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琪见言鹤面色真诚,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嗯。”
说着话,婉琪便要下车。
言鹤忍不住问:“明日城南有杂耍的,你要不要去看?”
婉琪想了想,问:“伯鉴表哥不喜欢杂耍吧?”
言鹤:“应该……不喜欢吧。”
婉琪:“若伯鉴表哥不去,我也不去了。”
言鹤心中一堵:“哦,好的。”
待婉琪回了府,言鹤也回了文国公府。
文国公府
后院中,一个婆子匆匆去了正院。
“回老夫人的话,公子回来了。”
公子指的是何人,众人皆知。
整个文国公府中,只有世子和公子是老夫人在乎的人。
郑老夫人:“他今日去哪里了?”
婆子:“驾马车的张老头说公子去听戏了。”
郑老夫人:“和谁一起去的?”
婆子:“说是永昌侯府的一位公子。”
永昌侯府的公子?郑老夫人愁眉紧锁。
永昌侯府和文国公府都是文臣府邸,门生遍布青龙国,自是有些争端。这两个府上的恩怨往上数得有几十年了,这些年来,两个府邸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扰。虽偶尔有些纷争,但也能勉强保持和谐。
孙儿日日待在山上,不会不知道他们两个府之间的恩怨吧?
若二人关系太好,将来遇到朝堂上的竞争,难免要伤心了。
郑老夫人琢磨了一会儿,道:“去把公子请过来。”
婆子:“是,老夫人。”
不多时,言鹤来了正院之中。
见了孙儿,郑老夫人脸上扬起了笑容,问道:“听说你今日出门了,去哪里玩了?玩得可开心?”
言鹤眼神微微有些闪躲,道:“和朋友去听了戏。”
郑老夫人:“和谁听的?”
言鹤:“就是一个普通朋友,祖母应该不认识。”
郑老夫人听得出来,孙儿这是故意不想回答她。只是,两个府之间的事情也不能不提。她琢磨了一下,抬了抬手,让下人们都退下去了。
“有些话本应该是你父亲跟你讲的,不过,依今日的事情来看,你父亲当是什么都没跟你说过。既然他没说,那就由祖母来跟你讲。”
言鹤抬眸看向自家祖母。
郑老夫人:“全京城,你可以跟任何一个府邸的公子哥交好,那人唯独不能是永昌侯府的。”
言鹤皱了皱眉:“为何?”
郑老夫人:“永昌侯府跟咱们文国公府政见不合,无法成为朋友。此事若是被你祖父知晓了,定也要发火的。你趁早跟永昌侯府那边断了联系吧。”
言鹤沉默片刻,道:“孙儿与人相交从不看对方的家世背景,只看性情是否相投。不管对方王公贵族,还是永昌侯府,又或是乞丐伶人,只要能聊到一起去,那就是孙儿的朋友。祖母的要求恕孙儿不能从命!”
说完,言鹤朝着郑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大步离去了。
任由郑老夫人在背后唤他,他也不曾回头。
郑老夫人被孙子气得不轻。
“给我看住他,莫要让他再乱跑,尤其不能让他去永昌侯府!”
然而,郑老夫人说晚了。
言鹤不仅跑了,还跑回了青龙山上。
他今日本就心情不好,又听了郑老夫人那一番话,更觉郁闷,从正院离开后直接出了府回家去了。
郑老夫人更气了。她本想借病把孙儿留在府中,好劝劝他回来继承文国公府,没想到一言不合他就回山上去了。
这下子,郑老夫人是真的病了。
还是被自己的孙子气病的。
言山长看着府中传来的信,看向了儿子。
儿子自打从京城回来就闷闷不乐,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腊月时儿子回了一趟京城,后来便说要留在京城,结果没出正月突然就回来了。
“你祖母这次真的病了。”
言鹤拿着画笔的手微微一顿,看向了父亲。
“是因为我?”
言山长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若愿意的话,这几日回京去看一看你祖母吧。”
言鹤明白了父亲未说的话,心中顿生愧疚,应了一声:“嗯。”
看着自己未画完的画,言鹤看向父亲即将离去的背影,唤了一声:“父亲!”
