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都一一偿还,你可会原谅他?”
“还是说,在你心中,他已是死囚?”
风阮闻言若有所思,微抬起头看着漫天星辰,光芒铺洒下来,少女流畅的侧脸线条如精雕玉琢,气韵沉静如优昙花开。
她没有回答玄姬最后一个问题,只道:“爱本无罪,所犯恶事皆是本性原罪。所以不要以爱之名束缚我,神劫涅槃之后,我有自己要奔赴的山海。”
“绝不回头?”
“绝不回头。”
苍穹之上云烟辗转匆匆,少女慢步走向了不远处身穿白鹤云纹的少年。
玄姬眯了眯眼睛,握紧手中的神血瓷瓶。
弗彻这一万多年过得太苦,幽冥鬼域一遭却让风阮愈发坚定,或许正如风阮所言,让弗彻遗忘是两个人之间最好的结局。
......
三个时辰前,妖皇宫。
风飞飞一路杀过拦着他的小妖,妖皇宫里被凤凰业火烧焦一片,他剑尖滴答滴答留着血珠,行至最后一处门前,大吼一声道:“却流!你给我滚出来!”
赤发小妖看到眼前少年这副杀气凌厉的模样,哆嗦着拿着刀,嗫喏开口:“仙君,仙妖两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仙君如此做派置六界律法何在?”
风飞飞不搭理他,极致的怒气让他俊秀的脸涨得通红,“却流!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今日不慎放出了我给你的凤凰翎羽,我感应到了!”
他声嘶力竭道:“给我出来!你是胆小鬼吗?有胆子杀你娘,没胆子滚出来?”
他这句话刚落,紧闭的赤色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身量修长的墨发少年身着一身景泰蓝袍,双眸上覆着一条白纱,鼻梁高挺,唇色殷红,丽得惊人。
他唇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声色却极为冷漠,“风飞飞,在这儿,我叫朝暮。”
风飞飞看到他眸上覆着的那条白纱一愣,随即冷笑道:“你眼瞎了?”
怒气下去了些许,细听还是能听出几分担心。
却流将白纱解下,掀起眼皮时露出那双灰白色的眸子,再也不复以往黑雀翎一族的盎然绿意。
他不在意地回答:“对啊,瞎了。”
风飞飞想起他身上的嫌疑,不由嘲讽道:“怎么,离开神域之后不是很厉害吗?不是都坐上妖皇之位了吗?”
“不是连她都敢杀了吗?!”
最后一句话落,似乎整个妖皇宫都震了震。
却流微勾的唇角弧度不自觉冷了下去,声音凉薄得如同腊月冰川,“你都知道了。”
风飞飞瞳孔一震,他不知道,方才只是他那日听到娘亲他们议论的猜测。
听到却流亲口承认,风飞飞额角青筋爆烈而起,身形一动,来到却流身前,揪住他的脖子道:“你怎么敢的?!她护你数年,这就是你的报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却流喉咙滚了滚道:“就当我恩将仇报好了。”
风飞飞一拳锤向他的脸颊,狠厉的劲道让却流的头狠狠一偏。
他吐出口中混合着血沫的碎裂牙齿,舌尖抵了抵被打痛的脸颊,依旧一副不在意的神情,“要杀了我吗?”
风飞飞眼睛血红,怒斥道:“你以为我不敢?”
却流不屑开腔,“你一贯是个任人拿捏的软包子,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被我骗了数年还不知晓我......”
风飞飞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唯余一寸便要击中他的心口。
却流胸前鲜血四洒,艳丽血点染上他的雪白面颊,殷红的唇色逐渐变得苍白,“我给你刺一刀,算是偿还这数千年来兄长对我的照拂。自此之后,世间再无却流,唯有妖皇朝暮。”
风飞飞血红双眸不知是气得还是怎得,染上一层氤氲水光,只是却流眼盲,看不见身前人的神情。
风飞飞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什么理由让你与幽冥鬼兵勾结杀她?”
却流神情冷淡而遥远,腔调漠然,“在神域时,我伏低做小几千年,我比不得你,身上留的是凤凰血脉,而我是一个人人瞧瞧不起的半妖。”
“这同你杀她有什么关系?”
