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快和黄老爷说说!”
“嗯嗯嗯~”
袭红蕊却趴在德仁肩上,哭得更起劲了,直把在场的两个半男人,骨头全哭酥了。
前世,她是个小丫头,不过是从相府巴掌大的地,再到世子府巴掌大的地,和井中的青蛙一样,只看得到头顶那片天。
而重活一世,她才知道这片天外之天,究竟有多广阔,一山过后,还有多少山。
她再不能像之前一样,孤陋寡闻,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以至于当灭顶之灾来临时,还连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都不知道。
所以无论是在玲珑阁卖货也好,还是接济宋寡妇也好,她都在让自己的触手,蔓延的更广一些,知道的更多一些。
所以她知道,德仁公公,皇帝身边最器重的太监,在大梁城中有无数宅邸,无数财富,以及无数年轻漂亮的女人。
一个男人没了下面那根东西,还要女人干什么?
无非就是像前世的裴三一样,在一个地方失去了尊严,就要在另一个地方找补回来。
他底下的那根,无论怎么找补,也找补不回来了,所以只能扑在小姑娘身上,用她们鲜活的身体,让自己感觉自己的那根东西还在。
这样残缺的他,该怎么克制自己,不对一个年轻的,貌美的,纯洁的,且是皇帝的女人,产生不该有的妄想。
袭红蕊哭了好半天,才抽出身子,梨花带雨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个半男人:“他……他和别的女人鬼混……”
德仁厚实的三角眼,目不转睛地看过去,顿时跟着哭丧起来:“哎哟喂!”
“他还凶我……”
“哎呦喂!真是岂有此理!”
“他还赶我走!”
“哎呦喂!这也太过分了!老奴都听不下去了!”
“呜呜呜!我不活了!你别拉着我!”
“哎哟喂,小祖宗,这可不敢啊!”
“你别拉我!”
崇文帝看着这乱糟糟的情形,头都大了,他虽然嫔妃无数,可也从没有人在他面前这么闹过。
德仁这句小祖宗,真是叫到他心坎里去了,可不是个小祖宗嘛!
两个半男人哄这小祖宗哄了半天,总算把这小祖宗哄上车了。
在车上,袭红蕊哭了一路,直到哭的快没气了,才一抽一抽地止住哭声。
见她终于不哭了,几个男人不由产生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德仁掀开帘子,心疼道:“既然都这样了,红姑娘,不如今晚去火甲巷,我们老爷那暂住一宿吧!”
崇文帝一听,顿时连连称是,不愧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最知道他怎么想了!
袭红蕊抽噎着,肩膀一抖一抖,但还是坚定地开口:“不……不要……”
其他人:……
“为什么?”
袭红蕊眼瞅着又要哭了,泣不成声道:“我……我要去玲珑阁……等着裴三给我道歉!”
其他人:嗯?
一直没开口的秦行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红姑娘,都这样了,您还等他道歉吗?”
袭红蕊顿时咬牙切齿道:“那当然了,他做错了事,干什么不给我道歉!”
秦行朝:……
试探着开口问:“要是他不道歉呢?”
袭红蕊一听,顿时更生气了:“他敢!他要是不跟我道歉!我就一辈子都不原谅他了!”
其他人:……
所以……你还打算原谅他来是吗?
那姑奶奶,你这一路上在哭什么呢!
其他人整个人都震惊了,但袭红蕊才不理他们的劝,非要回玲珑阁。
崇文帝目送着袭红蕊上楼,等她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才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回宫!”
走了几步,又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秦行朝:“你派人跟着。”
“是!”
等坐上马车,德仁恭敬地备上一杯茶,奉到崇文帝面前,崇文帝喝口茶平息怒火,才感觉好点。
今天的事,怎么那么让人憋屈呢!
德仁觑着崇文帝的神色,突然掩起袖子,笑出声。
崇文帝瞥了他一眼,眯起眼睛:“老东西,笑什么?”
德仁连忙放下袖子,恭恭敬敬地拜了一下,不过看着崇文帝的脸,又忍不住笑起来:“主子,奴婢笑您,堂堂九五之尊,竟被一个小妮子拿住了,有的没的,和一个凡夫俗子,争起风,吃起醋来~”
崇文帝一茶杯砸他旁边,怒骂道:“胡说个什么!”
