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了,君扶眼前都在发黑,到底是含春心细,看出她脸色不太好,忙在厨房煮了一碗红糖姜水送了过来。
君扶就着热气喝下,才算缓过一口气来,抬眼见含春眼神担忧不已,开口道:“吹了点风,头疼而已。”
含春立马道:“那奴婢给太子妃看着,太子妃睡一会儿罢,等人来了奴婢喊您。”
君扶求之不得,应了一声赶紧躺下了。
她阖目养神,睡却是不大能睡着的,浑身都觉得难受,许是殿里的灯太过晃眼,君扶即便闭着眼睛也觉得刺目,眼角渐渐流下一行泪来,然后从枕头底下缓缓摸出一块碎掉的玉紧紧捏在手里。
那玉她时常拿着细看,上面早就全成了她自己的味道,即便如此,她摸着那块玉仿佛也有了一点念想一般。
朦胧中她仿佛瞧见一个虚晃的人影,清润的双眼,眉间印着朵不相宜的花钿,那人的声音无奈又温柔,说:“就这一次,以后不许再画了。”
君扶心里一阵阵地抽痛。
就那一次,她再也没机会画过了。
恍惚间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见含春的声音。
“太子妃!太子妃!”
君扶忙坐起身,擦干净脸上的湿意,目光已然平静。
“太子来了?”她问。
含春跌跌撞撞跑了进来,面上一片惨白:“太子......去了城西。”
城西皆是风月场,一片连着一片。
君扶点点头,道:“知道了。”
含春一个抽气,就这样?新婚之夜太子撇下太子妃出宫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怎么能在今夜去办?
何况去的还是城西那种地方,朝臣命妇皆在,这件事铁定是要传出去的!如此奇耻大辱,太子妃竟就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含春都快哭了。
君扶看了她一眼,反安慰道:“许是有事,睡罢。”
说完便真的转身睡去,嘴里含糊道:“含春,记得吹灯。”
见君扶当真睡去了,含春欲言又止,只好吹熄了灯去躺在了外面的短榻上。
她倒是一夜无眠。
廿日一早,单容瑾还没从外面回来,君扶醒后便去沐浴更衣,差不多时含春去将陈太医请了来。
陈太医与君家有些渊源,君丞相对他有恩,便托他照管在宫里的女儿。他只比君扶大三岁,病症的事君扶自然也一并求过他一起帮忙瞒着。
陈太医笑着进来,把过君扶的脉又笑意淡了许多,神色凝重道:“太子妃这些时日可有按时吃药?”
君扶道:“都有吃,只是昨日大婚,迫不得少吃了一回。”
陈太医沉吟一声,也不好再说,只是道:“宫里的太医所医术精湛,但见过的疑难之症毕竟在少数,太子妃这病症罕见,微臣以为还是广召天下名医来看看的好。”
顿了顿,他又道:“若太子妃觉得不便,不若请太子帮忙。”
他说话的时候就打量着君扶的神色,上回他来问诊的时候便跟君扶说过了这个法子,可那回君扶说不急,先吃着药,若实在不见好再说。
今日他再劝,也不知君扶会不会改变想法。
但陈太医也知道这话只是说来听听的,君扶的病已损了她的心脉,便是真有人能治,也是神仙难救罢了。他不过是不忍心看着君扶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个人默默地死去。
果然这句话又落了空,陈太医左等右等,没等到君扶说话。
半晌,他又想起一事,斟酌着开口:“这......太子妃的身子宜静养,不知昨夜......”
他说得慢吞吞又磕磕巴巴的,满脸尴尬,君扶却是懂了,直言道:“昨晚太子出宫去了,还没回来。”
闻言,陈太医放了一半的心,可另一半心又提了起来。
没回来?
那昨夜太子妃岂不是独守空房?
这新婚之夜太子如此做派,那不是存心打君家的脸,存心给太子妃面上难堪吗?
