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南乔道:“子…子嗣一事, 朕自有分寸,无需这般着急。”
即便登基了也还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虽然常年待在寺庙里旖旎情丝不多, 但在面对这方面的事时还是会不自在。
特别是, 这御书房里此刻并不止她同王大人两人。
女帝想努力维持帝皇的威仪, 可略轻染薄红的脸颊却褪去了满身的清冷。
王大人应是,目光略过一侧气息明显不太好的两人,很快就垂首告退。
御书房里陷入了一阵静默。
南乔地将注意力放在手上的奏折上,努力地去忽视下首两道仿若要将人烫伤的目光。
“陛下,可是有意封后选妃?”
藏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南乔抬眸朝下看, 很快就对上林首辅含笑的双眼。
心里的不自在更甚, 南乔躲闪般垂眸:“朕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身子孱弱,莫说绵延子嗣,只怕活不活得长久都是问题,从前,她亦从未考虑过成亲一事。
登基已经有两个月了,南乔性子淡漠,却并不是愚钝的人。眼前两人表面看似恭敬有礼,可无论是炙热的眼神还是缱绻的言语,无一不让她察觉到了某些暗流涌动。
从一开始的慌乱无措,到如今的刻意冷待,不过只是朝夕之间。
面前两人对她相助良多,她心里感激,却也仅仅是感激,她可以多多赐下金银财务,宅子房契……以表感激。
可旁的再多的,实在是没有了。
脸颊的红霞逐渐褪去,南乔神色冷淡,道:“时间不早了,两位爱卿先退下吧。”
近一月来卫策忙于军中之事,能进宫见人的时候不多。这日总算清闲下来了,可进宫待了还不够一刻钟就被退下,他有些不愿,忙道:
“陛下,臣此次……”
可还不待说完,就被身侧的林清淮的声音打断。
林清淮:“那臣等就先行告退,还望陛下保重身子,若是有何要事,尽可差人将臣唤来。”
卫策面色一僵,有些恼怒,却还是停了声音。
南乔微顿,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眼睛只放在手中的奏褶上。
两人很快就转身离开,奏褶还在手上,南乔却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看向两人离开的背影,眼里罕见地带了些苦恼。
都已经不咸不淡地冷了大半个月了,怎么还是这般啊。
卫策到也罢,她知他心没那么细,或许察觉不到她的抗拒,可林清淮这般心思细腻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都是朝中的肱骨之臣,难道真的要她直接点明吗?
已近傍晚,一文一武两位肱骨大臣出了御书房,往宫门走去,所过之处,宫女小吏无不垂首行礼问安。
卫策神色恼怒:“方才你为何阻我,若不是你出声,本世子肯定……”
林清淮:“我为何出言,难道世子就没有察ꀭꌗꁅ觉出来吗?”
卫策言语一顿。
都是聪明人,何况陛下做地如此明显,他又不是蠢的,自然有所察觉。
林清淮:“陛下在躲着我们。”
卫策神色暗了暗,他又怎会不知,又道:“那又如何。”
有道是烈女怕缠郎,陛下又心无所属,若是想要撬开心扉,缠字亦是一诀。
林清淮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眸光闪烁了几下。
他们一个掌着大半的兵权,一个掌着大半的朝政,若真要将初登基的女帝揽入怀中,只要狠得下心,随时都能做到。
可若真是这般……
便也折了陛下身为帝皇的脊骨了。
这折去了脊骨的帝皇将不再是帝皇了,只是一个被皇宫锁住,被锁链锁在皇位上的傀儡笼中鸟罢了。
也许永远不会朝他们笑,也许永远会恨他们,也许以后史书上都会用肮脏的字眼去描绘……
他们不愿意这般。
卫策的话其实也不错。
烈女怕缠郎,即便陛下如今不肯松口,他们也有足够的能力将陛下守住,将其同其他对陛下有心思的俊杰隔开,一日复一日,再坚决的拒意也总有消融的一天。
两人就这般沉默的走着,直到出了宫门,一人上马车,一人上马,分道扬镳。
