过来坐下了。
是希莱德。
“领主大人!……”
他在她另外一边坐下。
少年醉得厉害,过来就张开双臂给了苏蓝一个拥抱。
苏蓝眼疾手快捞了他一下,他才没有滑到地上去,引起了周围几人一阵笑声。
“领主,他是占你便宜呢!”
“别捞他了!让他自己睡地上去,哈哈哈哈!”
还有人喝高了,揶揄起来,
“我看希莱德啊,是对您有意思——”
这话引起了一片附和。
“是啊是啊,上次您来的时候他就一直缠着您!”
“还说上次呢,这次还不是?他就一直在您身边转悠,跟我们说话的时候也叽叽喳喳地全在谈论您……”
“对对对,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他喝醉了而已。”
苏蓝应对地很流畅,她和众人笑着说了几句,喝得烂醉的众人便也被她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苏蓝拉过希莱德,想把他按回座上。
没想到,希莱德醉意满满,少年脸涨得通红,扒在了她的衣领。
他真的仰起脸痴痴地说。
“领主大人!您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苏蓝微微顿住。
“我不光会做茶,还会做其他的……下次还做给您……您要喜欢的话……下次……想给您……我还……”
喝醉了的少年说话颠三倒四,囫囵着吐着句子。
苏蓝的惊讶一闪而过,她没有回应,过去的经验让她已经被酒后投怀送抱习惯了。
她动作很自然地把希莱德捞出自己的怀里,捞着人把他交待给了其他几个庄子里的人。
正好走到主屋那头,和希莱德爷爷坐在一起的几位长辈拉住了她,大笑起来跟她聊几句。
钟予从希莱德挤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喝着茶静静看着。
她递来的热茶很暖,灌进喉咙里也是暖的。
他隔着喧闹的人群,看着站在那儿和长辈们聊天的苏蓝。
有几句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领主……小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
“没关系……酒……喝醉……”
苏蓝对这种场合游刃有余,她立在人群里,像是比火更暖的一抹亮色,让人移不开视线。
“领主小姐,你这么年轻,现在还没结婚吧?”
有长辈拍了拍她的肩,“怎么,连婚约也都还没有?”
钟予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忽然,时间像是突然停滞。
一切都变得很慢。
拿着酒杯的女人弯了眉眼,唇角上扬,她笑起来。
身边的人闹闹腾腾,碰杯声,划拳声,大声嚷喊声,嘈杂一片,但是钟予还是听见了她的回答。
“……没有。”
她弯起唇笑道。
很随意。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顺着风,顺着空气,顺着篝火燃起的熊熊暖意,落入了钟予的耳朵里。
篝火燃烧木头的声音很轻微,噼啪声不大,钟予却一瞬间听得格外清晰。
之前喝下去的那杯烈酒像是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滚烫地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燃烧地一点骨血都不剩。
之后他们的对话他都没听见了。
钟予有些茫然地继续吞咽着嗓子里的茶。
心脏被烧灼地有点痉挛,痛感迟钝也清晰。
虽然他早就知道,他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从她嘴里亲口听见这句话,钟予没有想到痛感还是这么强烈。
咽下茶水的喉咙都很痛。
他们的确,没关系了。
连名义上的伴侣也不是。
跟那人客气地嘱咐了几句,苏蓝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她发现钟予从刚刚开始,就垂着脸捧着杯子,没有再说话。
“醉得厉害吗?”她眨了下眼,轻声问。
“……还好。”
钟予轻声道。
他略略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眼睫被火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柔软嫣红的唇被他轻轻咬着。
唇角之前的淡淡伤痕还在。
夜深了,有几人喝得酊酩大醉,很快晚餐终于散了。
希莱德早就醉得昏睡过去,被人扛走的时候嘴里还在呓语着“领主”的字句,几个还清醒的同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他带走了。
苏蓝也准备离开。
钟予果然也醉得有点晃晃悠悠。
她问:“还能走么?”
“……嗯,能走。”他点头。
苏蓝将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自己环住他的腰,带他往平屋走。
走出暖融的屋外,寒风扑面袭来,苏蓝刚刚漫起微醺的醉意醒了几分。
她侧过脸,看向搂着的钟予,“冷不冷?”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
把他一路带到他的屋前,苏蓝停了下来。
“……我、我自己来就行。”
钟予乖乖地从她怀里出来,跌撞着自己去推门。
苏蓝这回她注意到了,钟予的右腿是真的有点重心不稳。
之前不是错觉。
“钟予。”
她蹙起眉,“你腿受伤了?”
扶着门框,钟予垂着眼,顿了一下,“不算受伤。就是……蹭破了一点。”
“太久没骑马了,我等下自己涂药,没关系的……谢谢你,送我回来。”
骑马很容易蹭破腿,这次用的也并不是他自己的马具。
苏蓝顿了顿,见钟予推门身形摇晃,差点跌倒,还是抱住了他的腰,扶住了他。
身体单薄又温热,轻微地颤抖。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屋外的寒风。
屋内的篝火燃着,将两人的身体拂上一层暖意。
“你醉成这样,怎么自己涂药膏?”
“没关系的。”他别过脸,轻声道,“只是涂药……我可以自己来。”
把钟予放平在床上,苏蓝没跟醉了的人多争执,直接问:“药箱在哪里?”