没听说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陈太医面色古怪,可他见君扶神色如常,似乎并不为此感到羞愤。
到底是恩公的女儿,陈太医费尽心思,半晌又想出个法子来,试问道:“不知此事太子妃可跟太子爷通过气?若是由太子广寻名医,定然会更方便些。”
他处处为君扶着想,君扶却皱了眉头。
她道:“此事若让太子知晓,定会存心怀疑君家故意嫁过来一个病秧子,届时相府定会受到连累,不可。”
说罢,她不放心地盯着陈太医重复道:“此事不可让他知晓。”
她气势压人,叫陈太医再说不出一句相劝的话,只好道:“那之后太子妃千万要好好吃药,微臣再去改改方子。”
君扶点头允准,唤来含春带他下去了。
含春一直等在殿外,二人说了什么她并不知,逮着空子便问陈太医:“太子妃的病怎么样?是不是好了些?”
陈太医看了她一眼,勉强笑道:“你叮嘱着太子妃好好吃药,药吃了就会好了。”
含春不疑有他,开心地笑起来,“太子妃每回都有把药吃干净的!那药真是苦啊,我闻着鼻子都酸了!”
二人一来二去地说了几句话,等开了新的药方陈太医才走。
快晌午的时候单容瑾回来了,君扶本该去迎,可是外面起风了,她不想折腾。
含春却以为她是为昨夜怄气,劝道:“太子妃,咱们还是去迎迎太子爷罢,昨儿那日虽是太子爷不对,但您也不能因此怄气,这才刚成婚呢,以后的日子还长。”
君扶被她念得头疼,道:“那就走罢,去把那件厚实些的披风拿来。”
含春笑着“哎”了一声。
一刻钟后,君扶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她向来不愿辛苦,歩辇一直坐到宫门口才下来,含春一边扶着她,一边为她出谋划策。
含春自然觉得君扶对男女之事定然一窍不通,不像她,私底下不知看了多少话本子,对此事不能说是融会贯通,好歹也算一知半解。
只是君扶听在耳中觉得好笑,她听含春一会儿说男人就是心思重,要若即若离才行;一会儿又说太子爷心里是有她的,只要她不要先甩脸子,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君扶拍拍她的手,道:“以后少看那些话本子。”
刚说完,她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去,便看见单容瑾下了马车,从马车里接出一位雪色长衣的年轻女子。
君扶目光微顿,含春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等走近了,含春惊呼一声,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君扶知道她在惊讶什么,单容瑾带回来的这个女子,容貌长得与她有些相似,几乎有六七分像了。
只是她神态略不自然,整个人好像拘着,佝偻着身子,便是美貌也被这体态连累了三四分。
单容瑾终于向她看来,像是才发现她站在这里。
夫妻本是平起平坐,君扶并不需要向他见礼,只是沉默地等着他先开口。
单容瑾等了一息,竟没等到君扶开口来问,他微蹙了下眉头,冷声道:“她要在宫里住一段时日。”
如此一句,便算是他的解释,连带着昨夜的洞房花烛都想就此揭了过去。
君扶想了想,道:“就安置在宝羽殿罢,离承礼殿近。”
单容瑾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对这个地方究竟满不满意,只是君扶没从他眼神中看出愉悦来,那双漠然的眸子很快移开,然后大步朝前走去。
雪衣女子慌乱地看了君扶一眼,小跑着跟了上去。
含春大叫:“太子妃!那宝羽殿可比咱们的长华殿近多了!您想什么呢!”
“近就近,又不妨碍咱们什么。”君扶心里反倒松了口气,她收回目光,转身便回了长华殿,是与承礼殿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
只是一路上感觉含春探究的眼神直勾勾瞧着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直到进了长华殿,含春才忍不住道:“太子妃!您......您怎么了?您不是最喜欢太子爷了吗?您是不是还在为昨晚的事跟太子爷怄气?”
她倒不是在意那个,只是当着含春的面,君扶根本无需解释那么多。含春这丫头办事虽伶俐,却没什么心机,总是藏不住话。
于是君扶直截了当承认道:“我的确还在介怀。”
她这么一说,含春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气恼道:“太子殿下怎么这样!若是昨夜实在有要事便算了,今日回来怎么还带个女人回来!这是置太子妃于何地!”
