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蓝:“……”
她叹了口气,路过了钟予,走到那个小学弟那里去帮他松绑护目镜。
“别动。”她说。
小学弟乖乖地不动了。
苏蓝帮他解下护目镜的时候,他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好了,拿着吧,重新戴。”
小学弟点头应了,然后再一次戴……系带又跟脑后的头发缠在了一起。
苏蓝:“……”
苏蓝:“我来吧,你别动手了。”
帮他戴护目镜的时候,苏蓝瞥眼看向了远处的部长。
苏蓝的眼神:你真的放心他拿枪?
部长无辜:所以才需要高技术人才你啊。
苏蓝:……
苏蓝干脆直接帮小学弟调整好了,手把手教他换弹上膛一步一步操作,直到打出第一枪——毫无疑问的脱靶——才叫来了另一个部员陪他训练。
部员一脸兴奋:“我来了我来了,叫我什么事呀?”
苏蓝:“你看着他。别闹出人命。”
部员:“……?”
苏蓝拍了下他的肩膀,将他送到还对她依依不舍的小学弟身边,转身去了钟予那里。
钟予跟他完全是天差地别。
她走过去的时候,钟予已经一切准备都弄好了,枪也上好膛了。
他就维持着托着枪的动作,从刚才开始,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她。
护目镜后的绿眸望向她,漂亮地像昂贵的绿宝石。
“学姐。”他轻轻叫了一声。
……好乖。
这句话从苏蓝脑海里浮现,她轻微地扬了下眉。
她走到他身后侧,看他托枪的姿势还算熟练,“嗯”了一声,“你以前学过吗?”
“练习过几次。”
钟予的声音很轻,清凌凌的,很好听,“现在可能有点生疏了,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好,我看看,你抬手。”苏蓝说,她上前贴近了他一点。
钟予在她身前很近的地方,她这一贴近,苏蓝顿时背后能感觉到从后方射来的无数人的眼神。
她微微瞥回头一眼,玻璃墙外的那些人顿时一激灵,左顾右盼地移开了视线。
苏蓝转回头,看钟予的动作。
“嗯,你做得很好。”
“拇指扣紧一点。”
“肩膀放松,不要太僵硬,不然等会儿你会被后坐力冲击到。”
她说,钟予听话地照做。
说了几遍,发现他的肩膀还是放松不下来,苏蓝上手帮他调整动作前礼貌问了一句,“你介意吗?”
钟予维持着抬枪的动作,长长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不介意。”他低低说。
“好。”
苏蓝的手就触碰上了他的肩膀,轻轻顺着他抬手的动作按了一下。
被按的那一瞬间,钟予身体一抖,藏在少年乌黑头发里的耳尖都红透。
苏蓝注意到他的颤抖,眉蹙了下,很自然地手伸过去托了一下他的手腕。
“别抖,拿稳。”
钟予睫毛颤地厉害,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我试试。”
手指紧了紧,钟予勉强地让自己的心沉下来。
但自己喜欢的人就在旁边站着,身体靠得离她近的那一侧都在酥酥麻麻,手指也在酥麻,手腕也在酥麻。钟予心跳地慌乱要命,脸都在烧。
钟予闭上眼又睁开,又努力平静气息。
食指用力勾下,重重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枪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场馆里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射中的枪靶上,惊地一时间说不出话。
苏蓝看到了最终的枪靶,又惊讶地转向身边的钟予望去,正好撞上他抬起的眼。
钟予那双漂亮的眼眸眼尾绯红得厉害,他微微抬眼看她,眸色水光潋滟。
“学姐……我不是故意的。”他轻声说。
属于苏蓝的射击道上方,亮出了一个新的成绩提示。
所有人都抬头盯向了那个提示。
【10环】
他开的枪,子弹穿透了苏蓝的枪靶最中间的红圈。
正中靶心。
场馆里嘈杂的惊呼声响了起来。
苏蓝盯着那个枪靶看了很久,笑了起来。
“下次干脆你替我去比赛吧,就站在我旁边。”
被她笑着,钟予睫毛颤了颤,他望着她,一张漂亮的脸上的绯红灼灼。
在射击场买的总共两百发子弹,苏蓝打了差不多一百多发,才放下了手。
把枪交还给工作人员,往外走出去。
她轻轻地捏着自己的手臂,太久没握枪,身体肌肉都在兴奋地颤抖。