德仁作势躲了一下,嘴上告饶,脸上却还是笑意:“行行行,是奴婢多嘴,那您瞅着,要怎么安排红娘娘啊?”
崇文帝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毕竟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说得不到的。
“今日之事,无论是宫里宫外,一个字都不能说,要是坏了孤的事,孤要你们脑袋!”
德仁连忙诚惶诚恐地应道:“是,主子,一切交给奴婢!”
崇文帝满意点头,靠在靠枕上假寐。
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今天到底走了多少路,可这么闹着闹着,竟没觉出累来,简直就像一个重新年轻起来的半大小伙子。
想到这,崇文帝忍不住会心一笑,在气恼之余,又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等回去把车上的东西给各宫娘娘分分,这些天朕就不过去了,真是的,被那小丫头忽悠着,买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
“是~”
德仁谄笑着应诺,然后就闭紧了嘴巴,给崇文帝一个安静的环境,尽情回味。
然而在安静的间隙,他那张低垂下去的大脸,也忍不住露出和崇文帝同样的陶醉表情。
一顶小轿幽幽落地,当先有个小太监趴在地上,当人肉垫子,另几个七手八脚地掀开帘,将白丝帕放到手臂上,谄媚道:“干爹~到了~”
德仁睁开眼睛,看了搭着干净丝帕的小太监一眼,将手放上去,踩着底下的人下轿。
几个人前呼后拥地搀扶着德仁进屋,门后走出来一串年轻貌美的女子,齐齐福身,软着嗓音叫道:“老爷~”
“嗯……”德仁懒洋洋地应下,被她们接进门。
一群婢女帮他宽衣的宽衣,净手的净手,上茶的上茶,最后还有一个身姿飘摇的使婢,端着洗脚水进来,恭顺地跪下身子,伸出纤白的手指,将他的脚放入盆中,轻轻按摩。
德仁品过香茶,垂下眼眸,伸出手,捏住女子的下巴。
女子容色极美,弱柳扶风,抬眼时,却带着几分天然的媚意。
德仁的大手,色眯眯抚过女子白皙的脸庞,女子脸颊飞红,露出几分害羞的神色,偏头怯怯道:“老爷,您今天不在的时候,可是有好多贵人来找您,瑞王世子承念您的恩情,又送来几张地契,奴婢不知怎么处置好,您说该怎么办呢?”
闻听此话,德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的眼睛自来就小,耷拉在一起,连一点眼光都露不出。
看似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菩萨脸,但一眼望过去,只让人不寒而栗,那女子一见,立时收住话头,抬眼望去,满是惊恐。
德仁抚摸着她的眼角,不轻不重道:“你怕咱家?”
女子连忙摇头,目光惊慌道:“奴婢不敢!”
“呵呵~”
德仁尖细地笑了一声,厚实的脸堆在一起:“怕就对了!”
女子:……
德仁挑着修好的指甲,戳在她的脸上,阴冷道:“你进了咱家的府上,就是咱家的人,若是再想着前主子,把心放别人那,咱家就让你做不成人~”
女子的眼里盈满泪花,却连哭也不敢哭,只能努力摇头:“女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心里只有老爷!”
“哼~”
德仁这才将她扫到一边,任她在地上哭泣。
重新端起茶碗,冷笑道:“瑞王世子是哪个,任他是龙子龙孙,也要闻老爷我的脚底,几张田铺地契,真个像打发叫花子,以后我的府上,不许人提。”
德仁身边新得宠的几个,都是瑞王世子送的,听到这,都战战兢兢下跪:“奴婢明白!”
“起来吧~”
德仁慢悠悠开口,放下茶盏,招呼旁边的美婢:“给爷捏捏肩~”
“是!”
