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裴铮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办法来说服她,“你总要给女儿攒嫁妆的对不对?”
只这两句,就足以让朝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裴铮每一次瞧见,都觉得非常有趣。
朝朝学的很快,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已经认识了百余字,只不过这字写的当真是不怎么好看的对此裴铮也没有什么不满的,练字一时唯有持之以恒。
他闲暇之余,总是手把手的教着朝朝,他更喜欢教朝朝认字,但朝朝却更喜欢算账。
朝朝也是在会算账之后,才知道裴铮到底给她置办了多少产业,田地,铺子应有尽有,且每一样都是盈利的状态。
“每月十五,福财会将账本和利钱带回来给你,这些钱你自己收好,想要置办什么都可以。”裴铮说的轻松,但朝朝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看着账本上的盈余,有点儿惊讶,抽出一张纸在上头写道:这么多,都是给我的吗?
朝朝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说是不忍直视也不为过,但裴铮并不介意,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他甚至都觉得这些字莫名的有些可爱。
“自然都是给你的。”
这些账本裴铮都是看过的,对于上头的盈余,他其实是不满意的,他希望朝朝可以生活无忧,银钱方面,自然是越多越好。
看来,还是得让福财想想法子,看看要如何才能多赚些银子。
朝朝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银子,这会儿朝朝字也不想练了,帐也没有心情算,只想好好的数银子。
故而眼巴巴的看着裴铮:银子在哪里?
裴铮看着她这财迷的模样哑然失笑,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是说了吗?每个月的十五,如今都还没有到时间。”
朝朝便掰着手指开始算起时间来,怎么算都还有好多日子,情绪就渐渐变得低落起来,裴铮见不得她难受,便从匣子里找出些许碎银子哄她高兴。
“一两,二两…三钱。”裴铮将银子放在朝朝的手心里,陪她一块儿数着。
书房里时不时的传来裴铮的声音,春荷过来送燕窝的时候,便看见福财和福全两人木愣愣的站在外头。
因着他们仨最近总是在一块儿当差,朝夕相处之下关系都近了许多,春荷面对这二人也没了一开始的生疏,见状还问了几句,“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福财和福全还能怎么?
这不是受到了太多的惊吓,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有幸见到这一幕,世子爷竟然陪着柳姨娘一块儿数银子?
这一两三钱的数着,世子爷不嫌累得慌,他们听着都觉得瘆的慌。
福财恍惚间觉得,世子爷数国库的银子都没有这般认真,福财和福全恍惚,春荷也并没有太好,她听着里头的动静,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屋子里的两个人显然数银子数的不亦乐乎,已然忘记了别的事情。
不时传来银子碰撞的声音。
春荷听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的敲了敲门,“世子,奴婢过来送燕窝。”
随着敲门声响起,里头的动静才戛然而止,好一会儿才传来裴铮的声音,“进来。”
春荷低着头,将燕窝搁在桌上,快步的退了出来。
朝朝看着面前的燕窝,有些拒绝的摇头,她不想吃。
“这是春荷特意炖下的,熬了许久才熬制好,你也不想她的一片心意浪费是不是?”裴铮连哄带骗,朝朝才不情不愿的将燕窝喝下去。
她原本也不是这么矫情的人,只是她一直都觉得燕窝的味道非常奇怪,让她很不习惯。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朝朝腹中的孩子已经三月。
腹部有一块小小的凸起,很轻微的弧度,这个时候,她已经可以感受到孩子的存在,朝朝觉得非常的新奇,时常会去摸一摸肚子。
裴铮对此也非常的好奇。
总会随着朝朝一同触碰她的腹部,还时常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你说她现在多大了?”
朝朝默默的摇头,她也不太清楚,下意识的用手开始比划起来:大概这么大?