拿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工作人员这回对她的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尤其在他们交还给她伞的时候。
递来的伞柄上,钟家家徽的暗纹,正在光下泛着哑色的微弱色泽。
苏蓝了然,也没做解释,接过伞笑了下,“谢了。”
正转身往外走,忽然大厅的沙发上站起来个人。
之前要她指点的那个小少爷,被自己的管家跟着,他眼巴巴地跑到她面前,结巴着开口。
“那个……姐姐,我能,能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语气窘迫,又带了些期待。
“我想请,请你吃个饭,感谢你之前教我那些……”
苏蓝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
她打这一百多发花的时间挺久的,这个小少爷看来是一直在大厅里等她。
苏蓝转眼,又看向小少爷的脸。
很清秀乖巧的一张脸,鼻尖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见她看过来,他紧张地皱了皱鼻子。
“对,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要别人的联系方式……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少爷说话结结巴巴。
苏蓝唇角微微弯起,她笑了起来,“没事。”
她拿过小少爷递来的手机,顺手输入了自己的通讯号码。
写了名字,保存。
“好了。”
她递还手机给他的时候,小少爷激动地脚尖都踮了一下。
“谢,谢谢姐姐……”
“不过,你父母那里应该有我的号码。”她说。
小少爷高兴的情绪滞了一下。
他茫然地抬起脸,“啊……?我父母……”
苏蓝笑了下,“两周后的晚宴,我们应该能遇上。”
说完,她拎着长伞,客气地点了下头,算是告别。
她顺着走廊走出去了大门。
小少爷傻傻地转身,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半晌,他慢慢反应了过来,
“她说的晚宴……是那个,那个皇室马上要办的那个……贵族晚宴吗?”
“少爷,”旁边的管家低声说,“刚刚我们查了下……那位小姐也是贵族……”
“真按血缘关系算的话,她可能,还算得上您半个表姐。”
小少爷呆呆回过眼看他。
“……表姐?”
啪地一下,手机滑落掉在地上。
已经快午夜了,苏蓝懒得坐航班回自己家,干脆在都城找了个酒店住下。
高层落地窗能俯瞰都城的繁华夜景,拖鞋绵软,松软的床还是苏蓝喜欢的触感。
给了服务员一笔不菲的小费,让他帮忙去跑腿买自己需要的东西,苏蓝自己去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按摩浴缸的水流冲流下,苏蓝感觉自己手臂和肩膀的肌肉也在慢慢放松下来。
慢悠悠地泡完了澡,湿发披在身后,苏蓝走出来顺便看了眼手机屏幕。
有三条私人消息。
她边擦着头发,边点开看。
最先跳出来的是刚刚那个小少爷发来的消息。
小少爷:【姐姐,那个……我还是想请你吃顿饭,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呀?[可爱]】
苏蓝:“……”居然没放弃。
她已经有一个让人头疼的弟弟了。
不需要第二个。
顺手婉拒了,往下滑,是霍游寒的消息。
霍游寒:【你来都城了?怎么不告诉我?】
霍游寒:【走,明天中午吃饭啊,老子请客,尽个地主之谊,地方随你挑】
霍游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过了两个小时。
霍游寒:【晚饭也行】
苏蓝:“……”
她直接忽略他的消息,滑到了最后一个提醒。
她的手顿了一下。
……是舒涵良。
苏蓝停下了擦头发的手,靠上了门栏,慢慢地,点开他的消息。
舒涵良的消息就只有一句话。
舒涵良:【明天来吃饭吧。地址没变。】
消息的末尾,他还是附上了他家的地址。
苏蓝盯着这条消息,盯了很久。
她抬手,敲了回信。
苏蓝:【好】
去舒涵良家里的时候, 苏蓝带了一瓶酒和一份礼物。
酒是舒律师喜欢的酒庄的红葡萄酒,苏蓝专门挑了瓶年份好看的拿走。价值不菲的酒瓶被她就这么随随便便掂在手里, 店员一路跟着都心惊肉跳:“小姐, 不如我们给你包装一下……”
最后苏蓝敲门的时候,那瓶酒还被她晃晃荡荡拎在手里。
舒涵良给她开了门。
苏蓝笑得两眼弯弯,把自己手里价值连城的酒拎高展示给他看。
“今天庆祝一下?”
