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受了青鹭火的波及,又被雾羽划拉了几下,头发没了一半,衣服破破烂烂,脸上都是焦黑。
等出了茶楼,倒霉儿子连看都不敢多看云笈一眼。
第二日再见面,北山境主只将她当座上宾好生招待,别的心思,一点都没再想,之后也不再提。
那时云笈想,可能因祸得福,就是这个意思。
这几日云笈睡得并不好。
回忆着过去的事,她却稍稍放松了些,总是紧皱的眉头被抚平。
星河灿烂,窗外浪涛拍打不歇。
云笈听着接续不断的涛声,没过多久,就进入梦乡。
她睡意酣然,便没有看见床头的竹篮里,被她盯了一整日的那个人,终于睁开了眼。
褚辛从幻境中醒来。
在幻境里度过太久,褚辛对褪羽后的身体稍加适应,随即心生警惕,判断着自己所在的环境。
很快便松了一口气。
他在云笈的房间里,被放在床头,裹进了薄毯。
云笈正在床上睡着,睡得安稳,呼吸平和。
她蜷缩的姿势与平时没有不同,看起来并没有受严重的伤。
脸上也没有留下伤口,只是脸色稍显苍白。
看来她好好地从海牢里出来了。
褚辛看着云笈,不知不觉就凝视许久。
等到回神,发现自己将幻境里的坏习惯带了出来,忘了这里的云笈不会将他当做连人话都听不懂的青鸟。
得亏云笈睡着了,若是醒着,发现自己这般盯着她瞧,定会有意见。
幻境与现实一般无二,即便醒了,后劲也不是一般的大。
褚辛闭了闭眼,想将那荒谬的经历扔出脑子。可越是要忘,越是去想。几番努力下来,细节反而越发清晰。
他只好放弃。
左右不过是只属于他一人的荒谬幻境罢了,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感应着自己的灵台与灵力。
褪羽之后,原本滞涩的灵力果然被打通。按照修士的标准,他目前的灵力水平大约在荧惑境上下。
灵力畅通,身体随之轻松。
褚辛抖了抖羽毛,却看见附着在手上的并非毕方翎羽,而是雪白的,带着奶黄色的羽毛。
褚辛:……?
再抬脚,发现何止羽毛的颜色不对,甚至连他的身体都变得轻盈小巧了许多。
褚辛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他飞到镜子前,就着微弱的灯光,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毕方褪羽后的模样与之前有所不同,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哪怕再不同,也该是羽毛青红、身形似鹤的鸟类。
而不是小小的,毛发蓬松的,看起来像桂花奶团一样的文鸟!
他知道自己绝不会长成这样!!
……云笈都对他做了什么?
褚辛在头疼之余,觉得自己需要搞明白现在的状况。
“云笈。”他说。
然而这声“云笈”喊出口,却变成了一声娇娇的,柔弱的“啾”。
啾……啾?!
褚辛运起灵力想要变回人形,然而身体像是被束缚住,压根变不回去!
只见镜中的文鸟在原地打转好几个圈,急得掉了一桌子毛。
尝试好几次均是失败,文鸟呆呆地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又发出两声“啾啾”。
褚辛变不回去,倒是云笈在浅眠中隐约听见声音,即被惊醒。
她掀起被子,警惕地朝声音来处看去。
没有不速之客。
只有小小的文鸟站在一米高的镜子前,像是一团装饰品。
一人一鸟面面相觑。
“褚辛?”云笈试探着问。
文鸟面目呆滞,缓缓点头。
云笈大喜过望,掀了被子就下床。
这架势使得褚辛吓了一跳。
云笈向前走一步,褚辛倒退一步,最后贴在镜子上,退无可退。
云笈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眼里都是欣喜,“你醒了?”
褚辛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他应该生气的。
毕竟云笈将他变成了这样。
可是为什么看见云笈,他一点都生气不起来?
