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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甜鸢)


“橘糖,到了用早膳的时间了吗?”
那之后,她日日守在娘子身边,即便处理府中事务,也在院子中处理。终于有一日,她看见娘子又被魇住了。
其实不是很好区分,因为入府第一年,娘子很安静。
娘子安静时,同被魇住时,区别不大。
但那日,望见娘子第一眼,她就觉得不对了。果然,待她上前,娘子就昏睡了过去。等到大夫再扎针时,她问大夫娘子为何会有此病症。
大夫摇头,只说是娘子心中,藏着些东西。那些东西,日日压迫着娘子,娘子一人又受不住,又不曾说出来,久而久之,精神衰弱,自然会出问题。
她将事情上报给尚在宫中的公子,自己就陪在娘子身边。
有了这几次,她也寻出了些规律。
只要娘子的心思在别的东西上,别去想那些大夫口中的隐秘情绪,娘子便不会被魇住。
她便日日同娘子聊天,几乎将她这一生的话,都要聊完了。
还好,过了两日,公子就回来了。
那是一个深夜,公子回到府中,唤她到了书房,让她细致说了一番情况。
她一一讲述完,其间,小心偷看着公子的神色。
然后就见到,公子好看的眉眼没了往日的淡漠。
原来,淡漠矜贵的公子,也会担忧。
大夫说,娘子既然从未提起过,便是不想同她们说。他们贸然去问,娘子的精神可能变得更差。若是想娘子好起来,就要分散娘子的注意力。
后来,公子想出了法子。
娘子开始白日学诗文,晚上处理府中事物。
因为太累了,此后,娘子的确再也没有被魇过。
可今日——
怎么又开始了?
姜婳还是一副平静表情,轻声道:“橘糖,橘糖。”
橘糖在姜婳的温声呼唤中,担忧又心疼地望过去。
心中惶然。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娘子这般记了十年......

“别发呆啦,不是要放风筝,用完了膳,我们去城外。”姜婳轻声道。
正午盛烈的光,从半开的窗照进来,她指尖在光映亮的地方点了点,随后望向了对面的橘糖。
橘糖亦望着她,不敢将心中的担忧表露一分,小声回道:“好。”
姜婳口中无滋味,却还是似往常一般用了适量的膳食。
她面色平静,眸中亦毫无波动。
似乎这些日的一切,都是寻常。
只是会在想起明日要去为寻觅合适的妾的人选时,心陡然被针刺一下。
其实不算太疼......
她儿时被二姐姐欺辱的每一次,都比现在要疼上许多。
前些日那些浓烈到落泪的情绪,仿佛都是昙花一现,现在她想起来,似乎也觉得,没有什么了。
......不就是为夫君纳个妾吗。
世间婚姻本就是如此,后院添上一两人,太过寻常了。她这几日认真想了前些日发生的所有,发现一切似乎都源自她的贪。
她又怎么能因为她的贪,去苛责夫君呢?
想到这时,橘糖地给她一杯茶。
是之前小二送上来的碧螺春,苏式菜因为是甜口,在为客人上菜时,酒楼往往会配上一壶碧螺春解腻。
她轻抿了一口,无滋无味,如白水一般。
许久之后,才会有一点苦,绽于舌尖。
马车到了城外。
今日天气好,城外的人并不少。
马夫载着贵人,一路驶着马车,最后将马车停在了靠溪的一处树荫处。橘糖将姜婳从马车上扶下来。
马夫特意选的地方,人并不多,只有寥寥三两个孩童玩着溪水。
姜婳下了马车,一眼便看见了溪边的孩童。
他们看着不过三四岁,衣服被水浸湿了大半,却还是乐呵呵地将脚放进溪水之中。等到同伴也靠近的时候,就猛地抬腿,见到水溅到同伴身上,立马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姜婳怔怔看着,她没有体验过这般的快乐。
如若她有一个孩子,是不是也会如他们一般?
这个想法只在她脑子停留了一瞬。
她不会有孩子。
即便有,即便只有三四岁,这般时候,孩子也在学堂。即便不在学堂,按照礼数和规矩,也万万不会在这溪边,似顽童一般玩水。
她望着平静的小溪,偶尔因为孩童们的动作荡起些涟漪,但是等到涟漪荡开了,就又平缓了下来。
身旁,橘糖已经开始绑风筝的线了。
她正准备去帮忙时,手指尖突然颤了一下。
有什么人......正在看着她。
如若适才在酒楼之中是错觉,那这次呢?
