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数数你长这么大身上有多少疤瘌?啊?!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的?!你表姐、表妹和你亲姐人家仨加一起都没你能花样作死。我生你的时候指定是吃错什么药了!”
杨得意再要打,愣住了——李疏下意识地把王术的脑袋护进了怀里。她回头瞧向王西楼和王戎,那俩人也露出跟她一样的懵逼脸。
“她也不是故意的,阿姨。”李疏解释道。
“没事儿,不疼。”王术短暂的惊讶过去没心没肺地嘿嘿笑着,“李疏,我妈说的‘一百三’是描述的我的岁数,不是体重,你别误会。”
李疏在王家人意犹未尽欲语含羞的目光里告别离开以后,王术被王戎堵在了床上。
“他是不是喜欢你?”王戎问。
“八成。”王术露出做作笑容如此回复王戎。
王术狗就狗在这里。她只是说“八成”,没有说“八成是”,因为人心隔肚皮,她上哪儿知道人家李疏是怎么想的?所以日后王戎翻旧账王术也半点不亏心。
王戎搓着鸡皮疙瘩出去以后,王术翘着脚开始翻看李疏的朋友圈。李疏的朋友圈并未设置仅三天可见,但因为这位朋友朋友圈的更新频率是四到六个月一条,且多是随手拍的风景照,所以王戎不过是手指往上划两下的功夫瞬息就翻完了。
王术没在李疏的朋友圈里翻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便翻过身闭上眼睛,一面“嘶”“嘶”“嘶”呼痛,一面在心里默默复盘与李疏的数面之缘。最后得出个“洗洗睡吧”的结论。嗐,虽然有数面之缘,但微信却是一个小时前刚加的,而且还是她主动去加的——便于过几天给他话剧票。
“啪嗒——”一块浸了冷水和母爱的毛巾沉甸甸落在王术脚腕上,激得王术引颈一嗓子就叫了出来,“嗷嗷”的,特别凄惨,险些引来西伯利亚狼群。
“妈妈妈妈妈妈……不疼了不疼了不疼了……毛巾赶紧撤了撤了撤了……”
王术应激往回缩腿,脚指甲狠狠划过杨得意的手掌,杨得意眉头一皱,王术便不敢动了。母女两个在深冬寒夜里默默对峙相持不下。
李疏这天夜里难得带着手机上床了——他浴后就开始翻王术的朋友圈,一个小时过去了,至上床时间,居然仍没有翻完。李疏倚着床头盯着手机,嘴角一直没有放下来过。王术的朋友圈可太有内容了,有她和朋友吵架和好的跟踪纪录,有她深更半夜的美梦噩梦以及由此衍生的臆想,有她给周围人画的火柴人小像——最新的小像是她“二姥姥”,当然也有偶尔的emo,但即便是emo,也同样用生动有趣的语言说相声似地道出。
“明明都是些司空见惯的小事,为什么经由她的加工描述,读起来就那么有趣,她高考作文肯定满分。”李疏把王术的朋友圈翻到底,如此琢磨着。他意犹未尽地退出,在“洋洋得意的王术”的微信名下给她填写了备注名——非科班出身相声演员。
成荟轻轻敲门,得到李疏的回应,小心地推开一条细细的门缝。
“怎么把手机带到床上了,李疏?太晚了,赶紧睡觉。”
“知道了,这就睡。”
一个小时后,李疏迷迷糊糊将睡未睡,门口传来异样的响动,他揉着眼睛翻身打开床头灯,瞧见成玥两眼呆滞推开门直奔他的床而来。
李疏默默感叹“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好”,习以为常地起身去衣柜里搬新被。
天气预报说得没错,果然是场大雪,王术上午睁开眼时,地面的雪已经有一指厚了,至午饭后,墙根底下最深处几乎能埋到脚脖子。
王术的复原能力堪比壁虎,不过十几个小时的休整,就能瘸着腿在院子里堆雪人了。王术兴奋地满院子跑来跑去,不多会儿,一人高的雪人就基本成型了。当然,能有这么高的效率是因为堆雪人的不止她一个。杨得意因为降雪没有出摊儿,而这天是周六,王西楼和王戎也不用上班。
“妈,我姥姥给你堆过雪人吗?”王术突然笑眯眯问。
“怎么没有?”杨得意叉腰盯着雪人,“你姥姥也是在这个位置给我堆的,和你舅舅一起。我记得有回我感冒了,你舅舅使坏把我拎起来扔进刚刚拢到一起的雪堆里……挨你姥姥好一顿打。”
杨得意话音刚落,有人在门口笑着接腔了。是杨得意的婶子,王术小像里的“二姥姥”。
“嗯,我记得这茬,我刚好出来倒垃圾,听见你妈在院子里吆喝要打断谁的狗腿,一转头就瞧见得中在前头跑着,一根扫帚疙瘩在他身后飞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知轻重把你扔进雪窝里这个事儿,反正你连续发烧好几天,可给你妈吓坏了。”
——“得中”是王术的舅舅杨得中。
杨得意笑道:“婶儿,这么久远的事儿你还记得呢?得有四十来年了吧?”
