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公平!不公平!
抬手看向袖间轻薄的纱织,艳丽的色彩,圆润的手臂,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丽。
她还是一朵未开到秋季的花,怎么能在春天就凋零,她不甘心!
幸好,她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现在这位主宰天下的主人,和她有着一样的困扰,他也害怕自己一死,自己的一切都跟着消失。
这真是太好了,在那么多不公平中,还有这个最大的公平。
最公平的死亡,会平等地带走每一个人,平等的让每个人都害怕。
这位直面死亡的老皇帝,正在面对这一生最大的恐惧,所以他会不遗余力的,为自己的身后事筹谋。
他不会愿意要一个超出他掌控的成年皇帝,那么在确定自己无嗣后,他就会想着退而求其次,要一个自己养大的小皇帝。
但小皇帝,肯定会面临很多风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万一他死得早,一个幼子坐堂,怎么可能掌控得住权势。
底下的人,可不是什么温驯绵羊,他们会顷刻群起攻之,把小皇帝撕碎,那他和白养有什么区别。
崇文帝其实对子不子嗣的,根本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的权势,会不会在死后旁落。
下一任皇帝已经确定不是他的孩子了,连小皇帝本身都是不可靠的,他还能靠谁呢?
这时候,他就会将视线,落到自己的妻子身上。
无论如何,他的妻子,都是站他那边的,这就给了袭红蕊一个延续自己生命的最大机会。
一旦崇文帝做了抱养幼帝的打算,他就会立刻在宫里寻找合适的人抚养幼帝。
所以琳琅让她讨好林瑶这话,虽说没错,却犯了一个大忌,那就是背主求荣。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和她的娘家人,是完完全全依附老皇帝而生的。
就算天下人都去讨好新主,她也不能。
她所有的价值,都来自老皇帝,这棵老树固然已经摇摇欲坠,也是她的栖身之所。
她没有那种独立于风霜的能力,只要忘记自己的主人是谁,那么甚至不用考虑将来的风雨,现在立刻就会死。
所以她必须完完全全的,和老皇帝站在一条线上,让这棵大树,把她哺育的更加稳固!
果然,崇文帝注意到她了,注意到她这个完完全全的,依附他而生的菟丝子。
在注意到她后,就会对她进行另一步考察,那就是能力。
一个无能的太后,就算握着小皇帝,也掌控不住局势,她得有足够的心性和智慧。
所以在相处的过程中,袭红蕊也会示弱,装笨,讨这个老了的大男人欢心。
但却一直立着永不服输的人设,证明自己虽然浅薄,却不是个废物,如果有人教,肯定能学好。
这样一番表现下来,老皇帝终于觉得她合格了,要开始培养她了。
人心难测,利字当头,谁能保持永不变心呢。
他宁愿从无到有的培养一个属于自己的太后,也不愿意要一个已经被别人培养过的成年皇帝。
这种处理方式,一般最难的是太后的人选,毕竟那么多宗室子,儿子不是想有就有。
他的后妃们,却只是接受女则女戒规训的深宫妇人,妇人堆里,哪那么容易挑出一个能挑大梁的。
偏偏神奇的,崇文帝面对的困难,就是相反的。
他不是傻子,前世肯定也打过这种主意,要不然为什么白怜儿一进宫,宠爱就飞窜得那么快。
结果没想到啊,最难的太后人选都被他等到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皇子,愣是死活都不出现!
前世那老头,肯定是撑到最后都死不瞑目吧。
儿子呢!朕的儿子呢!
你们一群废物!那么多人!怎么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虽然是一件极为悲伤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袭红蕊一想到那场景,就想笑。
起身,走进佛堂,恭恭敬敬地跪下。
自重生以来,她就极为信命了,虔诚地给佛祖磕过几个头后,抬起眼,小心翼翼地问起佛祖:“佛主,您既然让信女回来,那是不是就是说,信女前世没做什么坏事,您可怜信女?”