反而变得心软。
柔软得很奇怪,很不像话。
褚辛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是,我醒了,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可不论他心虚或心软,云笈看来,都只瞧见文鸟眨着黄豆一样的小眼睛。
褚辛问了长长一句话,最后变成:“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云笈和褚辛面面相觑。
两人都沉默了。
这难道就是乌狄所说的,易形丸的暂时的副作用?
明月将满,潮汐牵引着海浪移动。
海上漂浮着数盏明灯,像星星漂浮海面。
它们都是搭载在灵舟上的照明设备。
灵舟之上,阵术师调整着罗盘,通过镇海阵收取各处传来的灵力波动。
金色罗盘上,标志着锚点的星象依次熄灭。
“巽区第四至六,锚点未收到反馈。”阵术师手心都是津津冷汗,“掌事,情况很不妙。”
方掌事脸色铁青,扶着把手坐下,压抑着颤抖的声音:“继续。”
阵术师点头,继续汇报着锚点的情况。
“震区第五至八,锚点未收到反馈。”
“坎区第七至十二,锚点未收到反馈。”
方掌事问:“乾区呢?”
阵术师调整着罗盘,良久,“从一到十二,都未收到反馈。”
方掌事沉吟:“锚点竟被破坏成这样……不似一般海兽的手笔。”
阵术师:“的确有些夸张了。”
浪潮将灵舟推着侧倾,海浪溅入灵舟,方掌事抬手摸到一滩水渍,风浪大到几乎坐不稳。
阵术师道:“掌事,今夜的潮汐很是异常,镇海阵又出了问题,咱们还是莫要在海上逗留太久为好。”
“好。”在越来越大的风浪中,方掌事急速道,“即刻回程。”
一名弟子说道:“掌事,海牢那边好像出了情况,阵术发现异常波动。”
方掌事摇头:“时间太紧,现在不是管海牢的时候。若是镇海阵崩塌,海牢也只会随我们的大阵一起,变成海底的一片废墟。”
“将镇海阵的情况禀报两位殿下,并传信陛下,越快越好。”
怀梦草消失,云瀚跑了个空,预备按计划回程。
于是在逗留乾朔的最后一天,云笈终于被解除禁足,能够随其他弟子一起外出。
客栈中,弟子用着早膳,不时回头看一眼:“殿下好不容易没被禁足了,怎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啧,什么叫鬼鬼祟祟,不会说话就别说。”
“就是,估计殿下只是心情不好,不稀得跟人说话。”
几人说着,秋蝉一个眼刀甩过来,话头就此打住。
距离弟子两桌,云笈正在埋头吃糖糕。
她难得穿了广袖长裙,裙摆是柔和温暖的鹅黄色,与云笈的绒毛发饰相得益彰。
没人看见,她淡黄色的袖摆里藏了一只淡黄绒毛的文鸟。
云笈掰了一块白糖糕往褚辛嘴里塞:“乐观点,往好处想,现在这样至少很方便啊。你看,我明目张胆带你出来,他们压根都不带发现的。”
褚辛不得已吃了糖糕,云笈悄咪咪地跟他说话,他不回。
最糟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竟然会变成这般无能、弱小,除了可爱一无是处的文鸟,被云笈揣在兜里到处跑。
云笈很清楚知道这副皮囊下的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不回话,她就使劲戳他:“没死就说话。”
褚辛:“啾。”
云笈满意了。
褚辛心情复杂。
为什么现实的云笈待他这么粗暴?
明明他现在看起来比幻境里那副模样好看得多。
云笈背对人群坐着,自以为小动作没被人看见。
一大早就旁观云笈养鸟的夏霜:“……”
她就被扎晕了半日,醒来之后感觉世界都变了呢。
夏霜呆滞地把包子塞进嘴里,看云笈笑眯眯地继续往褚辛嘴里塞东西。
褚辛最开始还躲躲闪闪,最后竟然也如同一般小鸟似的,给什么就吃什么。
喂了这么久,早就超过一般小鸟的食量了吧?
