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面前出现一道带着熟悉气味的身影的时候,她不自觉地靠近了过去。
“苏蓝。他们给我电话,说你喝得很多,没办法自己开车。”
那人嗓音很好听,清凌凌的。
“阿梓也来了,但现在深夜不安全,我让司机先送他离开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舒服。
苏蓝靠近上去。
手环住细窄的腰。
被她抱住的人身体僵直。
她吸了口气,蹭了蹭。
“……苏蓝?”
好听的声音一滞,僵硬又带着迟疑。
“让我抱一会儿。”她说,含含糊糊。
脸埋在他的脖颈那儿。
那人便僵直在原地,让她抱了。
苏蓝想。
好香又好乖。
脸在他脖颈那儿磨蹭了很久一会儿,苏蓝觉得还是不满足。
她总感觉想要更多。
香味,想要更多。
本能地,她伸出手,指尖在那人的后颈上摩挲了下。
触感很好,薄薄的,那里好像就是香味的来源。
但被她一碰,她抱着的人明显地颤抖了。
“别动。”
她凶凶地说。
她环着他的腰的力气很大。
她带着他走,将他顶在了走廊边的墙壁上。
想了想不对,这个姿势不方便。
她听从本能,自然地掰住他的肩膀,就要将他整个人反过来扣住。
这样会离他的后颈近一点。
“……等等。”
那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喉结攒动了一下。
“等什么?”她语气蛮横,带着对猎物反抗的不满。
她很自然地反扣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清削,腕骨分明,捏起来也很舒服。
就在她要按着他的手腕强迫他转身的时候。
那人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
那人说:“苏蓝,你知道我是谁么。”
苏蓝顿住了。
她撤后了一点,努力眯眼定神去看那人的脸。
视线模糊,光晕柔成一片。
她只知道,眼前的是一张好看的脸。
很好看,很好看的脸。
漂亮的五官的线条,白皙剔透的皮肤。
漫上红晕的脸颊,形状姣好的淡红的唇。
密长的睫毛,颤抖着。
像小扇子。
很好看。
眼尾那抹瑰艳的红,仿佛是揉碎了玫瑰,将那艳色抹在了他的眼尾。
苏蓝慢慢靠近过去,她捧着他的脸,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
掌心的他都在颤。
那股她喜欢的香味。
香味也是玫瑰味的。
于是她歪了歪头。
笑了起来。
或许是她笑得忽然,对面的人顿了顿。
“……怎么了。”他有些懵然。
她笑得眉眼弯弯。
“玫瑰。”她轻轻地说。
尾音上翘,很愉悦,
“我的玫瑰。”
醉意交缠,捧着他的脸,她的话音带着甜蜜的酒意,漫不经心地慢慢从唇间吐出。
像是给出了回答。
对面呼吸蓦地滞住。
她看见那双眼怔怔地回望着她。
眼尾水色微红,看起来交杂了不知多少复杂的情绪。
似乎过了很久。
“其实你,没有认出我来吧……”
他说,嗓音很轻。
动作却软了下来。
她把脸又埋进他的颈间。
这次她扣上他的手腕的时候,他没有再反抗。
任她钳住自己的动作,顺从地,他只是低低地问她,
“苏蓝……”
“嗯?”
她的气息越来越烫,隐隐有些不耐。
握着他的手腕的手也愈发用力,她能感觉到他吃痛地蹙了下眉。
但他还是声音很缓,很轻,
“……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他轻声地征求她的意见。
很柔顺,很乖。
像是如果她说不,他也不会真的抗拒。
“我要说不行呢?”