“卫策,林清淮……”
锦衣玉袍的贵公子眉眼俊美,听着底下暗卫的汇报,神色略有几分懒散。
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秦易之勾唇一笑:“将乔乔推上了皇位,我竟不觉得意外呢。”
底下暗卫头低了几分,似乎对于自家主子如此亲昵地唤着当今陛下的闺名并不意外。
不过是离了几日皇都,去了一次江南,他的殿下居然就成了大周的陛下了。
虽然都同几个皇子有过数面之缘,可对于几个皇子的惨死,他却并没有太多可惜,即便其中还有一位同他有过合作的三皇子。
先皇底下几个蠢是蠢了些,可据他了解,胆子都不算大,这一个接一个地没了,若说没有人推波助澜,他是不信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
秦易之漫不经心地想,心里却有些期待,没有能力却又肖想着超出自己能力的东西,他们不死谁死。
只是不知道,他家殿下身穿龙袍,该是何等绝丽惊艳的模样。
真想看一看啊……
可有什么法子能进一趟宫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朝廷应该还欠着他秦家不少白银吧……
思及此,秦易之眸色一亮,让暗卫退下,唤了自小随身的小厮进了书房,道:“元宝,你去整理一下账簿,将这几年朝廷借去的白银算清楚,整理出一个数目出来。”
元宝愣住。
大周近些年可谓是天灾频发,黄河水患,西北大旱,东部蝗虫,流民失所……一次次的,将国库消耗殆尽。
国库没了银子,朝廷的目光自然就转向了商贾,秦家作为商贾中的巨富,这些年也自然借出了不少白银给朝廷。
虽名为借,可众所周知,朝廷借的东西向来是有去无还的。
家主如今让他整理账簿,不会真的起了让朝廷还钱的心思吧。
元宝摸不清头脑,想说些什么,只是看到家主斩钉截铁的模样,又将疑惑吞了下去。
秦易之神色悠然,又让人翻出先帝在时赐下的通报令牌,秦家虽然巨富,却依旧是无品无级的一届草民,按理说,若无圣上传召,是进不得宫的。
只是如今他有秦家借予朝廷的钱财的账簿,又有在宫门可着人通传令牌,若要进宫见一面身着龙袍的,他心心念念的陛下,想来应是不难吧……
即便陛下并未应下迎后纳妃一事,可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很快在朝中就传开了。
若以往,无论是勋贵之子还是清流之辈,大多是娶妻纳妾,从未想过入赘女方,同他人共侍一女之事。
可若这女变成当今的陛下的话,那就是格外的不同了。
那可是原来的灵乔公主殿下,如今的陛下啊!
以往陛下还未登基,只能嫁予一个男子为妻,满皇都的公子哥即便心心念念,却也觉得自己并无机会能叫殿下看中。
可如今不一样了。
殿下如今是陛下了,是帝皇了。
帝皇者,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亦是常事,不是么?
对灵乔公主念念不忘的皇都公子哥又再次沸腾了起来,即便陛下还未下旨,也有模有样地开始捯饬起了自己。
大周不似魏晋南北,男儿少有涂脂抹粉,即便崇尚翩翩如君子的清俊相貌,也不会有男子以粉敷面。
所以若要为了突出自身体魄与气质,能下手唯有衣物,配饰和发冠。
所以一夕之间,皇都街道上较有名气的华裳铺子都接到不少来自诸家公子哥的单子,就连玉饰铺子也接了不少雕琢玉佩发冠的单子……
似乎所有人都盼着陛下选秀那日的到来……
可事与愿违,无论满皇都的公子哥再如何期盼,陛下选秀那日也许永远来不了了!
朝堂上,权倾朝野的林首辅林清淮借着陛下体弱一事,过早接触男女之事不宜身体修养的原因,拒了礼部提出的让陛下选后纳妃一事。
陛下享天下人之养,身体是否康健自然是首要的,所以在林首辅提出这一事后,选后纳妃之事便被无限期地推后了。
居于龙椅之上的陛下看着下首眸色认真,义正言辞,似乎并没有任何私心的林首辅,心里梗了一下。
虽说她的确没有选什么男后男妃的心思,也想着怎么推掉礼部的提议,可当这个帮她推掉的人变成林清淮或者卫策中任何一个人时,她心里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
作者有话说:
求预收!!
