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渐渐的,复健运动得到的好处,就比痛苦大了,崇文帝也终于不闹,老老实实听袭红蕊的锻炼身体。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回到过去那样还是太理想化了,每当意识到自己残漏的身体,嘴歪眼斜,话都说不清的样子,崇文帝都要发疯地让人打碎所有镜子。
而在这个时候,唯一让他得到安慰的,大概就是宗室中这个新出生的孩子。
虽然出现得如此不是时候,但他终归是出现了!
袭红蕊将这个孩子递给他看,崇文帝激动得热泪盈眶,抬眼看向袭红蕊。
他原以为在自己死前,会一直是袭红蕊的靠山,万万没想到,反而是他要提前依靠袭红蕊了。
患难见真情,林儆远和光王世子这个事,是真的把他搞怕了,所以他要给自己唯一可靠的皇后,进一步的权威——
临朝摄政。
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没什么意外。
袭红蕊一顿操作送林党归西的事迹,简直把所有人都整怕了,而偏偏在这时候,她最渴盼的儿子还就位了。
关于这个儿子,对外是记在袭绿烟名下的,但任谁都知道,这是之前的林氏生的。
事后想起来,只要林儆远忍过一年,他就逆天了,手握实权的权相,和必然成为皇帝的外孙,老皇帝情况这么不好,连袭红蕊都不得不低头。
万万没想到,袭红蕊这么狠,甚至都没等到孩子出生,就直接把他爆掉了。
林家都玩完了,一个吃奶的孩子,那更是想是谁的就是谁的,白白为他人做嫁衣,林儆远是真不走运啊。
如今这个孩子就位,袭红蕊和半残的老皇帝再不犹豫,直接削夺了光王的亲王封号,呵斥光王世子有眼无珠,任用卖国贼,不可托付国事。
如此言之凿凿的呵斥,等于彻底剥夺了光王世子的继承权,光王世子被溜了这么久,成事后一脚踢开,整个人心态都炸了。
但如今整个朝堂大势所归,连他那个“堕马动不了的”岳父邓义,都在袭红蕊掌政的时候,悄悄康复了,光王世子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痛苦认栽。
现在这个时候,就算他生出一个儿子,都不会选他的儿子当皇帝了。
说起来,他的儿子呢?怎么又是一个女儿!
和光王府彻底没落不同,宾王府和瑞王府瞬间起势。
袭红蕊等老皇帝大安后,就给宾王世子和一个袭家女赐婚了,如此一来,将来上位的不是瑞王世子的儿子,也是宾王世子。
虽然有很多宗室为光王府的遭遇兔死狐悲,但看着宾王府和瑞王府的际遇,也不得不眼馋。
如今袭红蕊就是最强的大腿,想扭动她比登天还难,讨好她,反而是一件更轻松更容易获利的事。
于是一时间,大家又在新的地方卷起来了,不是卷娶袭家女,就是卷生儿子。
这两个看起来也比努力联络群臣,干翻袭红蕊简单多了,所以总有一个能实现吧!
袭红蕊看着异常努力,卷生卷死的宗世们,态度和蔼,言辞鼓励,反正不管成不成,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在这样的情势下,几乎没有人会违逆她的心意,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上上大吉的日子,袭红蕊临朝摄政了。
其实她掌握实权已经很久了,再搞这种仪式,也是脱裤子放屁。
但真正面对这一天时,还是心若擂鼓。
为了准备她的“登基”仪式,整个尚服局都忙坏了,为她赶制吉服。
在这之前,尚宫甚至来悄悄询问意见,为表威势,要不要以赭黄色为底,加些龙纹。
袭红蕊毫不犹豫拒绝了,不要,难看。
尚宫:……
赭黄色和龙纹,都是帝皇象征,她其实在试探娘娘的心意,不管应准还是驳斥,都代表了她一个态度,但“难看”是什么意思呢?
难看就是不好看,辣眼睛。
袭红蕊承认那种屎黄色很尊贵,但它不好看,在老皇帝身上的时候,她看着就很伤眼睛,更不用说穿自己身上了。
第一次临朝摄政,确实应该威势赫赫一点,但谁规定黄色就比红色尊贵,龙纹要比凤纹耀眼呢?