“……那就不换。”他垂下些睫,依旧很顺从地点头。
这让苏蓝心情莫名地很好。
她同意了。
“好,换吧。”她说,“快点。”
然后就是视野的转换。
昏暗的会所里也有私人的卧室。
柔软的被单,柔软的枕头。
漂亮的脸上额间透明薄薄的汗。
艳丽地不像话。
那双姣好的柔软的唇,吻起来也是玫瑰味的。
很甜,很软,又很青涩。
他僵硬了很久,又很青涩地回应她。
眼尾湿红,气息都在颤。
苏蓝捧着他的脸,细密地亲吻。
他很漂亮。
掉眼泪的时候都很漂亮,疼得蹙眉的时候也很漂亮,受不了咬在她肩头的时候也很漂亮。
他脸上瑰艳到了极致,最后,他满脸泪痕慢慢地说了一句。
微若无声。
“苏蓝……”
他咬字轻哑,唇都被他咬破,殷红颤抖着。
“……我是你的。”
我是你的。
所以不管你是谁的,都没关系。
我是你的。
所以如果你能给我很少一点点的喜欢,就很好了。
我就会很快乐了。
苏蓝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又一次到了,他又掉眼泪掉得厉害。
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娇艳玫瑰。
苏蓝安抚地吻他。
吻他薄汗沾湿的额头,吻他蹙起的眉……
吻他很薄的眼皮,吻他湿濡的睫毛。
吻他眼尾小小的漂亮的泪痣。
被泪水浸得,艳红地灼灼。
烫人心尖。
苏蓝陡地惊醒。
“哗啦”一下,她好像打翻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地上,响声让她的心又一颤。
世界天翻地覆重回人间。
心脏剧烈地跳动。
几乎要跳出胸膛。
“……怎么了?”
身边传来一道男声。
舒涵良无奈地转头看她。
昏黄的落地灯中,他从沙发上起身,捡起地板上被她撞落的平板。
又一页一页地捡起散落了一地的纸张册子。
“做噩梦了?”
把东西收拾好,舒涵良又坐回来,给她把身上的薄毯拢好,关切地问。
苏蓝没说话。
她光洁的额上出了一层薄汗,黑发有些湿濡地粘在脸侧。
纤长的眼尾耸拉着,感觉恹恹地,像是还没缓过神来。
舒涵良给她拢毯子,她就挪了挪,蹭过来,窝进他怀里。
“舒律师。”她闷闷地道。
“怎么了?”舒涵良顺着她的长发。
很轻柔,像是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每次做噩梦,如果舒律师在家,苏蓝就会半夜跑去他的房间,让他给她顺头发。
这样就会让她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现在也是一样。
苏蓝又张嘴:“妈咪。”
舒涵良:“……”
不过这次他没说什么,又继续顺她的头发,“怎么了?”
苏蓝闷了一会儿。
然后她说:“商业伙伴之间上床,犯法吗?”
舒涵良手僵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谨慎问道,“苏小姐,你跟谁……”
“犯法吗?”她很固执。
舒律师卡壳了一下,“……这个得具体情况具体判断。”他勉强道,“大多数情况下,不犯法。”
“噢。”她应了一声。
窝在他怀里,她蜷成一团。
看着苏蓝没什么精神的脸,舒涵良内心顺了很久自己提起的一口气,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他们最近合作和以前合作过的公司董事们的无数张脸,男的,女的,成熟的,年轻的,alpha,beta,omega……
是谁……苏蓝最近见过谁……
苏蓝:“对不起,我忘记说了。是梦里跟商业伙伴上床。”
舒律师:“……”
给他整不会了。
他屈指弹了一下苏蓝的脑门,“你清醒一点。”
苏蓝委屈:“嗷。”
舒涵良哑然地收起自己多余的关心。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继续柔和地顺着苏蓝背后披散的长发。
一下,一下。
他能感觉到苏蓝在慢慢平静下来。
不管怎么样,她刚刚从梦里被惊醒的样子不是假的。
顺了一会儿她的头发,舒涵良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别想这么多了。你不如,还是跟钟先生多搞好一些关系吧。”
苏蓝一顿:“谁?”