老太太笑得气势如虹:“嘿,六十来年的都不在话下。我平素里的老年痴呆相都是装的,懒得跟志刚媳妇说话,瞧不惯她。”
杨得意不由笑弯了腰。
王西楼和杨得意迎着老太太进屋聊闲天儿去了。王戎草草给雪人插上鼻子,“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片,也躲屋里去了。反而是王术个伤残人士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最烦人的打磨工作。
李疏监督成玥写作业期间百无聊赖地点进朋友圈,恰好刷到王术一分钟前发表的图文。
“非科班出身相声演员”:代雪地写字(雪人免费入画),一个字一块,画心五块,长得丑的可以插队下单,人文关怀。
李疏如约点了个赞,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第 8 章
“我之前老听人埋汰人,说‘秃驴烂脚趾——一头不占’,我现在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王术拿到胸部的B超单,抓着钱慧辛的胳膊跛着脚去向医生办公室时,略有些无奈地如此对钱慧辛说。
之前医生说三个月后需要复查,如果复查没什么问题,以后每半年或一年定期检查就行。
“不出意外的话,你上面这点毛病轻微得连药都不用吃,就不要矫情了吧。”钱慧辛翻出秀气的白眼,“至于下面,虽然你一直装疼要我载你,但我早知道,你好得都能跟路上的初中生飙车了。”
王术没料到自己前天跟人飙车被钱慧辛撞见了。她讪讪道:“……主要是那个初中生一直别我车,我气不过,其实还是疼的,你没注意到我踩脚蹬子时都是一只脚使劲儿的吗?”
钱慧辛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说:“我现在相信你妈说的了,你小时候挨打大多是因为嘴硬。你这个毛病真是打都打不过来啊。”
王术理亏说不过钱慧辛,勾着脑袋在钱慧辛的大胸上滚了滚,作势求饶。
医生收到B超单,与之前的做了个对比,然后问明王术确认她的□□并没有出现胀痛的情况,月经期也没有,果然就如钱慧辛预料的那样,告知王术无需用药定期随访即可。
离开医院的路上,王术高兴得都忘了跛脚,直到钱慧辛给了她阴阳怪气的一瞥。
元旦越来越近了,《胭脂》的排练也如火如荼。
王术这个小学妹在话剧社人缘相当不错,一是本身的性格讨喜,二是做什么事都积极,三是不挑角色不介意扮丑。而眼下她就正在扮丑。两个棉花垫肩在视觉上直接给她“增重”了二十斤,使她看起来又粗又笨,而眼周和鼻翼眉笔点就的密密麻麻的小雀斑又给这个胖丫头形象增加了挥之不去的喜感。
“大帅呢?大帅?应该大帅来掀红盖头了啊,如花笑我都准备好了……”王术坐在“喜床”上咋咋呼呼,喜帕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笑得不怀好意。
“六姨太”不愿意嫁军丨阀,要跟天桥底下一个写大字的先生私奔,她临走前吩咐自己的丫鬟假扮自己嫁去军丨阀府。此时丫鬟新娘正在新房里饿着肚子坐着,等着给军丨阀个终身难忘的笑容。
“人呢?李副官?张妈妈?”王术疑惑地向前侧了侧耳朵,“学长?小珊学姐?”