言山长转身:“嗯?”
言鹤:“父亲,我真的不能跟永昌侯府的人做朋友吗?”
言山长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顿时明白了母亲和儿子之间的矛盾。
他索性退了回来,坐在了儿子对面。
“你想跟什么人做朋友是你的权利,也是你个人的选择,择友当看品性而非门第。”
言鹤顿时松了一口气。
言山长:“国公府不是你的责任,你无需在意他们的看法。”
言鹤:“多谢父亲。”
三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陈夫人听着钦天监算出来的日子,叹了叹气。闺女好不容易认回来了,结果在家里才待了不到一年左右的时间就要嫁到别的府上去了。她以后再想见女儿可就难了。
可这个日子明显是皇上的意思,她无法反驳。
刚过了年,永昌侯府就开始准备意晚出嫁一事了。
接下来,永昌侯府忙忙碌碌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气。
定北侯府亦如此。秦夫人虽然忙碌,但是开心。儿子自打跟永昌侯府的长女开始议亲,他便和从前不同了。不再夜夜宿在京北大营中,甚至只有军营那边无事,他便会回府来住。一个月中有大半的时间都留在京城。
相较于永昌侯府和定北侯府平静中的喜悦,京中的形势可算不得好。
随着宫宴上贵妃和太子的不睦,接下来双方斗得很是激烈。
贵妃娘家兄长颜将军被降职,承恩侯也因宅基地违规被皇上罚俸一年。
不过,明眼人看得出来,表面上是势均力敌,实则节奏在颜贵妃手中掌握着。
颜贵妃这些年把太子宠上了天,手中关于太子的证据不要太多。只是,如今皇上年富力强,若是把太子除掉了,她的儿子也未必能上位。
承恩侯是太子最得力的支持者,侯爷被皇上斥责,着实令太子不快。
而接下来,皇上安排四皇子进入户部学习。
这更让周景祎不悦。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怒火,在见着一脸得意的周景祺时被点燃了。他在宫里直接把周景祺打了一顿。
颜贵妃看着儿子被打得凄惨的模样,心疼不已,愤怒不已。至于要留着太子的想法也渐渐没了。
如今太子在宫里就敢公然打他儿子,以后还不知敢干出来什么事!
这几个月她也受够了太子。
“母妃,儿子被打得可疼了。”周景祺委屈地说道。
颜贵妃冷着脸道:“你放心,母妃为你报仇!”
周景祺:“嗯,晚上父皇来的时候一定好好跟父皇说!”
颜贵妃:“不,你什么都不要说。”
周景祺:“您为何不让儿子去父皇面前说?太子下手可狠了。”
颜贵妃:“当然是有更好的法子!”
周景祺忍住心中的好奇,说道:“母妃请说。”
颜贵妃:“你什么都不用说,就顶着这一张脸往你父皇面前一站。你父皇问起时,你也莫要说太子半个‘不’字。相反,若是你父皇责怪太子,你还要多为太子遮掩。”
周景祺细细琢磨了一下,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好!儿子记住了。”
等儿子走后,颜贵妃又安排了其他事情。
“这两日让人多在太子耳边说一说皇上对定北侯的优待。比如皇上时常召定北侯入宫密谈,比如定北侯十五岁手中就有了兵权,还有他此次大婚皇上的赏赐。”
“是,娘娘。”
上朝时,周景祺就顶着这一张脸去了。
旁人问起时,他看也不曾看太子一眼,只说天黑路滑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周景祎听到周景祺的话,冷笑一声,心中觉得这个四弟还算识趣。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四皇子脸上的伤不是摔的,皇上自然也看得出来。
下了朝,皇上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儿子所为,这一下子触动了他的逆鳞,把太子和四皇子叫到了前殿。
“跟朕说实话,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瞧出来皇上的不悦,忍住兴奋,依旧没提太子。
“是儿子自己摔伤的。”
皇上很是欣慰,再看太子,更觉心寒。
“是不是太子打的?”