随即惊道:“——钟予?不了不了。”
舒涵良被她突然一惊一乍的样子搞得有点莫名。
他顿了下,温声道,“我知道你们关系僵硬,但你们两个人再怎么样也要共同相处很多年,不如早点搞好点关系,相处久了也会有感情的。”
他还是希望苏蓝能跟钟予好好在一起。
不过听了他的话,苏蓝看起来好像更头疼了。
她揉着自己太阳穴,恹恹道,“再说吧。”
话说到这里,也就到头了。
苏蓝最后还是决定回家。
当然这个家,自然不是跟钟予的那个。
她准备回自己的一套公寓。
婉拒了舒律师送她的好意,苏蓝在街边拦了辆车。
去的公寓是她之前路过看中顺手买的,风景很好,苏蓝偶尔会去住上一两晚。
看点风景,喝点酒,放点音乐,自己泡个澡。
很完美。
倚在车窗边的时候,苏蓝已经开始想不久到家之后的心灵放松日程了。
想什么都行。
她只想赶紧忘掉刚刚那个荒唐的春梦。
春梦,钟予竟然在里面。
苏蓝人长这么大了,家里圈层在那里,经历过的见过的各类荒唐事情实在太多。
联姻对象互相捉奸,互相背刺,反目成仇,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互咬一口离婚收场,老死不相往来的,比比皆是。
就像婚约前她跟钟予说的那样,她不喜欢麻烦的事情。
交易更好,交易更简单。
她跟钟予那样不带感情的利益联姻最好。
……至于。
她春梦里为什么非要出现钟予眼尾的泪痣。
苏蓝觉得一定是个巧合。
她并不喜欢钟予。
这点苏蓝很确信。
苏蓝是那种可以严格控制自己感情走向的人。
对于不该心动的对象,她会最早地将一切可能性都掐灭在发现的第一时间,不让火星有机会壮大,影响自己的理智判断。
钟予,就是不该心动的对象。
第一次见到钟予的时候,苏蓝就这么觉得。
至于原因……
“……他看起来,太认真了啊。”
苏蓝倚着窗边,喃喃出声。
前面的司机以为跟他说话:“小姐?”
苏蓝回眼:“没事,你专心开车吧。”
车窗被她降了一半,苏蓝抬起眼,向窗外向后流逝的街景望去。
漆黑夜里的风胡乱地吹扬起她的发,她抬手,漫不经心地将碎发别到耳后。
钟予看起来太认真了。
苏蓝想着。
这样单纯的人,不适合作为“坏女人”的她。
幸好,他早就有心上人了。
深夜漆黑。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窗外吹进来的风忽地带上了一丝寒意。
寒得人刺骨。
苏蓝的眼皮,莫名一跳。
她微微蹙眉。
心情不妙地准备关上车窗。
这时,一道剧烈的强光,猛地从前方冲来。
“嘀——”
喇叭声猛然撞近。
她转眼。
强光在黑暗中刺眼,刺得她瞳孔生疼。
心脏极其缓慢地跳动。
撞在胸膛。
前方传来司机撕心裂肺的惊叫。
卡车迎面相撞。
剧烈的撞击,天旋地转的翻滚,揉进五脏六腑的挤压,全部都在一瞬间。
耳鸣,撞痛,血沫腥甜倒灌进自己的喉管。
车祸突如其来。
一切发生得很快。
剧烈咳嗽中,苏蓝第一次尝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真腥。她想。
意识涣散。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苏蓝脑海里幽幽浮现的,不是走马灯的回忆,也不是家人、朋友、亲戚,也不是她没完成的交易,她要参加的商业活动……她还不至于这么工作狂。
苏蓝最后想的。
竟然是没能再吃上一碗大厨的香菇鸡茸粥。
香菇鸡茸粥。
那一碗熬得又香又糯,暖融融的粥。
最适合抚慰她这样深夜里的胃。
真可惜。
她还没来得及从钟予那儿挖墙脚呢。
苏蓝钝钝地想。
如果早知道这么早就会死,她一定再也不顾什么客气礼貌,直接从钟予手里抢人……
从钟予手里……
梦里他眼尾湿润灼灼的泪痣,又恍然到了她的眼前。
苏蓝阖上眼。
浑浑噩噩。
头痛欲裂。
四肢轻飘飘又无力。
不知道漂浮了多久。
苏蓝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对上钟予那双漂亮至极的墨绿色眼眸。
像是有钟声, 远远地敲响,那钟鸣声敲地苏蓝脑海里嗡嗡地响。
一声, 一声, 像是海潮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海潮声再把她拉回来的时候,钟予那张漂亮的脸依旧在苏蓝的眼前。
就在眼前。
他坐在行驶的车的后座上。
车窗外的昏黄路灯的光映在他身上,光影随着车的行进变换明暗。
车内很安静。
那双望向窗外的墨绿色的眼眸里, 冷淡又冰凉,苏蓝对他的这种神色很熟悉。
是钟予没错。
她怎么看见钟予了……
她不是出了车祸吗?