王术正引颈呼唤着,喜帕下面突然出现几根葱白的男生手指。王术盯着那慢慢挑起喜帕的手指面露狐疑,扮演军丨阀的学长黑不溜秋的,他不可能拥有这么好看的一双手。
“唉,这位同学,你不要扰乱……”黄小珊他们低头激烈讨论着剧情,乍然瞧见喜床前杵着个高个子男生,均吓了一跳。
“不能掀的吗?”高个子男生回过头客气地这样问着,微地一扬手,喜帕就落在了床上。啊,手比脑快了。“不好意思。”他蹙眉露出抱歉的笑容。
嚯,竟然是美人帖里材料科学的李疏。黄小珊倒抽一口气。
“没没没不能,只是排练。”黄小珊抓皱了剧本满脸通红。
“咳咳,这排练呢,添什么乱啊。”王术默默腹诽,也满脸通红,“而且你掀就掀吧,掀这么慢干什么?真是叫人很难不脑补!”
李疏仿佛没看出王术些微的不满,他低头望着王术的眼睛,认真跟她解释:“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能把票给我,我怕你忙起来给忘了。”
王术收回乱飞的思绪,不自在地轻咳了咳,起身走向角落的课桌,“我塞包里了,上午刚领到票,还没来得及给你送,你等等。”她似在掩饰什么扬声说。
“你们平常都是在这间教室排练的吗?”李疏在她埋头翻包时问。
“之前不是,最近是。”王术心不在焉地回。
“你的腿不疼了?”李疏默了默,又问。
“嘿,早不疼了。”王术不当一回事儿。
王术把票交给李疏时,突然从门口的镜子里瞥到自己此刻的埋汰形象。她嘿嘿笑了笑,问李疏,“是不是乍一看丑不拉几的,但看久了竟还有些可爱?肉墩墩的大胖丫头,芝麻粒儿似的小雀斑,嘿。”
李疏伸出一根手指,试探着蹭了蹭王术鼻翼的“雀斑”。也没用多大力气,居然就蹭花了两个。他收回闯祸的手指,神色自若道:“乍一看也不丑。”
学姐黄小珊与扮演军丨阀的学长:“……”
李疏离开以后,学姐黄小珊叉腰沉吟许久,突然吩咐:“王术,你站起来,我仔细看看。”
王术以为是自己的人物形象有什么问题,乖乖站起来。黄小珊让她转个身就转个身,让她笑一笑就笑一笑,让她走近一些就走近一些。
“……一定是我眼拙,你一定有过人的美貌,是我暂时没有看出来的。”黄小珊信誓旦旦道,遂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肯定这个推论。
王术一腔热情喂了狗,顿在原地。她默了默,解释道:“学姐,是我一周前答应的给人家票,现在演出就到跟前了,我这儿一直忙着排练没有下文,所以人家才找来的。而且他很有可能也不是专门找来,是在这楼里上课刚好遇到。”
黄小珊用小拇指擦掉王术鼻翼一侧被李疏蹭花的“雀斑”,露出过来人的慈祥笑容,耐心道:“我比李疏还大一届,李疏大一时的盛况我可太清楚了,向他献殷勤的前仆后继,个个花样百出刷存在感,但都无功而返。你这种给话剧票的,不得不说,是里头最没水准的。但是居然人家就上钩了。人家是故意上钩的啊,小学妹。”
王术高中时期的语文老师曾经说过,一篇议论文只要有一个论据不实,那么最后的论点就不可信。学姐的论点是李疏在意王术,论据是王术用平平无奇的一张话剧票轻易勾引了李疏。但是王术自己深知道自己可没有勾引李疏。给李疏话剧票也是本着……总不能只演给座椅看的心态。
又不是专业院校的话剧社团,又不是专业的剧本和演员,好不容易盼到元旦假期,谁愿意浪费跟男/女朋友约会的时间来看一场并不被期待的演出啊。
嗳,等等,如果从“谁愿意浪费时间来看一场并不被期待的演出”这个角度来看……
楼上音乐社的窗户未关,传出袅袅的小提琴乐。王术在古早的手机铃声里听到过这段音乐,似乎是世界名曲。拉小提琴的学姐听说是大四的,姓名未知,其利落短发+牛仔裤+小提琴的反差搭配气质绝了。王术回回撞见回回怦然心动,甚是想劝学姐一句“姐姐性别不要卡得太死”。
王术听着小提琴乐,轻轻抚了抚胸口:优秀的人那么多,你并不是其中一个。赶紧忙你的去吧。
李疏没有料到会在G理工一墙之隔的欣达小食街偶遇胡泊——李道非的女朋友。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毕竟胡泊也就读于G理工,只不过研究生的教学楼和宿舍区均在较远的西校区。