四皇子瞥了一眼太子,道:“绝非大哥所为,是儿子自己摔的!”
皇上:“当真?”
周景祎散漫地道:“父皇,四弟都说了,不是儿子打的。”
一听这话,皇上顿时就怒了。
“旁人不说,不代表此事就不是你所为。你瞧瞧你这一年都在干什么!还有没有储君的样子?从前瞧着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政事也做的不错,堪当大任。不说别人,如今看来,你连你四弟都不如!”
太子憋屈不已。
这一年来,他一直被父皇打压。
从去年罚他去祭祖,到后来让他在东宫反省,再到现在父皇罚了承恩侯。
父皇只知责怪他,却从未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从没把他当回事。
想到父皇对顾敬臣的过分宠爱,再想到这一切的开端,周景祎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问道:“别人?别人指的是谁,可是顾敬臣?”
闻言,皇上骤然色变。
唯独太子, 直视着皇上。
这些年父皇对顾敬臣的喜欢, 对顾敬臣的偏爱,全都胜过他这个日日陪在父皇身边的儿子。
父皇这一年来也对自己越发不喜。不管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如今发现不仅是父皇,颜贵妃也一直在利用他。
他实在是受够了!
在一片死寂中, 皇上开口了。
“顾敬臣是你的表兄,他骑射功夫远胜过你,才华更在你之上, 武能安邦定国,文能治国安民,你比不上他。”
声音浑厚有力, 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说出来的话足够让人崩溃。
太子脸色顿时变得灰败,人也瘫坐在地上。
果然,在父皇心中顾敬臣才是最厉害的。
皇上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儿子,心中很是失望。
“你作为一国储君, 处处针对一个对你忠心的臣子, 朕看你的脑子和良心都被狗吃了!来人,送太子回东宫, 幽禁一月, 没有朕的允许, 任何人不准探视!”
瞧着侍卫上前来,四皇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皇上抬了抬手:“你也退下。”
周景祺:“是, 父皇。”
颜贵妃从儿子那里得知了太子说过的话, 脸上无悲无喜。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没什么可惊讶的。
太子这一次是真的要被皇上厌弃了。
“儿子从未见过父皇发那么大的火,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吓人,我都不敢多看。想来太子这一次凶多吉少了。”周景祺显得很兴奋。
颜贵妃瞥了儿子一眼,道:“从今日起,你低调一些吧。”
枪打出头鸟。
等老二老三先出头吧。
周景祺有些不满:“为何?”
他已经忍太子很久了,好不容易等太子倒下了,怎能轻易退缩。
颜贵妃正色道:“你莫要忘了我说过的话。此时并非出头的好时机,你父皇不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儿子。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儿子。你只需听我的,那个位置迟早是你的。”
不是时机。
这种话周景祺不知听了多少年了。
忍太子便罢了,再忍二哥和三哥那两个蠢货,他着实不想。
可他也知道,母妃的命令不能违抗。
“儿子记住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颜贵妃眉头紧锁。
按照她的计划,周景祎在太子之位上至少还得再有十年的时间。等到那时,皇上年纪大了,心性自是与如今不同。到了那时,方是祺儿出头之日。可惜世事万变,周景祎突然间醒悟过来,处处和她作对,甚至伤害祺儿。
这就不得不除掉他了。
只是不知接下来的情势会如何。
二皇子和三皇子究竟能不能挡在祺儿前面分担皇上的目光。
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过来了,她低声道:“娘娘,云俸仪要生了,咱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颜贵妃细细琢磨了一下,道:“什么都别做。”
太子已成败势,但也难保将来不会起复。尤其是太子妃,那是个厉害的,又有冯家做靠山,是个变数。
有这么一个孩子在,太子妃心中势必会不舒服。
让冯乐柔和云婉莹斗,东宫乱了,她才能安心。
“不仅不做,还得保着云婉莹肚子里的孩子,莫要让冯乐柔做了手脚。”
宫女:“是。”
历经一个晚上,云婉莹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
意晚知晓此事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得知云婉莹成功生下了儿子,她自己也活得好好的时,意晚越发觉得前世她死得蹊跷。想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个人会是谁呢?