婢女连忙起身,伸出纤细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德仁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享受着此刻的安逸。
某一刻,厚实的眼皮一点点睁开,落在婢女白嫩的手指上。
突然间,一把抓在手中,像是猪拱食一样,对着婢女白皙的手腕使劲嗅起来。
被突然抓住的女子克制不住浑身颤抖,但还是尽力搂住他,一声一声地叫着:“爷~”
德仁嗅了半天,也找不到想要的味道,不禁有些兴致缺缺。
撒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用尽全力吸了一口,顿时觉得魂都要飞出去了。
将帕子攒成一团,捂在胸口,陶醉地回想着那在夜雾里翩跹的少女。
怎么会那么香呢~
回头看了一眼满眼痴笑的德仁,袭红蕊就知道事成了。
这天底下,主子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他身边的人,还不是想糊弄就糊弄。
高坐殿上的是阎王,真正难缠的却是小鬼,只要这做鬼的心里不干净,就算是一只油滑的老鬼,又怕什么呢?
袭红蕊踩着摇曳的步伐,提着裙摆上楼,店里的伙计原要打烊了,见是她,连忙迎进门内,低头哈腰道:“红姑娘,今晚是要留在店里吗?”
袭红蕊满面不悦地打了一下扇:“嗯,给我单收拾出一个屋子来。”
伙计连忙谄笑着应诺,忙里忙外地忙乎起来。
袭红蕊敲了一下有些硬的床板,又翻了一下明显不新的褥子,提起扇子掩鼻。
她不是一个没吃过苦的,可是尝过甜后,谁又耐烦翻过头去吃苦呢?
罢罢罢,这样的日子,也只此一夜了。
虽然硬床板睡着不舒服,但这一天着实有点累了,倒头便歇下了。
清早醒来,眼皮子好像黏在一起一样。
袭红蕊一激灵,猛然睁开眼睛,滚下床,照起了镜子,看到镜子中的人影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昨天她虽然哭得厉害,但很注意,刻意不让眼泪往眼眶里存,以至于今天早上醒来虽然有点肿,但一点不影响好看,甚至眼尾沾些红,感觉更好看了呢~
袭红蕊满意地从镜子前起身,门外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袭红蕊抬起扇子敲敲隔壁:“给我打盆洗脸水来。”
“好嘞~”立刻有人应声。
不多时,便有人争着抢着给她递过来洗漱用具,挤着眼睛想看她一眼。
袭红蕊已经穿戴整齐,换下了昨天的红裙绿衫,改成一条大红窄袖短衣,外束青绿襦裙,较之昨日飘飘欲仙的纱衣,不知干练了多少倍。
麻利地踩着红绣鞋出门,冷着脸将伙计手里的东西接过,转头向屋子里走去:“我桌子上头放了几个大子,你们给我买份饭来。”
赶来的小伙计们看着她垂在鲜红发带上,晃来晃去的两枚铜钱,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涎笑道:“哪里用姑娘您的啊,您赏个笑脸,我们不就自己去了吗!”
“就是就是~”
袭红蕊把脸一扭,睇了他一眼,冷笑道:“滚你妈的!快给姑奶奶麻溜的去,再废话,小心姑奶奶撕了你!”
小伙计们被她劈头一骂,讪讪退下,拿着钱往外走。
回头看了门口的方向一眼,忍不住啐一口,真当自己是个天仙了!
性子这么坏,就是长成仙女样,也没男人稀得要!
袭红蕊等他们走后,狠狠翻一个大白眼,真是什么人都能来攀持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配不配。
就着香胰子洗了一把手脸,又对着镜子扎起了头发,看着一朵朵小红花上头,袭红蕊冷冷地笑了一下。
等她攀上高枝,就再也不回这种地了,哼哼~
因那抡圆了的一巴掌,裴三来回翻滚了一夜,及至第二天还没消气。
天甫一亮,便怒气冲冲地往玲珑阁赶,那丫头原是相府的家生奴婢,被他赶出门后,根本没地去,自然只会在玲珑阁。
裴母撵出门招呼他:“你不吃饭了啊!”
“不吃了!”
“那你把凝梦姑娘带上啊!”
裴三这才停住了脚步,理智逐渐回归。
看了一眼站在檐下的凝梦,人淡如菊,温婉贤淑。
一颗心,突然有了些计较。
等到了玲珑阁下,裴三从车中牵出凝梦,大摇大摆地下来。
紧挨着凝梦进门,抬头去找袭红蕊,眼中全是得意,你以为我没了你不行是吧!