她捏紧了帕子,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她现在不知道究竟是哪方的人,因为这眼神之中的情绪太浓烈了,如若是那些官宦人家的暗卫,不至于能让她察觉。
而且,她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她唤了橘糖过来,轻声吩咐了几句。
橘糖有些不赞同,但见她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最后还是拿着风筝走远了。
马夫守了一刻钟,也在一旁打盹休息了起来。
姜婳弯下身,手轻拂着微凉的水面。
她面色平静,身子前倾,就在准备起身之际,突然身后探出来一只手——
这便忍不住了?
她眼眸中没有丝毫波动,下一刻,那手却陡然拉住了她,将她带离了溪边。
她一怔,转身之际,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三妹妹,溪边多危险,还是离远一些。”
姜婳眼眸怔了一瞬,手下意识蜷缩,随后,眼睛缓缓望向前方的人。
“......姜玉莹。”
姜玉莹莞尔一笑,若是略去眼底的憔悴,人比花娇。
“许久未见,三妹妹。你我姐妹一场,今日恰巧在这城外遇见,也是缘分。当年是姐姐年少不知事,才做下那些错事。这些年姐姐心中一直悔恨难当,也不敢去寻妹妹,只能通过旁人打听妹妹的近况。也不知,妹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姜婳冷了眸,姜玉莹口中的话,她一句不信。
但既然姜玉莹先提起来了——
她平静地收回手,淡声道:“比姐姐,大抵是要过的好一些的。王三公子最近的热闹事情,闲暇之余,妹妹也是听过几分的。”
姜玉莹弯了眸,毫不在意般说道:“王三公子的事情,同姐姐已经没有关系了。前些日子,姐姐同他合离了。”
这个事情......姜婳倒是没有听说。
她没有说话,冷冷望着姜玉莹,连取笑都没了心思。
当年姜玉莹纵的那一场火,焚得姨娘尸骨无存,她此生都不会同她和解。如今这般姐姐妹妹称呼着,只令她恶心。
姜玉莹毫不在意,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姜婳蹙眉,冷声道:“放手。”
姜玉莹也没有计较,只是望着她,轻声说道:“你我姐妹一场,如今姐姐遇了难,你这做妹妹的,是不是也该帮一帮?”
姜婳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番作态,实在令她不适。
她向来平静的眸,此时染上了些厌色。
“姜玉莹,我们两人之间,有何姐妹情谊吗?当年你掀翻了灵堂,纵火烧没了姨娘的尸骨,你还企望我们之间有何情谊?”
姜玉莹欣赏着姜婳面上的怒气,温声道:“那是姐姐年少不知事,如今姐姐长大了......”
说着,她柔了眸:“再说,妹妹当年,不也已经报复过姐姐了吗。姐姐看上的郎君,妹妹抢了去,姐姐这不也没说什么吗。”
见她提起谢欲晚,姜婳面上终于添了一分平静。
她压抑了许久,才挤出一句:“姜玉莹,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玉莹一边牵起她的手,一边说道:“如今妹妹是丞相夫人,姐姐不过是无人要的下堂妇。姐姐能做的,只是求妹妹你呀,给一条生路。”
说着,她竟要落起泪。
姜婳只觉得她虚伪地可怕,几乎是瞬间,就甩开了手。
“生路,什么意思?”
姜玉莹似乎终于等到了她的这一句话,抬起眸,轻声道:“姐姐被休弃,如今无处可去,妹妹可否收留姐姐?”
说着,她上前一步,手止住唇。
“先别忙着拒绝,姜婳,只要你让我入了丞相府,我就告诉你......季姨娘当年是怎么死的。”
姜婳身子颤了一瞬,死死看着她,最后,几乎是从唇齿间硬生生挤出一句。
“你说什么?”
姜玉莹眸中的温柔褪去多半,又有了几分年少的神色,她望着已经失态的姜婳,尽在把握般。
“我说,姜婳,我知道当年季姨娘是怎么死的。”
说完,她轻摇了摇头,装作惊讶道:“不会这些年,你都以为季姨娘真的是自杀吧?”