不管是什么,先人就算放个屁,也要被后人视为金科玉律,既然如此,总有一天,她也会成为先人的,那她也要乱放屁了——
用红色!红色好看!
尚宫:……
那你开心就好吧……
于是在她正式临朝听政那天,既没有用什么赭黄色,也没有用什么龙纹,只有层层叠叠的火焰披锦,仿佛流动着凤血的凤凰纹路,以及挤挤挨挨的花团簇锦。
散碎的珠帘,将她的身影摇碎,只有宛如鲜血的赤红颜色,从帘幕中溢泄出来,仿佛在冰冷的金殿上,开出了一株生机勃勃的血红牡丹。
众人看着帘后的身影,齐齐垂下头去,山呼“千岁”。
袭红蕊坐上高高在上的龙座,深吸一口气。
听说这金銮宝座,是天赐神物,德不配位者居此,必遭天谴,她现在坐在这里,会怎么样呢?
将身子慢慢沉下,贴在椅背上,感受了很久。
最后得出结论——
好像也不会怎么样,但是会很爽。
只是一瞬, 袭红蕊就习惯了这种感觉,放松身体,听着众臣有事启奏。
眼下朝中最重大的事, 就是北戎和后鲜的战事。
之前几年北戎和后鲜对轰, 大齐在一旁闷声发大财, 坐收渔翁之利,美滋滋。
但打着打着, 两方都意识到自己打得热火朝天, 大齐身为最大的那个对手, 反而在旁边看热闹呢。
一时间, 两方都想把大齐拖下水, 北戎要求大齐别口头上支持,出兵出力共同讨伐后鲜, 后鲜邀请大齐一起讨伐北戎, 共同瓜分土地。
结果袭红蕊在林儆远这件事里,直接让人把后鲜的使者砍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这一下可以说和后鲜彻底闹掰。
勿须罗在收到消息后勃然大怒, 不过很快冷静下来, 立刻做了新决定, 和北戎熄战和谈,约定共同伐齐,帮北戎夺回燕平之地。
所以当大齐使者进入北戎王庭后,后鲜使者也同样进入了北戎王庭。
大齐皇后下令斩杀了后鲜使者,和后鲜联盟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 如今两家都来求他,北戎王顿时觉得稳坐钓鱼台, 开始含混不清,拿捏起两方来。
这次去北戎和谈的队伍,还是朱尔赤带队,见到这种情况,终于皱起眉来。
而一旁又被混杂在队伍里的言钰,悄悄抬头,提出了建议:既然如此,不如咱们把后鲜使者给突了吧。
朱尔赤:……
突什么突!你们突上瘾了是吧!突完林儆远突后鲜使者,你们当这是谁的地盘!
第一反应否决这个方案后,暴躁地原地转圈圈,然而某个瞬间,猛然抬头:嗯?
有些设定,就不能接受,一旦接受,就会打开新世界大门,于是原本毫不犹豫反对的朱尔赤,突然陷入了沉思——
怎么突?
突击这种东西,就是以有心算无心,只要想突,怎么突都行。
于是在北戎和大齐、后鲜两方会谈,越来越焦灼的时候,大齐使者团里突然传来了躁动。
跟随使者一起来的牛柱一次喝醉,突然发起了酒疯,不仅打伤了好几个戎人,还大笑着叫嚣在座的都是垃圾,知道左谷亲王忽哈尔不,他的眼睛就是被老子弄瞎的!
这一下彻底惹怒了北戎那边,尤其是忽哈尔。
燕平大败,不仅让忽哈尔威名扫地,还失去了一只眼睛,可谓是生平大恨,听他那么说,立刻带手下气势汹汹地来大齐使团营帐问罪。
孤身在敌营的朱尔赤却很淡定,他说的有什么错,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你是不是被戳破了恼羞成怒?