却流咧嘴,带血的唇齿看着分外可怖,“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我要一步步登到最高的位置!人人皆瞧不起的半妖血统又怎么样,我会告诉世人,半妖修行比纯妖还要厉害得多!幽冥鬼域有人承诺我,借助在神域的身份,帮他在九重天布阵,事成便祝我登临妖皇之位。”
“我布置了几千年的弑神大阵,终于让我如愿以偿坐上了这妖界至高位。这还不够吗?”
风飞飞方才刺偏他一寸是留有余地,他以为他会有什么苦衷,可他没有一点苦衷,只是为了谋得妖皇一位。
无心无情冷血丧尽天良的半妖,就跟他那个亲娘一样!
风飞飞倏然拔出剑来,再刺时却被盲眼的却流精准握住剑身。
却流低低哑哑的声音响起,“我方才让你刺,是为了偿还。你没有选择杀死我是你自己的事,现在我没有义务让你再杀我。”
风飞飞全身被气得发抖,他想起他们一同欢乐的儿时时光,那时他“哥哥,哥哥”的唤他,为什么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风飞飞连叹两声“好得很”,指尖一拂,将却流放在胸|前衣襟里的凤凰翎羽取出。
却流神色微微一变,“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风飞飞再次燃起了凤凰业火,通红的火光中,那枚赤金色的凤凰翎羽被烧成了齑粉。
火星点点落在二人脚下,却流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他不动声色握了握手指,毫不在意道:“仙君闹够了就快些滚出去。”
“还是要我的妖军请你出去?”
风飞飞咬牙:“来日再见,我必杀之!”
“然后呢?风飞飞的踪迹消失在了妖皇宫?”
风阮声音急迫,神情是少见的紧绷,她双眸紧紧锁着身侧问鹤的脸庞,继续问道:“什么时辰的事?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
问鹤收起一贯的戏谑语气,声音格外的凝重,“小阮,你别急。我方才亲自去会了会这位妖皇,没成想,他竟是却流。”
风阮一愣,疑惑道:“却流?”
问鹤道:“正是。在神域时我是见过这小子的,我爹还经常夸赞他早慧。自他从神域消失之后,我爹同风飞飞上天入地又下海的找他,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在九重天躲着布下了......算了,先不说这个。方才听符渺讲,风飞飞感应到了当年送给却流的凤凰翎羽的气息,便急匆匆出了神域找他,风飞飞这小子近日来法术精进得快,随行仙使没一人跟得上他。”
风阮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讲重点。”
问鹤低眸看着少女面带忧色的脸庞,温声道:“他独自去了妖皇宫。随后踪迹就消失在了妖皇宫附近的那片山林中,我得知此事立刻前去查看,那丛林里有打斗的痕迹,且看起来打斗的阵仗还不小。我去妖皇宫再问,却流听闻此事面色骤变,当即派出了数十队妖兵寻找风飞飞的踪迹。”
风阮道:“可是没找到对吗?”
“正是,”问鹤揉了揉眉头,“风飞飞这孩子懂事。若是有事定会派人回神域禀告一声,所以我想,大概是中了埋伏。”
风阮压下心中的慌乱,越到这种关头越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错,风飞飞的境况就越危险一分。
“你别急。玄鹤司数十位侦查高手,我已紧急发出诏令命大家即刻去搜寻风飞飞踪迹。”问鹤声音带着抚平人心的力量,“我们先回神域,同我爹分析可能是什么人带走了他。”
......
神域不老树下,翁缪闻言一向冷淡的面色遽变,道:“风飞飞常年在神域,肯定没有仇家。幕后黑手显然盯他盯得紧,他方出神域,对方就把他捕获。六界之中,会是谁?”