舒涵良目光落在她脸上, 只是扫了一眼红酒瓶,应了一声,“破费了。”
他让开道, 让她进来。
苏蓝规规矩矩地换了拖鞋进屋内。
舒涵良给她准备的拖鞋还是原来她最喜欢的那款。踩在脚下松松软软,苏蓝穿上去就心情很好。
红酒酒瓶被她顺手放在边柜上, 苏蓝一回头,正好撞上舒涵良从她进门,就一直看着她的定定的眼神。
她笑了一下。
“除了酒, 我还准备了礼物。”她说, 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想看看吗?”
舒涵良还在看她:“什么礼物。”
苏蓝将一个礼盒从袋子里拿出来, 送到舒涵良手里。
礼盒是她亲手包装的, 盒子外用丝带绑了个蝴蝶结。
“我很仔细挑的,你要不要现在拆开?”
女人脸上笑意盈盈。
舒涵良看了她一眼, 这才把视线从脸上移开,垂下眼去看手中的礼物盒。
他抽开丝带。
一条围裙,静静躺在盒子里。
舒涵良怔了一下。
他拎出来,是一条深咖纯色的围裙, 末尾绣了朵小花。
“怎么样?”
苏蓝看他表情, 耐心解释,“上次我们见面, 你穿了条粉色围裙,好像是因为超市缺货买不到了——虽然我觉得,那条围裙的颜色很好看,但还是深咖色比较适合……”
话没说完,舒涵良上前一步,她就直接被拥入了男人温暖的怀抱。
苏蓝的眼微微睁大了一些。
舒涵良突然抱住她,抱得很紧。
苏蓝的脸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她能感觉到他胸膛里重重的心脏跳动,一声,一声。
很重,很重。
苏蓝闭了下眼,放任自己窝进了他的怀里。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死亡……对舒律师来说,也许是一件无法承受的事情。
他看上去已经云淡风轻了,但他的心跳并不这么说。
“……妈咪。”
半晌,她慢慢地叫了一声。
“嗯。”
破天荒的,她第一次从舒律师嘴里听到一句对这个称呼的回应。
苏蓝头微微从他肩头抬起来了些,眼睫微微向旁边侧去。
男人的脊背还在克制地微微颤抖。
她什么也没说。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才分开。
舒律师放开她,眼眶还微微红着,声音有些轻微的哑,
“先去坐着吧。饭还没做好。”
苏蓝“嗯”地点头,她提要求:“我想喝橙汁。”
“现在吗?”
“嗯。”
舒涵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笑了:“好。”
舒涵良去帮她倒果汁,苏蓝就自己走进了客厅。
舒律师家里的布置跟以前几乎没变化。苏蓝环顾了一圈,她上次来是什么样,现在她看见的基本就还是什么样。
背靠着落地窗的沙发居然也依旧在那里。
“沙发!”
苏蓝扬了下眉,惊喜地走过去,把自己的膝盖陷进软软的沙发里。
这是她最喜欢的沙发,以前在舒律师家呆的晚了,这个沙发每次都是她小憩的地方。
说来奇怪,舒律师家的床她也睡过,但睡得最好的觉都在这个沙发上。
苏蓝趴在沙发背上,向窗外看去。
夜景璀璨,道路上车水马龙,还是熟悉的景色。
舒律师本来住在这里,是为了离她的办公楼近。
她问:“为什么不搬家?”
