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呀?”
“诶呀大小姐,您去前厅就什么都知道了。”
谢期满腹狐疑,前厅之中,她的好爹爹谢觞正与西京新贵符阳郡王谈笑说话,萧直谦卑奉承把他的好像爹爹捧的哈哈大笑,若是有酒席可就差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了。
“爹!”
谢觞非常高兴,对谢期招手:“阿鸢,快来,见过郡王殿下,郡王殿下这回登门,可是有大事要说。”
谢期是怎么也做不到心里膈应无比,脸上还要堆笑表现若无其事的样子的。
“郡王殿下不是被陛下授了差事,监管吏部可是个繁琐的事,还有空来我们家?”
萧直丝毫不在意她的无礼,反而笑的越发和煦,谢期看得生气,太子殿下才是真正宽和仁慈的帝君,这个人全是装出来的。
萧直脸有些红:“今日登门,的确有事。”
“殿下既然跟爹爹有事,臣女就不打扰了,这便告退。”
谢光揉了揉额角:“殿下勿怪,我这女儿着实被我和夫人惯坏了。”
“此事无妨,我倒是觉得谢小姐是真性情,比那些矫揉造作的世家女子,看着要舒服的多,我,我……”
他忽然站起身,对谢觞半跪下:“大将军,小王自送夏节游湖,便对小姐一见倾心,当时能不顾自身安危跳湖救下小姐,也是因为倾慕之情驱使,小王无德无才,虽然也算皇亲宗室,却是庶人多年,后成了辅国将军,仍旧不敢对小姐表达私慕之情。”
“现在陛下皇恩浩荡,授了小王爵位,小王知道,区区郡王配谢家小姐,仍是配不上的,谢小姐就是天边明月繁星,我奢想小姐实在是不该,可自那日遇见,小王日思夜想辗转反侧,依然忘不了小姐。”
“今小王向大将军求娶谢家阿期,愿以正妃之礼相待,爱之护之,珍之重之,望您恩准。”
谢觞陷入沉思,谢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求亲?萧直居然向她求亲?
为了什么,她爹的兵权?
他还想再来前世那一套?
前世的时候,分明是他继承帝位,才对爹爹透露纳谢家女入宫的意思,这辈子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她完全没准备!
“你住嘴!我才不要嫁给你这种人,又想拿什么正妃的位子当饵?你当我是什么人,稀罕你符阳郡王妃的位子,想做你萧直的正妻?你想的美呢……”
“阿鸢,住嘴!”
谢觞截住她的话,谢期咬着嘴唇,满面委屈。
她孝顺父亲可不代表她会同意这桩婚事,绝不能再像前世,被爹爹以父女之情打动,再重蹈覆辙。
谢觞思虑片刻:“殿下,您是男人,肚量宽广,莫要把小女的话放在心上,她惯是如此,对我这个当爹的不高兴了都要怼上两句。”
萧直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羞成怒,表示绝不会记恨谢期,也不会放在心上跟她计较。
谢觞面色缓和了许多:“殿下,您的求娶,请恕我暂时不能答应。”
第48章 拒绝
谢期冷哼, 甩下脸子就走。
谢觞揉着头完全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无奈摊手:“殿下,您也看见了, 我这个女儿性子太烈, 寻常男子根本驯服不了她, 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 不舍得打不舍得骂, 若是当真教训过了,我那夫人都要跟老夫势不两立的。”
“她若自己不愿,老夫怎么逼她答应呢?”