姜婳瞬间没了平静,抓住她的手:“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姜玉莹半抬眸,也没了适才求人的态度,施舍般对身前的丞相夫人道:“姜婳,只要让我入丞相府为妾,嫁与谢郎,我就告诉你,当年,季姨娘是怎么......一步一步被逼的。”
说这话时,她甚至在笑。
姜婳眼眸通红,手死死地掐紧姜玉莹。
姜玉莹却毫不在意,闲适望着那边正在玩水的孩童:“妹妹知道的,我自小便喜欢谢郎,甚至不惜用了那般的计谋。只是当年呀,最后居然被妹妹抢了。如今你拥有的一切——”
她拨了拨姜婳的玉镯子,丝绸衣裳,柔声道:“本来这些,应该都是我的,不是吗?”
姜婳直接打断,冷声:“快告诉我,当年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别急,三妹妹。”姜玉莹拿手指抵在姜婳唇间,小声道:“会告诉你的,只要你答应姐姐,姐姐都不要你把丞相府夫人的位置还给我,只要......让我能成为谢郎的人......最近,妹妹不是在为谢郎寻妾吗?”
不等姜玉莹说完,姜婳直接冷道:“不可能。”
说着,她恢复了少许平静,眸冷冷看着姜玉莹,:“一张嘴,一句话,姜玉莹,你当我们还是在姜府吗?前些年贪污一事,父亲哥哥双双落马,如今你又被休弃,你拿什么同我谈判。”
面对她的诘问,姜玉莹丝毫不慌,甚至还能笑了一声再回答。
她太了解她这个庶妹了。
“姜婳,我需要什么筹码吗?”
“什么时候,在你心中,还有比季姨娘更大的筹码了?”
说着姜玉莹摇头轻叹:“妹妹这些年成了丞相夫人,日日享福,风光无限,只可惜了季姨娘,害死她的人,这十年逍遥法外......”
“姜玉莹!”姜婳冷静不了,狠狠掐住她的手:“你说不说,不说的话——”姜婳脸色一冷,却还未等她说话,姜玉莹就拿着一根尖锐的银钗,狠狠抵住自己的脖子。
两人拉扯间,银钗划破了姜玉莹皮肤,溢出丝丝血迹。
姜婳眼眸一怔,就看见姜玉莹不要命般将银钗一点一点没入自己脖颈——
一边缓缓刺,一边轻声道:“不说便让我死吗,那不劳烦妹妹动手,我自己来,只是妹妹可想好,我死了......这世间可就没有人知道姨娘的冤苦了......”
血溢出的越来越多,鲜红的一片,漫了姜婳的眼。
她红着眼,同姜玉莹对峙着,终于在姜玉莹闭眼准备狠刺的那一刻,伸手止住了银钗。
尖锐的带着血的银钗在她的手上划出一道血痕,但她没有理会这浅薄的疼意,只是颤抖地望着正柔笑着的姜玉莹。
对视许久之后,她眼眸颤了一瞬。
“......你容我,想一想。”

姜玉莹轻笑一声,满意地松开了银簪。
在姜婳颤抖的眸光之中,姜玉莹抬起手,轻柔地抚着姜婳的背。她的指尖划过姜婳身上上好的衣料,眼眸停留在姜婳腕间通绿清透的玉镯,唇角缓缓扬起笑。
她以为她这个庶妹,这些年应当有些长进才是,可是好像......没有呢。
也是,她这庶妹要当真有血性。
当年,就该直接杀了她,而不是仅仅抢了桩婚。要是她呀,谁动她娘亲一分,她便是要那人百倍奉还。
心中想到当年时,姜玉莹嘴上虽说着不在意,眉眼还是冷了几分。
思及此,她从姜婳手中轻轻抽出那根染血的银簪:“这玩意尖锐,还是还与姐姐吧,若是伤到妹妹的手,便是不好的。”
姜婳手未松开,也未抓紧,只是沉默着,望着姜玉莹。
许久之后,她轻声道:“姜玉莹,你真的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姜玉莹轻声一笑,自然地握上了她的手:“自然,妹妹,你便想想,自小到大,姐姐我何时骗过你。你也知,当年姐姐宁愿担负骂名,都要嫁与谢郎,其中情谊,这十年也未曾变过。只要你这次应了姐姐所求,姐姐便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姐妹一场,我也不愿,季姨娘的事情,就这样埋于土中。姐姐知晓,你当年嫁给谢郎,只是为了报复姐姐,若是要谈什么喜欢呀爱的,自然都是没有的。姐姐当年年少不知事,也是做错了很多事情,妹妹就原谅姐姐一次。”
