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住!偷东西是要坐牢的!”
薛智到底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伙食好,比那身形单薄的客人跑得快,一会儿便追上了,抓住那人的后衣领。
那人虽然身子骨单薄,在这紧急关头倒生出许多蛮力来,拼死想挣脱薛智的手,奈何被抓的太紧,他狠劲儿上来,竟和身后的薛智扭打在一起。
薛智身上、脸上狠狠挨了好几下,想着为了那几十文钱实在不值得,便想放开手算了,这时薛二娘也跟了过来,气喘吁吁喊道:“侄儿,抓牢他,千万别松开。”
为了这句话薛智脸上又狠狠挨了一拳。
那人见胖老板娘也跟来了,自知双拳难敌四手,只得松开薛智,从怀中摸出仅有的一串铜钱,扔在雪地上,起身跑了。
薛二娘急匆匆赶来,第一件事就是弯腰捡起那串铜钱,放在手里拍了拍上面的雪,笑道:“嘿!还想不给钱,老娘可不做赔本买卖。”
薛智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站起来,只得道姑母一句“没事吧”的垂询,便再没有下文了,连脸上的青肿都是随手抓了把雪给消的。
薛二娘宝贝地把那串铜钱锁进钱箱,继续悠闲哉哉地躺回座榻上。
想到那年的往事,薛智不禁再次感慨,这乔小娘子和姑母做生意的准则还真是天差地别。
那日在笔具阁铺子中,姑母还想不通乔宁靠什么征服的柴掌院和赵冬,现在他多少知道些,乔宁靠的不是狐媚,而是善良……
乔宁写了一纸状书,让商屿给乔青山送去了。
乔青山看后很是震惊,江德虽没到夜不闭户的程度,可家家富足,很少出现抢劫伤人的事,尤其伤的人还是侄女乔宁文具店里的秀才。????漫漫
“锦年可有思绪?”
商屿道:“尚无,不过来者明显是针对乔宁的文具店,乔县令可以从江德的几家笔具同行入手。”
乔青山了然:“我也怀疑是同行报复。”
说完,他喊来捕头,下令暗中严访江德县各个笔具商行。
商屿从府衙出来时,远远看见乔宁在衙门口的石狮子处徘徊,他忙快步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等多久了?不冷吗?”
乔宁披着厚厚的斗篷,半张脸藏在油光水滑的凤毛里,见商屿来先是笑了,口中呼出缭绕的白气:“去了趟巷口小院,回来时经过这里,想到你应该快出来了,就在这儿等了会儿,我穿的厚,一点都不冷。”
商屿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很想去帮乔宁把颈间的系扣拢紧一些,但行止于礼,终究还是作罢了。
两人一同往书院走,乔宁问:“怎么样?乔县令同意查案了吗?衙门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不外乎乔宁多此一问,的确存在一些衙门仗势欺人,欺压无权无势的老百姓,更有甚者,百姓来状告还要先受一顿杖刑才能入内,美其名曰减少没事找事的人,倘若能受的住一顿杖刑还坚持要告,那便真可能有几分冤屈了。
乔宁是信得过乔青山为人的,想来这江德衙门应当不是仗势欺人之地,可商屿不见得能直接见到乔青山,若手下的人管教不严,为难百姓也是有的。
“我已经顺利把状子呈给乔县令了,乔县令承诺会彻查此事。”商屿察觉到乔宁话中关心的意味,微微弯起嘴角,“你忘了,我是生员,到官府连跪拜都不用,谁能为难我。”
乔宁恍然,忘了秀才到官府是不用行跪拜礼的,这是朝廷给有功名在身的人的特权,她笑道:“看来我的律典背的还不熟,忘记这茬了。”
同行一段路程,商屿忽然问道:“为何找了薛智来文具店帮工?”
这话明显带着警惕的意思,和当初沈老儿如出一辙。
乔宁把薛智主动上门的事完整复述,还把沈老儿盘问的话也如实告知,在她看来,商屿是个比较可信且行事靠谱的人。
最后,她问:“薛生员刚醒过来时,我就觉得你对他有些戒备,他当真有问题吗?”
商屿默默片刻,说:“薛智先前对铅笔摊子颇为不满,而且乔宁,你知道柴掌院那时为何刚一回来,就要撤去你的铅笔摊么?”
