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上了年岁,孩子多了,焉知他不会为了平衡朝堂,平衡皇子之间的势力,将她的孩子当做棋子呢?
而生个公主也并不安全,梁国的嫡公主不必和亲,可庶出公主却是要远嫁的。
“萧直把谢家当做棋子,他恨我,岂能对我生的孩儿爱屋及乌?”
这孩子,与其生出来要跟她一般,看人眼色过日子,倒不如就这么……
谢期恍然回过神,她在想什么,那一瞬间她居然,居然,想让这个孩子发挥最大的价值,什么时候她变得跟后宫里那些女人一样的了,满心都是算计,连自己的孩子都当做筹码。
她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可未来要怎么办呢,若是出生于普通家庭,她只是个普通的母亲,她一定会如珠如宝的呵护它。
然而现在她连自己尚且护不住,要仰仗萧直那所谓的恩宠过活,孩子要怎么办,也要过这种生活?
“娘娘……”
“我没事,我歇一会儿,你去吧。”
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而御花园中偏僻的一角,谁也没想到在这不起眼的石桌上,坐着这个强大帝国的主人。
“就是这样,皇后娘娘因为有陛下撑腰,动不动就责罚贵妃,不是罚她跪祖庙就是罚她一天抄十卷经,一开始贵妃是不服气的,也跟您告状过几次。”
“可朕那时忙着前朝的事,根本无心理会后宫,她对朕告状,朕也没有注意,只叫皇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萧直面色阴沉的很,自然的接过了话头。
“这贵妃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刚入宫的时候比现在还执拗倔强,您不给她做主,自然就……”
“自然就去跟他当元帅的爹诉说委屈,怪不得谢光总在前朝说起谢期的事,而他越说朕就越心烦,越不想管,皇后也就越猖獗。”
黄存礼说话很小心翼翼,然而他也不过是实话实说,并不存在添油加醋。
“贵妃娘娘性子实在太倔了,自谢大元帅逐渐失势,她连自己家人也不愿告诉,只是默默受着,皇后娘娘若是太过分,贵妃娘娘也不会完全忍耐,这时间长了,就成了这幅样子。”
“奴才斗胆说一句,贵妃娘娘这几年变得温和柔顺了许多,也只是表面,实则内里仍是执拗的够呛,而且这些年陛下跟娘娘都没怎么交心,如今娘娘已经有孕,陛下只要好生跟娘娘说话,温柔一些,早晚娘娘会回心转意的,跟陛下好好地在一起的。”
“奴才倒是觉得,贵妃娘娘这些年进宫,以身作则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是个合格的后妃。”
“你倒是总帮她说好话。”萧直没什么表情,瞥了黄存礼一眼。
黄存礼讪笑:“这贵妃娘娘虽然为人有点傲,可对别人都不错,虽昔日奚落过她的孙庶人,也曾交代冷宫服侍的宫人,让他们不要欺负,这后宫里的嫔妃,有几个不说她人好呢。”
萧直面上露出一些悔意:“朕当初硬要扶持周氏上位,是不是做错了?”
黄存礼不敢说。
“我的确觉得谢期性子散漫傲气,怕她在宫里呆不住,想要规矩她,默许了周氏的一些作为。”
“朕以为,她好歹也是谢觞养出来的女儿,当不会怎么吃亏。”
陛下不管,谢大元帅不得如内宫想要护着女儿也是鞭长莫及,更何况他都被斗倒了,怎么护着贵妃呢,黄存礼很想吐槽。
“朕也是无可奈何,当时在后宫,这些世家女朕信不过,又没有旁人可用,只能扶持周氏,她是不是做了许多错事?”