神像但笑不语。
袭红蕊的神色就开心起来,又跪向前几步,满脸虔诚地乞求起来:“您既然怜悯我,那能不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大发慈悲,施展神威,再赐信女一个儿子!”
她的目中全是触手可及的希冀,神像却依然但笑不语。
袭红蕊不由焦躁起来,一遍一遍地磕着头:“请您莫怪信女贪心,信女已经只有这最后一个愿望了,只要您满足信女,信女就再不求其它了!”
“信女发誓,绝不贪心,真的是最后一件!只要您大慈大悲,实现信女所想,信女就再不烦您了,求求您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跪求,神像还是高高在上,似笑非笑,不为所动。
袭红蕊一瞬间火上来了。
啊不行不行,怎么能生此大逆之心呢,她这样贪嗔痴怨,难怪佛祖都懒得搭理她。
赶紧从佛堂里出来,以免产生更多不恭不敬的念头,冲撞了神佛。
坐下来,对着眼前摇晃的灯烛,疯狂想着对策。
要不把女主赶回去生儿子吧,搞个屁的事业,事业能有儿子重要吗!
只要她生出了儿子,就是给她生的,现在抱养一个孩子,可是不同的概念。
毕竟老皇帝现在还年轻,要是真等他不行的时候才生,那就全晚了。
只要现在有一个孩子,过继到老皇帝膝下,就轮不到男主登基。
只要男主不直接当皇帝,哈哈,那还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袭红蕊越想越兴奋,跳起来琢磨,怎么让女主乖乖给她生儿子。
然而想着想着,脸上咧开的笑,就平息下来。
真的要抱养男女主的儿子吗……
作为男女主最重要的嫡长子,书里,当然也会提及。
番外中,身为男女主的爱情结晶,那小子小小年纪,就集中了父母所有优点,还是一个终极母控。
还六岁时,面对嫉妒母亲,试图勾引父皇的贵女们,就会用手段,整的她们哭爹喊娘了。
所以只用长到六岁,这个早熟的小皇帝,就会顶着一张邪魅狂狷的脸,吊儿郎当地出现在她面前,似笑非笑道——
“太后娘娘,听说您曾经是我母亲的奴婢,原来您的出身这样卑贱,那您怎么配当我的母亲呢~”
哈哈,虽然只是想象,已经想杵死这个小野种了呢。
当然,身为男主的孩子,继承了他父亲的高智商,肯定不会那么笨。
在绝对的劣势下,这个小野种,只会忍辱负重,像他爹一样暗中积蓄力量。
最后勾连朝臣,一举扳倒她,让她这个贱婢,从哪来回哪去,给他心爱又尊贵的母亲让位。
哈哈,原来他们一家子又是主角,她当了太后,依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呢。
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一点不想要男女主那一二三四五六七,那一家子都太牛逼了,她害怕一不留神,就被他们掀阴沟里去。
整个皇室,只有他们家能生儿子这种事都发生了,她拿什么和他们斗!
就算她摁死一个又一个,她还能一辈子就耗他们家身上,弄死儿子来孙子吗?
袭红蕊一想那副情形,人都麻了。
她不想打一辈子地鼠,她只想要一个完全属于她的,会给她太后之位,但不会给她添任何堵的乖儿子。
如果她能生,那么什么也别说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甚至就算她不能生,她妹妹生也没关系。
她妹妹生的,那也是她老袭家的孩子。
哦对了,她本来都不姓袭,姓马。
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姓什么,还能在乎那个孩子延续的是宁家香火,袭家香火,还是马家香火吗?
可问题是,她妹妹也不能生啊!
田再肥,种子不争气,也只能干瞪眼。
老天爷这是可丁可卯的,把她的路全焊死了。
她总不能把妹妹嫁出去,一胎一胎的生女儿,直生到老天爷开眼,大发慈悲,赏她一个儿子吧。
且不说她妹妹的身子受不受的了,老皇帝的身子也受不了啊,养孩子的黄金时期,就那么几年的事,再晚晚,生了也没用了。
袭红蕊整个人都快气炸了,什么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儿子这临门一脚,把人憋死了!