枕在床上,过了很久,钟予缓慢地抬起手,示意了一个方向。
随从们东西收拾地很整齐,苏蓝没费多少功夫就在柜子里找到了应急用的小药箱。
坐回了床前,苏蓝打开药箱的盖子,在里面翻出了擦伤的膏药。
“这个药膏看起来不错。太久没骑马的确会擦伤,你腿上哪里……”
苏蓝的话音顿住。
趴伏在枕头上,钟予的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
留出的那一小半脸,火光映在他的脸侧,将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映得晶莹。
他的眼尾湿红,泪水滑落,又难堪地别过去了脸。
第50章
躺在床上的黑发美人穿着的是一件深色的单衣, 墨绿色的昂贵绣线在衣物边缘绣出了浅淡低调的花纹,柔软细致的布料彰显出了它的价值不菲。
此时, 这件昂贵非凡的上衣的袖口, 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墨绿宝石的袖扣也被泪水浸湿,在火光下映出水润的灼光。
钟予垂着眼偏过头,无声地抹掉自己的眼泪, 不想让她看到。
不知道是混杂了醉意还是别的什么,他的眼尾湿润又红,看上去委屈又无助。
苏蓝定定看着他, 嗓间微动。
篝火在壁炉中跳动着,灼烫着她的半边身体。
她放下了手中的药膏。
“……钟予。”
她的声音刚一出口, 钟予就缩了一下。
他的身体往一旁的毯子里靠了一点,把脸直接转过去了,背对着她。
单薄的身体蜷缩起来, 像是努力地要把自己藏起来。
醉着不清醒的他, 看上去格外脆弱。
苏蓝往床上坐了一些,柔软的床微微陷下。
她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
尤其是哭着的人。
大多数的时候, 她无动于衷。
她的小情人一向很有自觉, 所有的眼泪只是为了用于撒娇和情趣。哭得都是梨花带雨,适可而止, 搏一个她的同情,或者是激起她并不想要隐藏的施虐欲,在床上。
除此之外,苏蓝唯一哄过的人就只剩下弟弟苏梓了。还仅限于小少年在触碰到不该触碰的线之前。
但就算姐友弟恭的时候, 她的哄人也就仅限于让人买来小少年喜欢的零嘴或者小玩意儿, 短暂地抱上一抱他。苏梓哭的次数太多,她甚至后来有些心不在焉。
但钟予呢。
苏蓝看着他单薄的缩在绒毯下的身形, 撑在床单上的手指动了动。
苏蓝忽然觉得,好像重生之后,她……经常把他弄哭。
看到他眼尾湿热的眼泪的时候,苏蓝微微凝住了。
她想起高中的时候,部长好友新谈了对象,恋人一掉眼泪,部长就心疼地跟什么似的,课都不上了,捧着手机蹲在宿舍门口只管眼巴巴等着哄人。
苏蓝嘲笑她黏糊,苏蓝自己的暧昧对象一个比一个乖巧,从来不用她操心。
……现在呢?
她身侧的人正微微发着抖,泪水滑落脸颊,背对着她无声地呜咽。
这是钟予。不是她的暧昧对象。
苏蓝蜷了蜷手指。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去揉他脑后的发。
手一触碰上,钟予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惊到似的,轻轻一颤。
但他躬了躬背,没有避开她的触碰。
钟予的头发触感很好。乌黑的发的色泽像是最名贵的墨,发梢有一些很轻的自来卷,柔软又有些小小的韧劲。
发丝顺着指缝滑过。
她像是顺小猫的毛一般,慢慢地揉他的发。
她在试探。
很轻,很轻。
过了一会儿。
小猫轻声地开了口。
“……对不起。”
嗓音还带着一丝呜咽的音。
苏蓝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道歉,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道,“我没有想要哭的……”
“但好像喝了很多的酒……眼泪……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它停不下来……我不想让你看见的……”
“对不起……苏蓝,我又给你添麻烦……你不用管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本来清凌凌的嗓音沾上了泪,带上了一丝哭音,软软绵绵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哄他。
苏蓝也这么做了。
钟予的身体脆弱又轻,像片羽毛,她直接把他抱进怀里,手继续顺着他的头发揉着。
“怎么了,钟予。”
她内心轻轻叹了口气,缓声哄道,揉他头发的手放得很轻,“你没给我添麻烦。”
“怎么掉这么多眼泪,受什么委屈了?刚刚我没来的时候那些人说什么了?”
怀里的脑袋摇了摇,没有说话。
她顿了下,“……是因为希莱德吗?”
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的……苏蓝……”他闷闷地道,眼泪还止不住往下流,打湿了她的衣襟,“是我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
可怜的小猫又磕磕绊绊地呜咽着道歉。
“你一天很累,你先去睡吧……苏蓝……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苏蓝见他不想说,也没继续问。
她就这么揉了一会儿他的头发,目光扫到了放到一旁的药膏。
“钟予,”她轻声道,“药膏还是得上,明天你还要骑马,你不上药的话好不了。擦伤很小,但别让伤口加重了,好不好?”
钟予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打湿的眼睫乖顺地垂下。
苏蓝伸手够来了那一罐药膏。她靠在床板上,让钟予也背靠着坐在她怀里,她伸手弯起他的右腿,卷起了他的裤脚。
钟予之前就换上了常服,估计是因为擦伤的关系,选的裤子裤腿很宽松,她三两下就卷了起来,很容易。
暖融融的光映照下,露出的腿凝白晃眼。
苏蓝顿了一顿,她轻柔地掰住他的膝盖,仔细打量了一下露出来的部分,皮肤细腻,白皙如上好的玉石,没有伤痕。
“钟予,擦伤是在……”
刚想问出口,她就定住了。
她本来下意识以为他是被什么东西刮伤。现在想想,马鞍如果不适配……伤的地方其实是在,大腿内侧。
她突然觉得怀中的身体有点烫了起来。
钟予似乎也从酒精的迟钝反应之中意识到了什么,耳尖透红,她怀里的脑袋垂了垂,嗓音轻又哑,
“我……我自己来……那个,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