风阮眸中的担忧几乎快要溢出,大脑中的那根弦愈发绷紧,却仍能有条不紊的一层层分析,“没有仇家并不代表没有人觊觎他什么,或者如同在弑神阵中想通过他来制衡我。”
“按照第一点,如果有人觊觎他,他是凤凰遗脉,乃九重天最高血统,此事九重天中唯有灵雀王知晓。可灵雀王已死......还有就是他近日临近涅槃,我探过他的元神,约莫在十几日之后,若无人为他护法服丹,恐有生命危险。”
“如果是第二点的话,只能说是我的直觉,我总觉得弑神阵同这次风飞飞失踪脱不了干系。”
翁缪听到风阮的话语眼中精光闪过,道:“灵雀王已死,并不代表他死前没有将风飞飞的身世透露出去,还有,灵雀王的死本身就很蹊跷。”
问鹤把自己的指节捏得嘎嘎作响,“把这两桩事情抽丝剥茧,我总觉得其中有所关联。妖界同幽冥鬼域扯上关系,把局布到九重天......”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总归是有个寻找的线索,我先去指挥玄鹤司,有什么事情即刻回来告之。”
风阮眼睛很红,点了点头道:“我同你一起去。”
问鹤刚想说多她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便听少女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决不允许有人再伤害风飞飞。”
问鹤拒绝的话语到嘴边转了一个圈儿,低低道:“好。”
两日后,玄鹤司终于带来了第一条线索。
风飞飞很聪明,在那日打斗现场截下了对方极少的衣料,又防对方发现做了极其隐蔽的处理,自然也为玄鹤司的搜寻增大了难度,所幸他们发现了山林中的端倪。
那衣料上的气息虽浅,但风阮一触便知,对方定是幽冥鬼军。
问鹤看着手中的黑色布料,面容冷了下来,“妖皇告之此队幽冥鬼军并非完全由他掌控,毕竟这次的目标是与他一起长大的风飞飞,因此幽冥鬼军所执行命令他完全不知。但有一人或许知晓,他是负责联络妖皇与幽冥鬼域幕后之人的纽带。”
风阮问道:“是谁?”
问鹤一字一顿道:“雪山鸣。”
他看着风阮迫切的眼睛,眯了眯眼道:“玄鹤司查到他不久前被帝君座下之人抓获,如今被囚于三十三重天。”
秋月天凉, 今日阴云蔽星辰,水德星君为仙界布了很大一场雨。
雨水飞溅在翠竹油纸伞上,像是断了弦的玉珠, 豆大般的雨水砸在风阮浅蓝袍角, 氤湿了一层, 看上去倒像是一幅由浅入深的山水画。
只是这山水画周围, 倒了一众或重伤或昏迷的天兵天将。
雨声不绝, 风阮和问鹤以被包围之势圈在中央,余下的天兵因为荧惑星君荀珈被她提为人质而不敢轻易上前。
风阮面色很冷,水葱般的指甲由于太过用力而染上一层薄红, 低眸俯视着荀珈道:“荧惑星君,我且再问一遍, 帝君现下在何处?”
荀珈俊脸由于被白绫勒住了脖颈而涨得通红,五官更是紧紧皱在一起, 眼睛胀痛到几近自爆,却还是斥责道:“仙子未经诏令擅闯三十三重天, 并且打伤了这么多天兵,轻则下狱囚仙台,重则连累仙子举族,甚至管辖仙子的君主都会受到帝君责罚!”
风阮力道更是发了狠,雨丝模糊了荀珈的容颜, 她眯了眯眼将伞稍稍往他那侧倾了些, 道:“荧惑星君,我数三个数, 你若是不告诉我, 那这一生都不必再开口说话了。”
荀珈只觉更冷......好熟悉的威胁语气。
磅礴大雨被阻隔在伞外,荀珈看清了少女倾城的面容, 同时也被她散发出来的森然杀气重重惊到,这杀气铺面而来,脖颈间的白绫将他梏得愈发喘不上气。
“三。”
风阮方开口,荀珈便打断道:“我说。”
今日太过点背,司战星君不在仙界,无人来做援军。眼前少女面上的杀意更加不是假的,此刻不说此刻死,此刻说了帝君行踪是待会死,不如选个晚点的。
荀珈为自己默哀了一下,嗓音由于短时间的用力禁锢而变得有些涩哑,“帝君今日在三十二重天乾坤殿处理政事。”
紧绞在脖颈的白绫骤然一松,荀珈再受不住控制地狠狠咳了起来,再抬头时,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
雷声响在耳际,闪电将身侧人的眉眼映得发亮,两人在云层中飞身而行,问鹤的声音被猎猎风声吹得有些破碎,“小阮,我也着实没想到弗彻手下之人都如此忠心,玄姬也就罢了,连他的贴身仙官荀珈都如此硬气,倒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风阮道:“事出紧急,既然能打到他们给出消息,何必再花时间筹谋。雪山鸣事关六界安泰,玄姬不肯告诉我他如今在何处关着,也在我意料之中。”
“可如今只有从弗彻那里得到消息,小阮,你不觉得他比玄姬更加难以对付吗?”问鹤落地,拿出他爹交给他的三十二重天通行令牌示意守门天兵放行。
风阮脚步匆匆,回答问鹤的问题,“他如今不认识我,事情倒是好办。”
“怎么个说法?”