乔宁睁大了眼睛。
“陶崇可以肯定,就是薛智去找掌院告的状。”商屿继续道,“一个原先对铅笔铺有着那么大恶意的人,为何突然愿意来文具店当小工了?”
乔宁心中的天平在摇摆。
而商屿最后一句话,直接往其中一边加了重剂砝码:“他与笔具阁的那薛老板娘,是姑侄关系。”
乔宁猛地抬头:“薛智说他和笔具阁的薛二娘不相熟。”
商屿道:“熟不熟我的确不清楚,可他们的确是亲属关系,乔宁,防人之心不可无。”
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乔宁沉默良久,才喃喃:“他毕竟为保护铅芯儿,连命都差点丢了,这样的人真的有别的企图么?万一我错怪了他,岂不是寒了文具店帮工们的心。”
商屿默默不言,他知道乔宁有做生意的头脑,可她毕竟涉世不深,年龄也小,有时候总习惯把人往好处想,且薛智的事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何况乔宁了。
那薛智舍身保护铅芯的事实又摆在那,实在很难判断这个人来文具店的目的是好是坏。
“给他派一些杂活儿吧。”商屿轻声道,“尽量别让他接触核心工艺。”
乔宁心中微紧,做铅笔的工序其实不复杂,现在才开始防薛智,怕是已经晚了。
薛智身子好些了,刚能下床,便躲避开众人的视线,往聚商街上去了。
进笔具阁的门时,他的腿脚还是一瘸一拐的。
薛二娘瞧见薛智脸上有淤青,腿脚似乎也不灵便,便支起身子问:“怎么了侄儿?怎么搞成这幅德行?”
薛智满脸晦气:“姑母!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薛二娘一脸茫然:“什么好事?”
“找人教训文具店的人,打了文具店的帮工赵冬这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薛二娘笑了笑,重新靠回躺椅上:“你说这事啊,当然是姑母做的,我已经听阿彪说了,他带着手下把那赵冬狠狠揍了一顿,不过可惜,没能抢走那赵冬手里的铅芯儿,否则那乔宁非得狠狠损失一把不可。”
猜测得到证实,薛智的心都碎了,无奈又愤恨地怒吼道:“你打的哪是赵冬啊,你打的是我啊!”
笔具阁中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细听那哭喊声中还夹杂着怒骂,可谓是十分热闹。
“我滴个老天爷啊,我薛二娘好惨啊, 我花了大把银子,全都打水漂了, 流年不利啊……”
薛二娘哭天抢地, 不是哭亲侄儿被打了, 而是心疼她雇打手的银子, 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啊,连文具店的人一根汗毛都没伤到。
“那三个人也太废物了, 打人都能打错,打了我的亲侄儿……”
薛智皱起眉头,姑母这般大声哭喊,是怕别人不知道她花钱雇打手么?倘若此时门外有个衙门的人, 姑母就要被捉去衙门审问了。
“别哭了!”他厉声道,“哭有什么用!”
薛二娘还没见过薛智这般疾言厉色过,哭声戛然而止,拧了把鼻涕道:“不行,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要去报官,让那三个废物把钱还给我, 收钱钱财替人办事,既然事儿办砸了,钱必须要还回来。”
薛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妇人, 抬高音调道:“姑母你傻了吗?是你雇人抢劫还打人, 报官最先抓的就是你,公堂上那两排杀威棒打在屁股上你受得了吗?”
薛二娘连忙噤声, 她可受不了挨棍子,更受不了丢那个人,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啊,姑母可太亏了。”
薛智叹了口气:“你急什么?上次不是说好了让我混进文具店,你自己的计划都混忘光了吗?”
薛二娘自然没忘,只是等不及了,她哪想到薛智动作那么快,一下子就打入了文具店的内部,看来那乔小娘子也不是很厉害啊。
原本只想着先教训一下他们,再实施后面的大计,谁知道竟阴差阳错把薛智给打了。
“那乔宁的命实在太好了!”她咬牙切齿道。
薛智喃喃:“怕是善有善报吧。”
“你说什么?”薛二娘没听清,不过她也不在意,在乔宁身上亏损的钱越多,她就像陷进泥潭一样不可自拔,此刻只想扳倒那丫头,好给自己出这口恶气。
“没什么。”薛智摇摇头道。
薛二娘眼珠子贼溜溜转着,片刻后,她凑近了问:“侄儿,你不是已经混进了乔宁的文具店吗?肯定也跟着当几日帮工了吧?怎么样?有没有把做铅笔的那套工序给记下来?”