他爷爷个龟孙的,这老天爷真有创意,就看着好几个大活人,活生生被孩子憋死。
也就是袭红蕊不能,要是能,她高低得爬出书外,给写书的作者邦邦几拳!你可真牛逼啊!
但是她不能,她得冷静,她得让自己冷静的思考,这世界上,肯定不存在绝路。
大不了就让女主生,她不信自己成了太后,还斗不过一个小崽子!
打一辈子地鼠,她也认了!
但怎么让女主生呢?
袭红蕊觉得生不生这个问题,主要不出在女主身上。
男主要是真想要孩子的话,还由的了女主想不想,那不得把她忽悠的滴溜滴溜转,感动的哇哇哭的,主动给他生孩子。
只是男主不是个傻子,他肯定也能算到皇帝要打的主意,要不然他前世,怎么能安排白怜儿这一手棋呢?
现在白怜儿的位置,被她替代了,他就更不能生了。
不然生了女儿还好,生了儿子,就是白白给皇帝提供素材,宫中那个“太后”人选,还不是他掌控的,一旦发生超出意外的事,根本没办法控制。
或许光王世子还能接受不当皇帝,就当皇帝他爹的选择。
宁澜可从没想过,什么父凭子贵的事,他就是目标明确的,自己想当皇帝。
看看他前世的谋划,先是利用给皇帝试药的机会,弄残自己的腿,既搏得皇帝的好感,又从争储的决斗圈里脱离出去,暗中发展壮大自己。
又算到老皇帝会选幼子登基的心思,直接利用白怜儿对他的算计,反将她插进皇帝身边。
一边利用白怜儿对自己的爱意和愧疚,白嫖她母家势力,一边利用这位宫中的眼线,将可能的“小皇子”掌握在手中。
直到老皇帝快不行了,他才开始生。
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女主生不生儿子,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毕竟他的腿,根本没有真残,甩掉轮椅,分分钟独领风骚。
他从来没指望过靠儿子制胜,女主的金手指,对他来说只是惊喜罢了。
太聪明了,纵观前世全局,男主也太聪明了,这么聪明,他不当皇帝谁当皇帝。
所以这个儿子生不生,主要看男主什么时候真坐下来。
而男主什么时候坐下来,主要看女主什么时候歇菜。
让她想想,香胰子路不通后,女主接下来会给男主贡献哪张王牌呢?
林绾一个人独坐在屋里,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她没想到,袭红蕊居然把她的香皂配方偷走了!
香皂之所以被普遍当作穿越者的第一桶金,就是因为它的制作方法, 没什么复杂的。
只要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 都知道这个原理非常简单的皂化反应。
现在袭红蕊把配方偷走后, 很快就上手了,而且搞的花样比她还多。
什么植物油皂, 动物油皂, 弱碱皂, 多芳香型皂的产品升级, 林绾还没来得及推出, 已经全被原理都不知道,就瞎鼓捣的袭红蕊弄出来了。
明明配方是她最先弄出来, 结果在产品推新这方面, 袭红蕊走到了她前头!
以前掌握独家秘方,其他人眼馋她的香胰子生意,也不知道怎么配出来的, 只能放任她一家独大。
现在袭红蕊打破了她的垄断不说, 还花样翻新, 比她还会吸引顾客。
那个“只迎娇客, 君子止步”的设定,太绝了。
香膏之类的东西,购买群体肯定是女性,古代讲究男女大防,一个只迎娇客的标语, 就能把女性群体吸引进去。
连藏在深闺,教养非常好的未出阁贵女, 也可以在里面,无所顾忌地摘下面纱,试各种东西,连带其它品类一起带起来了。
而关于定价,林绾觉得自己一块香胰子一两,已经够贵了,没想到袭红蕊更绝,一块卖到十两。
然而在顶层卖到十两之后,她又把卖相不好的粗皂,卖得非常便宜,还批发给货郎走街串巷的卖。
上层贵妇主要用香皂来清洁身体,需要卖相精致,底下普通老百姓没有那种需求,只考虑实用。
大块肥皂,用来洗衣服,比皂角不知强多少倍,实在太得劲了,很快就被平常百姓家抢疯了。
就这样,印着香妃楼标记的大块肥皂,流入千家万户。
以至于你去街上一问:“知道香胰子吗?”