结果这一看,好险没被气死。
袭红蕊身边,正聚了一群献殷勤的人,打扇的打扇,递帕的递帕,袭红蕊本人则托着一大碗羊肉馄饨,哈着气小口吃着。
馄饨皮薄馅大,一口一包汤,看着美极了。
想着自己为了来看袭红蕊的反应,连早饭都没吃,裴三的怒火顿时和空掉的肚子,一起烧起来。
失去理智地转头看向凝梦,大声道:“凝梦姑娘,突然想起来,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去外面吃些好的。”
袭红蕊这才注意到他,等看到下面的凝梦,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裴三心里这才好受起来,拉着凝梦转头就走,凝梦回头,对着她似笑非笑,袭红蕊顿时更炸了。
其他人看见凝梦也有点吃惊,不过回头看向袭红蕊,眼珠子顿时转了起来,故意道:“哎呀,新来的那个姑娘是谁啊,可真好看啊~”
“我怎么瞅着比红姑娘还好看呢~”
“嘘,说什么呢,红姑娘,你不生气吧~”
众人这才好像说错话了一样,“害怕”地看向袭红蕊,转悠着眼睛偷觑她的神色。
袭红蕊果然炸了,端起碗,从他们手中夺过帕子,转身跑进屋内。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窃笑,果然,女人嫉妒心都重,看着有新人进来,觉得受威胁了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傲,他们就等着她巴结过来~
袭红蕊怒气冲冲地走进屋,等关上门后,顿时什么表情都消失了。
跷起二郎腿,继续慢条斯理地小口吃起了馄饨。
男人是不是都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啊,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也敢在姑奶奶面前耍大刀,还洋洋得意自己手段高明,她看不出来。
与那些蠢货相比,凝梦那小贱蹄子可是聪明太多了,难怪她前世着了她的道。
可是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呢,她比她,就是少张脸啊。
这天下有权有势的男人,甭管嘴上怎么口花花,临到头了,还不是只看女人一张脸?
至于那些下三滥的贱胚子,一边馋她这张脸,一边又想方设法打压她,把她拉到泥地里,好像就能够得上了。
呵呵,做梦,就算她眼睛变瞎了,脑子也不会变傻!
低下头,伸出勺子舀进嘴里一个馄饨。
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看那群傻叉要怎么表演。
袭红蕊站在旁边,看着被一群人围着献殷勤的凝梦,手帕几乎绞烂。
抬头叫了一声:“阿四!给我倒杯茶!”
叫阿四的伙计回头一见是她,立时骨碌着眼睛道:“哎呀,你自己不会倒吗,没看我们和凝梦姑娘忙着呢吗,你没事别添乱!”
其他伙计跟着一起露出窃笑,偷偷看她反应。
袭红蕊气得直跳脚,转而怒气冲冲地看向裴三,裴三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只觉心中非常痛快,转头继续和凝梦说话,丝毫不搭理她。
正在袭红蕊快要气哭时,两个老熟人进来,改变了场面,正是秦雁兰母女。
秦家母女一进来,就满脸堆笑地冲着袭红蕊走过来,凝梦一看她们身上的穿戴,眼皮一抬,抢先过来,满面笑意道:“两位夫人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秦母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不用你,我们和红姑娘说就行了。”
说完拉着袭红蕊的手,说说笑笑地寒暄起来。
袭红蕊眼前一亮,顿时又抖起来,得意地翘起下巴,睨了他们一眼。
其他人正开心将她排挤的很成功,见她又抖了起来,不由都产生了一种被打脸的感觉,心里非常不舒服。
同样被打脸的凝梦,眼神也暗了一瞬。
然而当她看到其他同样愤愤不平的人后,眼底又闪过一抹算计。
袭红蕊拉着秦家母女上楼,一上楼就忍不住掩着脸哭起来。
秦母一见,立时关心地搂住她:“这是怎么了?”
那天打肿脸充胖子,花了十多贯后,饭桌上,秦家母女看着默默无声的秦行朝,都没敢说话。
就在她们以为以后要被禁止去玲珑阁后,秦行朝淡淡道:“小妹,你以后多陪娘去玲珑阁转转,和里面的红姑娘说说话。”
秦家母女:……
这应该是在说反话吧?