带着这么多人来是吓唬谁呢,你有本事就杀,杀了我大齐立刻发兵。
嘁,真是一群废物,自己打不过,就带一群人来壮胆,孬种。
戎人天性好战,被这么一挑衅,全都炸了,立刻邀大齐使者,来场事关国体的单人对决。
这么重大的事,北戎上层和后鲜使者,自然没有不关心的。
北戎王作为东道主,连番战败,自然想有点什么找回场子。
而在谈判拉锯的关键时刻,大齐和北戎闹起来,后鲜使者也喜闻乐见,兴致勃勃地去围观。
为表公平,决斗双方都配一样强壮的战马,各选武器,各选人出战,在宽阔的草场上,肆意奔驰争斗。
北戎那边选了一个声名远播的勇士,大齐这边选了牛柱,连斗无数回合,不分胜负。
这一下所有人的心都焦灼起来,注意力全放在场中,而牛柱也在对战的过程中,不停找寻着合适的位置。
手里拴着铁链的流星锤,被甩得虎虎生风,对面的北戎勇士还以为他又要发起进攻,严阵以待,却不承想他冲着观众席就去了,一锤将观众席里的后鲜使者领头人脑袋锤烂。
正在和他决斗的勇士:……
北戎王:……
剩余后鲜使者:……
后鲜使者都蒙了,反而是北戎王先反应过来,立刻让人把大齐使团围起来。
朱尔赤却一点不惧,用他流利的北戎语,对着北戎王直接怒骂起来:你这个蠢货!
你还想我大齐帮你出兵,行啊,你打开大门,我们想出多少兵出多少兵。
你居然还和后鲜使者谈同伐大齐的事,那行啊,后鲜的军队从哪过,你想好了吗?
你一个被夹在中间的人,居然还想联合一方,跨自己国土攻击另一方,想想先死的是谁吧!
大齐和北戎和谈几百年,一直以来礼尚往来,是兄弟之邦,而勿须罗却是叛贼,和你同宗同源,窃据在你内部,一直想挖空你,谁更危险,心里没点数吗!
我们皇后娘娘信守道义,念及同盟之谊,斩了后鲜使者来会盟,以示诚意。
结果你明知道就在不久前,后鲜还和大齐会盟同伐你,现在居然又听那狼子野心之人的话,这么愚蠢,将来还不知道会死在谁手上!
既然如此,你也别在这费劲了,现在就把我们都杀了,去后鲜那摇尾乞怜!
大齐军一直在燕平那屯兵驻防,集兵只用十日,你就看那时候你的好朋友后鲜,是会帮着你一起讨伐大齐,还是趁火打劫,趁机吞吃你吧!
北戎其他将士见他这么不尊重自己大王,自然拔刀欲斩,北戎王却厉声止住他们:“慢!”
不能杀……不能杀……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大齐的使者团杀了。
北戎王也不是个傻瓜,后鲜和大齐谁可以联,谁不可以联,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之所以钓着后鲜使者,就是为了坐地起价,逼大齐多出血,万万没想到,大齐使团直接把后鲜使者给突了,所以到底谁才是蛮人?