一开始她打这个主意,为的就是让薛智盗取铅笔制作的工序,如今薛智顺利混入其中,岂有不把核心技术学到手的道理?
薛智眼珠快速转动,犹豫不决,铅笔制作的工序他现在已经完全知道了,甚至于用什么木材,什么黏土,什么墨粉,墨粉和黏土的占比,烘烤铅笔的地方……他都一清二楚。
只是这些东西若倒给姑母,他岂不是欺骗了乔小娘子。
“薛智,你不会才去文具店几日,就被那狐媚丫头洗脑了,不跟姑母一条心了吧?”薛二娘见他面色变化,沉着脸训斥。Μ??漫漫
薛智对这个姑母还是有些怕的,毕竟她若是闹起来,半条聚商街上的人都能知道,这个人他可丢不起。
他语气语重心长:“姑母,要不咱不跟乔小娘子作对了吧?说到底,她做她的生意,也没招惹过咱们,大家挣钱全凭本事,哪有暗中使坏的理儿?”
薛二娘果然脸色大变,抬高音量就开始骂:“你这小崽子怎么吃里扒外?那狐媚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才几日你就倒戈?一个两个三个全听她的,我看她就是狐狸精转世,专门来克我的。”
这妇人骂起人来不带歇气儿的:“你忘了你在书院受的委屈?你忘了姑母店里损失了多少?姑母最是疼你,你自打上书院以来用的笔墨纸砚全是我供应你,你个白眼狼倒好,帮着外人,存心让姑母活不下去!”
眼瞅着“一哭、二闹”过去,马上要“三上吊”了,薛智连忙制止:“行行行,姑母,你先听我说,我知道那铅笔制作的工序。”
听到后半句,薛二娘才噤了声,眼巴巴等着。
薛智在心里重重叹口气,走到柜台上翻出笔和纸,只得把制作铅笔的详细步骤写下来。
薛二娘亦步亦趋地跟着,不住踱步、搓手,眼中光芒闪烁,万分期待。
等她得到铅笔的制作工序,就找匠人做出来,书院文具店能卖的,她这笔具阁也能卖,何况那文具店才多大地方,她这笔具阁可是在最繁华的聚商街上,就不信打不过小小的文具店,非挤垮她不可。
薛智写了满纸的制作步骤,写完,搁笔,薛二娘欢喜去接,他却把纸对折了起来。
薛二娘脸色突变:“薛智,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智写那满纸的字时心中就充满了犹豫,一直到此刻还是犹豫不决。
他这二十年酒肉朋友不少,交心的却没几个,不是家中长子,爹娘也不重视,学业和生活上都鲜有关心,本以为姑母算是最亲厚的人,可这几日才逐渐看清,姑母心里只有她的生意。
悉心教导是沈老儿给的,善意是赵冬给的,命是商屿救的,最温和的照料则是乔宁给的。
这几日他感受得模模糊糊,又真真切切,以前靠笔具在同窗之间找存在感的行为当真是傻透了,幼稚透了,明明这些真情是真正的朋友才给的了的。
手上这张纸是乔宁的心血,一旦交给姑母,后续的事情就脱离他的掌控了,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薛智,你不要犯傻了,姑母跟你才是一家人,咱俩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薛二娘显然也很着急。
薛智心里的天平摇摆不定,无论在哪一边飘落一根羽毛,都将导致彻底的倾斜与坍塌。
他闭着眼睛挣扎良久,最终,右手颤巍巍伸出,把纸交给了薛二娘。
“姑母,这是最后一回,这次之后,文具店与笔具阁有任何纷争,你与乔小娘子有任何恩怨,我都不再参与,这张纸,算是报答你给我提供多年的笔具吧。”
说完,他跟脱力了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薛二娘欣喜若狂地接过那张纸,全然没有听到薛智在说什么,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她现在手握造铅笔的秘方,以后笔具阁也能做铅笔了,笔具阁和文具店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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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智从笔具阁出来,寒风扑了一脸,他举目四望,突然不知道去往何处。