黄存礼哪敢编排皇后,低下头:“奴才只知道,皇后娘娘跟后宫的娘娘们关系都不怎么好。”
萧直抿唇:“她连郑氏的孩子都不能放过,这个皇后当的,有什么贤德可言。”
“朕一直都知道,只是……”
只是后宫这些女人,没有值得他上心的,他不愿意管,而周氏作天作地,把世家女折腾死了,也不是他这个皇帝的过错,恶名骂名,都是周氏背负罢了。
他本就打着这个主意,根本也没想改。
“朕只是没想到,谢期也能如此吃亏被欺负……是朕错了。”
谢期觉得倦,不过每日总得晒晒太阳,出去散散步,若不这样,月儿就哭哭啼啼的。
她实在是怕了这丫头,只能随了她的意。
自发现有孕,也过去一个月,小腹只有微微的隆起,宽大的衣裳一挡根本就看不出来,不过消息早已传遍后宫前朝。
从前还追着谢家穷追猛打的那些清流,顿时傻了眼,没想要入宫将近十年,如今已快三十的贵妃,居然还能有孕,而谢觞虽然死了,谢朝又复起,虽然派往边境苦寒之地,可未尝没有建功立业,再起来的机会。
陛下居然能让厌恶至极的谢贵妃有孕,朝臣们都摸不着头脑。
唯有裴境看得清楚,萧直对那位贵妃,根本就不是厌恶至极,反而有种隐秘的喜欢和爱,却因为种种因素,让他不能靠近,只能表现出厌恶的样子。
这位陛下当初喜欢的就是谢家姑娘谢期,那些年的冷待一是因为顾忌谢觞,二是因为谢期曾经拒婚,让萧直颜面大失。
而现在谢觞已死,为了平衡朝堂势力,萧直又开始抬举谢家,过去一切的阻碍都已不存在,天下已定,大权在握,这位陛下自然便开始追逐爱情。
那个曾让他的心悸动,曾让他羡慕又嫉妒,最后成了他臣属妻妾的谢家姑娘。
磋磨过她,打压过她,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来宠爱她,在旁人看来一切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行为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来说,也不意外。
皇权之下,本就皆为蝼蚁,而雷霆雨露,则皆是君恩。
不过谢贵妃有孕的事倒是再次提醒了他。
一开始他的堂妹进宫,他便嘱咐过,裴家女子入宫不过是表个忠诚的态度,陛下可能会礼遇但不会很宠,让她放平心态,跟别的嫔妃也要和睦,不要生事端。
但三堂妹毕竟年纪还小,做事难免不周全,裴境思及此处,急忙写了一封亲笔信送入宫中,叫她切莫得罪贵妃,凡事拿不定主意的便来信问他。
刚用火漆封好,外头空青就敲响了书房的门。
“什么事,进来说。”
空青跟着他多年,现在也快而立之年,办事都很稳妥了,此时却一副为难神色:“公子,夫人打发人来,说准备了您最爱吃的菜,想请您晚上过去。”
裴境脸上的笑容立刻便淡了下来:“她怎么还不死心,搞这种手段有意思吗,都把她迁到东院去了……”
对外自然要给正室夫人脸面,可对内她自己是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
裴境深觉厌烦:“我不去,叫她不必准备了。”
空青却面露难色:“夫人差遣来的人还在跪着呢,说今日不请到公子就不回去。”
“那就让他跪着吧,现在什么妖魔鬼怪都敢要挟我了,不必搭理。”
他似是想起来什么:“对了,去看看贞娘在做什么,今日有南边送来的新鲜金桔,给贞娘送些过去。”
“那夫人那边……”
“不必搭理。”裴境果然是萧直的心腹,这变脸的速度,也是够快的。
“对了,这封信,用我们宫里的内线交给三小姐,让她自己多保重,可差人问问,在宫里银子可够花用?”
裴境揉了揉额角:“不必问了,准备五百银子送进去吧,在宫里要想过得舒服,上下都得打点,哪里不用要钱呢。”
看在他的面子上,萧直绝不会不善待他们家玉瑶,但要说有多宠爱处处细致,可就没有了。
谢期有孕过四个月的时候,周昭容解了禁足,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也不是冤家不对头,居然就在御花园撞了个正着。
第16章 局
周昭容气的要命,百般不愿,然而位份在这摆着,她也得给谢期行礼。
“贵妃娘娘!”
神情怨毒的盯着谢期的肚子,周昭容脸都要扭曲了,陛下不仅没有废了贵妃,居然还让她有了身孕,这就是背叛。
他们周家才是真正支持陛下的,一直站在陛下身后,姐姐那么爱陛下,陛下也那么爱姐姐。
他怎么能让姐姐的死对头有身孕?