褚辛就不觉得太多太饱,不会不舒服吗??
看着一人一鸟相处融洽,夏霜的表情越发呆滞。
这真是太可怕了。
比这个更可怕的是,殿下竟然会深入海牢救褚辛。
那是海牢啊,身为别国公主违禁闯入,要是被发现,可不是小事。
若说两人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半分逾距的感情,夏霜绝对不信。
她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殿下是青云的六公主,褚辛可是没有身份的半妖,八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啊。
等等,也许殿下只是喜欢养鸟呢?
一旦褚辛变回原型,也许就不会这般亲昵,也自然不会生出多余的念想了。
夏霜问:“殿下,褚辛这副模样大概会保持多久?”
“说不准。”云笈给了个不慌不忙、似是而非的答案。
一般来说,吞下易形丸之后变成的样子,应当由服用的人自行决定。但是她在褚辛昏迷时把易形丸强行喂给了他,其中变数就陡然变大许多。
对于褚辛这副模样,云笈起初还很慌张,很不适应。
过了一晚上,竟然觉得他就变成这样也不错。
至少她说什么褚辛都答不了,再也听不见阴阳怪气的话。
而褚辛呢,也不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让她觉得不快活。
甚好,甚好。
云笈喂鸟喂得开心,就听见夏霜在自己身旁打了个暗号。
弟子们的声音逐渐低了,只听见平稳缓慢的脚步靠近。
她掩下袖子,将褚辛藏在里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来的果然是云瀚。
他一身常服,戴玉冠,没有华服为饰,看起来如同白面书生。径直坐在云笈身旁,随行的弟子便为他斟茶。
云笈小声叫了声“三哥”。
云瀚嗯了声,接过茶啜饮:“饭菜可还合口味?”
云笈点头:“挺不错的。”
像是不相信云笈,云瀚多看她一眼,才回道:“本还担心你心情不佳,现在还能认真吃饭,我就放心了。”
这话说的。
明明将她禁足的就是他自己。
云笈不动声色,用食物做掩饰,好像没有半分怨言,问道:“三哥可吃过了?”
“吃过了。”云瀚若有所思,“我起得早,用过早膳,还去二哥那边看了一眼。都是青云的人,我们这头要走,总归要让那头知会。”
“二哥还不准备走吗?”
“你看看外头。”云瀚支开窗。
自怀梦草消失,天气便一日胜一日的好。
然而滨海地段,气氛却有些肃然。
归属云书阳管辖的青云侍卫和弟子就在乾朔海边,所有人都是待命状态,有的正在交谈,有的则在观望。
云瀚放下茶盏,微笑道:“他就是为了怀梦草来的,怎会这般轻易地放弃。”
自相柳一事之后,云书阳几次求见青云帝,均被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
若能在这种时刻力压群雄,将神草带回青云,不说将功抵过,至少也能够挽回损失的形象。
云瀚隔岸观火,高高兴兴看他的二哥狗急跳墙。
云笈怎会不知云瀚的心思,云瀚让她看哪,她就看哪,只不发一言,不去参与云瀚与云书阳的明争暗斗。
但海面似乎真的有点不对劲。
从昨夜起,就有不少乾朔的灵舟载着阵术师在浅海来回,好像在往返着探查什么,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尤其是那位方掌事,云笈已经看见他在海滨看见他好几回,不眠不休地在海边与阵术师交涉。
好像海上真的出了什么事,乾朔上下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她违反规矩擅入海牢,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云笈伸手进了袖子,把一团暖绒绒的小鸟抓在手心,轻轻捏了捏,顿时安心很多。
看云书阳不痛快,云瀚越发舒心。
时间并不紧张,他又慢慢斟茶,悠哉悠哉地同云笈聊起天,说着最近身边的趣事。
云瀚不走,云笈也不能离开,如坐针毡,云瀚说得高兴,她就嗯嗯啊啊地回应。
“还记得小时候教习来宫里授课,二哥和五妹总是坐在前排,你跟我坐在后面。那时候你上课枕着我的手睡觉,口水流了我一袖子。”
“自从你从南山境回来以后,总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咱们之间,似乎比起以前要疏远不少。”云瀚好似有些惆怅,“该说是突然长大了吗?”