风阮侧眸看了他一眼,“玄姬曾无意提起,他之前为成为绝对强者纵横六界,挨了不少打,实战之中越打越强,证明他渴望力量。今日我带来了神域中唯一的那颗灵犀神石。”
灵犀神石数十万年方得一颗,乃神域不老树所结之果,只外形像石头,因此被称作灵犀神石。因吸了神域纯正的灵气,食之对仙者修为大有裨益,仙力在现有基础之上成倍大增。
那时在幽冥鬼域风阮同弗彻交换条件,弗彻拒绝了她的提议。但对于如今的弗彻而言,他没有道理拒绝。
她只是想从雪山鸣那里知道风飞飞的下落,这对于弗彻而言无关痛痒,让风阮对雪山鸣审上一审可以换取数十万年难得一见的灵犀神石,何乐而不为。
问鹤闻言神情却有些微妙,淡声开腔:“我倒觉得......需得废上一番周折。”
风阮眉头一皱:“怎么会?”
问鹤心底叹息一声,凭他男人的直觉,那人那一万年等待风阮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是见过他有多疯狂的。即便他如今没有了脑海中的记忆,可有些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甩也甩不掉。
他无意为风阮增加负担,只道:“先去会会他再说。这次不用大张旗鼓地闯进去,我们溜进去就好。”
三十二重天,乾坤殿上,弗彻背门手执奏疏而立。
一旁搁置着一座龙首莲花炉,青白烟雾袅袅升腾至不远处的十二扇纹有松柏嵌玉石屏风,整间大殿静谧幽然。
风阮和问鹤悄然潜入殿内的那一刻,弗彻便缓缓转过了身。
他今日着一身玄黑镶金帝王冠冕服,见到二人眸光寒烁,将手中奏疏重重一合,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一番,沉声道:“来着何人?可知无诏擅闯乃重罪?”
问鹤施礼,“我乃十二重天玄鹤司指挥使,若无诏令见帝君一面难如登天,今日又事出紧急,不得已才潜了进来。”
弗彻问道:“何事?”
问鹤回答道:“我弟弟被神秘人掳走,玄鹤司查到的线索指向雪山鸣。因此想请帝君允我提审雪山鸣。”
弗彻英俊挺拔的身影逆在光影里,闻言冷嗤道:“雪山鸣乃重犯,涉及妖界和幽冥鬼域,事关重大,尚未尘埃落定之前,朕不允许任何人接触他。”
问鹤闻言没多大错愕,弗彻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雪山鸣之事涉及两届勾结,这是犯了弗彻的大忌,他身为帝王,身为六界之主,一旦有任何威胁到他帝位的事情出现,他会毫不留情连根拔起,其间更是要做到十拿九稳,不允许一点意外出现。
风阮波澜不惊的道:“帝君,不知灵犀神石,能不能换取一次提审雪山鸣的机会。”
弗彻看着眼前少女掌心那枚荧白的玉石,眸底一片晦暗,嗓音更沉,“灵犀神石长在神域......你是什么人?怎么拿到它的?”
风阮不知道说出她的身份会不会引得弗彻更加忌惮,于是道:“家父同神域翁缪大人相交甚好,此石乃翁缪大人所赐。”
弗彻不紧不慢逼近风阮,伸出手掌拿起她手心的灵犀神石时,指尖不经意划过风阮的掌心。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神石把玩了一番,看起来饶有兴趣的模样。
风阮收回手掌,淡声道:“帝君可是允了?”
弗彻再次看向她时,漆黑的双眸又暗了几分,道:“神石是真的,你的身份却是假的。自始至终你二人见了朕都未曾叩拜,这礼不够诚,朕对你们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男人的声音是淬着冰的冷漠,“在朕面前,自作聪明的往往还具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知死活。”
他话落,白绫已近他跟前,四面八方将他围困其中,风阮手掌一收将他拉至身前,红|唇扯出讽笑的弧度,“帝君,我不知我知不知死活,但我知我没什么耐心,你再不说出雪山鸣的下落就会被白绫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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