那个人就会立刻回答:“知道啊,香妃阁的香胰子嘛!”
其实不是啊,那是玲珑阁的香胰子!
但是在香妃阁铺天盖地的舆论营销下,玲珑阁根本无力支撑。
她是有淑妃娘娘在上圈命妇们的影响力,但现在因为《跃凤台》这出戏,谁有宸妃娘娘的名气大。
袭红蕊毫不避讳香妃阁是自己的产业,世家贵妇虽对她的出身多有鄙夷,但能把皇帝勾的死死的,想必在经营自身形象方面,有着出类拔萃的技能。
于是她弄的什么“宫廷护肤秘方”,“宫里娘娘穿的衣服样子”,“宫里娘娘用的胭脂”,“宫里娘娘穿戴的首饰”,全都卖爆了。
现在整个上流圈的时尚风潮,都被香妃阁引领了,香妃阁上什么新,贵妇们的衣服妆容就跟着翻一翻。
这原本是林绾想达成的目标,却被袭红蕊全部提前实现了。
她甚至根本没有试点的念头,分店和主店几乎是一同开起来的,散布在大梁城各个位置,像是一只蛛网一样联络起来,将其中的玲珑阁围绕在其中。
面对这么迅猛的进攻,林绾突生一种无力支持的感觉。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要她反过来学袭红蕊的经营策略吗?
可明明是袭红蕊先偷的她的东西,如果她反过来跟她学,别的人该怎么嘲笑她呢。
林绾的心,沸腾成油锅,就在她倍感煎熬的时候,传来一阵“咕噜”声。
一转头,发现宁澜已经进屋了。
因为裴三没了,他身后推轮椅的换了一个人,林绾还叫不出名字。
起身把他迎过来:“世子怎么来了。”
宁澜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轻笑道:“如果我不来,夫人可能就要一个人钻牛角尖了吧。”
林绾眼眶一酸,心里有无限委屈,又不知怎么说出口,只能强作镇定道:“对不起,玲珑阁,可能被我搞砸了。”
宁澜抬起头,叹息道:“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这又不是你的错,明明错的是别人,是偷你秘方那个人。”
林绾原本还可以强撑,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泣不成声。
她最近心里充满了委屈,可没人能懂,她几乎可以想象,袭红蕊在背后是怎么笑话她的,然而她无论如何挣扎,好像都斗不过她。
这世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呢,明明是用不正当手段竞争的人,却过的比好好遵守规则的人好。
她有无数愤懑要说,但她知道自己就算说,也只会被别人笑话,袭红蕊一定等着看她无能狂怒的样子。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有这么一个人,一眼看出了她的委屈。
宁澜任她哭完,才递过去一方手帕,温柔又坚定道:“不要这么沮丧,你之所以会输,不是因为你不如别人,只是你不擅长处理这些事罢了。”
“开店买卖,临门吆喝这种事,自然是下九流的生意人比较擅长,但你比他们有个更厉害的本事,就是你的头脑。”
“香妃阁的香胰子卖得轰轰烈烈,靠的不还是你的配方吗,开店卖货的事谁都能做,但你能做的,却是所有人都做不到的。”
林绾一直煎熬的心,因为这句话,终于平静下来。
是啊,袭红蕊只是在她的基础上二次发挥而已,没有她,她又能做什么呢?
宁澜看她神色平静下来,微笑起来,牵起她的手:“以后像开店这种事,我找人做就行了,你专心琢磨你那些奇巧的东西就行,我发现,夫人在巧技方面,非常有天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