南乔仔细地翻看着手中的账簿, 嘴里喃喃自语道。
下首的秦易之依旧是锦衣玉袍的华贵模样,如今时人爱好风雅,即便是世家贵子也大多喜着颜色浅淡的衣袍, 如他这般光彩夺目的倒是不多见。
他恭敬地立于下首, 敛目低眉,少个几分肆意, 多了几分沉稳。
似乎注意到上首帝皇的惊异,秦易之笑道:“这些年各地灾难频发, 为了救济灾民,国库实在是空虚。”
各地灾害频发,国库空虚。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也最容易拿捏,又掌握着大量的财富,朝廷想要用钱也自然是朝着最容易下手的商户下手了。
才登基不久就被人上门讨债了, 即便是南乔也觉得略微有些窘迫。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先帝留下的国库可没多少银钱……
这么一想,南乔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热了, 她放下手中的账簿, 沉默了片刻, 道:“……秦家主,是急需要用到这笔银钱吗?”
先帝留下了个烂摊子总是要收拾的,可国库空虚,若要还上这笔钱,何其困难。
第一次当帝皇, 南乔如今还完全没有意识到皇权至上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 没有意识到以往借予皇家的东西向来是有借无还的。
她只知道, 欠了别人钱财,无论如何都是得还的。
秦易之眼里流淌着浅浅笑意,却只是道:“这笔钱,草民倒不是急着要用。”
“草民此次入宫,不过是想借此拜见陛下而已,所以还望陛下莫要为这笔白银忧心。”
秦易之坦荡地很,想要见陛下的心思明明白白地摆在明面上,南乔顿住,想起同对方两次的见面,很快就察觉到了某种相似的意味。
即便已经年满十八,情窦却依旧未开的陛下到不至于小气到再察觉到对方的情意而生出不好的心思。
只是面前的不是她的臣子,还是债主,倒也不好用冷待的方式对待,南乔脸上浮出笑意,道:
“这笔银子是朝廷欠下的,朝廷自是该还的,只是如今国库空虚,若要偿还这笔银子恐怕是有些无力,不知秦家主可否等得……”
秦易之抬眸笑道:“陛下,这笔银钱还不还其实草民并不在乎。”
南乔抿唇。
直视圣颜,是御前大罪,可下首的秦家主却好似不觉,依旧目光灼热地看着上首的陛下,继续道:“……不若陛下赐草民一个恩典,全当还了这笔银钱?”
什么恩典值的十万两的白银?
南乔抿唇,继续听着下首的话。
“草民别的不会,最会赚银子。”
“以后每年都会给国库献上一笔银钱,草民所求不多,只求陛下赐下一块能在宫中行走的令牌即可。”
能在宫中行走的令牌,非皇亲贵族者不能有,即便是超品诰命的世家老夫人,也必须得递帖子得应允之后才可入宫。
按理说,秦家一介草民,的确不该得到这样的殊荣的。
可她如今是陛下了,就合该为万民考虑了,一份轻飘飘的殊荣能换取这么多拯救灾民的白银,好像也不是赔本的买卖。
可她看清了对方的心思,若是真赐下了这个令牌……
做皇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登上了这个皇位ꀭꌗꁅ后,南乔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权衡利弊。
既然她选择将天下万民的责任担在了身上,那就要努力地不辜负这份责任。
所以即便察觉了林首辅和镇北候世子的一些心思,她心里也是想着怎么去远着他们,冷着他们,怎么让他们放下那份大逆不道的心思。
而不是去猜忌他们,去怀疑他们,怎么去撤掉对方的权柄。
朝堂了两大肱骨之臣,林清淮善权谋算计,卫策用兵如神,是如今岌岌可危的大周的脊梁……
而秦家巨富,对于大周濒临崩溃的国库亦是有帮助的……
思绪翻飞,南乔神色越加清明,她看着底下目光灼灼,毫不掩饰着释放着情意的秦易之,半晌,一个“好”字轻飘飘的从嘴里逸出。
秦易之心里自是欢喜。
得了能够在宫中行走的令牌,虽说不能如另外两人一般日日见着陛下,可总有了进宫见陛下的机会不是?