既然单容瑾此刻身边有美人作伴,想必下午都不会来她这儿,君扶已然计划起下午要干什么,随口敷衍含春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便罢,可别叫别人听了去。”
含春抿紧唇,就这么两件事,她心里已然恨上了单容瑾,太子妃一腔痴情,他纵不知珍惜,也不该如此作践。
君扶自然不知她的心思,当初决定松口嫁来东宫,她本就是有着别的目的,眼下既能做自己的事,又能不用伺候单容瑾,实在是件好事。
况且,单容瑾是父亲原本就看中的人,她也不知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究竟什么地方得了父亲青眼,横竖这两日君扶与他相处着......
不提也罢。
“听说年底哥哥要回京一趟?”君扶问含春。
含春点头,“家里是这么说的,听闻大公子似乎在西陲受了伤,还叫夫人好担心了一阵。”
君扶“嗯”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动身?”
含春答道:“已经动身往京中赶了,过几日就到。”
听到哥哥马上要回来,君扶多少安了些心,她父亲长情,一辈子就只娶了她娘一个,也只有一双儿女。
吃过药后,君扶正好有些乏了,让含春打开窗户散散殿中的药味,她先去床上休息,可悄无声息的流言已经在这宫中慢慢散开。
静谧的午后,到处都可听闻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昨儿新婚之夜,太子爷撇下太子妃往城西去了。今日带回来一个女人,八成就是从城西带回来的!”
“想不到太子爷如此厌恶太子妃,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做了。”
“谁说人是从城西带回来的?我怎么听说那是太子爷的旧相好?”
“你这话是真的吗?你从哪里听来的。”
“你们傻了不成?若真是城西带回来的女子,随便找个人送回来就是了,何必等到太子下了朝才亲自送回来?而且你们可有看清那女子容貌?与太子妃可是生得有七八分像!”
这句话好像一个石头掉进水潭,激起无限涟漪,霎时点炮仗似的一传十十传百,同样传进了含春耳朵里。
含春气得发疯:“那是什么东西!也配与太子妃相提并论!”
君扶刚睡醒出来,就听见她气恼的话语,不由问:“这是怎么了?”
含春喉间一下子哽住,看着君扶说不出话来。
“含春,你如今连我都瞒着?”君扶挑了下眉,含春便立刻不敢再瞒,老老实实回答。
“太子妃,他们...他们说今早太子殿下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是太子殿下的旧相好。”
含春说完立刻抬眼去观察君扶的表情,然而君扶只是若有所思,瞧不出半分生气与悲痛来。
“嗯。”君扶应了一声,“就这个,也值得你那么生气?”
含春张了张嘴,又道:“他们还说,那个女人和太子妃长得像,太子殿下娶您,是因为您长得像她!”
君扶想起之前看到的雪衣女子的样貌,她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君扶点点头,了然道:“也好。”
也、也好?
含春惊讶,太子妃......莫不是被气糊涂了不成?
君扶本以为今日她至少有一日的清闲时间,便又缩去了书房作画,谁知画到一般,含春在外面叫她说单容瑾来了。
君扶便只好前去迎接,她都不必将桌上那副画像收起来,因为她知道单容瑾势必不会进她的书房。
待君扶看见单容瑾时,他正站在窗前,不知在瞧什么东西。
君扶注视着他的侧脸,只一眼便不觉移开了目光,这个角度,是最不像他的,半点也不值得相看。
“太子。”她轻轻开口,声如珠玉落盘,清悦动听。
只是或许是殿外风大,短短两个字到了单容瑾耳中竟有些虚无。
他回过身,深沉的目光落在君扶身上,目光探寻审视,似乎是想从君扶脸上发现些什么。
君扶也由着他看,她自也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单容瑾的眼睛。
少倾,单容瑾开口:“听说你病了。”
君扶心神一紧,忙去观察单容瑾的神色,见他神色平平不像有什么异样,君扶斟酌着道:“昨日吹了些风,已无碍了。”
单容瑾再看她一眼,果见她面上无甚大碍,语气生硬道:“既然无碍,就不要总传太医过来。”
君扶微怔,对单容瑾突如其来的脾气有些茫然,但仔细想了想她便明白了。
眼下正是单容瑾要做表率的时候,他是觉得她从宫里请太医请得太频繁,让隆景帝知道了会不好?