云笈已经放下筷子,挠了挠脸,“是么……”
其实她与云瀚之间的疏远,比云书阳来得更早。
云瀚不似云书阳。他没有那么高的修行天赋,不论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她和云书阳的进度。
一条道走不通,便去尝试别的。
她以前并非不喜欢云瀚,反而认为他博学广智,头脑聪明。
可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也许在武馆和书库之间分道扬镳的那条羊肠小道,也许在更多看不见的时刻。
云瀚费心钻营,拉拢派系。那些弯弯绕绕,弯曲心肠,云笈看不懂,也学不会。
那些或明或暗的疏远,或许是出于道不合不相为谋的直觉。
以至于前世,当她最后看见云瀚站在云书阳身后,不发一言地看她投入落网,竟没有意外。
他的棋盘上,不再需要她这颗不会为他所用、甚至存在隐蔽威胁的丧家之犬。
云瀚举杯,掩下冷漠的神色。
不知云笈是想着什么,同她说着话,竟然出了神。
沉默中,气氛有些尴尬。
尴尬并没有保持太久。云瀚正欲寻个由头离开,便看见有人走入客栈,向着他们来了。
“嗯?”云瀚扬眉笑道,“苍兄,你怎么来了?”
云笈这才转身,朝苍术点头问好。
苍术的衣发抖不规整,一改往常的松弛,有显而易见的紧张严肃。
他规矩地对两人行礼:“抱歉,今日原本无意叨扰二位,然而昨夜收到突发情况,有些事想与二位相商……方便换个地方谈吗?”
云瀚稍加思索便同意了。
云笈指指自己:“我也要去吗?”
她的小动作甚是可爱,苍术的表情放松了些,对她重重点头:“嗯!”
云笈悻悻地将手拢在袖子里,摸着褚辛的羽毛。
看来是海牢的事被发现了,来找麻烦。
从云瀚来时起,不论云笈是紧张还是放松,褚辛都乖乖地待在她的袖子里,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三人上了楼,寻了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僻静房间。
确认此地没有别人,苍术才开口道:“不瞒二位,从昨夜起,我们的罗盘就陆续与镇海阵的锚点断开联系,至今已有上百个锚点无法收取灵力。这在几百年来,都十分罕见。”
云笈愣了。
苍术找来,竟不是为了海牢的事?
她问:“是罗盘的问题,还是……镇海阵的问题?”
苍术凝重道:“是镇海阵被破坏了。”
难怪从昨夜起,就有那么多人在海域探查。
镇海阵跟青云的护山大阵一样,都是为了防范高级异兽所设下的大阵,阵法被破坏,非同小可。
云瀚的微笑也逐渐消失,“苍公子,镇海阵损坏是件大事,但自来到乾朔以后,除了夺草时有所冲突,其他时间,我们事事都按照乾朔的规矩来,安排我们乘鱼,我们就乘,让我们交人,我们便交。”
“难道你们怀疑,镇海阵出了问题,与我青云有关吗?”
“不是这个意思。”苍术摇头,慎重地回答,“我们怀疑,镇海阵是受到了上古异兽的影响。”
“上古异兽?”
云瀚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个答案。
云笈亦愕然。
四国的上古异兽均被合力封印,已经安稳上千年。
相柳的出现是阵术被破坏的前兆,但真要算起来,是意外中的意外,属于特殊事件。
乾朔的镇海阵被上古异兽破坏,本该是百年后的事。
怎么会提前这么久?
苍术颔首:“听闻云姑娘不久前与相柳交过手,我们便想来请教云姑娘,是否能够从旁协助,随我们一同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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