秦易之离开了。
离开时浑身洋溢着浓厚的喜悦。
南乔目送着他离去,剔透的眸子多了几分不明的情绪。
案上还未看完的奏褶已经被翻开,凝眸看去,依稀可见红色的批文,南乔知道,这是林清淮为了让她看懂,特意将紧要的信息用红色朱砂笔墨给她画出来的。
就好像她还未登基前,对方说的那般。
他会教她的。
教她如何去管理一个国家。
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皇。
教她如何担起整个大周的责任。
登基来的几个月,对方上种种做法也表明,他教得的确很尽心尽责。
心里有些颓意,南乔环视了一眼御书房里其他伺候的宫侍,俱是低眉敛目地站着。
南乔道:“着人让锦棠过来,你们先下去吧。”
即便登基,她的寝殿依旧是翠微宫,锦棠管理着整个翠微宫的大小事务,并不跟着她在御书房里伺候。
只是,她现在想见见她。
锦棠很快就赶来了,看到神色有些低落的陛下,心里焦急地上前:“陛下,可是觉得身子不适,奴立即叫人将太医请过来……”
南乔摇头,笑道:“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并没有注意到自家陛下的自称,锦棠听到陛下说累了,忙上前替南乔揉了揉太阳穴,道:“陛下,若是累了便休憩一番,身子最要紧。”
熟悉的力度,絮絮叨叨的埋怨,让南乔觉得此时似乎回到了寒云寺那会儿了。
她身子弱,在寺中的时候经常头疼脑热,那时锦棠不知在那位郎中那里学了些按乔的手法,时常给她按太阳穴。
进了宫之后,倒是许久不曾按过了。
即便身着明黄衣袍,却依旧孱弱的陛下长睫微颤,偏粉白的唇瓣微微动着:“……锦棠,我是不是变了好多。”
置于太阳穴上的双手微顿,下一刻又再次恢复了力度。
“陛下为什么这么问?”
略带疑虑的声音响起,南乔笑了笑:“只是觉得自己和以前相比,真的变了好多啊。”
锦棠不解:“那陛下觉得,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南乔摇头:“不知。”
不知是好是坏,只是觉得自己变了。
若是按照以往的自己心性,在知晓对方情意之后,若是不喜,恐怕会冷声冷语,严词拒绝,从来不会去想拒绝后会出现何种情况……
可是现在的自己,在知晓对方的情意之后,会不自禁地去权衡利弊。即便是拒绝,也会用轻缓的方式让别人退缩,会去思考拒绝后产生的影响……
她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也不知出现这种变化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正处于势弱,还是不想失去对于大周而言极为重要的臣子……
陛下赐予秦家家主一块可以在宫内行走的令牌一事很快就传出去了,且不说皇都其他人的反应,卫策知道了这事之后整个人都要炸了。
他整个人脸色阴沉沉,心里却满是委屈,不顾父亲的怒斥出了镇北候府就上马,直往皇宫疾驰而去。
他本就爱极了陛下,高傲自信的镇北候世子只有面对陛下时才会患得患失。
同样将一刻心放在陛下身上,凭什么一介商贾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而他却只能得到这一个月的冷待。
边疆戎马数载,本就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此时又心里积满了幽愤,还不待人通传,卫策直接就闯进了陛下的寝宫。
才起身不久,只着一身单衣的南乔倏地被包住了身子。
“陛下……”
正要大喊刺客,耳侧传来的熟悉又委屈的声音让南乔咽下了喉咙里的呼喊,莹润如玉的耳垂有些泛红,南乔羞恼道:
“卫策,一大早的做什么?放开朕,擅闯皇宫是死罪,你莫不是要造反……”
耳垂传来湿润温热的触感,南乔眸色睁大,卫策带着委屈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陛下明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
“陛下为何要赐予秦家那小子令牌?为何就这般冷待于我?明明他的心思同我都是一样的,一样爱慕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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