舒涵良给她拿来果汁:“嗯?”
苏蓝说:“那样可以离钟家更近一点。”
玻璃杯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苏蓝转过身子,在沙发上坐好了。
她仰头看着他,“我还没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被钟予请过去的?”
她拿起果汁,抿了一口,就听舒涵良说,“……葬礼之后不久吧。”
他叹了口气,“那些股份的事情,本来我也熟悉。钟先生……他知道第二份遗嘱的事情之后,就跟我提出了协议。”
“而且你的东西……我也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去做。”
舒涵良坐下在沙发上,看着旁边人那双熟悉的淡金色的眼眸,嗓子里还是隐隐发涩。
而对面人似乎知道他的感受一般,挪了挪身子,靠了过来,径直又窝进他的怀里,在他的膝盖上躺下。
她闭着眼,眼睫很长,精致的脸庞在黑发的映衬下愈发莹白。
乖乖巧巧地窝着,像只猫。
“妈咪。”她叫了一声。
“嗯。”
舒涵良伸手慢慢地顺着她脑后的长发。
过了会儿,他还是轻声地问出了口。
“苏蓝,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么。”
“死而复生,不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苏蓝仰起脸睁眼看他,内心想,这是一个怎么说都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想了一下,“那就从我出车祸开始说吧……”
趴在沙发上舒律师的怀里,苏蓝把她死后跟蝴蝶的交流都跟舒律师讲了一遍。
她讲的很细,除了下意识避开了在钟予身边被绑着的七天之外,她把其他都慢慢跟他说了。
讲到新身体也是父母双亡的时候,她笑了一下,“你看,跟我原来的生平还是有一些共同点的,这不就还有点缘分。”
舒涵良手顿了一顿,又摸了摸她的发顶。
等到终于讲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客厅里的落地灯光线昏黄,映在窗户的玻璃上,形成一个朦朦胧胧的大的光晕,将窗外的夜景都渲染得模糊起来。
屋外的风声在夜里都静了。
舒涵良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
苏蓝看过去:“怎么了?”
“看来晚饭得重新做了。”他摇摇头,笑着问,“要不我们叫人送?这样会快一点。”
“叫人送?……不行不行。”苏蓝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她忽然兴致高了一些。
舒涵良的手艺,她的胃至少不会抗议。
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去厨房给你帮忙。”为了表示诚意,她还举起一只手。
却没想,她很真诚,但舒涵良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好好坐着就行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温和地没有说出下半句话。
苏蓝:“……”
她看着舒涵良穿上了自己送的围裙,几乎是快步走进厨房,她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又一下把自己身体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她以前把厨房烧起火那件事情,真的只是个意外。
……应该是意外吧?
回忆了一下,苏蓝突然觉得自己也不太确定。
厨房里渐渐传来香气。
苏蓝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正好瞥见了一旁小桌上放的几本文件。
在文件封面的角落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暗纹。
又是钟家的家徽。
她顺手拿了过来,封面上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公司名。
她记得她投这个公司的时候他们还只是个十几个人的小团队,团队的启动资金少得可怜,所有人还必须窝在城郊的一个仓库里办公。
至于现在……她看了眼窗外,都城里最大的一栋商业建筑之一上的霓虹色彩的logo,和她手里这封文件封面上印的logo,如出一辙。
他们很有潜力。果然她的眼光很好。
苏蓝感叹了句,很自然地就想翻开这份文件。
手指刚摸上文件的硬壳边缘,她忽然动作顿了顿,停了下来。
苏蓝把文件又慢慢合上。
盯着封面角落上的那个钟家的家徽,苏蓝缓慢地反应了一下。
……对了。
她把这些东西,都留给了钟予。
苏蓝的思维在这句话上停留了很久,跟舒律师吃饭的时候,快吃完的时候,她开口。
“妈咪。”
“嗯?”舒律师又给她夹菜。
“我想买一家公司的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