未免太谨慎了些......
不过君扶转念一想到单容瑾的身世,他本就是从那样的环境中走出来的,自然对什么都战战兢兢。
如此一想,她又觉得合情合理起来。
“知道了。”君扶答话。
她说完话,单容瑾转身便走,像是一刻也不愿在她这儿待着,眉眼间都漫上一股不耐的神情。
下回见他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君扶忙道:“太子,几日后我兄长归京,我想见见他。”
单容瑾身形略顿,沉吟片刻,才想起君扶的确是有一个哥哥的,只是远在边关,他从未见过。
他道:“不要多事。”
君扶蹙眉:“哥哥受了伤,若不亲眼看过,我不放心。太子若觉得不便,我便多等几日,借着回门的名义去看一眼。”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单容瑾若再拒绝那她可当真要恼了。
好在,单容瑾终是道了一声“知道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便是可以她借回门去瞧,却不准将人传进东宫的意思。虽然君扶本就是这个主意,她猜到单容瑾十有八九是不会同意的,可当她真的被单容瑾拒绝了,她又觉得胸口闷闷的,憋了一股气似的。
单容瑾本就是由君家扶持,他再想与君家撇清也撇不清,又何须如此惺惺作态。
看着单容瑾离去的身影,君扶不由想起之前听那个人说起的一句话:“阿瑾这个孩子就是孤僻了些,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你看错他了。”君扶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何人诉说,“是他心机太深,连你也骗过了。”
单容瑾走后,君扶脸色骤变,眼刀扫向外面的含春,道:“此事是你向太子说的?”
含春一怔,惊得连忙在原地跪了下来,道:“奴婢怎么敢私自做这个主!”
君扶收回眼色,不是含春,她已经向陈太医打过招呼,那看来单容瑾的确不知她究竟得了什么病,还以为是她兴师动众罢了。
“起来吧。”君扶收敛起气势,于心中算着日子,含春一直跟着她,他日等她不在了,含春处境尴尬,她需得为含春提早找一门好亲事,也能无牵无挂了。
入夜时分,单容瑾在承礼殿传膳,君扶多穿了件披风才踏风前去,一路上她注意到多了几双往她身上打量的眼睛。
都是在东宫做事的下人,这些人的眼神很是收敛小心,即便如此君扶也能轻易察觉到。
她自幼便跟着兄长习武,拥有比常人更甚的敏锐。
这样刺探的眼神让君扶觉得分外不适,她甚至都能觉出那些小声到几不可闻的私语,其中缘由势必是因为单容瑾昨夜并未与她同房,其二则是今早单容瑾从宫外带回一个女人回来。
君扶只能强让自己忽视那些视线和声音,等她进了承礼殿才知,原来还有第三个原因。
那就是今日单容瑾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也在,正和单容瑾坐在一起。
妾室不配与单容瑾一同用饭,单容瑾待她如此,是想封侧妃?
君扶草草看了女子一眼,没从印象里扒出此人究竟是哪家的贵女,若是平民家的女子,单容瑾费不上要成了太子之后才迎人入宫。
感觉到君扶的视线,女子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似乎并不预备给君扶行礼,君扶也不在意,直直走过去便坐在一旁。
待她坐下,单容瑾才开口:“怜枝,见到太子妃为何不行礼?”
他的声音平静又淡然,这样浅浅一句话,却叫君扶觉出一股扑面而来的压抑。
显然叫怜枝的女子并未察觉,她呆愣愣地看了君扶一眼,然后开口柔声:“奴......奴忘了,殿下。”
君扶听着她的自称,暗想难道真的是单容瑾从烟花之地带回来的人?他素日里比谁都谨慎,对君家唯恐避之不及,这边却刚迁宫不久便从烟花地领人回来,倒是不怕惹外人非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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