以前,先生不讲学时他总喜欢在姑母这里待着,一耗就是半日之久,即便对姑母做生意的敷衍态度很是不喜欢。
想回书院,却又怕见到乔小娘子,面对商屿、赵冬等人。
一阵悲从中来,薛智心中怆然,转身进了隔壁醉香楼的门。
打了二两温酒,他便坐在窗子前的位子上独自饮酒,一杯接连一杯,也不说话,连小二问他是否要些下酒菜都没听到,仿佛整个世界沉默了下来。????漫漫
不知饮了多久,二两酒见了底儿,薛智只觉得越喝心里越是孤单,便想找个有人气的地方待着,搁下一块碎银出了醉香楼的门。
他知道自己没醉,二两酒醉不了人,只是神思有些恍惚,脑袋很乱。
没有方向地走,走啊走,竟走到了巷口小院。
乔宁不在,赵冬也不在,刚过未时,乔宁应该在文具店里,赵冬还没下学,只有沈老儿一个人在,独自打磨着手中的木材。
“薛智?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沈老儿吃惊地问。
薛智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后才装得若无其事:“伤好得差不多了,躺了几日躺得骨头发软,想来干点活儿,活动活动筋骨。”
“你喝酒了?”他一走进沈老儿就闻到了酒味,“你身上有伤怎么还喝酒?年轻人仗着年轻就使劲折腾自己身子骨是吧?以后有你遭罪的时候。”
薛智方才在笔具阁那么久,都没听到姑母关心自己的伤势一句,此刻沈老儿虽是骂骂咧咧,他却觉得这骂声很是亲切,不自主地咧开嘴“嘿嘿”一笑:“不妨事,没喝几口。”
沈老儿不是唠叨的性子,提点到位就成,至于听不听还真管不了,便也不再多言,只给薛智安排了一些不费体力的活计。
他一边忙活着自己手里的活儿,一边去观察薛智,这小子以前干活时东问西问问个没玩,今儿却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言不发。
不说话,还喝酒,指定有心事,沈老儿不去过多打扰,院中明明有两人,却比一个人还安静。
过了良久,薛智干完了沈老儿交代的活儿,拿起炉子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才凑到沈老儿身边,磨磨蹭蹭问道:“沈老伯,这铅笔的制造有难度吗?倘若换个寻常木匠,能做的出来吗?”
沈老儿看了薛智一眼:“说实在的,铅笔珍贵就珍贵在乔宁的构思,能想到把铅芯儿紧紧包裹在木材中当笔用,真要做起来难度并不大,只要知道配方和工序,稍微有些手艺的木匠都能做出来。”
薛智的心一沉:“那岂不是日后人人都能做,乔小娘子还靠什么挣钱呢?”
沈老儿笑了声,反问道:“做生意靠什么挣钱?盗用旁人的东西只能捡残羹剩汤喝,永远不可能真正吃到肉,做生意想挣大钱靠的只能是不断创新,这样旁人再怎么模仿你,你还是走在最前面,怕什么?”
这番话并没有给薛智多少安慰,哪有那么容易出新意啊,就说那毛笔,多少年了,不还是一根木杆一撮毛吗?往哪创新去。
沈老儿见他又跟个挨训的狗子似的,耷拉着尾巴,看来心情是真坏透了,起身拍拍手上的木屑道:“走吧,回书院,该吃晚膳了。”
薛智跟沈老儿回到门房文具店,乔宁已经为大伙准备好的饭菜。
如今文具店人员激增,不止沈老儿和乔承,还有赵冬和薛智,偶尔商屿、陶崇和王昀也会来一同吃饭。
家大业大,乔宁便在书院的食舍跟一位厨子打通关系,让他做学生饭菜的同时,也给文具店做一份,乔宁只需要到点去取就成。
今个凑巧了,人最多,商屿和王昀带了只烤鸭,来和乔宁等人一同用膳。
几人聚在一间小屋子里显得有点挤,橘黄色的暖光映照下,却异常温馨热闹。
“商屿,怎么不见陶崇啊?”乔宁点了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人,“他可是最爱热闹的。”
商屿微微笑道:“他怎么可能不来,在醉香楼,有道点心出炉还需要一会儿,我带王昀先过来,他等拾了点心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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