“跟个桃子似的?”裴铮有些不太相信,开始仔细的回忆起从前见到过的那些小孩,但他从前根本不会关注小孩子,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有见过几次,如何知道三个月大的孩子究竟有多大。
“大夫说三个月之后,孩子就会长的很快很快,届时你可能会很辛苦。”
裴铮的双手轻轻的触及到朝朝的腹部,感受着掌心的那点弧度,他从不知道仅仅是这般就能让自己心情激动,他期待着这个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
也期待着可以和这个孩子见面。
明明,他根本没有到因为因为子嗣而犯愁的年纪。
而朝朝却是轻轻的摇头,笑的异常满足,那软乎乎的笑容印刻在裴铮的心里,经久不散。
他二人的日子过的平淡而幸福。
裴铮依旧每日的忙碌,而朝朝也依旧每天期待着孩子的成长,“等你将千字文全部熟识之后,我们就一同为她取名。”
朝朝见裴铮这般的高兴,也没有提别的扫兴之事,她欣喜的答应下来,自从裴铮见过阮氏之后,朝朝就发现府中的人对她的态度又有了新的变化。
一个个殷勤了不少,朝朝清楚他们都是冲着自己的孩子来的。
若没有阮氏的默许,他们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朝朝知道阮氏可以允许她生下孩子,定然是裴铮做了什么,之事裴铮一直都没有提及,朝朝也没有问。
她有些不想知道,隐隐的有了逃避之意。
即使只有现在是幸福的,朝朝也不想放弃。
裴铮遵守和母亲之间的约定,并不会常常和朝朝见面,即使见面也不会留宿,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冷淡了不少,可只有阮氏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阮氏从未停止过给裴铮相看人家,只不过都不怎么顺利,裴铮总是借故拖延,不仅仅如此,还有各种外在的阻力,每当阮氏看中一个不错的姑娘,事情就会出现这样和那样的变故。
以至于事情一拖再拖,阮氏已然没有了脾气。
裴铮清楚母亲到底在头疼什么,拜恭亲王府和萧婉所赐,他的婚事只怕没能那么顺利,对此裴铮一点儿也不着急,甚至还要感激他们的误打误撞。
他已经同意娶妻,若婚事迟迟没有定下,总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
裴铮并不着急,但他知道母亲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何况每当母亲看见一个合眼缘的姑娘,事情就会出现这样和那样的变故,母亲并非是个蠢人,长此以往自然会发现问题。
裴铮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拖不得。
故而,在某一日下朝之后,裴铮破天荒的没有离开,而是去了御书房。
谁也不知道那一天君臣之间究竟说了什么,隔天,太后就宣了镇南侯夫人进宫,待阮氏从宫中离开之后,赐婚的圣旨随后就到了镇南侯府。
当今天子给镇南侯世子和宗正少卿嫡女宋然赐婚。
宗正少卿不过从五品,这门亲事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门不当户不对的,谁也不知道当今天子为何会赐下这样一道圣旨。
消息一传开,所有人都当宗正少卿是走了大运。
而只有宋然本人知晓,这件事就是一桩交易。
一个月之前,镇南侯世子忽然找上了她,说要同她做一笔生意。
宋然从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就那么轻易的暴露在裴铮的面前,她外祖家世代经商,到了母亲这一辈,唯有母亲一个独女,母亲没有经商的兴趣,但宋然有!
只是她身为官家女子,根本不能如愿,只能偷偷摸摸的做生意,因为这个秘密,无论谁上门提亲,宋然都市不愿的,她的婚事也成了老大难。
裴铮给出的条件非常的优渥,她只需要同裴铮成亲,两人只需有夫妻之名,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裴铮均会为她扫除障碍。
自然,宋然也需要做出一些牺牲,不得主动提出和离。
也是那个时候,宋然才知道裴铮为何要这般煞费苦心。
她说需要时间考虑,足足考虑了一个多月,才答应下来。
宋然没有想到裴铮的动作会这么迅速,她才刚刚答应下来,裴铮就已经去请了圣旨。
并且,他给足了家中颜面,将一切都做的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也没有人知道裴铮在这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世人只当是陛下另有深意。
镇南侯府中,阮氏直到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才明白裴铮心中的打算。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娶妻生子,只不过是为了敷衍自己而已。
阮氏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有如此深的算计,“亭曈,你如今机关算尽,可会后悔?”
阮氏看着裴铮冷笑,宗正少卿的嫡女,家世的确不显,宋然此人不管出现在什么宴会上,都低调的仿佛不存在。
寥寥几人提及,也只是说她贤良淑德,从未听说过有和人起过冲突,若非今日太后提及,阮氏压根就不记得还有此人。
裴铮能够找出宋然来,只能说他当真是好心思。
“母亲说的是什么话,婚事是陛下赐下的。”裴铮淡淡开口,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天子有命,为人臣子自当谨遵旨意。”
阮氏听到这里,气的抄起桌上的杯子砸过去。
裴铮不躲不闪,被茶杯砸了个正着,鲜血顺着额角落下,不一会儿就染红了衣领,鲜血汩汩,裴铮却连掩都懒得掩一下。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阮氏气急败坏的骂道,裴铮却还是一脸平静,他抹了抹脸上的血,对着母亲恭敬的行了一礼,缓缓的朝川舒苑走去。
母亲的震怒在他意料之中。宗正少卿的家世的确低了些,可宋然名声俱佳,她只要气过这一阵子就会好。
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裴铮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朝朝。
川舒苑伺候的下人被他尽数换了去,福财同春荷不会在她的面前胡言乱语。
可圣旨已下,再也不会有转圜余地,有些事情有些话,有些决定,裴铮只能自己告诉她。
这是他心中计划已久的事情,环环相扣堪称完美,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宋然一门心思只想继承外祖家的产业,成为天下巨富,她一门心思都扑在做生意上面,根本不会有争风吃醋的心思。
更不会欺辱朝朝,是最完美的人选。
但裴铮这会儿却心生退缩,不知要如何告诉朝朝自己的决定。
他走的极慢,可再长的路也终有到尽头的时候。
裴铮走近川舒苑,福财和福全看见他额上的伤,齐刷刷的变了脸色,连忙赶上来嘘寒问暖,裴铮并为在意这些,径直去了西苑找朝朝。
裴铮找到她的时候,朝朝正坐在窗户边缝着孩子的小衣裳,这手艺是这些日子跟府中绣娘学的,衣裳的布料绵软舒适,她从一开始的歪歪扭扭的到如今能似模似样的缝制出一件件小衣裳。
到底花了多少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件件小小的衣裳很是可爱,裴铮每每瞧见都会心生欢喜。
朝朝看到裴铮过来刚要去迎他,还未走近就瞧见裴铮额头上的伤痕,担心的不得了:您这是怎么了?