萧直刚封了郡王, 陛下赐下了王府还有田产和赏赐,往年是没有收入的, 抬了这么多东西来,势必是将陛下赏赐的金银全都置办了聘礼, 心意他领。
“您的心意,老夫领了, 可是我家阿鸢这个脾性,老夫也是在没办法,殿下不如先跟小女培养培养感情?这孩子,当初可是在街上把公孙遗打的嗷嗷叫唤,老夫一直以为这孩子找不着婆家, 将来要是成了老姑娘, 老夫得养一辈子的。”
谢觞的意思也很明确,不能强按牛喝水, 萧直若是有本事让她同意, 他这个做爹的也乐的顺水推舟。
至于前世为什么能说服谢期进宫,一是萧直承诺了后位, 谢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亲情做绑架谢期自然不能抵抗,二则是因为谢期也没什么特别深爱的意中人,明如槐得知她要进宫,犹豫再三后居然拒绝再见她,谢期也有些伤心,索性赌气便进了宫。
“您说的我都明白,请您放心,谢姑娘是性情中人,我怎会因此就放弃。她若不做这符阳郡王王妃的位子,今生今世我也不会娶妻,什么时候谢姑娘答应嫁我,我就等到什么时候。”
他这副情深的模样,让谢光很满意。
谢觞自然能分辨出,萧直到底是真心喜欢她还是假装的,毕竟他自己也是个深情之人。
萧直追着谢期出去,看她恼羞成怒急匆匆要逃离的模样,他的双眼闪过一丝暗芒,她的种种表现,都让萧直确定了一件事。
她知道,上辈子的事。
现在要摊牌吗?可如果真的摊牌,他就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毕竟,这辈子的萧直,什么事都没做,那些曾经的错误,都还没有发生,而一旦挑明,她就不会再把这辈子的他与上辈子的他分开来看。
她只是厌恶这辈子的萧直,还没有恨他。
“谢姑娘……谢姑娘……”
他居然追在身后,还拽她的袖子。
谢期烦不胜烦,一把甩开:“郡王殿下,您家长辈就是这么教导您的?对姑娘死缠烂打?还拽姑娘家的袖子?难道你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她愣愣的凝视他,完全看不到半点对他的喜欢。
萧直委委屈屈站在原地,手还别在袖子中,都不敢舒展身体,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谢姑娘这么说我……”
他垂下眼眸,寂寞、难过,甚至于哀痛,让这个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孤单寂寞的很是惹人堪怜。
谢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萧直会这样做吗?怎么可能呢,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满身盔甲没有弱点。
眼前这个流露出脆弱,甚至是可怜兮兮的青年,到底是谁啊,反正不会是萧直。
“我自小就没见到过父母,一直都是独自一人,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这些啊。”
“我喜欢一个姑娘,想要对她好,跟她长相厮守,我对她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就眼里心里都是她,自此魂牵梦萦。”
“从前我人微言轻,自觉配不上,现在我有了一些成就,至少有拿得出手的爵位,便上门诚心求娶,谢姑娘,请你告诉我,一个男人思慕一个女子,几乎要得了相思病,发乎情止乎礼,想要娶她做自己的妻子,从此恩爱厮守一声。”
“我哪里做错了呢?我只是爱她……”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个爱而不得的痴情种,只是站在那里,可怜的像一只被打湿了毛的流浪狗。
谢期气闷,她恨萧直,但是眼前的萧直似乎与前世的那个萧直,完全不同,他成了皇帝萧直的出气筒。
也许她不该这么做,人生的际遇不同,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这辈子,萧直这么早就封了王,大概骨子里那股执拗的不服输,怀才不遇的愤懑,大概都会变。
前世的他,跟谢觞开了个空头支票,只是暗示会封后,而这辈子却亲自登门求娶,诚意十足。
他们两人,大概是不一样的。
可她的仇,要怎么办呢?
谢期从来,都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深吸一口气:“萧直,我不能嫁你,今日我就跟你说明白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在来了,也别见我。”
“你就算上门求娶一百次一千次,我也不会嫁你。”
对面那青年一呆,慢慢的,红了眼圈。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吗?我以前身份不够,自知不配,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会赚很多的钱,让你活的舒适,也会努力得到陛下的赏识,让你在人前都能抬得起头。”
“还有,还有,我有了你,这辈子绝不纳妾,这些都不行吗?是我长得丑吗?还是哪里不合你的心意,我都能改。”
他红着的眼圈,执拗的挡在她身前,要一个理由。
谢期实在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哪怕是前世的仇人,在她面前如此卑微,如此可怜,她确实做不出痛打落水狗的行为。
要怎么说?
难道说你上辈子是杀了我全家的仇人,是欺辱我十年的仇人,我恨不得抽了你的皮扒了你的筋,饮你的血生啖你的肉?