谢期其实不是很在乎肚子里这个孩子,她总觉得这孩子不会投胎,跟着她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娘,将来也不会得到萧直的重视。
萧直现在表现得好似很看重,不过是因为子嗣不丰罢了。
然而她却感受到了周昭容那肉眼都能看见的怨气,下意识捂住了肚子。
出来散散步,就遇上这么人,也是够晦气的,月儿生怕周昭容气急败坏对谢期做什么,有意无意挡在她身前,不给她下手的机会。
谢期不想多生事端,点了点头就打算回昭阳殿。
“贵妃娘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如鼠了?”
周昭容无缘无故被萧直训斥,还被禁足一个月,满心的怨气无处发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谢期。
“本宫身子不适,要会宫休息,怎么也得跟你一个小小昭容说一说吗?”
“是,本宫确实没能想到,毕竟不论是去了的皇后还是你周昭容,可从没有怀过孩子,自然不知道这有孕的甜蜜和苦楚呢。”
用有孕这种事嘲讽周慧芳,谢期都很恶心自己。
当初未曾入宫前,她也是堂堂正正做人,纵出身大家,也不曾欺辱过旁人的好姑娘,她也有梦想,有自己喜欢的少年郎。
可现在,她的面目,也变得跟后宫的女人一样可憎起来。
用萧直的孩子去让别的女人嫉恨,哪怕周慧芳心里不舒服了,她也很难有赢的感觉。
给萧直生孩子?这种福气谁爱要谁要,她谢期不想要却由不得她不要。
萧直的确拿住了她的命门,因为她不是孤身一个人,她还有亲人,身边还有月儿这几个丫头要照拂,所以只能忍耐,再继续忍耐下去。
周昭容没想到一向不愿与人做口舌之争的谢期,居然还能拿这件事讽刺她。
不就是有孩子了,很了不起吗?
在萧直的后宫,就是了不起。
虽然很低级,但这就是现实,周昭容气的想哭,她入宫到现在,陛下都没宠幸过她几次呢,而谢期这个女人却有了身孕。
陛下他对得起死去的姐姐吗?
“哈,贵妃以为有了身孕就有了免死金牌?便是你生出来了也非嫡非长,一个庶出子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以后这后宫里还会进更多的女人,姐夫也会有更多的孩子,就算你有了身孕又如何,这皇后还是我姐姐,你永远只是个妾妃,你的孩子,还要叫我姐姐母后呢。”
周昭容越说越得意:“妾就是妾,生了孩子也别想爬到正妻头上,我姐姐母仪天下,当初宠冠后宫之时,贵妃又在哪里?”
“贵妃还是小心些,莫要让龙胎受了什么惊吓,有个万一,你可不好给陛下交代。”
谢期怀孕很不好受,却还要跟别的女人打嘴仗,若是原先她一笑置之也就忍了,可现在因为这个孩子移了些脾性,连萧直也要顶撞几句,如何能忍得了。
“周昭容一口一个妾,说的真是麻利顺溜,只是说本宫是妾,难道昭容就不是妾?”
“本宫还好歹是皇后之下第一人,四妃之首,你又是什么,仰仗着你的皇后姐姐的福荫,才只是九嫔,连个贵嫔都没熬上,本宫倒是忘了,这代掌后宫,有教导后妃之权。”
“周昭容嘴巴不干不净,就掌嘴五下,以警后宫诸位姐妹吧。”
“你……你敢?”
周昭容可不怕,她见过谢期狼狈时的模样,跪在她姐姐面前,早就没了微威信,如何会怕她,当即就像一只好斗的鸡,想要跟谢期打起来。
而谢期只是看了昭阳殿的宫女一眼,她们便领会了她的意思,七手八脚的上前,拉住周慧芳的宫女,将她按在了地上跪下。
“谢期,你想做什么,你打了我,姐夫不会放过你的。”
这些日子,谢期也想明白了一些,她那天那么挑衅萧直,他也只是气势汹汹的走了,也没处置她,若说重的惩罚,降位收回宫权不仅没有,连禁足抄经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也没。
萧直也许真的变了一些,至少在容忍她这件事上。
而若孙芍的推测是真的,萧直对周慧荑若没有多少爱,更不会将这种纵容延续到周慧芳身上。
她正好借着机会试一试,若萧直当真爱惨了周慧荑,怎么可能容忍她嫡出的亲妹被欺辱。
“本宫今日就教你一个乖,周氏,你既无陛下恩宠,位份又不如本宫,是谁教你,一直挑衅比你位份高的嫔妃?”