恍惚着,苏蓝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苏蓝试探了一下, 发现她的手能穿过旁边的椅背。
所以……她现在是灵魂?
还没来得及细想,苏蓝就看见近处的钟予身体向前倾了一点。
太近了。
苏蓝下意识往后退。
视线中, 钟予只是拿起了手机,接起了电话。
他的声线清凌凌的,有点低沉。
“舒律师。”
“……”
“……对, 新闻报道是真实的, 我确认过了。”
“我现在去警局的路上。”
“好,接下来事情很多, 麻烦你了。”
客气地说完这些, 他就安静地挂了电话。
信息量很多。
苏蓝还没从一连串“钟予为什么跟舒律师打电话”,“什么新闻报道”, “为什么要去警局”,“接下来什么事情多”等等的疑问之中反应过来……
车已经停了。
司机拉开车门,钟予下了车。
苏蓝下意识跟了出来。
“警察署”三个威严的大字,立在面前大楼的招牌上。
夜风猎猎, 亮着光的招牌在夜空中清晰可见。
……还真的是警局。
为什么?
一只蝴蝶翩然而至, 落在了她的肩上。
蝴蝶说:【跟进去。】
苏蓝看了它一眼。
能碰到她灵魂的蝴蝶。
它说:【你不好奇吗?】
苏蓝抬脚,跟在钟予身后走了进去。
作为灵魂很方便, 没有人看到她的存在。
苏蓝旁听钟予和警局的人轻声交谈,又跟着他们一行人在警局里坐上电梯,最后踏进了一间屋子。
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苏蓝忽然明白这里是哪里了。
她知道,钟予是来做什么的了。
蝴蝶说:【你可以看看你自己。】
这间偌大的屋子,冷光惨惨,空空荡荡。
中央只摆了一张床。
一张白布,盖在一具躯体之上。
白得刺眼。
苏蓝移开眼。
苏蓝对自己的遗体没什么兴趣。
几人轻声迎上。
“钟先生,请您节哀。”
“虽然知道这可能有点难以承受,但按照手续,我们还需要您作为家属,亲自辨认一下事故死者身份……”
白布被工作人员掀起一角。
“请您放心,这里的一切都是保密的,如果辨认身份之后,您需要时间单独与死者相处,这是人之常情,我们也可以回避……”
钟予漂亮冰凉的绿眸扫过去,定住了工作人员的动作。
“不用再掀开了,我确认了。”
他目光顿了下,然后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触之即分。
“是她。”
他轻声说。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这就确认完了。
一个本该耗时很长的过程,仅仅几秒就结束了。
没有痛苦,没有惊叫,没有哭泣,没有惶然……更像是……
公事公办。
房间里,静了片刻。
工作人员几乎愣神。
但他们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安静地,将白布复原,重新盖在了那张脸上。
钟先生也并没有要求与死者单独相处的多余时间。
一行人收拾停当签了手续,便走出了房间。
“钟先生,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
几人在走廊后窃窃私语。
“传闻不都说,他跟苏小姐感情很好么?”
“看来那些大家族的联姻,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说不定私底下,两个人都不相往来……”
“苏小姐死了,也就没必要装深情了吧……”
钟予坐在离开警局的车上,依旧半敛着眼看着窗外,眸色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