如今后鲜使者脑袋开花,再说别的也没用了。
无奈挥手下令,你说的对,是本王错了,将剩下的后鲜使者全斩了,咱们歃血为盟,以为诚意。
就这样,两方又坐下会谈了,只是这次和谈主动权,全掌握在了大齐手里。
跟着出兵是不可能的,大齐只想发战争财,又不想打仗,所以大发慈悲的应允,可以将粮食卖给他们。
别的有啥需要的也尽管说,能筹到手的肯定给你,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用你们的马匹、白银、铜钱来换。
北戎那边暗地里磨牙,可连年征战,又失去了燕平之地,粮食一直是困扰北戎的大问题。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被夹在中间的北戎在图命的后鲜和图财的大齐中,不得不选择后者。
不过等着吧,等腾出手来,两个都得死!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机会腾出手来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戎和后鲜对峙还能有一些日子,人家两家打内战,袭红蕊是绝对不会插手的,但在此之前,把老邻居掏空是没错的。
北戎和大齐的优势都非常明显,北戎拥有广袤无垠的牧场,而大齐拥有大量的耕地面积。
那便用我之粮食,换彼之马匹金银,表面上看似乎是一种相对温和的进攻方式,但软刀子亦能杀人,要在不知不觉中,将支撑北戎的血肉筋骨,替换成自己的。
所以袭红蕊开始大开对北戎的商贸之门,大齐以前在市贸方面就一枝独秀,现在北戎对大齐硬气不起来,进行的更是顺畅。
除了粮食,还有一种新品登场了,那就是棉布。
棉花除了御寒,更重要的是用在纺织上。
棉布的质量非常让人惊艳,而且在工本上的付出,远低于养蚕缫丝,所以一经出现,几大种棉区就开始了“家家织女踩纺车”的局面。
因为质量好,刚面世的棉布卖到北戎,可以卖出丝绸的价格,一本万利。
托袭红蕊大力筹谋银监,下发国债,清点人口,重编田册,再加上发战争财的福,大齐国库终于从年年财政赤字,迎来了大暴富,户部人简直把嘴都笑咧了。
不过财政刚到账,就被袭红蕊搬走还内帑的债了,如今皇帝的私库,已经成了她的私库,公是公,私是私,钱还是放在自己手里,腰杆子才硬。
那户部能说啥呢,这钱不就是人家借的吗,上面大领导左手进右手,打工仔能说什么呢,娘娘你开心就好吧。
稳定了战局,又将财政大权彻底收归手中,袭红蕊就开始准备下一步行动了——遏止献纳。
大齐文人盛世,几乎能考科举的都要去考,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官的待遇太好了,只要考中举人,就可以享受特权,其中之一,就是可以合法的不纳税。
为此,许多人都会以各种理由“献纳”,将自己的田产寄在官身上,来合法避税,大户藏田,用的最多的就是这种手段。
这一举措不说让国库收不上税来,还有更严重的一点,就是让每个小官身后,都合情合理地聚集一堆地方豪强势力。
下层执行机构太臃肿,皇权就会失威,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袭红蕊现在就是皇权,她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继续下去。
所以她一上位,就开始推行新策,不管是举人还是官员,养当然还是要养的。
但是国家去养,国家给你发田,国家给你发钱,你不允许接受民间的私纳,限制数量。
此举一出,满堂哗然。
在此之前,袭红蕊一直在砍大户,他们虽然受影响,但没有太大,所以也就在强压下顺从了。
万万没想到,现在这一刀,直接砍在他们身上了。
于是满朝大臣,前所未有的“忠君爱国”起来,原本平静的朝堂,立刻成了菜市场。
袭红蕊还是掏掏耳朵,没关系,你们继续说,我能听一句,就算你们赢。
她在公布这项决策的时候,就没准备接受反对意见,触及自己利益,当然会引起反弹,一个歪了的屁股,他嘴上说的话听起来再有道理,也是放屁,所以袭红蕊只要把另一半人的屁股,也变歪了就好了。
于是与之相配套的,就是减免小农赋税。
民间盛行献纳法,除了豪强兼并土地外,还有就是苛捐杂税太多,普通百姓不得不把自己变成某个人的私产,来对抗朝廷的盘剥。
而朝廷为什么盘剥,因为收不上税来,越藏越收不上税,越收不上税越盘剥,恶性循环。
既然如此,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按人头计算田亩数,不超出规定数额的,像无产雇农一样,只按人头交钱税,其它杂七杂八的税赋,全都免去,超出数额的,再另行税法。
如此一来,得利最多的肯定是小农百姓,而无产百姓也看到了攒钱买田的希望。
任何时候底层人都是数量最多的,身为中部结构的执行者,中部官员如何彻底摆脱来自下层的影响呢?
所以袭红蕊毫不犹豫再次大肆发报,拆开掰碎地对民众科普“献纳”之害,重整税法的重要意义,和此项国策推行下去,他们能获得的好处。
不仅如此,袭红蕊还要顺道改革军制,给士兵提待遇。
只要成功废止“献纳”法,国库就有钱养你们了,你们说支持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