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谢期当机立断,扯着那人的袖子,拉到萧直面前。
“你想要理由,我就告诉你理由,因为我跟如槐哥哥早就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这辈子除了明哥哥,我谁也不嫁。”
“阿鸢妹妹,你说当真的?”明如槐显然没想到,从天降下来这么一个大惊喜。
萧直差点装不下去破功,死死咬住后槽牙。
好个明如槐,竟叫他捡了个便宜。
好个谢阿鸢,不愧是他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的女人,就是知道怎么才能给他添赌!
“郡王殿下,你现在看到了,如槐哥哥小时候在我家住了好几年,我跟如槐哥哥是青梅竹马长大,这份情谊自是与旁人不同。”
“所以我不能嫁你。”
她拉着明如槐的手,站在他面前,宣判了他的死刑,告诉他跟他永远都不可能。
萧直冷硬多年,除了她绝不会被其他人伤到的心,居然疼如刀割一般,一片一片,鲜血淋漓。
哪怕知道她只是为了拒绝他,只是临时起意,明如槐不过是那个路过的幸运儿,他也真真正正的动了杀心。
而这一幕,也被谢觞和秦敷看在眼里。
萧直失魂落魄的走了,谢期只觉得解气,说不出的开心。
而她当众,虽然不算是众,可萧直现在对于谢家到底算是外人,说出与明如槐情投意合,谢光跟明如槐单独说话,秦敷也把谢期拉到一旁,好好问问她的心里话。
这一回,连秦敷都是严肃的,问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还是因为不想嫁给符阳郡王的说辞。
谢期想了想,说是认真的。
她并没有如何的喜欢明如槐,但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前世他至少为她守身十年不曾娶妻,至于跟柳氏姐姐那桩风流韵事,谢期没那么在乎。
她连给萧直做妾妃,做他众多女人的其中之一都能忍,萧直是出了名的不重欲不爱女色,被朝臣担心会无子嗣继承江山的皇帝,高位妃子虽然少,可低阶的婕妤到才人宝林,也世有几个的。
明如槐与那个女人的事,已经是前尘往事了。
“娘,我想好了,明哥哥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毕竟知根知底,明哥哥他也挺喜欢我,嫁给他我应该不会太委屈,没什么不好的。”
秦敷非常忧虑:“傻姑娘,你可别因为一时之气,就仓促做决定,以咱们家的条件,你的才貌,是能寻个比如槐好的多得多的夫婿。”
“家世是好的多,可待我未必有明哥哥那么真心,明哥哥家世不如咱们家,将来也要靠着爹爹提拔说说好话,我也好拿捏他。”
“娘,高嫁不高嫁,那是做给别人看得,自己过得舒不舒坦,只有自己知道。”
前世她贵为皇贵妃,成了旁人眼里的宠妃,谢家的获罪不仅没有连累她,她不仅稳坐贵妃之位,还成了皇贵妃,怀了皇嗣,说出来何等尊荣,可她当真过得有一天是开心的吗?
“爹当初虽然姓谢,可跟家里关系僵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连个爵位都没有,可娘不是也瞧上了爹爹吗?娘,您可是泰山公主的外孙女,玉质翁主的女儿啊。”
秦敷沉默了:“你说的对,娘当初瞧上你爹,你外祖母也很不情愿来着,只觉得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没功名没爵位,就想娶我的心肝女儿,可娘就一心一意认定了你爹。”
“娘也赌对了,你爹对我始终如一日的好。想想你外祖母,还是嫡长公主之女,也要忍受我爹爹纳妾之痛,虽然晴娘的母亲对我阿娘一直恭恭敬敬,病了都是她在伺候,可作为妻子,谁能忍受夫君有别的女人呢。”
“若是明如槐能像你爹爹对我那样对你,我的鸢儿这辈子,过得便舒心了。”
第49章 信物
明如槐简直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没抱什么希望,阿鸢妹妹那么美,轻易就能得到家世更好, 也更有才华的青年喜欢。
他除了占了一个青梅竹马, 小时候在谢家生活过几年, 哪哪都不占优, 原本只想着, 这辈子默默的爱她,不给她造成困扰,远远的看着她, 就已经足够了。
这真是意外,却能让他开心一辈子。
“阿鸢, 能得你这句话,我这辈子就是死也值了, 你如此对我,此生我必不负你。”
“我知道, 我现在还不够优秀,我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成了进士,定会让鸢妹妹扬眉吐气的。我跟谢叔也发了誓,这一辈子都宠你爱你, 绝不辜负你。”
“鸢妹妹, 你选了我,我绝不会让你后悔!”