裴铮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头全是殷红的血液,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不过是出了一点意外。”
朝朝心疼极了,找来布条替他包扎,她的手法极其的生疏,那伤口被戳的生疼,裴铮却愣是一声不吭,只当不疼。
等好不容易将伤口包扎好,朝朝才松了一口气。
她比划着让裴铮去换衣裳,但裴铮却拉住了朝朝的手不肯放,“朝朝,我有话要跟你说。”
朝朝的手里还拿着金创药,这会儿有点郁闷,不大高兴的比划几句:有什么事情这般重要?
“是很重要的事情。”
朝朝不由的看过去,漆黑的瞳仁里满满的都是裴铮的倒影,清晰可见。
裴铮却不由自主的别开眼,不忍心再看下去,“朝朝……”
忽然间,朝朝觉察到腹部有一股轻微的动静,只是那动静太轻太轻,微不可闻。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腹部,用力的去感受那一点点的触觉,很快,她就感受到了,那动静就是从她腹部传来的。
是孩子在动!
朝朝兴奋极了,这会儿根本顾不上裴铮要和她说什么,兴高采烈的拉着裴铮的衣袖和他比划:孩子动了,他动了。
裴铮却没能注意,只是冷淡的告诉朝朝,陛下颁布了赐婚圣旨,来年便要成亲。
一时之间,两人都愣住了。
朝朝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耳朵嗡嗡嗡的疼痛。
朝朝想,哑言之人的耳朵多少是有些不便利的,不然她怎会听见这些呢?
是听错了吧?
屋子里很安静, 只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朝朝的手还放在腹部,她前一刻还在为孩子的胎动而欣喜,这会儿喜悦已荡然无存, 她呆呆的看着裴铮, 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话呢?
朝朝伸出手, 默默的同裴铮比划起来:你说什么?
裴铮分明看清了她先前的手势, 这会儿不知要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心情, 怎么就这么巧?
他选择今日来告诉朝朝这件事, 而朝朝也在同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原本裴铮并没有什么感触,只是两厢一对比,总觉得太过残忍。
他看着朝朝的脸色, 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
朝朝却下意识的往后头一躲,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俩人都愣住了。
“朝朝?”裴铮不确定的喊了一句, 朝朝听到动静才顿住脚步, 一脸无措的看向他。
朝朝只想知道,裴铮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而裴铮如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朝朝身上。
他回忆起方才朝朝欣喜的表情,目光便不受控制的落到她的小腹上, “她动了吗?”
朝朝听得分明, 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比起孩子来, 她更关心的是裴铮说过的话。
脑子里乱成一片,只想得起两件事。
他要成亲了?
他要娶别人?
这两件事折磨的朝朝难受至极。
她抬眸看裴铮, 竭力克制心慌,眼睛里满是疑惑,此时此刻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只想问他方才的话究竟是何意。
裴铮垂下眼眸,知道这件事情避无可避,他总要把话说清楚,可巧这时候春荷送来了燕窝,裴铮将要说出口的话便收了回去。
春荷瞧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只是将燕窝放下便匆匆离开。
裴铮端起那碗燕窝递给朝朝,温和的说道,“你先吃东西。”
可朝朝却没同往常一样的接过,反而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本就不爱喝这些,今日更是没有心情。
“你不是说过,只要是为了孩子好,无论做什么你都愿意吗?”裴铮只是轻声的劝她,可平日里朝朝还能听得进去,如今一个字都听不得。
朝朝很想抓起那碗燕窝将它扔出去,告诉裴铮她不想吃,但她根本做不到,无论是大声的表达自己的不满,还是将这碗东西丢出去,都不能。
她迟迟没有接过燕窝,裴铮举得手臂开始发酸,他也不恼只是将燕窝放在了桌上推至朝朝面前。
朝朝明明可以不动的,但她却很生气的将燕窝往裴铮处推了推。
裴铮知道,她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他也清楚,朝朝究竟是因为什么不满。
“这件事情,我会和你解释清楚。”裴铮的声音里有无奈,却从没有要逃避的意思。
他只是很担心朝朝,想要让朝朝坐下,莫要一直站着。
可朝朝摇头拒绝,根本不让裴铮靠近她,裴铮试了几次均被拒绝,只能和她保持距离无奈道:“等你冷静一些,我再好好的同你说。”
裴铮的语气一如平常,但朝朝根本冷静不了,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你刚才说的话,能再说一次吗?
朝朝不等裴铮反应,又问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裴铮一再的让朝朝冷静下来,可朝朝根本就冷静不了,神情渐渐变得激动,裴铮见她如此,便也没有再隐瞒,只将之前的话又说了一次,“陛下赐婚,此事已成定局。”
亲耳听到这句话,朝朝本以为自己是承受不了的,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这么的平静,她甚至都没了先前的激动,只是冷静的看着裴铮,仔细的想着这句话带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