胡泊正在跟朋友们喝酒撸串,一行四个人两男两女,看得出来都喝得有些上头了。其中有个男人说着什么,顺了顺胡泊的胳膊,露出轻佻的神色,胡泊笑容未改,半起身借着倒酒的动作避开。
“有你认识的人?”李疏旁边的男生见他顿足便问。
“啊,对,是我们专业的师兄和师姐,”李疏犹豫道,“要不然那本书周一你交给林和靖或者下回选修课你给我带来就行,我就不去你住处了,得过去看看。”
——李疏要借的一本初版书恰好被选修课的同学给借走了,因为这本初版书太难借到了,所以李疏跟同学商量在还书日期之前先借给他查些资料。
男生往那桌多看了眼,点点头,先行离去。
胡泊躲同系师兄躲得次数多了就不由有些烦了。她都说过她有男朋友了,还是这样通过她的朋友各种纠缠真的是很不识趣。在师兄第六次借酒硬往她跟前凑的时候,她不意瞧见了正走来的李疏。
胡泊以为李疏只是路过,她按着桌面站起来,伸手虚虚拦了下他。她瞧着这个长得跟李道非有些像,却因糅合了母亲的基因又更英俊的男生,露出个不自然的笑容,说:“嘿,这么巧,李疏。”
李疏停在胡泊面前,沉默片刻,称呼她,“师姐。”
师兄盯着比他高不少也白不少与此同时还年轻不少的李疏,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他攒出个摇摇欲坠的笑容,问:“他就是你男朋友?你们年龄差得有点多吧?”
胡泊撇开脑袋接连打了两个酒精浓度超标的大喷嚏,她的眼睛都跟着涨红了,她听到师兄的臆测,嘴角不怀好意的一勾,说:“他的父亲是我男朋友。”
师兄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在对面两个朋友面前保住所剩无几的风度的。
一桌人不欢而散后不久,李道非就开着他新购的轿跑来了。他蹙眉把胡泊塞进车里,然后问李疏这是什么情况。李疏大概说了两句。李道非听到那句“他的父亲是我男朋友”面色一寒。李疏觑着他的神色,难得劝解了句,“不用在意这个,我没关系。”
“等她酒醒,我会再教教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李道非仍然耿耿于怀。
“你也不打算跟她结婚?”李疏问。
“问这个干什么?”李道非警觉反问,“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我自己好奇,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
李道非不屑地啧声,道:“两年的时间而已,这才哪儿到哪儿,人生这么长。”
李疏基本听明白了李道非的意思,他觑了李道非一眼,转身要走,却被李道非叫住。
“你妈是不是在跟江云集谈恋爱?”李道非问,“我上回开车路过她的甜品店,看到江云集坐在里面。我见着四五回了。”
——江云集是李道非的朋友,但并非多瓷实的朋友,因为两家的长辈们认识,所以两人有数面之交而已。江云集也是阔绰人家长起来的,据说早前也是女友无数,非要说与李道非的区别的话,就是比李道非脾气好些、有耐心些而已。
“嗯,挺久的了。”李疏说。
第 9 章
1丽嘉.
《胭脂》的演出比预想中要顺利许多,但观众如他们预期的那样不多,都坐不满半场。
王术之前跟李疏说她是“重要女配角”多少有些吹嘘的成分在,实际应该说是“重要女配角之一”。她的戏份合计起来大概也就五分钟左右,但这也够她美得不行了,上台前特地跑来,要求钱慧辛擎着手机灵活游走在不挡观众视线的位置从各个角度拍她。
“热爱生活的人真可爱。”林和靖望着正眉飞色舞与钱慧辛一道品评照片的王术突然如此感慨。
李疏瞧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但是可爱在漂亮面前还是有些局促。”林和靖的目光转而落在钱慧辛面上。
钱慧辛虽然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留着狗啃式碎短发,且大多面无表情,但仍不掩其五官的精致漂亮,是古早港风的比较英气的精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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