他真诚的跟她发誓, 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剖开给她看。
谢期却只觉得古井无波, 大概经历过上一世的磋磨,失望的次数太多了, 面对少年人如此真挚的告白,她无动于衷。
“你不要现在就对我发誓,看一个人是不是言出必行,要看他是怎么做的,而不是怎么说。”
“我选了你,也对你有要求,我跟你在一起,将来成亲后,不经过我同意,你不得私自纳妾蓄婢,更不要提瞒着我置外室。”
明如槐差点跳起来,就差举着手赌咒来个毒誓了。
“鸢妹妹,你放心,我绝不可能做这种事,这辈子得了你我怎么还可能要别的女子,莫说你不同意,就算你同意,我也是不同意的。”
“我心里只有妹妹一个,绝无旁人!”
谢期垂下眼眸,想起前世他的告白,想要用自己的死保住她的清白,谢期心软了,她应该相信他的。
“好吧,我现在相信你说的,那我要跟你说第一件事。”
“你送我的桃花簪子,是很好看,可我不喜欢桃花,我喜欢梅或者是芍药、山茶,你记住了吗,给我送首饰,别再送桃花了,我瞧着堵心。”
明如槐忙不辍点头:“我记得妹妹的喜好了,妹妹别生气。”
当着萧直的面,发表这么惊天言论,自此他确实不再登门,就算是长于市井的萧直,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面对她的冷脸,被她拒绝。
而谢期虽然表达了可以嫁明如槐,但他们年纪还小,谢觞却没完全松口答应就办婚事。
谢家老大谢朝还没成婚,妹妹怎能先出阁,而且成婚的话,明如槐如今的功名太不能看了,不说中头三甲,至少也得是进士。
明如槐并没觉得谢觞是在为难他,堂堂皇长孙萧直,不也是成了郡王才敢上门提亲的,他一个穷书生,不努力怎么抱得佳人归。
于是便越发发愤图强。
没过几日,明如槐送来一只白玉手镯,摸着温润如羊脂不是俗物,而上头还有点点鲜艳如血的颜色,宛若一朵朵落梅。
明如槐没有来见她,随着手镯送来的是一封信,他要进学的缘故不能常常来看她,这只镯子乃是他亲祖母的嫁妆,家传宝物,那些年明家老爷宠妾灭妻,把正妻大娘子气死,嫁妆大多落在庶祖母手里。
虽然靠着谢家,祖母的嫁妆拿回来大半,但这镯子却一直是他爹保管着,当时作为定亲信物送给了他娘,本是一对叮珰美人镯。
然而他爹去后,明家不留他母亲,母亲只能回娘家,又被娘家许嫁给了别家,另一只留在了他娘亲手里。
他在信中说,这只镯子曾代表了他爹对他娘的深情,如今传到他的手里,赠予她,希望她能收下。
这种有血玉点缀的羊脂镯有个名字,叫做梅花落雪,不是俗品,谢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比起来还是太子给的那镂空雕金刚石蝴蝶步摇更加名贵。
但意义不同,明如槐给他的已经是他所拥有的最好的,她能感受到这份情。
谢期戴上那只镯子,寻了一张薛涛筏,亲自给他回了信。
见谢期是来真的,秦敷惊觉,女儿也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调皮捣蛋被她宠爱呵护的小女孩儿,女孩儿长大了总要成家立业,自己面对生活的诸多琐碎。
虽然谢期年幼时,秦敷就已经在给她攒嫁妆,但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秦敷大哭了一场,被柏英劝住,明年柏英与谢朝完婚,秦敷便将两个女孩儿带在身边,教她们如何管理府中下人,掌管中馈,还有各家夫人年节往来,管家算账她们都要学。
当着柏英的面,秦敷点了点谢期的嫁妆,只现银便有两万两,更不用说剩下的珠宝玉器,古董字画,狐裘猞猁裘孔雀裘,各式锦缎纱料,黄花梨和紫檀的家具各一套,实在是价值连城,让谢期看得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