为何那人除掉了云婉莹,却留下了孩子。
那孩子是太子的,不是比云婉莹的身份更加尊贵吗?
意晚只略微一想便放下了,还有三日她便要嫁给顾敬臣了,如今也没太多的时间想这些事情。
总之那个人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顾敬臣。即便顾敬臣知晓婉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他也不会因此就做出来伤人性命的事情。
因为没有几日就要离开,意晚白日里尽可能地在正院里待着,陪着陈夫人说说话。时不时也去瑞福堂坐一会儿,剩下的时间就是跟婉琪在一处。
婉琪抱着意晚的胳膊,不舍地道:“大姐姐,我可真舍不得你啊,你就要嫁给定北侯了,以后就不能时时刻刻看到你了。”
说着说着,后面竟然有了鼻音。
意晚瞧着婉琪微红的眼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若是想我了就去定北侯府寻我。若是二婶儿同意,你就陪我住几日。”
婉琪瓮声瓮气地道:“嗯。可那终究不一样啊,不是在咱们自己家了。”
听到这话,意晚心头也有些沉闷。
“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再过两年,你也要出嫁了。”
婉琪把头靠在意晚的肩膀上,道:“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大姐姐嫁人,想要一家人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这种事对于儿郎而言是可以的,对于姑娘家却是几乎不可能的。
世道便是如此。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般静静地坐着。
这时,紫叶过来了,对意晚道:“姑娘,定北侯来了。”
一听这话,婉琪立马坐正了身子,不悦地道:“他怎么又来了?大姐姐过几日就要嫁给他了,他怎得日日都来,烦不烦啊!”
婉琪本就因为意晚要出嫁了心情不好,一听顾敬臣来了,心头的不悦立马升了起来。
这话也就婉琪敢说了。
紫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不过,事情的确如二姑娘所言,定北侯最近日日都来。
婉琪:“你去跟他说,我大姐姐有事在忙,没空见他。”
紫叶没敢应,她看了一眼意晚的神色。
意晚握了握婉琪的手,失笑,微微摇了摇头。她看向紫叶:“就按二妹妹说的去回吧。”
婉琪脸上顿时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
大姐姐还是更喜欢她。
紫叶应了一声,退下了。
过了两刻钟左右,紫叶又来了。
意晚看向紫叶:“怎么了?”
紫叶觑了一眼婉琪的神色,对意晚道:“定北侯说有要事找您,今日必须得见您一面。”
意晚有时若是在忙的话,就不会去见顾敬臣。之前顾敬臣从不会这样。只要意晚说了有事,他留下东西便会离去。今日怎得这般坚持?莫不是真的有事。
意晚看向婉琪,她正犹豫如何跟婉琪说,婉琪先松开了她的胳膊,失落地道:“大姐姐你去忙吧,我明日再来寻你。”
意晚笑了:“好。你不是喜欢我那幅松竹图吗,送给你了。”
婉琪也笑了:“多谢大姐姐。”
意晚抬步去了前院。
她到时,顾敬臣正站在树下认真地看着树上的桃花。
风吹过,桃树晃动,桃花纷纷扬扬落下,像是下了一场绵绵的花瓣雨。
顾敬臣身上的杀伐气息顿时减弱了几分。
往常意晚一走到门口,顾敬臣就会转身看过来。今日意晚特意在门口停了一瞬,她却发现顾敬臣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
瞧着顾敬臣的背影,意晚眼眸微动,提起来裙摆,放缓脚步,轻轻地朝着顾敬臣走去。
一路上,她紧张不已,生怕顾敬臣会突然转过身来。
终于,她来到了顾敬臣的身后。
顾敬臣竟然还没有发现她!
意晚心中起了恶作剧的念头,踮起脚尖,站在顾敬臣身后,抬手捂住了顾敬臣的眼睛。她故意把声音压得粗一点,道:“猜猜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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