在姜婳通红的眼眸中,姜玉莹扬起一抹笑。
“就答应姐姐吧。”
似乎是料准了她会答应,姜玉莹装模作样地讲了一通后,就势在必得地看着她。
恍惚间,姜婳似乎又回到了年少之时。
她那时有一只心爱的小兔,小兔有着雪白的毛,一双红眼似宝石一般。小兔的尾巴蜷成小小的一团,但她轻轻拨着就能变长。
她儿时没有太多玩乐的东西,这只被兄长随意赠予她的小兔,成为她平日唯一的玩乐。可有一日,她突然在院子中寻不到小兔了。隔日,被活生生剥了皮的‘小兔’被仆从随意扔在了她院中,她红了眼跑过去时,小兔血红的身体躺在尘土上,痛苦地蜷曲。
那时,二姐姐也是站在不远处,如现在这般,对她笑。
她怔了一瞬,望向对面的姜玉莹。
一声“我不答应”哽在喉间,死死说不出口。
......她想知道当年姨娘发生了什么。
姜玉莹似乎也觉得,今日已经够了,要给她些时间,手轻轻抚上她头上的碧玉簪,稍一用力,拔了下来,拿在手中。
她柔着笑:“倒是未想到妹妹如此犹豫,那今日便算了。妹妹回去之后呀,好好想想,这笔买卖,妹妹不亏的。三日之后,今日那家酒楼间见。”
说罢,她眼光留在从姜婳头上拔下来的碧玉簪上。
“你我姐妹多年未见,这碧玉簪,就算是妹妹给姐姐我的见面礼吧。”
姜婳下意识捏住姜玉莹的手,想讨回来。
......这玉簪是夫君前两年为她准备的生辰礼。
可不等姜婳出声,姜玉莹就侧身一避,将玉簪藏到了身后:“妹妹不要如此小气嘛。”
说完,提了衣裙,转身走了。
看着那抹逐渐淡去的身影,姜婳心陡然一痛,一股茫然无措向她袭来。
她陡然觉察这十年的恍惚。
她以为她踏出了姜府那道门,困住她的泥沼,便永远地消失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她走了,姨娘怎么办呢。
留下寥寥数语便匆匆离去的,她的姨娘......
永远笑意透着悲伤的脸。
死后纤细苍白又僵硬的身子。
她那些日抱着姨娘,感受到姨娘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僵硬,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她固执地将自己撑入姨娘怀中,一遍一边同她讲述这一日发生的事情。
就像是儿时一般。
可她后来做了什么......
姜婳眼眸通红,心中一根弦陡然崩裂。
她爬了夫君的床,成为了丞相府的主母。夫君带她离开困住她年少的泥沼,她欢喜又愧疚地将姨娘那在身后。
可那是姨娘啊......
她怎么会,这么对姨娘呢。
她真的对姨娘的死,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姜婳以最恶劣的猜测,诘问十年前那个惶恐不安却又欢喜新生的少女,以彼时少女的茫然,为自己判下死刑。
她崩溃得大哭,可有那么一瞬间,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
在一旁的顽童被陡然痛苦的大人吓到了,凑在一起,好奇又害怕地望向蹲在地上痛苦的人。是个顶顶好看的夫人,只是,哭得好伤心。
几个孩童用布衣裳擦了擦手,互相在兜里掏了掏,许久才终于掏出一颗饴糖来。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推了一个玩水时候胆子最大的上去。
被伙伴催促的小少年紧张地捏着手中的糖,被身后的孩童推着向前面走了几步,最后小小的身体停留在蹲坐着痛哭的人面前。
他从未看人这般哭过。
听着便觉得,是好伤心好伤心的事情。
他平日大哭时,娘亲便会骂骂咧咧给他一颗糖,于是他用布将自己不算太干净的小手擦了又擦,然后握紧那颗糖,小手在这人面前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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