“你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我姐姐是皇后,你们打我,姐夫会治你们的罪!”
周昭容入宫后,一直四处寻衅,不过别人也算让着她,只是对她惹嫌宫斗的事非常厌恶,不过最多也就是打打嘴仗。
这是头一回,周昭容挨打,还是挨谢期的打。
“好啊,那就等打完了你,你再去跟陛下告本宫的状吧,肃嬷嬷,掌嘴!”
谢期可不是带着大仇得报的小人得意样,反而微蹙着眉,哪怕整治了周慧芳,她也并不感觉如何高兴。
肃嬷嬷只听她的,可不会被周慧芳要跟萧直告状的事吓唬住。
五个耳光一掌接一掌,就这么结结实实的打在周慧芳脸上。
这姑娘就是个空架子,以为自己仗着周家,仗着皇后姐姐,就能作天作地谁也不敢得罪她。
谢期玩了真的,她就吓得哭出来,嘴里还想不干不净的继续咒骂谢期。
“你那张嘴若是还管不住,本宫就再赏你五记耳光。”
周慧芳打了个激灵,不甘不愿的闭了嘴,生生受了。
她心里可没服气,还想着要报复呢,事后定然会跟萧直添油加醋的说这事,谢期才不怕,她也想知道萧直是什么反应,好证实自己的猜测。
“贵妃娘娘。”
一个小黄门过了来,看到这架势吓了一跳,这小黄门是黄存礼的徒弟,叫什么黄信,萧直叫他小信子,而地位低一些的嫔妃都会尊称一声信公公。
“信公公来这里有事?”
谢期对下头服侍的宫人,倒是从来没什么看不起,她瞥了一眼又开始不老实的周慧芳:“陛下这是得了消息,派你来救周氏?”
小信子一愣,堆笑:“娘娘教导宫妃,奴才们可不敢随意插手您的事,是陛下打发奴才来,贵妃娘娘的兄长进了宫,他不日就要启程去顺宁府,陛下叫您过去见见。”
这事可比教训周慧芳要重要的多。
谢期当即就叫人放了周慧芳,不再理会她。
没想到萧直还算有良心,哥哥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能让他们兄妹见一面,不论如何,她也得受这个情。
谢期自然是做辇,她如今有孕一路走着去乾元殿,身子也受不了。
可这一回却不是去乾元殿,小信子直接将他们带去了雪信殿,问为什么不在乾元殿时,小信子却道,陛下想要宴请谢朝,乾元殿乃是陛下居所不大方便,便直接接她来此处。
雪信殿本就是宫中有宴时,招待大臣和内外命妇们的地方,谢期也不疑有他。
到了芷汀阁,小信子拦住了月儿:“贵妃娘娘,虽然是家宴,但雪信殿的规矩,用膳一律不得带自己的宫女太监,您的这些人,就留在此处吧。”
这也是老规矩了,谢期点点头,迈步进去。
芷汀阁并不空旷,然而屏风外头那几个服侍的宫女,看着都是些生面孔,只有一个有些面熟,从哪见过来着。
谢期想了半天,忽然脑海中闪过,那宫女记得原来是在王若君的宫里伺候的,她死后好像就去了浣衣局了。
谢期忽然打了个激灵,转身就走,不再往前,门被从外头匣上,根本就推不开。
这是个局!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一阵奇异的香味袭来,她感觉到头晕目眩,咬了一口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你们……你们是谁派来……”
然而身子逐渐动不了,这是迷香,她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她的孩子吗?
谢期惊恐的捂住了肚子。
那个有些面熟的宫女蹲下身,拍拍谢期的脸:“贵妃娘娘,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等你被陛下厌弃,就让你也感受我们娘娘所受的苦楚和折磨。”
“你是为了王若君……”
“奴婢可不会忘了,那碗汤,是你亲手递给我们家娘娘的,可怜的娘娘,那么信任你,却无辜的给你挡了风霜刀剑,最后惨死,贵妃娘娘,你猜我要做什么,你跑不了,你们谢家也连带着跑不了!”
谢期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汤是她端过去的,可毒不是她下的,可现在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